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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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彌生問:“你怎麽在這裏?”

“約了客戶見面,我走了,你們繼續玩啊——”

鑠雅走了,陳祖偉問:“累不累?還想去哪?”

“不累啊,我們去PUB喝一杯吧!”她提議,他樂得點頭。

結果彌生喝得醉醺醺,午夜十二點才回到家。脫下靴子,踢到一旁,她累得癱倒沙發,頭昏目眩。電話錄音機,紅色數字閃爍,有十二通留言。

她按下,“嗶,喀!”

來電者一聽錄音機激活便掛,連掛六通,才開始留言,是熟悉的一把嗓音。

“彌生?你不在?”下一通又說:“彌生!去哪了?”再下一通:“我不打算征人,我等你回來……”再來一通:“我去電視臺,會帶手機,你打給我。”接著口氣無奈了,有氣無力地說:“彌生?還是我……”最後一通,只是嘆息,嗓音低低地喚:“彌生……”

“嘟嘟嘟嘟……”沒了。

彌生想——隨他去,今天明天大後天,她要玩過癮,陳祖偉要帶她去聽音樂會,後天陪她看舞臺劇,天天有約,她要去買新衣新鞋,窩家裏看雜志、上網訂購家具,對了,或者可以去剪頭發?

這樣的生活頹廢,但有啥關系?早該善待自己。存款寬裕她不急著找新工作,現在有大把時間浪費,真好!

她翻身,揪住沙發背,告訴自己:“很快樂,我很快樂,吃飽睡好有人陪有人哄,真快樂,我應當快樂!”

她緊抓著沙發,忽地劇烈哭起來。她告誡自己:彌生,你會習慣的,習慣沒有他的生活,會習慣的……

堅持不請秘書的結果,才一星期金紹棠就累得眼冒金星,神態狼狽。攤開設計本,拿了筆打草稿,發現炭筆鈍了,按下對講鍵。

“謹臧,你進來。”

謹臧來了,“什麽事啊,老大?”

“幫我把筆削尖。”

“喔。”謹臧立刻去辦,很快地便回來,笑嘻嘻地說:“好了,都削尖了。”

“這麽快?”他抽筆擬稿,結果摔筆大喝:“這什麽”筆是削尖了,但沒有刀痕,筆頭光滑,“你用什麽削?”

“削鉛筆機啊。”謹臧一臉惶恐。

紹棠罵道:“我要用刀削的!”他按倒筆筒,一支支工整光滑的筆尖他看了傷心,“你馬上給我買一打回來,我自己削!”

謹臧逃出辦公室,馬上買一打新的回來。

午後,金紹棠哀怨地坐在桌前削鉛筆,一邊削、一邊想——

彌生總是坐在桌旁,她會在桌面鋪上一張廢紙,然後握刀,一刀刀將筆削尖,她削筆時唇邊抿著笑,眼神專註溫柔,每次看見這一幕,他便覺得心情平靜舒坦。

她總是默默坐在這裏,聽他說話,分享他工作上的喜怒哀樂,現在……他望著身旁空的位子,仿佛還看見她低頭削鉛筆。

她好嗎?

他嘆息,一刀刀剔去木屑。回顧過往,點滴在心。她人不在了,他的眼睛卻開始急著尋覓;她不在了,他的心這才真正明白了彌生對他的好——知道他愛吃什麽、愛飲什麽,幫他打理諸多瑣事,細心耐心……

彌生……是愛過他的吧

他明白了啊,可是……他不懂得珍惜,浪費她的心意,為時已晚了嗎?

頹廢地過了一個月,喬彌生受不了啦,她去應征工作。拿著履歷表,在助理的帶領下,走進時尚雜志的主編辦公室。

“請坐。”主編是一位中年女性。

彌生坐下,將履歷遞給她。

她看後叫一聲:“天啊,你是金紹棠的秘書?錦棠的金紹棠?”她瞪住彌生,“他很棒對不對?你怎麽舍得離開?”

彌生不想提,只是低調道:“對於時尚流行我很熟,應該可以勝任服裝編輯的工作。”

“當然用你,即刻錄用……”主編豈會放棄這機會,她湊身笑著打聽,“說真的,金紹棠才華洋溢、瀟灑英俊,你找個機會幫我約訪,我很想認識他啊,他真是個俊小子……”說完自以為幽默地呵呵笑開。

她拿表格給彌生填,“把資料填好交給助理,明天八點來上班。”她熱情地按住彌生的手,“願我們合作愉快。對了,他交新女友了嗎?他跟那位丘樂瑩分了吧?他交過很多女朋友,你知道他喜歡什麽型的嗎?”

走出辦公室,助理帶彌生到會客室坐。

“以後我們就是同事了,身份證影本有帶嗎?這裏填一下。”助理指著人事表格提醒彌生,交代完也八卦地問:“金紹棠很花心嗎?他平時都做些什麽?他跟那個丘樂瑩——”

“對不起,這工作不適合我。”彌生起身告辭。

彌生站在大樓外,日光燦爛,金紹棠卻如影隨形。她煩躁,撥電話約陳祖偉見面。

彌生提早到餐廳等候。坐在角落,她忍不住想象錦棠的狀況,少了她可有不同?同事們此刻在幹嘛?姍芭肯定一邊工作一邊偷看八卦雜志,謹臧大概又為了跟廠商租借衣服忙得胃痛,暉芯勢必又唉聲嘆氣跟賬款打仗,而他呢?紹棠呢?

望著窗外,彌生不禁想著,他習慣沒有她的日子沒?他嚷著不肯請秘書,已經一個多月,恐怕熬不住了吧?肯定請秘書了吧?他很有魅力,新來的秘書肯定為他傾倒吧,就算沒有秘書,他,他或者又有新戀情了,他從不乏女伴啊,只要他願意,一堆人等著他青睞……

彌生嘆息,不是要忘記,怎又想起了?

餐廳門推開,她看陳祖偉捧著玫瑰走進來。他張望著尋找她,有一瞬彌生竟希望能躲起來,希望他找不著,旋即又為自己的念頭感到羞愧。

陳祖偉發現她了,笑著過來,彌生忽然覺得累,想回家睡覺。

他笑得好開心,她只好敷衍地報以微笑。

“等很久了嗎?”陳祖偉坐下,將紅玫瑰遞給她,“送你。”

“謝謝。”彌生收下,忽然想起紫色郁金香。玫瑰味道濃郁,她卻偏愛淡淡的花香,不過盛情難卻,她還是笑,“花很美。”陳祖偉總是送她紅玫瑰,這都算不清是第幾束了。

他傻氣地說:“玫瑰代表愛情,我想天天送你。”

她卻想著——紫色郁金香代表什麽?

他問彌生想吃什麽,彌生胃口不好,只點了沙拉。他即刻焦急地問:“是不是病了?胃口不好?還是不愛這間餐廳,我們可以換別間?沒喜歡吃的嗎?”

“不用、不用!”她煩躁地說,但一看見他受傷的表情,又怪自己口氣差,馬上笑道:“這裏很好,也許等等胃口開了我再點餐。”

“好吧。”他合上menu跟服務生說:“兩份凱薩沙拉。”

“你不吃?”

“我陪你吃沙拉。”他傻笑。

彌生又有想回家睡覺的沖動,那是一種疲累的感覺,像胸口壓著塊大石,像腳踝綁了秤砣。

“我帶了禮物給你……”陳祖偉從口袋拿出個方盒子,“你快看看。”

“喔。”彌生打開,是一只好貴氣的鉆表。表面造型華麗,鑲著碎鉆。

“喜歡嗎?這是今年最高級的款式,今年流行鉆表。”

彌生笑得僵硬,“喔。”要是金紹棠看了肯定要嚷那麽多碎鉆真俗氣!彌生笑了,對,他就是會這樣講。

一見彌生笑,陳祖偉高興地說:“喜歡吧?快戴戴看,我幫你……”他伸手便去解彌生手腕上的表。

那是金紹棠送的DKNY,彌生恍惚地想起去年生日,金紹棠召她進辦公室,拿份合約要她歸檔,她拿出去翻開卷夾時看見手表,表帶上系著卡片,寫著祝她生日快樂,她即刻戴上。事後他讚個不停,很是滿意,直說自己的眼光好。

“就知道很適合你……”他是這麽說的。

手表解下來,陳祖偉將鉆表系上,“糟糕!你的手腕好細啊,應該要調小一點,晚點我帶你過去調整。”他一臉懊惱。

表帶太松,彌生望著鉆表。那麽華麗的手表,掛在她過細的手腕上感覺很突兀,並不適合。陳祖偉畢竟不了解她,他們眼光不同。

彌生將表解下,忽然低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真對不起……”眼淚倏地落下。當他摘下金紹棠送的手表,她的心尖銳地痛起來!

她還愛著金紹棠,離開他,她像離開水的魚兒,她騙自己是快樂的,她努力過,但是她失敗了。她想從另一個男人身邊找溫暖,但她發現對著不愛的人只有更冷。

“彌生……”陳祖偉傻了,怔怔地看她掉眼淚。

“我很努力,我真的很努力要愛你……”她擡頭,眼眶濕透,“我辦不到……我真的沒辦法,我們還是當朋友好嗎?”

陳祖偉急急道:“我可以更努力,我們再試試!”

“對不起。”彌生哽咽。

“才一個多月,再多試一陣子,等更熟悉了或者就……”

“不可能。”她誠實地說,“我覺得很寂寞,看著你我覺得很寂寞。你知道嗎?”她好痛苦,沒感覺就是沒感覺,終於明白勉強無用。暗戀人,好孤獨,然而跟不愛的人交往,更寂寞。

彌生一直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最後,陳祖偉也紅了眼眶,他苦笑道:“沒想到跟我交往,你會這麽痛苦……”他反過來安慰她:“這段日子我很開心……你不要哭了,看你哭我很難過。”

彌生還是哭了很久,他們和平分手,彌生如釋重負。

回家路上行經花店,她停下腳步,隔著玻璃櫥窗,她瞧著桶子裏的紫色郁金香,她走進去。

店員迎上來,“買花嗎?喜歡哪一種?想送誰?”

彌生微笑,輕輕碰觸紫色郁金香,“我想買一枝郁金香。”

“一枝就好?”

“嗯。”

店員將花兒交給彌生,彌生問:“這花……花語是?”

“哦——”女店員笑了,“最愛,花語是最愛,可不要送錯對象了。”她朝彌生眨眼。

彌生摸著郁金香,想起分開的那個晚上,他一直要告訴她花語,她卻執意不聽。

彌生將花兒湊近鼻間嗅聞,心融得一塌糊塗。

她是他的最愛嗎?

是夜,鑠雅拉了老公鐘岳書和女兒直闖彌生家。彌生做了幾道家常菜招待,用餐時鑠雅說個不停。

“爸媽下星期回來,你把祖偉也帶來。媽一直擔心你嫁不出去咧,這下可好啦,昨天我跟她說你交男朋友了,她——”

“我跟陳祖偉分手了。”

“嗄?你說什麽?”鑠雅跳腳。

鐘岳書皺眉,“你那麽激動幹嘛?”

鑠雅質問彌生:“你說分手是什麽意思?”

“我忘不了金紹棠,這樣對陳祖偉不公平。”

“你忘不了,所以你就分手?”鑠雅咆哮,“那個男人哪點好了,你愛個屁,竟然為他拒絕陳祖偉,你瘋了你”鑠雅戳彌生的頭罵,“幾歲了,還不開竅?那個男人不愛你,拜托你醒醒!”

鐘岳書拉住老婆,“彌生的事你別管啦!”

“氣死我了!”鑠雅護妹心切,“你說她是哪根筋秀逗了,怎麽會這麽頑固?”她對岳書嚷:“那個金紹棠你也知道的,他對彌生根本沒感覺!”鑠雅瞪住妹妹,“五年還不夠嗎?你有幾個五年?”

彌生辯駁:“可是他跟我表白了,上個月他說他愛我!”

“他說愛你?為什麽?因為你交了男朋友,他忽然就愛你了?”鑠雅激動地吼,“你這個笨蛋!不,那不是愛,他發現有人要搶你了,所以就想競爭,想把你奪回去,男人就是賤——”

“餵!老婆——”鐘岳書抗議,“什麽男人賤?你們女人也好不到哪去,對你們好的你們不稀罕,偏偏喜歡壞男人,女人也賤。”

“你說什麽?鐘岳書,你皮癢啊?”

“是你亂說話,我為男人平反!”

夫妻倆吵了起來,彌生頭痛。或者是人性本賤,總要到失去才知珍惜,要辛苦追來的才喜歡,是這樣嗎?

金紹棠忽然愛她,只是因為受了刺激?因為想競爭、想追逐,想證明他的重要,真不是因為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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