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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相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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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憂小師叔祖狀況的殷春峰一步搶出去,劈手抓住王全的衣領,速度之快,在場眾人沒一個反應過來的。

“你啥時候見過我小師叔祖?”

王全懵逼,“啥小師叔祖?!”

殷春峰反手一指被蘇芫緊緊抓在手裏的手串:“就戴這手串的主人!你說你見過他?還說他死了?死全全屍?在哪兒?!”

怎麽可能?

殷春峰腦子裏嗡嗡的——昨兒個夜裏他才跟家裏通過電話,他父親殷山海說小師叔祖雖然狀況不好,但是能肯定人還在家裏。而且還叮囑他叫他來大山村找一個叫蘇芫的女人打聽情況,怎麽今天就死無全屍了呢?

還是說家裏出什麽事情了?!

殷春峰一驚,手上用力一摁,王全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楞是被他摁得動彈不得,一張臉直直地懟向蘇芫手邊,眼睛都差點被懟成鬥雞眼了!

殷春峰自幼時八歲起就開始掂大勺,手上那把子力氣可不是虛的,尋常三五十斤的鍋在他手裏拿著都輕如無力,運轉自如。因此這會推起王全來,後者竟是毫無反抗之力。

王全感覺自己腰都快被摁斷了,一雙手上下胡亂揮舞,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艹!哪裏冒出來個野人?那信上沒說啊,只說叫他拿著手串來跟蘇芫報信!

大爺的,這廝勁兒還忒大。

“啊啊……放,放開!”

王全滋裏哇啦一陣亂叫!

這時米衛國反應過來,沖上來一把將殷春峰拽住:“殷先生,殷先生稍安勿躁,慢慢說!”

眾人皆是一頭霧水,不知道這個殷春峰為啥會突然如此激動,不是在說蘇芫師父的事兒麽?就連原本傷心不已的蘇芫都被他這一岔給岔得楞了,忘了傷心。

被大家一拉,殷春峰的手這才稍稍松了一點,不過一張臉仍是沈凝似水,眼睛更是死死盯著王全,一刻也不放松。

王全被那如電般的目光射得心裏一慫,那舌頭便有些捋不大直,原本想好的說辭便有些打突,連說了好幾次,次次不一樣。

“啊不……是他從大山村走後沒多久,我就在一座山裏碰到了他,然後他當時就,啊不是,是我有次進山,發現這串手串,呃,我,啊後面呃,我就給埋在那裏了……”

蘇芫反應過來,“呼”地立起,一雙帶淚的眼死死盯著對方:“你不是說師父給埋在河邊了嗎?怎麽又是在山裏?”

王全慌得頭上汗都冒出來了:“啊,不是,就是那座山,山裏有條大河,現在他們要在那裏建堤……”

“撒謊!”

“撒謊!”

一輕一重兩聲低喝同時在耳邊響起,嚇得王全一個激靈,好懸沒嘴一張,把實話出溜下去。

殷春峰跟蘇芫兩人對視一眼,前者手松了松,示意蘇芫:“你先說。”

他的眼底有著好奇,蘇芫明顯是不知道小師叔祖近況的,那她是怎麽看出來對方在撒謊的?若不是他很確信昨天小師叔祖還好好地躺在家裏,只怕他都信了對方的話了。

蘇芫緊緊盯著王全,舉著手裏的手串遞到他跟前:“你最開始說師父離開大山村不久就遇害,那麽離師父遇害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快五年,你為什麽一直不來報信,偏要等到這時候?”

王全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蘇芫一頓,便繼續道:“好,就算你有事耽擱了,無法來報信。我們托秦廠長月月往你家裏派人打探,就算每回都找你不到,你總該能聽到點消息,這麽久,你為什麽不來知會我們?”

“而且,剛才,”蘇芫一字一句:“你說師父被野物攻擊致死,並且連個全屍都沒留。那麽我問你,師父他殘留的屍骨到底是哪部分?你憑什麽就認定那是他?!”

王全被蘇芫這一句接一句的逼問逼得大腦一片空白,拼命回想信裏的內容,可是那信很短,除了一句叫他去大山村給蘇芫報信說他師父已死屍骨無存外,就是一串手串以及一疊鈔票。

他急得滿頭冒汗,抓耳撓腮,身周幾人虎視眈眈,更顯得他心虛慌亂得如同一只被抓了現形的猢猻。

“我,那個,我,當時就剩下半只手掌!”對,信上說殘存得越少越慘烈越好,這樣蘇芫他們就只顧得傷心不顧分析了。

哪知他這話一出,蘇芫的心“撲通”一聲就落了地,然後笑了:“你憑什麽?憑什麽就憑一只手串半個手掌就認定那是我師父?難道就沒有那麽一種可能,這手串被我師父贈於他人,或者是意外掉落那裏?”

王全還不知蘇芫已經發現端倪,兀自嘴硬:“我當時就在附近,聽到並且看到老先生被攻擊了!”

“哦?”蘇芫笑容更盛,纖細的手死死抓著那串手串才勉強控制著自己沒揍下去:“既然你當時就在場,又能準確辨認出那就是我師父。那說明你當時離得不遠,可是……為什麽這般狂躁的野物竟然偏偏放過了你?獨獨攻擊我師父一個?!並且,你身上一絲傷疤也無,這怎麽可能?!”

說到這裏,蘇芫眼神一寒,看向米衛國:“衛國,我懷疑我師父是被這個人害死的!否則為什麽他一躲就是五年不見我們?現在回來,說不定就是缺錢所以想來撈一筆!”

“我們現在就拉他去公社見官!”

“我們現在就拉他去公社見官!”

這擲地有聲的話音一落,王全就感覺自己的脖子一緊,立馬被米衛國套上一根粗壯無比的繩索。

王全頓時嚇得心膽俱裂,“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叩拜:“嗷!不是!我是撒謊的!我沒有殺人!我,我也不知道老先生在哪裏,就是收到一封信,信上說叫我來跟你們報信引你們去別的地方!我真沒殺人!沒殺人!”

王全哭得涕淚橫流,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實話全倒了出來,生怕說得慢了點,這個兇殘的女人就把他拉去公社定罪了。他現在可不敢去公社。

蘇芫說得沒錯,他整整五年沒有出現,確實是有問題。

當初他太窮,偷偷把大隊母牛下的小牛犢給殺了吃了,被人抓了現形。當時公社要抓他判刑,他嚇得連夜出逃,這麽多年一直流浪在外,連臉都不敢露。

這次若不是信裏的人說事成之後還重重有賞,他也不會冒險回來這一趟。

哪知這一趟回來,不但錢沒撈著,還差點背上個殺人罪名。王全蜷在地上,哭得心膽俱碎。

得知一切都是一個騙局,蘇芫心神一松,一跤跌坐在地上,手裏一直緊緊握著的手串也一松,咕嚕嚕滾了出去。

殷春峰彎腰拾起那串珠子,迎著光細細地瞧。

串子確實是小師叔祖手上的那串沒錯,他在家時日日幫小師叔祖擦身,見過這手串無數回了,連上面哪顆珠子有道劃痕,哪顆珠子包漿特別亮都清清楚楚。

他心裏生出一絲疑惑:為什麽這手串會出現在這裏?

然後轉眼,他就看到脫力坐倒在地的蘇芫,心裏頓時升起一絲佩服。他是因為自己清楚知道小師叔祖在自己家,沒可能獨自一人出現在大山裏而知道對方撒謊。

但是蘇芫,在全系著小師叔祖安危,又不知對方近況的情況下。還能保持敏銳的思考,這就十分難得了。

殷春峰的眼裏帶了絲他自己都沒發覺的欽佩與欣賞。

米衛國看著他這樣子,臉上表情突然變得警惕,起身一擋隔住他的視線:“你到底是誰?怎麽會知道老先生的事情?還有,你不許那樣看芫芫啊,她是我的妻子!”

殷春峰頓時回神,看著米衛國的表情感覺有些好笑,“如果你們是想找師父,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的一點消息。”

米衛國虛眼看他:“你休想再騙我們!你要敢也來騙我們,信不信我一叉子把你叉出去!”

何平蹲在面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完全搞不明白這王全怎麽就成了一個騙子了?

這會兒再一聽米衛國的話,頓時緊張得說話直打突突:“呃,我,我可不是他同夥,我,我就是聽我姐夫說,說找到他,叫我帶他來找,找你們!”

何平是真怕米衛國。

當初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是在山裏,當時他們一行人被一頭野豬追得無處可逃。結果這米衛國上來大喝一聲,一拳就把那野豬給幹翻在地!

自那以後,他不知做了多少回噩夢自己被米衛國一拳幹去天邊,“咻”地消失不見。

米衛國被何平一打岔,原本緊繃的情緒倒是緩解一絲,然後看著蘇芫:“芫芫,這殷春峰說他知道師父消息,信嗎?”

他太生氣,以至於連面上的尊稱都不願保持了,直接連名帶姓地喊了出來。

蘇芫怔了會兒,盯著旁邊哭得直打嗝的王全:“捆起來,然後我們都進去說。”

村裏人多嘴雜的,不過這麽會兒功夫,周圍就聚了不少看熱鬧的鄉親。還有很多情況,她都想再仔細問一問。

不知為什麽,她總覺得整個事情不那麽簡單。

比方說,為什麽這王全會收到那麽一封信?據他說,他不是一直在外流浪麽?那又是誰能這麽神通廣大,隨時掌控他的行程呢?

再比方說,為什麽偏偏是這時候來報信。

而王全話裏話外的意思,總讓她感覺對方似乎是有意要引開她。引開之後呢?又要做什麽?會不會對她對她這個家不利?

還有很多問題纏繞著蘇芫,讓她心裏慌慌的,完全抓不到頭緒,因此便想再細細盤問一番再說。

哪知一進院子,殷春峰比她還著急,直接拿著這串珠子懟到王全臉前:“這珠子你是啥時候收到的?!”

“還有你說的那封信,寄信人是誰?信原件呢?給我拿來我看看!”

原本正要問王全這些問題的蘇芫張張嘴:突然失語.jpg

然後掃一眼殷春峰,腦子裏莫名閃過一句:“還挺默契的。”

米衛國註意到蘇芫的目光,心裏頓時一緊,然後不露聲色地將身子往兩人中間站了站:芫芫似乎竟然還挺欣賞這人的,這還了得?!

米衛國忍不住握緊了手裏的叉子,差點沒當場暴走。

這裏米衛國兀自打翻醋壇,那邊的王全已經慌手慌腳嗚嗚連聲示意信在自己衣兜裏。

殷春峰上前一步抽出信展開看了起來。

信不長,約莫大半張紙的樣子。上面寫的大意概括出來,跟王全說的沒什麽差別。

總結起來就兩點:一、他小師叔祖死了,死無全屍,越慘烈越好;二、要帶著蘇芫他們去那個所謂的“埋骨地”收屍遷墳,地點對方沒定,只提了個要求:走得越快越遠越好。

雖然這信沒有落款,字跡也跟他認識的所有人都不熟,但是殷春峰還是一下就想到了林琳。

沒想到這女騙子為了騙小師叔祖的遺產竟然這麽狠毒!竟然詛咒小師叔祖死無全屍,還馬上要被水沖!

艹!

殷春峰怒火上頭,將信一扔,沖著王全就是一陣暴捶!別看他現在一派嚴肅古板的模樣,其實性子十分火爆,只是近幾年才稍微收斂了些。

這一下發怒,就連米衛國都沒拉住,轉眼間王全就被他揍得哭爹喊娘,鼻青臉腫,跟開了醬油鋪一樣。

帶人來的何平直接嚇得大叫一聲,縮在院門瑟瑟發抖,一動不敢動,生怕不不小心他就被當作同夥給“處理”了。

趁著殷春峰揍人的功夫,蘇芫也把信看完了。看完跟殷春峰一樣,她腦子裏第一反應的就是林琳。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林琳要把她引走。

不對,這人說他叫殷春峰?!

蘇芫心裏一動,看向還在一拳拳揍人的殷春峰。這會兒的他哪還有初見時的斯文嚴肅?整一個黑.澀會大佬一般,中山裝不利於行動,早被他解了扔在一旁。裏面襯衣袖子高高挽起,胳膊上肌肉賁起,一拳一拳,拳拳到肉。

王全就跟個無力反抗的小雞崽兒一樣,被揍得哭爹喊娘,涕淚不止。

殷春峰揍還邊罵:“艹!哪裏來的野騙子!竟敢詛咒我小師叔祖!爺爺我今兒不揍死你我就不姓殷!”

姓殷?!

蘇芫腦中靈光一閃,脫口而出:“請問殷山海老師傅跟您是什麽關系?”

殷春峰一頓,將手裏已然癱軟如面條的王全隨手往地上一擲,跟扔一塊破抹布一般:“正是家父。”

夫妻倆一聽,頓時面面相覷,尤其米衛國,臉上更是露出一股不可置信的神色——這怎麽想什麽來什麽呢?他剛想著要怎麽找到殷山海給人送櫻桃醬過去打臉,人兒子就來了。

哪有那麽巧合的事情?別又是一個騙子吧?

想到這裏,米衛國心裏頓時一凜。

偏這時殷春峰掏出個帕子擦一把汗,道:“對了,蘇妹,呃,不,蘇師……”

他沈吟一下,最終還是將那聲“師叔”咽了下去:“我有件事情想請您跟我去省城一趟,越快越好。”

米衛國一聽頓時炸了,一個跨步就攔在兩人中間,眼睛瞪得像銅鈴:“你說你是殷老師傅兒子你就是?別不是又想來騙人的吧!”

當他是空氣麽?

是個人就想帶他老婆走?!

還個個都是一副越快越好,晚了就不行的架勢!!!

殷春峰一急,張嘴就道:“我知道你師父的消息!”

米衛國:“騙子!!!”

蘇芫狐疑:“真的?”

見兩人不信,殷春峰也不知道怎麽解釋才好,他小師叔祖身份敏感,留下的東西更是好些都見不得光,但卻是人人眼紅的一筆巨額財產。

他左右瞄了瞄,本想示意何平張三兒還有米衛國出去,他好單獨跟蘇芫談。

哪知他這番作派正好坐實了米衛國認為他是騙子的看法。

米衛國將手裏的叉子一舉,面露威脅:“今天是騙子紮窩了嗎?”

殷春峰無奈:“……”

最後只得沖著蘇芫道:“你師父可是喜歡食中拇三指捏刀?且慣用左手,無論做什麽都十分愛潔,一頓飯大半的時間都在洗手洗鍋子?”

聞言,蘇芫心裏一動。

跟米衛國認定殷春峰是騙子不一樣,蘇芫其實是相信對方身份的,只是她還是有點疑惑為什麽林琳一心引她走。而這一切,跟她師父教她的菜譜又有什麽關系?

此時聽到殷春峰說著師父各種生活習慣小細節,又想到之前對方揍王全的時候一直口稱小師叔祖。

她心裏漸漸生出一個大膽的猜想:莫不是她師父就是對方的小師叔祖?而且會不會師父身體出問題了?所以林琳才急著冒名頂替她,是想借著此攀上殷山海這個高枝?

再聯系對方一直收購上等山貨的行為,蘇芫頓時覺得自己的猜測十有八九是真的。

想到這裏,蘇芫心裏焦急,拉住還警惕瞪著人的丈夫:“我們到後院去說。”

一到後院,蘇芫就急急開口:“林琳因為那罐櫻桃醬而被殷老先生收為學徒,其實也是因為櫻桃醬的配方吧?”

“我才是師父的徒弟,”說到這裏,她頓了下,神色有些黯淡,“雖然他一直不肯接我的拜師茶,但是確實我才是他的徒弟。”

“您去大山村打聽一下就知道,林琳來大山村是五年前,她來一個月師父就走了,怎麽可能教她?”

“還有,我想知道,是不是師父的身體出了問題,所以您才一直要收購上等山貨?我們什麽時候出發?大概要走幾天?我現在還在國營飯店上班,需要請假。”

殷春峰沒想到蘇芫三言兩語就已經把事情推測出了個大概,並且已經開始為之後的事情作計劃。

他滿肚子的話頓時被憋回去,楞了下才道:“隨時可以走。小師叔祖身體確實不行了,林琳……”

他頓了下:“算了,林琳回去再說。”

短短不到半天的相處,他已經徹底相信蘇芫才是小師叔祖的徒弟。不管對方精湛的廚功還是機敏的思維,都讓他相信,這才是小師叔祖會收的徒弟。

而不是那個林琳,雖然看起來機靈,實際上有些事情卻是一竅不通。更何況現在還有個王全一心引蘇芫離開,防的不就是他來找人嗎?

既然是師父身體有問題,蘇芫決定那株山參也不賣了。不僅如此,還悄悄去炕下將那顆靈芝也扒出來,用紅布包了帶在身上。

米衛國也反應過來,急著要去老娘那報信——蘇芫要去省城,他肯定是要跟著一起的。

哪知他前腳剛開門,後腳馮秀萍就大步流星趕過來了:“聽說有人在你家鬧事?!”

老太太手裏拎著一把黑亮粗長的皮鞭,一頭花白的頭發利落地挽在腦後,將鞭子往空中一甩,擊出一聲清脆的炸響——

“啪!”

“敢來我們老米家鬧事,你是不知道自己姓怎麽寫了是嗎?!”

剛出殷手,又入馮鞭的王全:“嚶……”他是做什麽想不開一定要接這趟活兒啊?這都是一家子什麽悍匪!!!

……

王全最終還是沒逃過老太太一陣鞭打,馮秀萍揍人很有分寸,一直往那又痛又不顯眼的地方狠招呼,痛得王全哭爹喊娘滿地打滾結果面上卻什麽傷都看不出來。

周圍圍觀的人一聽是在揍騙子,紛紛說揍得好。又見王全一直幹嚎身上不見傷,還有那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人不停喊:“再用力點!騙子就得把他一頓揍怕了!否則下回他還行騙!”

人群中,林碧蓮瞅著那滿地打滾哭爹喊娘的王全,就跟看著往常的自己一樣,頓時忍不住痛得直嘬牙花子。

王全:“……”就很後悔。

等最後好不容易老太太松口放他走的時候,這家夥一溜煙跑得風快,只怕這輩子都不敢再踏足大山村了。

其實按馮秀萍的意思,是想把這人送去公社。可是後來一聽事關蘇芫以及她那個神神秘秘的師父,她還是把人放走了。不過走之前,卻是狠狠將人教育了一頓,打得他保證這輩子都不敢再提及大山村。

這一幕落在殷春峰眼裏,就很解氣!

這頭馮秀萍從蘇芫嘴裏得知可能她師父身體不行了,老太太二話沒說,轉身自家裏取了一疊毛票塞進她手裏:“快去看看,你跟老三一起去,福福交給我,你們放心。”

四句話,一句比一句暖,直燙得她心裏滾燙滾燙的,忍不住往老太太肩上依了依:“媽,往後我就是你的女兒。”

米衛國:“別呀!”

你當她女兒了,那我算什麽?!

沒想到都這時候了,米衛國還在糾結這個。頓時氣得馮秀萍眉毛一豎,就是一個爆栗敲在他的腦門上:“滾滾滾!”

蘇芫頓時忍不住莞爾。

不過被他這麽一岔,她心裏倒是終於暢快了一絲,雖然還是擔憂,卻好歹能正常思考了。沒一會兒福福也甩著小短腿兒趕回來,一把撲到她懷裏,說了句悄悄話兒:“媽媽,師父爺爺會沒事噠!”

聽到小女兒奶呼呼這麽一聲,蘇芫心頓時就化了。又覺得自己就那麽把原本說要留給她的靈芝用了,感覺十分愧疚。

小福福感覺到了媽媽的心情,胖乎乎的小手一摸媽媽臉蛋:“沒事,還會有噠!”

蘇芫一驚,慌的趕緊捂住女兒小嘴:“不許再說那些話,在家裏好好跟著奶奶,聽話,媽媽最多三天就回來。”

這裏殷春峰帶著兩口子動身趕往省城,另一邊。

殷山海嘗著嘴裏的櫻桃醬,感覺十分不可思議。明明林琳做東西手法糙得很,也不講究,在他看來,至少串了四五種味兒。

可結果最後做出來的櫻桃醬卻竟然十分純正,跟上次她帶來的那罐櫻桃醬味道分毫不差!

殷山海皺眉:“……”就很離譜。

他久久沒有說話,林琳也不催,就那麽笑瞇瞇地看著對方。

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假意問了句:“味道怎麽樣?還行吧?”

殷山海點頭:“不錯。”

然後拎起那罐醬,“我帶去給師叔嘗嘗,辛苦你了。”

林琳勾唇:“為師父做事,不辛苦。”

殷山海拎著那罐櫻桃醬回到住處,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這事情有詐。

明明那林琳做櫻桃醬的時候錯漏百出,為什麽偏偏出來之後的味道卻是一模一樣呢?

而且,做食物本身就是這樣。會因為食材的不同,即使同一個配方做出來口感也會有細微的差別。

想到這裏,殷山海心裏凜:不對!這林琳耍詐了!

他趕緊搬出之前林琳在青羊鎮帶來的那罐櫻桃醬,挖了一點嘗嘗。然後再挖一點她剛剛現做的再嘗——

一模一樣!

兩罐櫻桃醬的口味,沒有絲毫差別!就好像——好像是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字一樣,一撇一捺,完全相同!

不對!

應該說這醬的味道比用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字還要更相似!因為模子印字,還會因墨的優劣多寡而有細微不同。

而這兩罐櫻桃醬,卻連一丁點的差別都沒有!

殷山海眼神一凜:“雖然不知道她是用什麽法子在我眼前把東西掉了包,但肯定是她把櫻桃醬早就一分為二,就防著我要她再做一份。”

那麽問題來了——既然她說自己會做櫻桃醬,又為什麽要留這麽一手提前防著?

防誰?

不就是防他嘛。

為什麽?

想到此,殷山海心頭豁然開朗:這林琳必定是假的!

然後他又有些慶幸,幸好那天一時興起逗了江家小子一頓,否則還真讓他發現不了對方手裏的醬,自然也就不知道蘇芫。

而且還說不定早就已經把小師叔的真實情況跟林琳說了,小師叔的遺物肯定也就不保。

殷山海心裏生出一股後怕,本想現在就去找林琳讓她再做一份。

但是轉念一想,他大可不必如此心急。現在當務之急應該是先叫春峰把蘇芫從大山村接過來,到時兩相一對質,事情便全明了。

想到這裏,他便轉身給殷春峰住的招待所掛了一個電話。

哪知對方一接,直接說人剛剛退房走了!還說是發現某處有山貨,去收山貨去了!至於具體是哪,對方卻說不知道。

不知道兒子那邊發生了什麽事情的殷山海:“!!!”

他下意識地就把這事跟林琳聯系到一起了,他現在是典型的疑心一起,便處處疑心,直接就叫人將林琳的院子看住,不要讓人跑了。

同時又找了別人緊急驅車趕往青羊鎮去打探兒子下落,同時接蘇芫過來。

他這裏憂心如焚。

另一邊,請好假,退完房的蘇芫三人也在青羊鎮遇到了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難題。

去省城的班車每三天才有一班,三人到的遲了點,今天那班剛走。也就是說,下一班要到三後天才有。

而殷春峰剛才著急回去,想也沒想地就把房退了。況且就小師叔祖那身體,他還真不敢說能不能等到三天。

因為昨兒他跟殷山海通電話的時候,後者就說葉崇明的日子,估計也就在這兩天了。

三人齊齊傻眼。

尤其蘇芫,心裏更是難受得跟啥一樣,只要一想到她手上有藥,明明可以救人,結果卻因為沒趕上車而不能做到,她就心裏跟有刀子在絞一樣。

也是天無絕人之路。

幾人正想著要不索性步行先走,能走到哪是哪的時候,張三兒早已經預料到他們這情況,駕著一架馬車趕過來說是要送他們。

可是三人都是成年人體重不輕,去省城路途又遙遠,那馬車又是一個獨駕馬車,肯定撐不住。

哪知張三兒卻是一擠眼睛:“不慌,咱中途可以換馬。”

說完,便招呼著三人爬上馬車,風馳電掣地走了。

張三兒果然神通廣大,一路上帶著他們盡抄小路,走的全是以往沒聽過的路,速度竟然不比坐班車慢多少。

只是到了晚上七八點左右的時候,馬兒開始乏累,幾人的速度才慢下來。

然後慢也沒慢多久,過了大概一個多小時的樣子,張三兒帶著三人來到一處處處是磚窯的村子。

找到村頭一戶人家將門敲開,米衛國這才註意到這家竟然是之前他訂磚的那家。

張三兒把情況跟主人家一說,對方很爽快地就把馬兒借給他們,又幫眾人補充了一些幹糧草料之類的東西,叫他們放心用,回來把馬還給他就成。

就這樣,一行人每到馬兒走得快走不動的時候,張三兒就依法炮制,去就近的村子換一匹馬。

等到第二天晌午,風塵赴赴的一行人終於看到了省城的城墻。

這時的四人全都變成了土人,負責趕車的早換成了米衛國,張三兒在昨天後半夜就已經頂不住在板車裏躺下了。

殷春峰在張三兒躺下後不久也倒了,唯有蘇芫還咬牙硬撐著,一直到看到省城城墻,她心裏一直提著的那口氣這才松了,喃喃一句:“一會兒到了門口喊我。”

然後就抱著包袱趴在車沿睡著了。

殷春峰被米衛國叫醒指路,熬了大半宿,米衛國的精神還好,就是眼睛有些受不住,紅得跟兔子眼一樣。

殷春峰雖然睡了,但是也好不到哪去。他已經很多年沒吃過這樣的苦了,昨天後來還暈了車,一路上哇哇狂吐到後半夜才好。

這會兒好不容易看到城墻,他只想快點回去。

奈何這馬兒自從淩晨換過來,就一直沒歇,這會兒走得也是呼哧帶喘,身上的汗更是跟落雨似的。

以至於米衛國都不敢再趕它,直接帶著殷春峰跳下來自己牽著馬兒往前慢慢走。

省城很大,殷春峰帶著幾人走了大半個小時,好不容易找到一處有電話的地方,趕緊過去給家裏掛了個電話叫人來接。

殷山海在家裏提著心等了這麽久,終於收到兒子消息,原本正要問他去哪兒了,怎麽了,結果對方張嘴就是一句:“快派人來接我們,西城門這邊的百貨商場,在這兒等你們。快累死了,四個人。我、蘇芫、米衛國、還有張三兒,以及一匹馬,都來了。”

老爺子頓時楞住:“啥?!”

都來了?!

為啥還有一匹馬?!

還有個米衛國跟張三兒是誰?

還不等他問清楚,殷春峰那頭就把電話掛了,脫力靠在墻邊:“先等吧,這要是走回去,又得一個小時,不行了走不動了。”

等殷老爺子派的車接到人,頓時嚇一跳。

無他,現在的四人一個個的黃不溜秋跟從黃泥窩裏滾過一圈一樣,一張嘴就呲出一口大白牙,那模樣,別提多滲了。

也幸好現在是白天,否則要是晚上看到,還真能把人給嚇出病來!

車是那種小汽車,一趟坐不下,殷春峰便叫蘇芫跟米衛國前面先走,回頭再來接他跟張三兒。

很快,車子便到了殷家。

門口等著焦急的殷老爺子,遠遠聽到車響,老爺子就迎了上來,一看到車裏的蘇芫,便問:“你就是蘇芫?不知春峰有沒有跟你說,我師叔……”

他本想說明二人的關系,再解釋一下為什麽要請她來。

哪知蘇芫一下打斷他:“我知道,他都跟我說了。我師父他怎麽樣了?我這裏有一根野山參,不知道有沒有用,聽他說一直在收山貨吊命。”

這事殷山海可沒聽說過,然後等他看到那株山參,頓時驚了:“我天!這麽大一支!而且品相還這麽好!小師叔的命有救了!”

蘇芫原本還想說“如果這支不夠,我還有顆靈芝。”聽到這話頓時又把話咽下去,決定等會兒看看情況再說。

殷山海欣喜若狂,連連吩咐人去請給小師叔看病的老中醫,直呼“要快點”,一副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山參給切了入藥的架勢。

蘇芫心憂師父身體,在院子裏草草把臉一洗,就直接提出要進屋去看看師父。

跟殷春峰一樣,殷山海一看到蘇芫就心生親切熟悉之感,這會兒聽到她說要看師父,竟是絲毫沒有猶豫,就把人帶進了裏屋。完全不像林琳,來了這麽久,也只是剛到時讓她遠遠地瞄過一眼,根本沒讓人近身。

看著躺在病床上,形容枯槁的師父,蘇芫心裏落下一顆大石的同時,又再次高高提起:“師父!”

然後重重跪地,“砰砰砰”就是幾個結結實實的響頭磕在地上,淚如雨下。

“可算是找到您了!”蘇芫哭得眼睛通紅,忍不住語中帶怨:“您說您走這麽久,一個信也不捎回來,就算您不認我這個徒弟,好歹捎個信兒讓我知道您平安呀!”

這次幸好一切趕巧,讓她賣山貨碰到殷春峰,然後又當場戳破那個可惡的騙子。否則,她跟師父,是不是從此就天人兩隔了?

蘇芫只要一想到這個可能就渾身發冷,充滿後怕。

沒多會兒,殷春峰跟張三兒也被人接回來了。一起來的,還有被學徒扯著跑得飛快的老中醫。

那學徒很聽話,邊跑邊催:“老大夫!麻煩咱快點!也不知道我家那師祖還有救沒,就指著您看一看呢!”

老中醫撫著胸口大喘氣——

“嗐!你……你師祖……有沒有救……我、我是、我是不知道!”

“呼呼……”

“但是,呼……我知道!呼……再這麽跑下去。呼……我這把老骨頭,怕、呼……怕是沒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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