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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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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23)

不轉睛的夫君,她怔怔地點了頭,捧著他的手,把臉靠在了他手心,滿含愛意地說,“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都聽你的,只要你在我身邊就好。”

她從他奮不顧身把她從汙泥裏拉出來那刻,眼裏心裏只看到他一人了,那些不得已嫁給他的心情已成前塵往事,她已不再願意想起,只願與他今生一世都是一雙人。

**

“她還是變了許多的。”冬雨扶著主子,輕言道,“教教也真是懂了許多,許是……”

說到這,冬雨咬了咬嘴才接道,“許是以前在娘家呆久了,不太懂事。”

冬雨的心硬得快,也軟得很快,看著自小帶大的小主子奄奄一息躺在床上,轉眼便又為他的妻子說起了好話來。

“怕是。”相比冬雨總是放了大半在魏世朝身上的心思,打一開始對那對小夫妻賴雲煙就要顯得淡漠許多,這時見得他們變得有些像樣,也並無太多歡欣。

“會變好的。”冬雨聽著主子淡漠的口氣,有些安慰自己般地喃喃自語。

賴雲煙任她多想,一路去了兄長處。

她去時賴震嚴正在下她送去的黑白棋,見到妹妹,賴震嚴朝她招手,“過來與我下一盤。”

“煦陽煦暉呢?”沒見到侄子,賴雲煙坐下就問。

“暗室。”賴震嚴淡道,伸手擺棋,“瑾泓如何了?”

“挺好,明日就能下地了。”賴雲煙笑著道,在兄長的示意下先走了第一著棋,“十娘子是怎麽說的?”

“尚還未說什麽。”賴震嚴蹙眉緊跟著下了另一著,又漫不經心地道,“不過快了,她要是一字都不說,就讓她親爹親娘去給她行刑。”

“咦?”賴雲煙微楞,“不是送了他們出去?”

這對夫婦不是被譴出去了?

“暗兵露了角,皇上要他們還何用?”賴震嚴露出嘲笑,“一聽煦陽能給他們口飯吃,跟狗一樣在後面爬著跟來了。”

☆、197

十娘子按她的是意思由魏家交給了賴震嚴,兄長如何處置,賴雲煙並不再關心。

她仔細往兄長臉上端詳,見他精神好了一些,就招了一邊剛剛到,還在站著的任小銅過來。

為示對他們兄妹的尊重,任小銅只要沒得話就會站著,這時賴雲煙朝他招手,他過來再一揖,笑道,“無咎多謝表兄表姐。”

賴雲煙微笑,拉他到身邊坐下,又沈吟著下了一步棋,才對賴震嚴說起她的五指山來。

其中地勢存糧,如何進出,她都說了個明白,末了對兄長道,“如我所料不假,這兩三年,西地怕是不得平靜。”

庫中存糧,按目前的任賴兩家的人數算,也不過只得一年,還不包括變數。

“兩三年?”賴震嚴扔子,沒了下棋的心思,“不是說西地乃是聖地,國師言語有誤?”

海水往下褪去已幾十丈,賴雲煙不知國師從哪得知的此地是聖地,如若是,那這處應是巨變最平穩的地方,震後幾年,也能逐漸平衡,而原本的宣國……

天地變幻之事,賴雲煙不敢多妄加猜測,她穿越重生好幾回都不能追究其因,這些玄幻之事再去細思,怕是得成瘋魔。

“妹妹想了想,所若國師所說不假,這是最安全之地,那麽,別處的變化怕是要比這處再險惡萬分,我大宣被大地吞沒之言,想來也不虛假。”賴雲煙淡淡道,“是真是假,用不了半年,也是看得出來的。”

到時總會有往這邊逃亡過來的人,從他們的嘴中,總能得些消息。

“這等境況,還會有人過來?”賴震嚴皺了眉。

“哥哥休要小看人的生存念頭,您看,那被譴出去的人,再萬分丟人,哪怕是讓他殺兒殺女他不也要回來討口飯吃?”賴雲煙淡淡道,她從不敢小看人的求生**,為了活著,人類沒有做不出做不到的事。

“也是。”賴震嚴轉念一想,釋然。

說來都到了此處,再想是不是真的聖地,也無太多意思。

“什麽都缺,”賴雲煙低身撿回兄長扔掉的棋子,微笑著道,“怕是要先多走別人幾步才行。”

去找也好,搶也好,有備無患才能防患於未然。

賴震嚴看看任小銅,算了算兩家加在一起的人數,不到二千人,能用者,一千餘;魏家加上內眷,四千餘,能用者三千餘。

“不說長遠,且就目前一二十年來說,我們三家應是綁在一條繩上的蚱蜢,”賴雲煙仔細說道,“無論對抗外敵還是後輩的通婚,都只能作此對打算。”

賴震嚴本已想過此事,聽妹妹明言說出,他頷了首,說,“我知你的意思。”

說罷,擡眼看向妹妹,“皇上那?”

“皇上的主要對手是岑南王,”賴雲煙淡淡道,“如皇上要再分力對付我們,只會敗得更快,目前我們幾家還是安全的。”

前面皇帝沒有使出好法子出來弄掉他們,現在這局勢,就是想對付他們,也是有心無力了。

“岑南王那現今如何?”

“呵,”賴雲煙聞言輕笑,“王爺這一生,怕是沒犯過什麽錯,也沒打過沒有準備的仗,西地所有勢力中,怕是只有王爺府裏的物什最多。”

如若不是同盟,她都對王爺的儲備心動。

不過岑南王現今日子不好過,他就是條惡虎,但也有逼急了會咬人的兔子上去奪食,而元辰帝豈會放過這等可用之機。

一個上午,賴雲煙把時間都花在了與兄長溝通如今的局勢上,等到外面的人來報說族長請夫人回去,就已過晌午了。

“該是用膳了。”沒想一說就是大半天,賴雲煙啞然,扶了桌面起身,又端過送來的藥物,跪坐在賴震嚴面前看他用藥。

她容顏已老,但神情還是溫順如當年未出嫁的少女一樣,賴震嚴緩和了冷硬的臉,伸手碰了碰她的頭發,叫了她一聲,“妹妹。”

他娘留下來與他相依為命的妹妹,這一生從未辜負過他,如今還得她溫言笑語,想來那些為她做過的事,哪怕辛苦,也是值得。

兄長一生喜怒不形於色,這一次是賴雲煙能明顯從他的口氣中聽出極強的感情來,她不禁笑了,滿眼溫柔。

她的人生一求不辜負自己,二求能保護好在意自己的人,現今看來,哪怕日子過得狼狽,老天也還是對她不薄。

**

魏瑾泓來請下,賴雲煙便沒有留下與兄長一起用膳,出門時看到兩個侄子坐在一處,煦陽抱著煦暉不知在說何話,逗得煦暉咯咯笑個不停。

冬雨秋虹都站在他們身邊,也都握嘴偷笑。

賴雲煙乍一聽到煦暉那笑聲,跟自己年輕時候笑起來的聲音竟是差不了多少,不禁好笑。

見到她出來,主子丫環都回過了神。

“見過姑姑,見過表舅。”一見到賴雲煙與任小銅,兩兄弟都極其恭敬地請安。

“回來了怎麽不進去?”賴雲煙走向他們,一人溫柔地摸了一下他們的頭。

“等姑姑,表舅和爹說完話。”賴煦陽笑道。

賴雲煙看了兄弟倆一眼,笑著點頭,“那現在就進去罷,陪你們爹用午膳。”

“是。”見她似有事,兩兄弟退到一邊,等她與任小銅帶著下人走了,這才回了屋。

賴雲煙走了幾步,對身邊的表弟說,“這幾天要是路好走了點,去給煦陽煦暉拿點藥材吃食過來,他們身子經不得耗。”

都不是身體好的,這陣子他們也是在熬,兩兄弟臉上都帶著病氣,許是不想讓大人擔心,兩兄弟沒一個喊病喊疼的,卻不知聽著他們的笑看著他們的臉,為長者之人的心如同被刀割。

“是。”任小銅答道,走得幾步,又道,“來回需得幾天,過幾天就有了。”

“不急。”聽出了他語中的急切,賴雲煙一笑,朝表弟搖了搖頭。

等回了住處,魏瑾泓卻在打坐,賴雲煙上前去看了看他的腳,問老仆,“可換藥了?”

“再需得半時辰。”今日在旁聽候令的翠柏答。

這時魏瑾泓睜開了眼,賴雲煙朝他笑著道,“我先用膳,稍會與你換藥。”

魏瑾泓眼睛一眨,看到她坐到了桌子處,這才又閉上了眼,調生養息。

賴雲煙用了點吃物,又出門與前來說事的魏瑾允說了話,再進門來,魏瑾泓已經停了打坐。

在賴雲煙親手與他換腳上之藥的時候,魏瑾泓突然道,“我中途回了趟府裏。”

賴雲煙低頭仔細與他清理新長出的肉中草藥殘渣,沒有擡頭,魏瑾泓看著她的發頂又道,“有兩箱東西落下沒帶回來,就回去找了找。”

“什麽東西?”賴雲煙漫不經心地答道,翹著手指擠了熱水的帕子去拭傷口,叮囑他道,“有點疼,忍著點。”

魏瑾泓聽著她的話,有點眼酸,他緩了緩又道,“前陣子,西地進來了一批奇人異士,他們給府裏捎來了兩箱東西,說是給你的。”

賴雲煙拭傷口的手停了,她慢慢擡起頭,看著魏瑾泓,“給我的?”

“嗯,給你的。”魏瑾泓點頭。

“什麽東西?”

“一箱玉衣珍寶,一箱藥物。”

賴雲煙忘了動,好半晌她才回過神來,在魏瑾泓緊緊盯住她的眼神中舔了舔幹澀的嘴唇,“那你找到了沒有?”

“找到了,也帶回來了。”魏瑾泓去摸她眼角突然掉下的淚,淡淡地說,“本來不想找到的。”

一個男人,比他還懂她,比他還知道她需要什麽東西,喜歡什麽東西,魏瑾泓是真不想承認有這麽一個人比他還適合她,比他還愛她。

那個人知道她是什麽人,知道她與這世道的萬千女子都不同卻還是愛她,用著珍愛之心,萬裏迢迢送來了她最會歡喜的東西。

是的,就是他想否認有這麽個人存在,他也承認,她該得到最好的,她應該光鮮亮麗,穿最華麗的衣裳,戴最珍貴的珠寶,有著最好的身體享受人間最好的風景。

“本來不想找到的,”他重覆,且自嘲地笑了笑,“身為你的夫君,很不想讓你覺得你要的我給不起且不算,還比別人給你的少,尤其,那個人是你歡喜的人。”

說著,他靠過去親吻她眼角掉下的長淚,這時的他無法掩飾心中的痛苦,低聲朝她道,“但他不在,你便讓我陪著你罷。”

江鎮遠不在,他永遠也不再來,不能陪她至死,便讓他陪她罷。

那個最好的人不在,便許了他陪她罷。

魏瑾泓的聲音很低,低得像是接近於哀求,賴雲煙伸手抱了他的頭,眼淚一串一串地流下,都不知自己是為何而哭,為誰而哭。

☆、198

屋子內安靜一片,外面的人聽不到響動,下人在外面叫了一聲大人夫人,賴雲煙閉了閉眼,即刻若無其事地直起了身,拿帕拭了臉上的淚,回頭間聲音神情已恢覆了平常,“何事?”

“岑南王的人來了。”

“來的是誰?”

“大世子李恪。”

“請他稍候,叫榮老爺先過去。”

“是。”

賴雲煙這時的眼淚已幹,朝魏瑾泓看去,這位大人也恢覆了平時的平靜淡然。

“明日就算能下地,也走不得多少路,你自己上心些。”已不再是當初當年別人捅她一刀她必回捅之的時候了,那些刺早就磨散在了這一路上的磨難中,前情雖永不可忘,但這些年,賴雲煙也早知道錮步自封只會毀到現在的人。

無論哪種情形,於己於別人,她只有好好過下去,才是對大家最好。

她原諒自己,也釋然所有不可得,人從骨子裏也變得真正溫和了起來。

“嗯。”她臉色變得太快,那些無以銘狀的悲痛轉眼間就全頃刻消盡,魏瑾泓在端詳她兩眼後,心眼再來一輩子,他都怕還是要猜測她心中在想什麽。

他總以為足夠了解她,知道她的軟肋顧忌,但轉眼間,她就又往前走了。

你以為她不可變,但她確也心中還存幾分溫柔。

那麽多的日夜,在無人知曉的角落,也只有她還能站在暗角,用平靜目光靜看他虛弱,那時她沒有報仇,也沒有溫言軟話。

但只得片刻相處,重來一世的他便能再堅持相守她一人下去。

這世上沒有喜歡上了就能愛到底的感情,所幸這輩子,她對他再殘忍,也沒殘忍到底。

在他帶家族沼澤此事上,她憎恨他對她的束縛,但誰也不會真的明了,她比所有人都尊重他的決定。

甚至也是因此,她才沒有選擇與他魚死網破。

重認識她一世,她這樣好,魏瑾泓確實放不開她。

但是,只要她好,他也可承認,有人比他更愛她。

“就那兩個箱子。”魏瑾泓指了屋子角落兩個疊起的銅箱。

賴雲煙看了一眼,捏了溫帕與他繼續擦拭,點頭淡道,“好。”

說罷招了下人進來與他換裳。

**

岑南王世子見到魏氏夫婦就一揖到底,起身就瞧賴雲煙看去,賴雲煙見他神色不對,除了魏瑾泓留下,叫了其餘下出去。

“何事?”不等大世子出口,賴雲煙先開了口。

大世子感激地看了賴雲煙一眼,“不瞞煙姨,今日侄兒來是有事相求。”

“何事?”

“父王派我來跟煙姨借些炸藥。”

“可是山中吃緊?”賴雲煙微攏了眉。

大世子苦笑點頭,“大金人來了數百死士,視山林毒物,野障迷林為無物,我等近日設障擊殺,也只解決了一小半,但其中所需炸火已告竭。”

“這是幾日之事?”賴雲煙有些想不通,這幾日哪日都不平靜,且陰雨綿綿,馬金人敢進岑南王的毒山?

“就是近兩日的事,”大世子連夜趕來,便是連口水都未曾喝過,這時話一說來也有幾分幹澀嘶啞,“皇上應是與馬金人有了商議,在我等帶糧回山的路上,因當時困境,有片刻疏於防守,他們便攻了進來。”

“皇帝跟馬金人有商議?”賴雲煙說罷,轉頭看向了魏瑾泓。

魏瑾泓淡然搖頭,“自皇後之事後,皇上不再常召我進宮,宮中之事也皆對我秘而不宣。”

“如若有,”賴雲煙吸了口氣,對大世子說道,“怕是皇上拿了你們府上之勢利誘了馬金人,他們傾巢而出,不可小視,我讓小銅隨你一道去。”

“多謝煙姨。”

見他欲要施重禮,賴雲煙罷了手,叫了小銅進來一頓叮囑,也不過半來個時辰,任小銅就與大世子快步而去。

路上無一明路,所有路都被爛泥積水所埋,騎不得馬,人走路受腳步所限,看來他們這一去,又得日夜兼程,才趕得上局勢。

大世子走後,魏瑾泓叫來了魏瑾榮魏瑾允等,他們欲要商量陣守山之勢,魏瑾泓本想讓賴雲煙留下,賴雲煙在他開口之前道,“我有事出去一下。”

說罷,朝魏家另幾位主事者道,“賴氏一族借住此山,如有他們所能做之中,派個人去知會一聲就好。”

說罷她就走了出去,留下魏瑾榮等面面相覷,只有魏瑾泓還是一派不動如山。

“兄長……”眾人皆看向魏瑾泓。

魏瑾泓頷首,“關門罷。”

她這也是不想奪魏家人的權,全權交給了魏家人,雖說現在這個關頭無人敢對她垢病,但她保持此舉,只會讓族人對她更謹慎,對賴家人也更客氣。

這對現在的賴氏族人而言,只會不壞。

**

兩日之後,魏世宇帶人回來,回來不到半日,就與魏家所有主事人進了議事房,連續著三日,除去出恭之時,那房門未有打開過。

來往之人只有賴雲煙能進出來,便是膳食,也是賴雲煙一手送進去。

這日賴雲煙剛醒來,洗漱時聽說司笑又來了,這幾日對這個兒媳未說過重話的賴雲煙招來了冬雨,讓她去傳話,“讓她往後不必來了,耽誤我的事。”

她一天下來那麽多事要處置,司笑這時的請安對她來說不是恭敬,而是添亂。

冬雨見她連話都不對司笑親自說一聲,就知她心底對司笑的不以為然,她為小主子有些黯然,但到底她也是不喜司笑,那可惜也不是為司笑而來。

她出去傳了話,司笑給她恭敬福了禮,冬雨走到一邊沒受,也沒說擔不得,嘴裏冷冰冰地道,“往後就不要來當家主事人的屋門前了,這地不是你能來的地方間,出了事,就是有大公子為你擔著,也擔不起分毫。”

她還在為小主子操心,但說出來的話,比自家主子說出來的還殘忍。

看著司笑臉色發白離去,冬雨苦笑了一聲。

她說得難聽,也是希望他們小夫妻兩都盡守本份。

說出來她也不怕他們恨她,只希望她的小主子能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活得好。

這廂賴雲煙因書房所議之事,無暇去看魏世朝,魏世朝能下地之後,讓下人來報,說想過來與她請安。

賴雲煙午時從議事房出事,到了賴震嚴處說了幾句話,出來時見天色還早,還有點時辰,便讓冬雨帶人過來。

魏世朝見到她,賴雲煙揮袖止了他的行禮,朝他伸了手。

魏世朝一楞,聽到母親柔聲讓他過去,他不禁眼一酸。

等他走近,賴雲煙拉著他的手讓他在她身邊坐下,手輕柔地摸了摸他的腹部,問,“可還是疼得緊?”

魏世朝本想說無礙,但看著母親了然的眼睛,他點頭輕聲地說,“有一點。”

“娘親是不是看不起我?”母親神色不錯,看著他的眼睛也滿是溫柔,魏世朝在看過她幾眼後,納納地問了。

賴雲煙聽了也沒奇怪他的發問,她雖對世朝失望,所謂失望不過是在別人都在為生存爭鬥的時候,他像個世事無憂的公子哥一樣賞花怡情,他享用盡了他父母和為權的舅父表舅幾家帶給他的所有特權,但卻萬事沒有盡過心,這樣的人不像是她教出來的兒子。

所謂失望,不過如此。

但對他要成這這樣的人,她是沒有什麽失望的,她生他下來,盡她之力所教育,最終變成什麽人也還是這個孩子之事。

現在還護他,也在盡為母之責,她還是愛他的。

他是個什麽人,其實跟她對他的愛是無礙的。

“沒有看不起,”賴雲煙就像以前為他答疑解惑一樣與他說話,她微笑著與兒子道,“你現在成為一個現在的自己,是你自己的決定,不過從今以後,要學會自己承擔責任,好不好?你的妻兒都是你自己選擇,你所衷愛之人,想來你也願意為他們盡己身全力,不要再靠我們了,好不好?”

母親的通透向來是魏世朝最為驕傲之處,而她的通透,這時也讓他痛徹心扉——她已經明示,不想再成為他的依靠。

這已是她對他的最大失望了罷?

“這兩日與司氏商量好,你們以後要過什麽樣的日子,不要想不切實際的,就目前的光景想想,想好了與我來說,我來為你們安排。”賴雲煙摸摸兒子的傷口,語氣裏也有掩飾不住了的點滴悲切,“以後要腳踏實地做在地上活著,做好你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便是你對父母的感恩了,可知?”

他活得安心,就已算他們為人父母的福氣。

不該是他的,他不該想了,不該是他們的,他們也不該想了。

“娘……”魏世朝呆傻地看著她,腦子一片空白。

“別哭。”賴雲煙摸著他的雙眼,“噓,別哭。”

他們誰也不必哭,也誰都別遺憾。

孩子是另外一趟生命,不是她與魏瑾泓的傳承,他有自己的人生,沒什麽不好,她對他最好的維護就是再盡力給他安排一條路出來讓他去活自己的。

她已盡力為他著想,只願多年後他想起來,他對她的愛比恨能多一點。

☆、199

不管親兒那邊是作何決定,魏家眾人在商議事情的這幾天,賴雲煙也在著手給即將到來的事情布路。

便是賴煦暉讓由他姑姑安排了事情在身,小小孩兒要代替家族負責與魏家接洽,其父親與兄長另有要事在身。

在賴雲煙第二天從賴家那邊回來,魏世朝就又過來,與母親道,“孩兒想留下來,做力所能及之事與家族盡力。”

“想清楚了?”賴雲煙認真地看著他,“這條路並不好走。”

“孩兒想清楚了。”

“這家族,不會是你的……”賴雲煙替兒子理了理衣袖,每一句都說得淡漠又冷酷,“前段時日你拋棄了這個家族,這個家族便也拋棄了你,你要知道,你現在是靠著你父親和我的權勢在這個家族立足,不是我們不想把這個家族給你,而是這族裏的太多人要比你強,要比你得族人之心,就算是我們顧著私心交給你,我們死後用不了一天,你就會被他們生吞活剝,你也別想著還有舅父表兄這些人還能替你撐腰,我不會讓他們為你搭上性命,你父親和我死後,你在這個家裏,無勢可仗!”

她每句話都說得難聽無比,魏世朝卻臉色不變,恭敬道,“孩兒知道。”

“要是留下,你也好,你妻子也好,接下來就享不了你們身為族長兒子兒媳的榮光了,可知?”既然他決定留下來,賴雲煙也就把話全攤開來說。

以後會更難,她不希望看到他因困境前來不斷哀求他們,比起現在他的毫無作為,那才是真正讓她這個當母親難堪的。

“孩兒知道。”

賴雲煙長舒了一口氣,“那就好。”

說著,她眼角閃過一道笑意,在她眨眼間就消失了,快得除了她自己,無人知道她這一刻的愉悅。

“孩兒都知道,孩兒想留下,”母親話說得難聽,但魏世朝還是能比她口裏聽出濃濃的關心,“孩兒也知道要是走,爹和您會盡全力護我安穩,只是,一邊是我的安穩日子,一邊是父親和您在勞心勞力,孩兒便是再無能,也沒那個臉去過那安穩日子,也請娘親放心,孩兒既然決定留下,就是砍柴升火,哪怕做個夥夫,也不會給族人添麻煩……”

“再則,”說到這,魏世朝口氣甚是悲哀,“孩兒也想明白了,如若我不是你們的嫡長子,不是你們唯一的那個兒子,孩兒怕是早死了罷?”

享盡榮光卻不作為,那是父親憎惡他的原因罷?

他說得甚是惆悵,賴雲煙這時卻不以為然,這時世朝來得好,時機恰恰好,只要他真能醒悟過來,她雖話說得難聽,但也還是會給他排路。

當然,這是現下不能說給他的,他這才剛開始,以後能不能走上那條她給他布下的路,要看他有沒有那個能力。

“想好了,那就下去罷。”相比兒子的動容,賴雲煙顯得有些無動於衷,不等他再開口,就讓他退下。

“是。”魏世朝一整臉,作揖離去。

他走後,一直站在門邊不吭氣的冬雨走過來扶主子起來,嘴裏問主子道,“那司家人也留下?”

“公主駙馬是要走的,要是不走,讓司家人一起走,要是再有餘問,讓公子也隨他們一道走就是。”賴雲煙淡淡地道。

魏家養不了那麽多人,也不會在此等時刻替一個一事無成的大公子費盡千辛萬苦保全對方的人馬,世朝要是再分不清,便不盡心也罷。

**

三天後,魏家人出了議事廳,第一件事就是驅逐外人。

駙馬夫婦與賴十娘要被送出去。

司夫人求到了女婿面前,遭拒後,這位夫人木著臉對女兒說,“看來你娘和爹,只能陪著你哥哥嫂子去死了。”

司笑死死絞著衣角,一句話也沒有說。

昨晚世朝就已跟她說了此事,並把和離書也給了她,說她不忍心,便有父母一道前去就是。

司笑當下就覺得天都塌了,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著視她若命的夫君。

可世朝的臉是溫和的,眼卻是悲哀的,“我尚還不能陪你一起去,我還有上佑要顧著,在這世道裏,他和他的後人不能沒有家族的庇護。”

“要不,您先殺了我罷?”司笑淒涼地笑了數聲,把備好的尖釵拿了出來放到母親手中,“左右不過是死,您便別讓我再拖累世朝了。”

“你死了也幹凈。”司周氏沒料一向自視榮華富貴如糞土的女兒會這樣說,當下盛怒,那釵子往她身上就是一紮,“我就成全了你。”

那廂司仁出面,與魏瑾泓談了近一個時辰,結果是司家長子留下,只有公主被送走,而這廂,迫不及待的司周氏已傷了其女司笑。

賴雲煙一直都在議事房跟白氏和馬氏商量內眷之事,等到可以讓下人進來,等下人報了司家的事,她不由搖了下頭,對白氏和馬氏說,“以後你們小兒子找兒媳,找什麽也別找心比天還高的,若不然真乃禍及三代。”

白氏聽著族母無奈至極的話甚是好笑,但不敢笑出來,拿帕掩了下嘴把笑意掩了才道,“自古以來,門當戶對才是良配,想來按著這話去定姻緣是出不了什麽錯的。”

賴雲煙頷首,擡眼思及前事,自嘲牽強一笑,不再提及司家之事。

馬氏還是給族母面子,起身道,“我去看看侄媳的傷。”

白氏自然不甘落後,也與她一道去了。

**

魏家用了兩天送走所有可疑與不相幹的人,隨後族長夫婦下令,即日起魏家人準備遷移之事,要去一個路程有近二十天的地方準備落居。

族長夫婦下令,沒有人疑義,當日就準備了起來,打算等到天師算好日子,他們就起程。

移居之地是被四面石山所包圍的山谷,山谷巨大,溫度怡人,有一片無垠的草地,谷內果樹頗多,可食用之物甚多,還有數條瀑布從頭而下,谷內東西兩方流淌著兩條河流,堪稱世外桃源。

魏世宇花了數月之久,終於找到可供族人久居之地,比賴雲煙給岑南王找的守成山要好上數百倍。

谷內詳情只有魏家幾個主事者和魏世宇帶領的魏家軍知曉,魏瑾泓對家士下了緘口令,回來的幾百家士無人談及谷內之事,但魏家上下隱約也知道了他們要前往一個比這裏要好上許多的地方。

因此,所有人都在等待著離開,山上氣息也因此緊張了起來。

但老天不作美,陰雨不斷,文家的老師傅帶著一群精於天地之勢的師傅在數天內來回演測無數回,在這天對魏氏夫婦道,“老夫等測算,這月內,風暴會再次來襲,在此之內天晴不了,之後怕是也比如今好不了些許。”

“那只能冒雨前行?”賴雲煙問。

“是。”

賴雲煙看向魏瑾泓。

“那明日一早就起程。”

魏瑾泓發令下去,下面魏家人全員皆動,做最後出發的準備。

賴煦陽受姑母之令,帶賴家死士助魏家攜糧草之人前行。

魏世朝身體剛好,但也被其母送到了押送糧草的後列壓陣。

壓陣之人由魏世齊帶隊,魏世朝是喬裝前行,但賴雲煙還是找了魏世宇來,當著魏世齊的面與兒子道,“你若是堅持不住,便跟表兄說一聲,由他帶你來我處。”

魏世朝道了是。

賴雲煙料想這次他便是死,也會死在陣列之中,世朝這點傲氣還是有的,便也沒有多擔心多少。

雖說族長之子壓陣是振奮人心之事,但出於世朝目前在魏家的威信,魏家人可不會作此想法,所以賴雲煙也沒打算先讓太多人知道魏世朝有前去壓陣。

要是做成,事後談及兩句就是。

世朝的前路,需一件一件的功績爬上去,這還只是開始的第一件,賴雲煙對兒子的表現也是尚還在旁觀中。

兒子之事在現在還只是小事,賴雲煙所擔心的是任家遷移之事。

他們的存糧相較他們的人數而言有點龐大,物什太多不好遷移。

而這方,魏瑾允帶魏世宇前來與賴雲煙求親,此次魏世宇受族長之令帶兵前往深山尋那久居之地,中遇任家人,雖對方人數只有近十人,但他對任家人的本事頗為佩服,且對任家帶頭之人心悅,得知那婦人是任家女,閨名嬌嬌,且先夫已逝世多年,守孝年頭正好剛過,就想求娶。

賴雲煙聽了,真真是呆了。

她家表侄女嫁過一次是個寡婦,而魏世宇因前來西地之事一直沒有娶妻,這是頭婚……

“再說一次?”賴雲煙聽後,第一感覺就是覺得自己耳朵是不是不中用了。

“侄兒想向伯母求娶任家大爺之長女任嬌嬌……”跪在地上的魏世宇沈聲再言道了一次。

賴雲煙再聽一次也還是覺得有點反應不過來,傻傻往邊上魏瑾泓看去。

她難得有傻狀,甚少有如此木然的時候,魏瑾泓見此勾起了嘴角,嘴裏溫和與侄子道,“你眼光倒是好。”

賴雲煙哭笑不得,提醒道,“是嬌嬌,嫁給了江南船王之子後守寡的嬌嬌。”

“我知。”魏瑾泓淡定地點頭,比劃著手指算了一下,“一般守孝三年即可,也差不多。”

賴雲煙冷笑,“大宣有得是守一輩子寡的寡婦,你們想置我表侄女名聲如何地!”

魏世宇聽了不語,眼睛一直往族長看去。

“郎才女貌,世人有何可說的?”魏瑾泓淡然得很。

“嫂嫂,”魏瑾允這時也開了口,輕輕道,“兄長說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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