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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一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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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秀萍火急火燎地沖出去找人來幫三兒媳看脈。

原本守在門口的李來娣一聽,頓時也顧不上自責了,趕緊沖進去照看弟妹,哪知一沖進來,就看到蘇芫蹲在門前,嘔得肝腸寸斷。

一旁福福小臉滿是焦急,不停拍打著媽媽的後背,一個勁給她順氣。

“這是咋了?”

李來娣緊著去廚房準備給她倒水,哪知摸進去一看,裏面冰鍋冷竈。這一天,蘇芫竟然是連火都生。

她又趕緊兩把點起火,舀了幾瓢水進去燒著,轉身又接了杯涼水出來:“先漱口,不然那味兒在嘴巴裏老是反胃。”

蘇芫淚眼婆娑地接了,一仰頭把水在嘴裏漱了漱,然後吐了出去,心裏那股勁好歹過去了點。

也不知怎麽回事,這次的惡心跟上次山上遇熊之後有點像,卻又有些不同,總有股讓她說不上來的感覺。

正想著,院門又被人撞開了,馮秀萍拉著村裏的赤腳大夫沖進來:“快!快幫我三兒媳看看,可是有了?”

蘇芫張嘴想說“不可能”,可是轉眼又想起來這個月的例假似乎推遲了好幾天都沒來,於是便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然後伸出手由老大夫把住了脈。

老大夫被馮秀萍拖來一路心浮氣躁,好容易定下心把脈,卻覺得對面蘇芫的脈像沈穩有力,十分的康健。

至於說老太太說的“有了”?

老大夫皺眉又叫換了一只手:“嘶,我把不出來孕相,不過阿芫的身體很健康,你們不必擔心。”

然後又說這嘔吐也有可能是受驚著涼所致,叮囑接下來多喝熱水,好好休息。

眾人一聽也有道理——

可不是受驚著涼?

今兒這一天就沒消停過!

老太太千恩萬謝地送走了老大夫,然後當即拖著蘇芫跟福福去了自家:“走!你這新屋沒什麽火氣,去我家住。你這新屋離不得人,晚上叫你爸跟你大哥過來住,男人家火力旺,正好可以給你暖屋。”

說起暖屋,馮秀萍又是一頓,然後道:“等會兒我再去村裏請幾個輩分高,德性重的老人一起來,晚上在你家熱熱鬧鬧開一桌!”

原本大山村新家搬遷就有暖屋的說頭,只是之前米衛國想著他家只是擴建,又不是搬遷,便沒搞這些。

這會兒老太太心裏嘀咕著,他們剛搬進新屋就鬧出這一出,只怕是跟沒暖屋有關系。

因此忙不疊地就安排上了。

老太太也是大手筆,想著暖屋,就一股腦兒地把村子裏閑散著幫不上工的老頭子們全安排上了,還給開了幾桌麻葉子牌,一群人打著牌,喝著茶酒,雖然外面河水仍舊“轟隆隆”但好歹屋子裏卻是活泛起來了。

只是這一幕,對比著外面緊鑼密鼓的圍河修堤,怎麽看怎麽有些詭異。

就在福福奶張羅著給她家暖屋的時候,狼牙山上。

米衛國吃過烤兔,又將篝火挪了個地,用枯枝敗葉堆在原本燒火的地方躺了上去。

大火燒過的地面幹燥且溫暖,帶著一股能炙進人骨頭縫的暖意。

米二哥也不知是心大還是真的累了,吃過烤兔就地一躺,呼呼就睡了。李三娘跟小鬼頭兩人身體不好,也頂不住,跟著睡了。

米衛國獨自瞅著滿眼璀璨的星空,突然問了句:“你往後咋打算?”

李三:“回去看,如果張家人死絕了就算了,如果沒有,我就是坐牢也要把他們都送進去。”

李三這麽多年幹的事兒也不幹凈,如果真要報警,自己勢必會受到牽連。

說到這裏,他又突然一個翻身坐起,然後“撲通”一聲跪在米衛國面前“砰砰”就是幾個響頭。

速度快得米衛國都沒來得及躲避,就生生受了他這一番動作。

“李三哥你這是幹啥?!”

李三:“如果事情真走到那一步,我的娘跟弟弟,還得托你照顧!”

米衛國頓時沈默,半晌才“嗯”了一聲。

李三做的那些事,確實夠他喝一壺的,而且如果到時跟張家撕破臉,他那些事肯定一件也兜不住。

但如果不報警也不行,就張家那嘴臉,肯定會拿這事作為要挾他的手段。李三即使把娘救出來也沒用,一樣受人要脅。

想到這裏,兩人心裏突然同時升起一個惡毒的念頭:要是這場水,能把張家人沖得死絕了就好了。

就在兩人同時忍不住在心裏詛咒張家人的時候,山洪中央一株小樹上。

一連串串串兒一樣,串著張明善、張德全、張芹一家三口。

張德全在最上面,但是現在三人正在爭吵。

“張德全,你已經在上面坐了很久,該下來讓我歇歇了!”說這話的是張芹,她剛才試圖上去,結果把僅有的一根副枝給掰斷了,差點被水沖走。

張德全:“是我跟爹先發現這裏的,然後把你拉過來。爹說了,一人在上面呆三千個呼吸,我還沒到!而且你別忘了,那會兒你都要被沖走了,是我拔箭、拔箭插在樹上你才抓住沒被沖跑的!”

張芹渾身打顫,說話都有些吐字不清了:“可是我……已經快熬不住了,你那不是有吃的嗎?快給我一點,我沒力氣了!”

張德全眼神一閃,“沒了!剛剛水流太急,包裹裏的東西全沖走了,只剩下幾塊,剛才全給你了!”

張明善只要一想到自己一家被攆著換道,就一心只想殺了李三那個狗娘養的跟他那個幫手——他媽的,他們站得高,肯定是看見這邊有水來了,才故意叫他們走的!

他那雙綠豆大的小眼睛裏仿佛淬了毒:“等洪水過去,老子一定要把他們全殺了!”

“爹你說啥?”張德全沒聽清他的嘀咕,本想不理,但是一想他爹的手段,又害怕,便主動挪下來:“爹你上去歇著吧。”

張明善回神,看著主動下來的憨兒子露出一個“慈愛”的笑:“嗯,你是個好的,來,你既下水了,那包裹就給我背著,不能再泡了。”

張德全本不想給,但是扭頭一眼看到正蠢蠢欲動又想來偷吃的張芹一眼,就腦袋一縮解了包裹:“那爹你拿著,裏面東西真不多了,得省著點吃。”

之前就是,他跟張芹兩人在水裏,結果被後者偷了大半吃的進了肚子。

張明善笑瞇瞇接過,然後上樹的時候突然擡腳,猛地順勢一蹬!

“啊!爹你幹啥?!咕嚕嚕……”

張德全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人就被他踹下了樹,轉眼就被一個浪頭摁進了水裏!

張芹驚呆了:“爹!!!”

伸手就要去拉她弟弟。

哪知下一刻,耳邊響起的話讓她又生生止住了動作——

“這樹根本承受不住我們三人,德全受了傷,體重又最重,早晚是個死,還不如現在讓他死了免得活受罪。”

那你怎麽不去死?

這話在張芹心裏打了個滾,又隨之淹沒,然後學著張明善的樣子,沖著向自己伸來求助的手的弟弟狠狠跺了下去!

張德全:“爹!咕嚕嚕!姐姐……咕嚕……”

幾人本就筋疲力盡,張德全也不過堪堪掙紮了兩下,就被父親跟姐姐聯手踹下了水,然後沈了下去。

張芹怔怔地看著在水面上消失的弟弟蹤影,直到這會兒才反應過來,倏地大叫出聲:“爹!爹,你幹了什麽?!”

張明善把懷裏的包裹小心地揣進懷裏收好,舒服地躺倒在枝椏上。

聞言頓時冷酷一笑:“呵,我幹了什麽?你不也添了一腳?沒你那腳,說不定德全兒還以掙紮著水上漂著,找到下一處棲身的地方。”

張芹頓時說不出話來,只是看著樹上躺著的人心裏生出一股巨大的害怕。

張明善看出來了,斜眼一瞥:“你也別怕,只要你肯乖乖的,你體重不重,我留著你倒也不是不可以,畢竟,等出了水去找李三那個狼崽子我還要幫手。”

張芹沈默著不說話,看他的樣子,張明善轉頭又從懷裏摸出一小塊餅子:“吶,吃了,等我瞇一覺起來,你就可以上樹休息了。”

張芹乖乖接了,心底卻是在打著顫。

她看得出張明善說的是真話,但是她還能挺到那時候麽?

她絕望地看著四下裏咆哮的河水,浩浩蕩蕩,一望無際,讓人完全看不到希望在哪裏。

傻俅那家夥每次挨打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感覺?

她心裏倏地升出這麽一個念頭。

轉眼,她就狠狠一口把餅子塞進嘴巴裏,阻止自己再往下想,然後惡狠狠往下咽:“德全兒,你別怪姐,害死你的是這洪水,是那李三那個狼崽子,等著,姐會給你報仇的!”

樹上,張明善瞇著眼笑了聲:“這才對嘛,好了,好好在下面守著,如果有人記得叫我,沒有等我睡醒,你自然就可以休息了。”

張芹低低應了。

夜漸漸深了,河水平靜過一段時間,快到天明的時候重新又洶湧起來,沈重的浪花數次砸得她險些脫手,最後用褲腰帶生生把自己綁在樹幹上才好點。

樹上,張明善打著香甜無比的呼嚕,夢裏也不知是不是夢到自己終於殺了李三,正又是咬牙切齒,又是得意地擰著眉毛無聲大笑。

又一個浪來,張芹實在頂不住了,小聲喊了句:“爹。”

張明善瞬間被驚醒:“什麽?有人嗎?”

張芹:“不是,我頂不住了。”她哀聲道:“讓我上去歇一陣好不好?我感覺我的腿都沒知覺了。手也是麻得完全使不上力。”

張明善頓時怒了,一巴掌甩在女兒臉上:“不是跟你說了,有人來才叫我!等我睡夠,自然有你休息的!”

他這一巴掌用力極重,若不是她提前用褲帶把自己綁緊在樹上,只怕她就跟之前的張德全一樣,被直接甩進水裏去了!

小樹因為他這動作,頓時劇烈地晃動一陣。又一個浪打來,樹身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嘎”聲,歪了一絲。

張明善翻個身再次睡去,沒註意到這絲變化。

張芹卻是註意到了。

她忍不住目露驚駭——這樹撐不住了麽?

然而回答她的,是再次響起的呼嚕聲,以及一聲比一聲大的水聲。

張芹恍恍惚惚地掛在樹上,身上已經沒有半分力氣,臨近天明的時候,水聲突然再次變大,水流急速地沖涮著她的身體,終於讓她恍惚的精神恢覆一絲清明。

她駭然四顧,看著不知何時又漲了一大截,已經淹到她下巴的河水,她終於忍不住再次出聲:“爹!”

張明善睡得沈沈的,完全沒有應她。

她忍不住又伸手去搖了搖樹,沒把張明善搖醒,反倒把他之前藏在懷裏的包裹搖出來一角。

吃的!

張芹眼睛一亮,忍不住努力往上蹭了蹭,然後偷偷伸手,將包裹拽下一角來,再拽一角……

就這樣,她一點點地把包裹全拽到自己這邊,張明善都沒醒。

張芹大喜,餓昏頭的她不管不顧,埋頭就把東西往嘴巴裏塞。

哪知剛吃了一口正準備再吃第二口的時候,頭頂突然被人重重踹了一腳:“艹!你個死丫頭竟然偷吃!媽的,早知道你這麽不聽話,剛才就應該讓你下水,留下德全兒了!”

張明善一醒就發現自己懷裏空空,而底下張芹正在狼吞虎咽,頓時氣得一腳就踹了下去:“媽的!就知道吃!吃吃吃!”

然後伸手就去搶。

張芹被泡了一夜,神智本就有些不清,此時見張明善還要來搶她的吃的,下意識一個反手就把人拽住然後用力一拉!

張明善沒想到張芹竟然還敢反抗,一時不查,頓時被女兒拽下樹,“撲通”一聲落下水!

“媽的,你竟敢拉老子?!誰給你的膽?!”

張明善反手就摁住張芹的腦袋往水裏壓,竟是一副要淹死她的架勢!

張芹大駭,拼命掙紮。

張明善順勢奪過裝吃的包裹,單手摁著張芹死命往水底弄。

哪知之前張芹用褲帶把自己緊緊纏在樹上,張明善這一只手竟然沒能摁動。

他不由一楞,底下的張芹突然嚎叫一聲,一個翻身壓上來,猛地把他腦袋抱住緊緊壓在懷裏。

張明善:“!”

然後就感覺背上一痛,緊接著又是一下!接著一下!

“啊!啊!啊啊!”

張芹拼命捅著懷裏的人,狀若瘋虎。

原來剛才她被摁在水裏,卻意外發現之前張德全為救她而從腿上拔下來的斷箭。

生死當頭,她頓時惡向膽邊生,一把拔下這箭就開始反攻。

張明善再有力心思再陰狠歹毒,到底也是肉身做的。

張芹這一頓瘋狂亂捅,很快就讓他失了力氣,然後松開手,口鼻噴血:“張芹……你,你竟敢殺我?!”

張芹臉上身上全是血跡,狀如惡魔:“對,我怎麽不敢殺你,德全兒被你殺了,我殺你也算是給他報仇!”

“好,好!”

張明善突然陰陰一笑,然後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將懷裏裝吃的的包裹遠遠扔了出去!

同時道:“你要殺我,我也不會讓你好活!你就在這水裏活活餓死吧!!!”

然後手一松,就此沈了下去。

張芹:“!”

過了一瞬才猛地反應過來,尖叫一聲撲過去想把吃的撿回來。

可是水太急,一個浪花一卷,那包裹就倏地沒入水裏消失不見。

張芹被困在樹下絕望大叫,然後腿邊突然被什麽一絆,她低頭一看,竟然是張明善臨死也不肯放過她,還死死地抓著她的一條腿。

張芹眼神一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潛入水裏對著張明善的胳膊一陣猛捅!

再出來時,她手裏就捧著一條斷掉的胳膊,滿臉是血,癲狂大笑起來!

……

對於水裏張家人的自相殘殺,遠在狼牙山的米衛國一概不知。

昨天後半夜界河的水就下去了些,他現在正帶著眾人繼續往上走,想找到一處窄點的河道設法過河。

他們運氣好,走沒多久,就碰到一處狹窄的河道,只要將岸邊的樹砍倒一株,就能搭著過去。

柴刀米衛國是帶的有的,一行人當即行動起來。

砍著砍著,眾人突然發現一個奇怪的事情,這裏的地下不知怎麽回事到處都散落著某種蛋殼一樣的碎片,也不知道是屬於什麽動物的。

而且四周的空氣裏也泛著一股子奇怪的腥味,熏得眾人頭腦發昏。

米衛國吆喝一聲:“我們搞快點,這地方有些古怪!”

心急回家的眾人只是略微看了眼,便沒再管,繼續賣力地砍起大樹來。

很快,他們就把一株長度合適的大樹砍斷推倒,穩穩搭在河道上。

哪知就在眾人正要準備過河下山的時候,對面山林裏突然“嘶嘶”連聲,游出一個龐然大物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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