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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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日。
夜。
“雛田小姐，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寧次少、不，家主一定不希望您這麽做。”八馬古渡站在電話機旁，拿聽筒的手因過度激動而發抖。
遠隔千裏之外，電磁波傳來清淡釋然：“古渡爺爺，不用再說了，我想也沒有什麽必須我親自做的事務。對於日向的管理，沒有誰會做得比寧次哥哥更好，不是麽？”
“但是大小姐……”
“寧次哥哥，他只是缺一個合適的名分。日向有一條虛置多年的家規，爺爺還記得嗎？
“家主有生之年可強制施行一道決策，無人有權駁斥。
“把家主之位傳給分家，就是我的命令。”
八馬古渡沈默了。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大小姐看似柔弱的外表下究竟有多堅韌的心，她的禪位是一個再也無法改變的既定事實。他默然是因為另一件事，素來準確的預感告訴他接下去的話題並不令人高興。
“那麽，大小姐呢？”他問。
“我……”雛田答非所問，“水之國的空氣越來越濕了呢，不知道土之國會不會好些。”
“大小姐。”
“古渡爺爺，我出生之前您就在日向家吧。”
“五十年了。日足家主和日差大人，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八馬古渡有些感慨，這所等制森嚴的古宅竟已收留身為異姓人他半個世紀的歲月，他感嘆，“不知不覺連雛田小姐都長大，過得真快啊……”
“已經很久了，古渡爺爺也累了吧？”
八馬總管在聽到這句話後渾濁的眼顫了一下，驟然顯出精芒。他做出五十年前第一次穿上制服時的動作，年邁的身體站得挺直，理了理本就一絲不茍的領結和白發，用盡可能忠誠和熾熱地目光望向大廳正中的家徽。他在等待自己最後的主人說出結束他奉獻畢生事業的話語。
“古渡爺爺，日向家在渦之國的溫泉別墅和分家百分之十的控股，我昨天劃到了你名下。”
做好心理準備的八馬古渡凜然僵住身體，連他自己都認為得到的報酬過分的多。然而喉結滾動良久，他聲音蒼老嘶啞：“多謝你，大小姐。”
“這是爺爺該得的。我會走很多地方，也許很久很久才會回來，或者不會再回來。不用再管我的房子，古渡爺爺是時候休息了。”
“雛田小姐。”八馬古渡頓了一下，他意識到自己接下去的問題超出了自己的權限，但他並不願因此放任自己當做孫女寵愛的孩子沈溺下去，於是他問：“是因為鳴人少主嗎？”
他一直稱呼鳴人為少主，從小這樣叫，畢竟漩渦鳴人和日向雛田的婚事是早就決定的。解除婚約的意外發生的突如其來，他還來不及改口。
預料之中長久的沈寂，八馬古渡心裏湧起不安，他想象得到雛田抿緊嘴唇勉強克制自己握緊電話的樣子，她甚至可能哭了。八馬古渡開始後悔自己遲鈍的腦神經沒能阻止自己的開口，以至於現在他所能做的，只剩下給她足夠的時間去平覆心中的波瀾。
出人意料地，女子的回答很快傳來，語氣之平靜讓人恍然覺得剛才的沈默只是電話線出了毛病。
“跟鳴人君沒有關系……”她說出的話仿若天邊層雲，曠遠而釋然，“或許也有一點——我想看看這個世界，是不是像鳴人君說的那樣，值得去愛。”
日向雛田能說出這句話，想必是由於鳴人之前對她說過類似的話。那個孩子總能異常敏銳地察覺這個世界的善意和溫柔，亦或即使它骯臟而醜陋，他也依舊願意對它保持強烈深刻的愛意。
八馬古渡驀然覺得，他的小姐長大了。
可是他聽見自己又說：“大小姐，後天是少主的葬禮。”
遠在千裏之外消息通過電話線鉆入耳中，無法掩飾呼吸起伏的細微紊亂。雛田吐了口氣，把自己的視線挪開電話亭狹小壓抑的空間。
橘色的公共電話亭外是青巖磚石搭起的地面，一條筆直寬闊的柏油馬路從邊上飛馳而過，直直沖向遠方渺渺煙林。路面有些濕，而遠處有風來，帶著雨過新晴的涼爽，掠過透藍得沒有雲的天空，緩緩撲打她的臉頰，然後吹向身後海天相接的邊際。
海鷗鳴叫盤旋。
雛田想起某個午後倒映在鳴人眼中的天光雲影。
他轉過頭看她是澄明的目光一如此刻幹凈純粹的風。
突然笑起來。
“不必了，真的。”
鳴人君一直在我身邊。
他留給我的世界，真的很溫柔。
————————————————
宇智波佐助的指尖摩擦過手中的紙面，微微瞇起的眼中充斥冷銳的鋒芒。那是一份陳舊的文件覆印件，它的陳舊不僅體現在折疊過度紙張上，更體現在文字圖片內容的陳舊。左上角的兩張照片一正一側，都是一個瘦長的少年，戴一副圓框眼睛，頭發銀白，二十出頭的樣子。但根據紙片上的時間推測，如今的他應當而立。
佐助的指尖移向照片旁邊的姓名欄，點了幾下。又劃過出生年月，那裏只填了空落落一個“年齡約23”，不很正經又過於認真地添加的“約”字。下面的家庭住址、父母、婚姻狀況等等一系列表格皆是空白，一直到頁尾的罪名、“七年有期徒刑”，和木葉警院的落章及文件日期。
八年前。
兜。
男。
年齡、身份不明。
刑期7年。
罪名意外殺人。
受害人波風水門、漩渦玖辛奈。
佐助不明白為什麽這麽久遠的一份檔案會在鳴人身上，這是他在六月同學聚會上與他吵架之後意外拾得，其中寓意至今不甚明朗。他自然不會認為這是漩渦鳴人用以緬懷自己的父母血仇，早在三年前——他們從軍校畢業後一年——素來不以外物為動的“□□”我愛羅突然調出這宗舊案深入調查最後成功翻案，以致波風夫婦的死因至今沒有答案。調查過程曲折難言，但其結果明白就是我愛羅榮升重案組並成為隊長。
佐助理解我愛羅對這宗案子的懷疑，無論是出於對普通人的公正還是對鳴人的情誼，這過於簡單倉促的答案都不該為人接受。但鳴人在其之後仍保留這份檔案甚至是竊取覆印卷宗，這裏面的疑點太多。
佐助認為他有必要見見這個男人，他不僅對於八年前的懸案有作用，更重要的是他一定或多或少的知曉漩渦鳴人生前所做的事情。事實上他也的確做了，但回報不甚理想。一個連年齡都難以確定的人，他想躲避你的查找簡直輕而易舉。
佐助的另一只手拿著翻到通訊錄的手機，指尖上下滑動，總是在一個備註空白的號碼前後反覆。
不是沒有別辦法，只是他不想。
不是無法動用別的力量，只是他不想。
不是沒有資格撥打這個電話，只是……
他曾經發誓即使山窮水盡日暮途窮也絕對不會找那個男人要一分錢，所有擠出時間的看望被他毫不留情地合門相向，寄給他的禮物被簽收的同時被扔進垃圾桶，迫不得已存在手機裏的電話號碼被他清成空白……
他那麽仇視這個為了事業連母親臨死最後一眼都不肯施舍的男人，這個強大如鬼魅卻也無情無義的男人。
佐助的手指來回撥動後擡起，迅速變換的名字匯成黑白相間的河流，他把手指輕輕落下去。
他讓上天決定。
春野櫻。
看到這個名字亮起，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失望。
濃稠的墨瞳緊緊膠在明亮的屏幕上，男子俊秀美好的下半張臉籠著光芒，輕薄的嘴角微抿。
屏保時間過去，一片漆黑。
但是，在那一瞬間，那雙深淵般的瞳裏突然劃過閃電般的利芒，寒冷直接得更勝刀光。
快速打開待機，解鎖，撥號。
嘟——
嘟——
嘟——
提示音起伏在耳邊，佐助感覺自己呼吸起伏的幅度更大，更糟糕的是，他的手竟然在發抖。
他可以舉槍十環紋絲不動，他可以獨挑惡匪毫發無傷，但他不能制止自己在打出這個電話的時候顫抖雙手。這是個危險的信號，他趕緊掛斷電話。
“餵，你好。”電話通了。
慌亂不安的情緒在一剎那退潮般平靜，電波在空中奇妙組合覆原成一個溫雅自信而低沈的男音。
佐助滯住了。
“請問是哪位？可以說話嗎？請說話？”
提問久久得不到回答，宇智波鼬的態度依然客氣但言語中威嚴漸增。有他手機號的人絕對不會是簡單的客戶，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要為此表現得弱勢，他們很有可能有求而來。
目前這位就該是這種情況。
“對不起，我還有會議。有事請三個小時後聯系我。”
“是我。”
鼬的腦中列出所有可能人員的清單，卻唯獨沒有考慮到這個可能。
“佐助？”因驚訝而略微上翹的尾音，不是驚喜而是質疑。
佐助闔了闔眼，“是我。”
“什麽事？”面對親弟弟六年來第一通電話，他表現得異常平靜。
面對行事永遠從容不迫的兄長，佐助發現自己如兒童般緊張起來。他暗自調整呼吸：“我……”
“等一下。”
佐助聽見對面傳來“會議”、“延遲”的字樣，然後鼬的聲音再次傳來：“你說。”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穩聲線：“幫我找一個人。”
“誰？”
“兜。”
“還有？”
“沒有了。”佐助說，“八年前波風水門和漩渦玖辛奈一案的嫌疑人，後來被我愛羅翻案。我要他現在的詳細地址。”
“多久？”
“越快越好。”
“一周。”
“不行，五天之內。”
對面沈默一會兒：“三天之後中午，我讓他去找你。”
“……”佐助停了很久，張了幾次嘴，終於發出聲音，“鼬……”
“嗯？”
“沒什麽。”
“……”
“……”
“我的會議開始了，我掛了。”
佐助無聲地點了點頭，隨即反應過來那個男人根本看不見他的肢體語言，於是組織著語言想說什麽。但就在他剛想開口的瞬間，通話停止。
就像對面的人知道他在點頭一樣。
——————————————————
游艇真是張揚的東西。
相葉漓扶著腦袋，想憑此躲避路人頻頻投來的目光。
先登船的男人把手遞過來：“阿漓，想什麽呢？”
相葉漓看了看面前的勘九郎，又擡頭望了望天，發現天色全黑，月輪東懸，河水兩岸燈火通明。她花了一整天時間辛辛苦苦地吃喝玩樂拉關系套近乎，居然到最後什麽都沒套出來，連人家的住址……不不不，是我愛羅前輩的住址都不知道！
相葉少女一定不知道自己再次轉向勘九郎的表情多麽怨念，後者心裏咯噔一下。
當然董事長是不會把小九九表露在臉上，他稍稍揣測了一下少女心，懵懂地明白小姑娘是累了。於是他微笑道：“累了吧？哥哥送你回去。”
相葉漓擰了擰眉頭，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就點點頭說：“能不坐游艇嗎？好張揚。”
“嗯？”董事長先生眉角擡高，“不坐是可以，不過今天交通並不好，車子開過來可能……”勘九郎突然想起什麽，“你知道這是游艇啊？”
這下相葉漓楞了，在勘九郎探尋的目光中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連腳邊的螞蟻都檢閱了一遍，最後刺溜一聲鉆到後座埋下腦袋，用盡可能謙卑嬌弱的聲音畏縮縮地說：“那個……我跟你開個玩笑，你可別、哭啊……”
話到盡頭餘光偷偷瞥了眼前方的勘九郎，只見他也是左顧右盼眼神飄忽，臉頰被燈光染得泛紅。
他可是一介三十一歲的大男人，居然被個小姑娘耍了。
勘九郎非常尷尬地佯咳一聲，迅速坐回駕駛座，啟動引擎。
相葉漓發現跟勘九郎在一起氣氛非常容易冷場，距離到家還有一會兒，總不能什麽都不幹就這麽膠著下去。
視野左方霍地映入一角陰影。
雙目驟亮。相葉漓眼疾手快把那只做工精美的小木盒從角落裏撿起來。巴掌大的長方體梓木檀盒，側邊紋上砂瀑家的貍貓標志，底下刻了一個“T”，似乎是制作者的名字，用斑駁的朱砂故意做舊了淺淺一層紅。盒體雕琢鏤空，糾纏出一條條藤蔓又在頂部擰出一朵盛開的花。古老覆雜的雕工配合哥特式的花紋，無論設計還是做工都可謂獨具匠心巧奪天工。
“勘九郎這是什麽？”相葉漓拿起盒子晃了晃，聽見裏面有聲音，又問，“能拆嗎？”
後座只有幾瓶紅酒，勘九郎以為相葉漓想喝酒，但覺得不妥當，便回答：“我看現在拆不太合適，你要喜歡的話就拿去……我送你的。”
如果勘九郎沒有因為過於專註安全而不回頭，他將看到少女陡然之間燒紅的臉，和微微顫抖的爪子。
相葉漓看著由於手快不慎拆封出的小玻璃瓶，實在有些把持不住。
這男士送女生香水，應該沒什麽別的意思吧……
應該……
————————————————
花灑裏噴出密密的水簾，砸在地上墻面匯成抽象的紋路和恢弘的樂章。
骨肉勻稱的年輕身體浸入滿天地零落的水滴中，宛如置身一場瓢潑大雨，耳邊是喧嘩的水聲，頭頂似有雷鳴。如絲紅發頃刻淋濕，順著臉頰柔軟馴服地貼下，引導水流汩汩淌下，水下的皮膚隱隱約約的白皙，因為稍燙的水溫泛出一層血色的潮紅。水從腳踝處淌走，我愛羅的整個身子都呈現出血脈擴張引起的皮膚緋紅，唯有一雙碧瞳，仿佛從不會被侵染的一如既往靜涼如玉。
此刻這雙眼睛只是隨意地落在角落裏，怔忡地觀望水流逝去形成的漩渦。
漩渦……
他聯想到水之國的白瞳女子攪動咖啡形成的漩渦，和她嘴裏吐出的名字。
我愛羅迎水仰頭，墨黑的眼瞼闔起感受水珠碰砸皮膚的細微痛感。他的雙臂撐在白瓷墻面上，一點點攥緊乃至骨節發白。
漩渦，鳴人。
鳴人。鳴人。鳴人。
他開合美好的唇形描繪出無聲的名字，然後越來越密，越來越急。他一寸一寸地俯低上身，好像要沿著墻壁把頭貼到地上去，卻固執得不肯放低手的高度。彎曲的腰肢和高撐的雙臂肌肉緊繃，軀幹和手臂的關節扭曲得發痛，而他仍在繼續，一遍一遍壓低，一遍一遍喊著無聲的名字。
他猛然下壓，扭曲的肢體同皺起的面目如出一轍。
鳴人！——
它本該是沈默無聲的，在這個世界上不該從他的嘴裏出現。但他的喉嚨無法阻止湧上心頭沈重的疼痛，竟使它洩露出破碎的尾音，沙啞的音色透著無盡深恨與苦痛。
人工制造的雨聲恒久地回蕩在浴室裏。
我愛羅擡手將它關閉，然後緩緩起身。有未盡的餘響回繞耳畔。
滴答——
滴答——
他沈默靜止又突然抓起浴袍的樣子在殘餘的水滴掉落聲中甚至有些狼狽，如同一個久困深淵的遇難者遠遠躲避損毀的天梯。臨近而無法獲得，是種無法準確說明的恐懼。他邊跑邊套上浴袍，腳步簡直是踉踉蹌蹌，然而在他即將踉蹌出浴室前，又驟然停止。迅速得仿佛是時間凝固了這個畫面。
門把被瘦長的手指包圍，壓下去，門縫裏透出外界敞亮冰冷的寒氣。我愛羅慢慢把手松開，轉身之際臉上殘留的水珠甩出光弧擊打在身後的鏡面上。一道細小的河。他伸手擦拂氤氳的墻面，鏡中最先清晰的是他冷然的瞳，然後臉頰、脖頸、胸膛，直到腹部。
鏡子裏的人是個長相極美的人。不是漂亮或者帥氣，是那種五官秀致配比、任意單拿出來都不算出挑可湊在一起卻讓人為之驚艷的美妙。面對他你會讚嘆、會詫異、會不由自主盯著他看，但你無法對他生出傾慕或褻瀆的任一情感。他太冷漠了，冰冷疏遠的氣息與生俱來，從每一根骨頭每一滴血液中散發出來。當那雙碧瞳看向你，你只有徹頭徹尾的逃離，對視都很難維持，更別說去分辨那眼睛多魅惑多誘人。
最能讓你看清跟他之間無法逾越的天塹的，就是這對永遠端的脫離世外的灰綠瞳仁。他的眼另成一個世界，那裏寄存他所有的情緒、心事和隱秘，那些不為人說不可表露的心跡，悉數存放在眼中。它們坦然明白，但無人能看清那眼底究竟是什麽。
我愛羅的浴袍方罩上身，只有一半堪堪拉在身上，右邊的領口直接掛在手肘上。他對著鏡子摘下左肩的衣領，浴衣變成款在兩只手肘上，年輕的身體徹底暴露在降溫的空氣中。
紅艷的頭發滴滴答答滴著水珠，縱橫過他的臉順著下巴匯集砸到地上或者胸口，一路滑過瓷白的肌膚沒入松散的衣物。那是瘦而絕不弱的身體，鎖骨筆直修長，連接雙臂，有力卻絲毫不粗壯。他全身的肌肉緊密貼著骨骼生長，很有線條感的分布腹肌和人魚線。
唯有左胸下方。
我愛羅撫過第六肋骨所在的地方，那裏深深地陷下去，皮肉仿佛失去了原本的支撐。
的確失去了。
我愛羅閉起眼睛。他想象以前鳴人拉著他沖完澡後站在鏡子前，他總是要站在自己身後，把左邊的浴衣扒下來，一遍又一遍摩挲這根少了的骨骼。
“我愛羅，你那個時候怎麽就跑過來接我呢？”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必是把頭擱在他的肩上，藍眼睛忽閃忽閃，盯著他的臉看，於是不用回答他就會自己轉移目標，“我愛羅，你一個男人長那麽美幹什麽？還有要笑一笑，不笑小心面癱嫁不出去哦！”句末還必須加一個“跌吧喲”示意鳴人專屬。
而那個時候我愛羅往往神色淡然地把衣服穿回去，推開他的腦袋，評上一句“鳴人，你越來越無聊了”。
我愛羅細細回憶腦海中的細節，待他睜開雙眼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鳴人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做這些無聊的舉動。
鏡子裏的人和他一模一樣，可半點也不像他。
原來這個時候，他就笑了。
與此同時他明白了另一件事，他極力抵抗而不肯拒絕，日向雛田一目了然而不願相信，手鞠和勘九郎絕不認同而勉力阻止，漩渦鳴人……
滿心期待而得償所願。
這份感情在近十年不見天日的陰暗中生長起來直至筋蔓糾結無法分割。
我愛羅機械地退了一步，猛地轉身逃離浴室。
————————————
窗外陡然電閃雷鳴，暴雨瓢潑而下。
春野櫻蜷縮在角落裏，望著茫茫白雨。
這是第二個暴風雨之夜，匯聚到一起的所有秘密如傾盆大雨，在這一天雜亂而瘋狂地盛開，迎接明日的所謂黎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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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雛田小姐，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寧次少、不，家主一定不希望您這麽做。”八馬古渡站在電話機旁，拿聽筒的手因過度激動而發抖。
遠隔千裏之外，電磁波傳來清淡釋然：“古渡爺爺，不用再說了，我想也沒有什麽必須我親自做的事務。對於日向的管理，沒有誰會做得比寧次哥哥更好，不是麽？”
“但是大小姐……”
“寧次哥哥，他只是缺一個合適的名分。日向有一條虛置多年的家規，爺爺還記得嗎？
“家主有生之年可強制施行一道決策，無人有權駁斥。
“把家主之位傳給分家，就是我的命令。”
八馬古渡沈默了。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大小姐看似柔弱的外表下究竟有多堅韌的心，她的禪位是一個再也無法改變的既定事實。他默然是因為另一件事，素來準確的預感告訴他接下去的話題並不令人高興。
“那麽，大小姐呢？”他問。
“我……”雛田答非所問，“水之國的空氣越來越濕了呢，不知道土之國會不會好些。”
“大小姐。”
“古渡爺爺，我出生之前您就在日向家吧。”
“五十年了。日足家主和日差大人，都是我看著長大的。”八馬古渡有些感慨，這所等制森嚴的古宅竟已收留身為異姓人他半個世紀的歲月，他感嘆，“不知不覺連雛田小姐都長大，過得真快啊……”
“已經很久了，古渡爺爺也累了吧？”
八馬總管在聽到這句話後渾濁的眼顫了一下，驟然顯出精芒。他做出五十年前第一次穿上制服時的動作，年邁的身體站得挺直，理了理本就一絲不茍的領結和白發，用盡可能忠誠和熾熱地目光望向大廳正中的家徽。他在等待自己最後的主人說出結束他奉獻畢生事業的話語。
“古渡爺爺，日向家在渦之國的溫泉別墅和分家百分之十的控股，我昨天劃到了你名下。”
做好心理準備的八馬古渡凜然僵住身體，連他自己都認為得到的報酬過分的多。然而喉結滾動良久，他聲音蒼老嘶啞：“多謝你，大小姐。”
“這是爺爺該得的。我會走很多地方，也許很久很久才會回來，或者不會再回來。不用再管我的房子，古渡爺爺是時候休息了。”
“雛田小姐。”八馬古渡頓了一下，他意識到自己接下去的問題超出了自己的權限，但他並不願因此放任自己當做孫女寵愛的孩子沈溺下去，於是他問：“是因為鳴人少主嗎？”
他一直稱呼鳴人為少主，從小這樣叫，畢竟漩渦鳴人和日向雛田的婚事是早就決定的。解除婚約的意外發生的突如其來，他還來不及改口。
預料之中長久的沈寂，八馬古渡心裏湧起不安，他想象得到雛田抿緊嘴唇勉強克制自己握緊電話的樣子，她甚至可能哭了。八馬古渡開始後悔自己遲鈍的腦神經沒能阻止自己的開口，以至於現在他所能做的，只剩下給她足夠的時間去平覆心中的波瀾。
出人意料地，女子的回答很快傳來，語氣之平靜讓人恍然覺得剛才的沈默只是電話線出了毛病。
“跟鳴人君沒有關系……”她說出的話仿若天邊層雲，曠遠而釋然，“或許也有一點——我想看看這個世界，是不是像鳴人君說的那樣，值得去愛。”
日向雛田能說出這句話，想必是由於鳴人之前對她說過類似的話。那個孩子總能異常敏銳地察覺這個世界的善意和溫柔，亦或即使它骯臟而醜陋，他也依舊願意對它保持強烈深刻的愛意。
八馬古渡驀然覺得，他的小姐長大了。
可是他聽見自己又說：“大小姐，後天是少主的葬禮。”
遠在千裏之外消息通過電話線鉆入耳中，無法掩飾呼吸起伏的細微紊亂。雛田吐了口氣，把自己的視線挪開電話亭狹小壓抑的空間。
橘色的公共電話亭外是青巖磚石搭起的地面，一條筆直寬闊的柏油馬路從邊上飛馳而過，直直沖向遠方渺渺煙林。路面有些濕，而遠處有風來，帶著雨過新晴的涼爽，掠過透藍得沒有雲的天空，緩緩撲打她的臉頰，然後吹向身後海天相接的邊際。
海鷗鳴叫盤旋。
雛田想起某個午後倒映在鳴人眼中的天光雲影。
他轉過頭看她是澄明的目光一如此刻幹凈純粹的風。
突然笑起來。
“不必了，真的。”
鳴人君一直在我身邊。
他留給我的世界，真的很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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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智波佐助的指尖摩擦過手中的紙面，微微瞇起的眼中充斥冷銳的鋒芒。那是一份陳舊的文件覆印件，它的陳舊不僅體現在折疊過度紙張上，更體現在文字圖片內容的陳舊。左上角的兩張照片一正一側，都是一個瘦長的少年，戴一副圓框眼睛，頭發銀白，二十出頭的樣子。但根據紙片上的時間推測，如今的他應當而立。
佐助的指尖移向照片旁邊的姓名欄，點了幾下。又劃過出生年月，那裏只填了空落落一個“年齡約23”，不很正經又過於認真地添加的“約”字。下面的家庭住址、父母、婚姻狀況等等一系列表格皆是空白，一直到頁尾的罪名、“七年有期徒刑”，和木葉警院的落章及文件日期。
八年前。
兜。
男。
年齡、身份不明。
刑期7年。
罪名意外殺人。
受害人波風水門、漩渦玖辛奈。
佐助不明白為什麽這麽久遠的一份檔案會在鳴人身上，這是他在六月同學聚會上與他吵架之後意外拾得，其中寓意至今不甚明朗。他自然不會認為這是漩渦鳴人用以緬懷自己的父母血仇，早在三年前——他們從軍校畢業後一年——素來不以外物為動的“□□”我愛羅突然調出這宗舊案深入調查最後成功翻案，以致波風夫婦的死因至今沒有答案。調查過程曲折難言，但其結果明白就是我愛羅榮升重案組並成為隊長。
佐助理解我愛羅對這宗案子的懷疑，無論是出於對普通人的公正還是對鳴人的情誼，這過於簡單倉促的答案都不該為人接受。但鳴人在其之後仍保留這份檔案甚至是竊取覆印卷宗，這裏面的疑點太多。
佐助認為他有必要見見這個男人，他不僅對於八年前的懸案有作用，更重要的是他一定或多或少的知曉漩渦鳴人生前所做的事情。事實上他也的確做了，但回報不甚理想。一個連年齡都難以確定的人，他想躲避你的查找簡直輕而易舉。
佐助的另一只手拿著翻到通訊錄的手機，指尖上下滑動，總是在一個備註空白的號碼前後反覆。
不是沒有別辦法，只是他不想。
不是無法動用別的力量，只是他不想。
不是沒有資格撥打這個電話，只是……
他曾經發誓即使山窮水盡日暮途窮也絕對不會找那個男人要一分錢，所有擠出時間的看望被他毫不留情地合門相向，寄給他的禮物被簽收的同時被扔進垃圾桶，迫不得已存在手機裏的電話號碼被他清成空白……
他那麽仇視這個為了事業連母親臨死最後一眼都不肯施舍的男人，這個強大如鬼魅卻也無情無義的男人。
佐助的手指來回撥動後擡起，迅速變換的名字匯成黑白相間的河流，他把手指輕輕落下去。
他讓上天決定。
春野櫻。
看到這個名字亮起，他不知道該高興還是失望。
濃稠的墨瞳緊緊膠在明亮的屏幕上，男子俊秀美好的下半張臉籠著光芒，輕薄的嘴角微抿。
屏保時間過去，一片漆黑。
但是，在那一瞬間，那雙深淵般的瞳裏突然劃過閃電般的利芒，寒冷直接得更勝刀光。
快速打開待機，解鎖，撥號。
嘟——
嘟——
嘟——
提示音起伏在耳邊，佐助感覺自己呼吸起伏的幅度更大，更糟糕的是，他的手竟然在發抖。
他可以舉槍十環紋絲不動，他可以獨挑惡匪毫發無傷，但他不能制止自己在打出這個電話的時候顫抖雙手。這是個危險的信號，他趕緊掛斷電話。
“餵，你好。”電話通了。
慌亂不安的情緒在一剎那退潮般平靜，電波在空中奇妙組合覆原成一個溫雅自信而低沈的男音。
佐助滯住了。
“請問是哪位？可以說話嗎？請說話？”
提問久久得不到回答，宇智波鼬的態度依然客氣但言語中威嚴漸增。有他手機號的人絕對不會是簡單的客戶，但這並不意味著他要為此表現得弱勢，他們很有可能有求而來。
目前這位就該是這種情況。
“對不起，我還有會議。有事請三個小時後聯系我。”
“是我。”
鼬的腦中列出所有可能人員的清單，卻唯獨沒有考慮到這個可能。
“佐助？”因驚訝而略微上翹的尾音，不是驚喜而是質疑。
佐助闔了闔眼，“是我。”
“什麽事？”面對親弟弟六年來第一通電話，他表現得異常平靜。
面對行事永遠從容不迫的兄長，佐助發現自己如兒童般緊張起來。他暗自調整呼吸：“我……”
“等一下。”
佐助聽見對面傳來“會議”、“延遲”的字樣，然後鼬的聲音再次傳來：“你說。”
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穩聲線：“幫我找一個人。”
“誰？”
“兜。”
“還有？”
“沒有了。”佐助說，“八年前波風水門和漩渦玖辛奈一案的嫌疑人，後來被我愛羅翻案。我要他現在的詳細地址。”
“多久？”
“越快越好。”
“一周。”
“不行，五天之內。”
對面沈默一會兒：“三天之後中午，我讓他去找你。”
“……”佐助停了很久，張了幾次嘴，終於發出聲音，“鼬……”
“嗯？”
“沒什麽。”
“……”
“……”
“我的會議開始了，我掛了。”
佐助無聲地點了點頭，隨即反應過來那個男人根本看不見他的肢體語言，於是組織著語言想說什麽。但就在他剛想開口的瞬間，通話停止。
就像對面的人知道他在點頭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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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艇真是張揚的東西。
相葉漓扶著腦袋，想憑此躲避路人頻頻投來的目光。
先登船的男人把手遞過來：“阿漓，想什麽呢？”
相葉漓看了看面前的勘九郎，又擡頭望了望天，發現天色全黑，月輪東懸，河水兩岸燈火通明。她花了一整天時間辛辛苦苦地吃喝玩樂拉關系套近乎，居然到最後什麽都沒套出來，連人家的住址……不不不，是我愛羅前輩的住址都不知道！
相葉少女一定不知道自己再次轉向勘九郎的表情多麽怨念，後者心裏咯噔一下。
當然董事長是不會把小九九表露在臉上，他稍稍揣測了一下少女心，懵懂地明白小姑娘是累了。於是他微笑道：“累了吧？哥哥送你回去。”
相葉漓擰了擰眉頭，不情願但也無可奈何，就點點頭說：“能不坐游艇嗎？好張揚。”
“嗯？”董事長先生眉角擡高，“不坐是可以，不過今天交通並不好，車子開過來可能……”勘九郎突然想起什麽，“你知道這是游艇啊？”
這下相葉漓楞了，在勘九郎探尋的目光中她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連腳邊的螞蟻都檢閱了一遍，最後刺溜一聲鉆到後座埋下腦袋，用盡可能謙卑嬌弱的聲音畏縮縮地說：“那個……我跟你開個玩笑，你可別、哭啊……”
話到盡頭餘光偷偷瞥了眼前方的勘九郎，只見他也是左顧右盼眼神飄忽，臉頰被燈光染得泛紅。
他可是一介三十一歲的大男人，居然被個小姑娘耍了。
勘九郎非常尷尬地佯咳一聲，迅速坐回駕駛座，啟動引擎。
相葉漓發現跟勘九郎在一起氣氛非常容易冷場，距離到家還有一會兒，總不能什麽都不幹就這麽膠著下去。
視野左方霍地映入一角陰影。
雙目驟亮。相葉漓眼疾手快把那只做工精美的小木盒從角落裏撿起來。巴掌大的長方體梓木檀盒，側邊紋上砂瀑家的貍貓標志，底下刻了一個“T”，似乎是制作者的名字，用斑駁的朱砂故意做舊了淺淺一層紅。盒體雕琢鏤空，糾纏出一條條藤蔓又在頂部擰出一朵盛開的花。古老覆雜的雕工配合哥特式的花紋，無論設計還是做工都可謂獨具匠心巧奪天工。
“勘九郎這是什麽？”相葉漓拿起盒子晃了晃，聽見裏面有聲音，又問，“能拆嗎？”
後座只有幾瓶紅酒，勘九郎以為相葉漓想喝酒，但覺得不妥當，便回答：“我看現在拆不太合適，你要喜歡的話就拿去……我送你的。”
如果勘九郎沒有因為過於專註安全而不回頭，他將看到少女陡然之間燒紅的臉，和微微顫抖的爪子。
相葉漓看著由於手快不慎拆封出的小玻璃瓶，實在有些把持不住。
這男士送女生香水，應該沒什麽別的意思吧……
應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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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灑裏噴出密密的水簾，砸在地上墻面匯成抽象的紋路和恢弘的樂章。
骨肉勻稱的年輕身體浸入滿天地零落的水滴中，宛如置身一場瓢潑大雨，耳邊是喧嘩的水聲，頭頂似有雷鳴。如絲紅發頃刻淋濕，順著臉頰柔軟馴服地貼下，引導水流汩汩淌下，水下的皮膚隱隱約約的白皙，因為稍燙的水溫泛出一層血色的潮紅。水從腳踝處淌走，我愛羅的整個身子都呈現出血脈擴張引起的皮膚緋紅，唯有一雙碧瞳，仿佛從不會被侵染的一如既往靜涼如玉。
此刻這雙眼睛只是隨意地落在角落裏，怔忡地觀望水流逝去形成的漩渦。
漩渦……
他聯想到水之國的白瞳女子攪動咖啡形成的漩渦，和她嘴裏吐出的名字。
我愛羅迎水仰頭，墨黑的眼瞼闔起感受水珠碰砸皮膚的細微痛感。他的雙臂撐在白瓷墻面上，一點點攥緊乃至骨節發白。
漩渦，鳴人。
鳴人。鳴人。鳴人。
他開合美好的唇形描繪出無聲的名字，然後越來越密，越來越急。他一寸一寸地俯低上身，好像要沿著墻壁把頭貼到地上去，卻固執得不肯放低手的高度。彎曲的腰肢和高撐的雙臂肌肉緊繃，軀幹和手臂的關節扭曲得發痛，而他仍在繼續，一遍一遍壓低，一遍一遍喊著無聲的名字。
他猛然下壓，扭曲的肢體同皺起的面目如出一轍。
鳴人！——
它本該是沈默無聲的，在這個世界上不該從他的嘴裏出現。但他的喉嚨無法阻止湧上心頭沈重的疼痛，竟使它洩露出破碎的尾音，沙啞的音色透著無盡深恨與苦痛。
人工制造的雨聲恒久地回蕩在浴室裏。
我愛羅擡手將它關閉，然後緩緩起身。有未盡的餘響回繞耳畔。
滴答——
滴答——
他沈默靜止又突然抓起浴袍的樣子在殘餘的水滴掉落聲中甚至有些狼狽，如同一個久困深淵的遇難者遠遠躲避損毀的天梯。臨近而無法獲得，是種無法準確說明的恐懼。他邊跑邊套上浴袍，腳步簡直是踉踉蹌蹌，然而在他即將踉蹌出浴室前，又驟然停止。迅速得仿佛是時間凝固了這個畫面。
門把被瘦長的手指包圍，壓下去，門縫裏透出外界敞亮冰冷的寒氣。我愛羅慢慢把手松開，轉身之際臉上殘留的水珠甩出光弧擊打在身後的鏡面上。一道細小的河。他伸手擦拂氤氳的墻面，鏡中最先清晰的是他冷然的瞳，然後臉頰、脖頸、胸膛，直到腹部。
鏡子裏的人是個長相極美的人。不是漂亮或者帥氣，是那種五官秀致配比、任意單拿出來都不算出挑可湊在一起卻讓人為之驚艷的美妙。面對他你會讚嘆、會詫異、會不由自主盯著他看，但你無法對他生出傾慕或褻瀆的任一情感。他太冷漠了，冰冷疏遠的氣息與生俱來，從每一根骨頭每一滴血液中散發出來。當那雙碧瞳看向你，你只有徹頭徹尾的逃離，對視都很難維持，更別說去分辨那眼睛多魅惑多誘人。
最能讓你看清跟他之間無法逾越的天塹的，就是這對永遠端的脫離世外的灰綠瞳仁。他的眼另成一個世界，那裏寄存他所有的情緒、心事和隱秘，那些不為人說不可表露的心跡，悉數存放在眼中。它們坦然明白，但無人能看清那眼底究竟是什麽。
我愛羅的浴袍方罩上身，只有一半堪堪拉在身上，右邊的領口直接掛在手肘上。他對著鏡子摘下左肩的衣領，浴衣變成款在兩只手肘上，年輕的身體徹底暴露在降溫的空氣中。
紅艷的頭發滴滴答答滴著水珠，縱橫過他的臉順著下巴匯集砸到地上或者胸口，一路滑過瓷白的肌膚沒入松散的衣物。那是瘦而絕不弱的身體，鎖骨筆直修長，連接雙臂，有力卻絲毫不粗壯。他全身的肌肉緊密貼著骨骼生長，很有線條感的分布腹肌和人魚線。
唯有左胸下方。
我愛羅撫過第六肋骨所在的地方，那裏深深地陷下去，皮肉仿佛失去了原本的支撐。
的確失去了。
我愛羅閉起眼睛。他想象以前鳴人拉著他沖完澡後站在鏡子前，他總是要站在自己身後，把左邊的浴衣扒下來，一遍又一遍摩挲這根少了的骨骼。
“我愛羅，你那個時候怎麽就跑過來接我呢？”他問這個問題的時候，必是把頭擱在他的肩上，藍眼睛忽閃忽閃，盯著他的臉看，於是不用回答他就會自己轉移目標，“我愛羅，你一個男人長那麽美幹什麽？還有要笑一笑，不笑小心面癱嫁不出去哦！”句末還必須加一個“跌吧喲”示意鳴人專屬。
而那個時候我愛羅往往神色淡然地把衣服穿回去，推開他的腦袋，評上一句“鳴人，你越來越無聊了”。
我愛羅細細回憶腦海中的細節，待他睜開雙眼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麽鳴人總是一次又一次地做這些無聊的舉動。
鏡子裏的人和他一模一樣，可半點也不像他。
原來這個時候，他就笑了。
與此同時他明白了另一件事，他極力抵抗而不肯拒絕，日向雛田一目了然而不願相信，手鞠和勘九郎絕不認同而勉力阻止，漩渦鳴人……
滿心期待而得償所願。
這份感情在近十年不見天日的陰暗中生長起來直至筋蔓糾結無法分割。
我愛羅機械地退了一步，猛地轉身逃離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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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陡然電閃雷鳴，暴雨瓢潑而下。
春野櫻蜷縮在角落裏，望著茫茫白雨。
這是第二個暴風雨之夜，匯聚到一起的所有秘密如傾盆大雨，在這一天雜亂而瘋狂地盛開，迎接明日的所謂黎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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