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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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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20)

音一聲勝過一聲淒厲。

魏世朝把孩子放到老奴手裏,滿眼悲淒回頭,終是不忍心問她,可否想讓他們的孩子好好活下去,只能強忍心中巨痛,走過去抱住了她。

“走,還是不走?”他再問了她。

“我的孩子。”司笑虛弱地軟下了身體,傷心欲絕。

魏世朝比她更苦更痛,“笑笑,那是我們的孩子。”

司笑抓著他胸口的衣裳,雙眼失神地喃喃,“你們魏家人怎麽就能這麽殘忍,一個比一個還要偽君子,一個比一個沒有人性……”

魏世朝本撫慰著她背的手在這時止了,他頓住了手,把司笑從懷裏推了開來,他細細地看了妻子一眼,把她扶了起來站好,最後松開了手。

魏世朝低下頭拿著手帕擦她的淚,對她生平第一次用不帶絲毫歡喜的口氣跟她說,“身在魏家,就要守魏家的規矩,要是不守,便是有皇上的旨意,家中人也是會請岳父一家出去的。”

到時,他們成了皇上的棄子,去哪求飯吃?

現在宣王朝,風雨飄搖到了最不安的階段,這等亂相,何嘗不是另一種末世?

雖止不了心中的不舍,魏世朝還是轉身走了。

他視若如命的妻子不會明白,他已經失去了他的母親了,再下去,父族都會棄他而去。

若是再過些時候,若是對他還存父母之情的父母都沒有了,這等亂世裏,他若是不得族人之心,誰來護他們母子以後的平安?

聽著在下人懷中孩兒的抽泣聲,魏世朝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真正的孤單。

**

賴雲煙這幾天夜裏從沒閉過眼,累到極點了,失神打個盹,不一會也會驚醒過來。

此次死攻平地的宣京,岑南王那有近百的人,他們派了四十個任家人。

他們手段殘忍,但效果驚人,不到兩百的人,傷了皇帝二千多的人,還打到了他的家門口,短時間內,哪怕皇帝怒氣震天,但也不敢輕舉妄動了。

沒查明他們的底細,這一兩月裏,皇帝不會強攻。

這日賴雲煙正在打盹,岑南王的大世子來了,冬雨進屋看到主子一下一下點著頭,不想叫醒她,出了門對大世子道,“世子爺能否等一下,先喝杯清茶?”

屋子窗戶大開,大世子看得清手支在案桌前打瞌睡的魏夫人,他點了下頭,“仲治在此候著煙姨就好。”

不一會,屋內的賴雲煙頭大力往下一紮,就此醒了過來,往窗外看去時看到岑南世子,不由笑著朝他招手,“趕緊進來。”

世子走進來,揮袖攬袍,不等賴雲煙說話,就行了跪禮,“侄兒見過煙姨。”

“起來起來。”賴雲煙起身扶了他起來,笑著跟他說,“哪來的這麽多禮。”

兩人相向在案桌邊坐下,這時冬雨聽到響聲,從大門邊的活汁中走到了門邊。

“熱壺熱茶過來,再端些小點心。”賴雲煙朝她吩咐。

丫頭走後,她向世子說,“來了怎麽不讓丫環叫醒我?”

“聽說您這幾日歇得不好?”大世子卻問了賴雲煙一句。

“唉,老了,覺輕又少。”賴雲煙笑著說了一句。

“我娘也聽說了,”大世子笑了笑說,“說您這段時日歇得好才怪,說您不比我父王,他是個天生征戰的,您是個心軟的,那些家士您都當半個親人看,沒了怕是不知會怎樣怪罪自己。”

“瞧你娘說的,”賴雲煙哂然,“要是真當親人看,哪會派去喪命,都是奴婢,命比螻蟻輕,我念他們幾聲,也不過是貓哭耗子,惺惺作態罷了。”

心狠就是心狠,決定是她做的,再怎麽擡舉自己也改變不了事實。

“姐姐。”門邊傳來了任小銅的聲音。

“進來。”賴雲煙招呼了他一聲。

從山間回來一身黑灰的任小銅進來,先朝世子拱手,“見過世子。”

“任二叔父。”大世子連忙回禮。

賴雲煙起身給任小銅打彈打身上的灰,幾下空氣中就揚起了碎掉的黑灰,任小銅嘴裏說道,“等會還要出去,就沒換衣裳就來見你了。”

“記得拿紗布擋嘴,別吸一鼻子的灰。”燒了不少山林,落了不少灰,這幾日進去,根本就是沒個新鮮空氣吸。

“知道。”任小銅點頭。

“煙姨,那些燒出來的地方,你真打算耕種?”大世子不由問了一聲。

“憑白得的,怎麽不種?”賴雲煙笑了。

大世子也不由笑了幾聲,皇帝給他們燒了好幾大片空地出來了,確也算得上憑白得的。

“能種出來嗎?”

“這個地方有一種長在地裏的小黑坨,就是前次我送你父王的那些,在火裏捂熟了就能吃,也頂飽,在長不出谷子前,我們得靠這些作主糧,我也是先試著種種,要是可行,你們也種一些。”賴雲煙沒想瞞他們那邊。

“現在就種?”

“恰是這時。”賴雲煙點點頭,不種,冬天吃什麽?

任小銅落坐,三人又談了些事,不一會大世子把來意都與她說了,就提出告辭,賴雲煙知道岑南王的事只比他們這邊只多不少,也沒留他,讓任小銅送他出谷。

“煙姨看著瘦了不少。”出谷的一路上,大世子與任小銅開口說道。

“這次去的人裏,有幾個從小跟她的,都是她親賜的名。”任小銅面無表情地道。

大世子輕嘆了口氣。

這次去的死士皆是傷殘之人,皆半也是活不過這個冬天,雖說如此,如他母親所說,這也是條人命,只要在這世間活著過,總有在意他們死活的人。

“春天來了就好。”眼看就要到出谷之口,大世子安慰了一句。

任小銅點頭,“她不會有事。”

世子也算半明了他話中之意,點頭舉手告辭。

任小銅看著他帶人而去,又回了表姐住處,在門外用門內之人聽得見的聲音吩咐她的大丫環,“煮杯安神茶給夫人。”

所謂安神茶就是迷神藥,喝一杯就能躺兩天,賴雲煙聽了無可奈何地笑,但在秋虹端來茶水後,還是一飲而盡了。

她現在還不能出事,跟皇帝的仗,還有得打。

最起碼,她得捱過這個冬天。

☆、188

皇帝雷霆大怒難消,叫了賴震嚴進宮,又把魏瑾泓叫了進去。

賴雲煙為大宣叛賊,皇帝這次氣得說了兩次的“罪該當誅連九族”,語氣怒氣滔天,大有要把魏賴兩家斬首之意。

這不是皇帝第一次出爾反爾,魏瑾泓但只垂首不語,腦海一直在想著要有那麽幾年,他與她春天去賞花,夏天夜間看月,秋天也還有落葉可賞,冬天他們可以在床上多呆一會。

他這一生,也就想要那麽個幾年。

如能有,當然得他能活著,她也活著。

“魏大人!”見站在下面的兩人都不語,皇帝拍了龍椅,一字一句地道,“你魏家權勢滔天,看來現在也不把朕放在眼裏了?”

魏瑾泓擡眼看他,臉色淡然。

“皇上知曉賴氏為何如此。”他淡淡道。

皇上什麽都想要,她就歸順岑南王了。

再逼下去,這皇宮外面的座座底邸,誰都在明天可能成為另一個賴氏。

皇帝怒眼欲脫看著他,一會他冷笑了起來,壓低了聲音冷笑道,“你這是怪朕逼你了?”

說罷,陡地又大怒,“你逼朕的少了?”

沒有他,賴氏早死了千百次。

魏瑾泓作揖垂頭,不再言語。

他們說話間,太子在一邊一臉高深莫測,在劍拔弩張的這刻,他突然開了口,朝魏瑾泓道,“魏大人,你忠君愛國之心,大宣上下都是知情的,請問,你嫡妻賴氏所行之事,你給父皇什麽交待才是好?”

說著,他不經意地掃了賴震嚴一眼,“還有賴大人。”

賴震嚴進宮之前得了魏瑾泓囑咐,讓他一字不說,太子指到他,他一揖到底,依舊裝著啞巴。

妹妹說過,不到最後一刻,靜觀魏瑾泓所作所為就是。

“太子知道,吾妻與我向來徑渭分明,再則,皇上與太子這是肯定這是吾妻所做之事了?”魏瑾泓從皇帝臉上看到太子臉上。

自爆之人血肉分離成了碎塊,無一能認出之人。

而他妻子再大的能耐,手中有一些人力,但也能耐不過岑南王,那一位才是主謀。

而皇上這舉還是在逼他,逼他讓賴雲煙死。

主謀不打,打他這個給他奠定大宣地基的臣子,皇上看來這次確實是被徹底激怒了。

“你以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麽?”皇帝看著面前這個左右逢源的臣子,譏俏地道。

“臣在想什麽?”魏瑾泓擡頭,溫和反問了一句,遂即道,“臣能想什麽?不過想的是大家都能吃上口飯,我大宣還能繁衍下去,不是一年兩年之事,而是十年百年的事。”

“就憑那個賴氏?”皇帝嘲笑出聲,拍得身下龍椅抖動,“滑天下之大稽!”

魏瑾泓淡淡笑了一下,摸摸空蕩蕩沒有戒指的手指,忍著皇帝一而再再而三的嘲笑。

“且等這個冬天過後罷。”魏瑾泓垂下眼,看著手掌淡淡道。

“冬天,冬天……”皇上念了一聲,又念道了一聲,音消時,口氣輕了。

這年冬天,會是何樣?

遠處的故鄉,又成了什麽樣子?

**

魏瑾泓帶著賴震嚴再次全身而退,一出宮門,在兩家仆人前後左右護住他們後,站在中心的賴震嚴舉手向魏瑾泓,“佩服佩服。”

說罷,話意一轉,“我妹妹知道你至死都要欺詐她嗎?”

魏瑾泓當下淡然點頭,“她知道。”

他如此坦然,賴震嚴皺了眉,不好再惡言下去,甩袖帶著仆人離去。

他走後,魏瑾泓身後站著魏瑾允走了過來,站在了魏瑾泓的身後一點。

“舅老爺好像還不知……”魏瑾允說一半隱了一半。

他兄長與嫂子現下不比以前了。

“沒必要。”魏瑾泓怔了一下後道。

她應是覺得沒必要罷,他們之間再好也於事無補,改變不了什麽。

“為何?”魏瑾允不懂,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魏瑾泓回頭看著堂弟,說了其一,“她也是為我等好,要是兩家親了,皇上忌諱更深。”

魏瑾允轉瞬就領會過了此意,但還是道,“舅老爺知道了,興許私下會……”

興許私下就會客氣點,不會每次見了就針鋒相對,次次都無一句好話,誰都看得出,舅老爺對他恨之入骨。

“變了,就不同了。”魏瑾泓溫和地朝堂弟說了句,說罷又朝他道,“你回去之後,找世宇把今日之事說了,也把你我的話跟他說一遍。”

瑾允行事確也周密,但只針對行兵打仗,對於人心世情之間的迂回,還是他親兒比他更勝一籌些。

想來,世宇玲瓏之力,這應是其母馬氏之能了。

可同樣的,世朝就……

多思無益,魏瑾泓搖搖頭,不再深思下去,帶著人回府。

**

剛進府,魏瑾泓就聽了魏世朝之事,說他抱了孩子另要了一處屋子和小公子同住,司氏沒有一起同去。

魏瑾泓聽了直皺眉。

這事要是被他母親知道,可能會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是在魏府,而他是族長夫婦的嫡長子,他不要臉,也得給他們夫婦留點臉面——在他說什麽就是什麽的家中,居然是他自己搬出來讓司家住在他的主院裏。

魏瑾泓深吸了好幾口氣穩下心神,等蒼松過來問要不要見大公子,他冷淡一笑,道,“我有事出府幾日。”

說罷在府中歇息了一會,就帶人出門辦事去了。

這廂魏世朝沒見到父親,第二天找魏瑾榮尋了事做,他也沒找什麽大事攬,沿了先前在守陣山所做之事,說想趁著夏日天幹之際,帶人伐一些木頭做幹柴,以留作冬日之用。

這事魏家一直有在做,關於這些事務的主事者為他小叔魏瑾瑜,但他們一直以造船為主,大船打造困難,他們的主心放在了這些上面,這些事也只吩咐了下面的一個管事在辦,如若魏世朝去主事,確也成行。

總歸這是一件大實事,做得好了,不比其餘事差。

魏瑾榮便答應了他,心下也是有些安慰。

這等關鍵之時,只有全族上下同心同力才可度過難關,西行之前,他們是如此做的,西行之時到現今,他們要的也是齊心協力。

先前世朝袒護司家人,司家是皇帝的棋子,因他是嫡長子,族長夫婦威嚴在上,誰也沒有對他不恭,但心下腹誹應是不少,後有司駙馬攻山,但他兩腿沒保住,府中之人閑言碎語免不了,但不會再過份。

現下,世朝只要對得起家族,哪怕現在還不被父母所喜,但假以時日,總比現在的境況要好。

而他確實也是聰明,一回過神,就知道要做什麽樣的事情才能得到肯定。

只是,還是有些過於優柔寡斷了,難成大器。

**

賴雲煙過了好幾天才在山中得知了魏世朝的事,得知魏瑾泓不想見他,她嘆了口氣,對喬裝來此報信的翠柏說,“大公子性子如此,讓老爺親自多教教他,總不能一失望了,就什麽也都不管了。”

她跟魏瑾泓說過,等到這幾年過去了,確定西地能讓大部份人都活下去,就去尋個地方讓他們一家和開拓的人遷過去,不過從此得隱姓瞞名,忘了他是誰的兒子,他們一家也不再是魏家人,從此不能再受家族蔭蔽。

從此路歸路,橋歸橋。

但她一說完,魏瑾泓半天都無語,滿身都透露著似是不好說她太心狠的意思。

當夜又叫醒了她,又用完全沒入睡的嘶啞喉嚨和她說,“這是驅逐,世朝未必能受得了,他們一家也未必活得下去。”

他那夜起了慈父之心,判定世朝受不了,也覺得他們沒有那個能力活下去,可來日世朝變了些,他卻又嫌棄他不夠果決。

唉,這天下的父母心啊,賴雲煙又嘆了口氣,跟翠柏繼續說,“只要大公子無大錯,老爺要是在府中,便讓他帶著上佑過去與老爺一道用膳。”

翠柏應了是,回頭回去,跟老爺說了夫人的叮囑。

魏瑾泓聽罷,嘴裏只問他,“夫人氣色如何?”

“尚好,秋虹說這幾日進食頗多。”

“說話間,神情如何?”

“嘆了幾口氣,別的,還好……”翠柏小心翼翼地答。

“嗯。”魏瑾泓點點頭,看著手中之信。

信中把種黑坨之事全都一一作了詳解,末尾道皇帝和他手下大司農知道的那些吃物,有餘力就多種一些,雖說產量不會盡如人意但聊勝於無,但她所說的這種東西倒可多種一些,因成活率高,放到土裏就能長出東西來,到了冬天就可當糧食用了。

司農一行人受他之令在西地多年,宣國那些放在西地長的農作物裏,一直有種得好的有種得不好的,太子一到西地得知詳情後,就令司農來年大種頗有些產量的麥子,現下看來麥子成勢頗好,應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但出於對賴雲煙總帶著幾許盲目的信任,魏瑾泓叫來了魏瑾允幾個堂弟商議過後,雖魏家這時人力不夠,但魏瑾勇還是出來領了此事。

“我明日進宮上稟皇上一聲。”司農之事,皇帝這幾日拿妻子攻城門之事已從他手裏收回了過去,往日受他調譴的司農官員也悉數換了人,而地裏作物長勢都還可行,魏瑾泓料想皇帝這時不會多聽他的話,雖說如此,但他不能不盡為臣之責。

“皇上……”魏瑾榮遲疑了一下。

魏瑾泓了然,點頭淡道,“盡人事,聽天命。”

☆、189

189

賴雲煙再接了魏瑾泓的信,平地之事都只略提了幾句,賴雲煙知他甚深,便是聊聊幾句,也能把他們那些人的打算猜出個七八分出來。

夏日炎熱,尤其那場火攻之後,這附近幾座山中都多了幾許燥熱,賴雲煙躺在了通風的大樹下乘涼,底下是大樹綿綿的山谷,被風吹過,就會響起一陣沙沙的響聲。

要是聽得仔細,自成樂章。

放在她手側的矮桌上有著冬雨自制的茶水,秋虹慣來心靈手巧,山間采點野果子,經她巧手都能釀成蜜餞。

戰事暫歇,賴雲煙著實過上了好日子。

她手下的人,無一剩漏全交給了任小銀和任小銅兩兄弟,她是沒打算把她的勢力交給世朝了――她兒子沒有能力擔待得起跟她數十年的那些人的忠心。

而任家回報她的是,就是讓她能躺在樹蔭下打瞌睡,每天到了夜膳時分,任小銀就會帶著任家幾個得力的後輩過來吃飯,飯後喝茶時跟她說說一天發生的大小事,讓小輩們陪她聊聊天,說說話。

任家的人跟魏家的人是有眾多不同的,任家是拿她當自家人尊她敬她,魏家人對她的尊敬裏更多的是畏懼,前者相處起來自然讓人愉快得多。

賴雲煙性子數十年不變,誰讓她高興,她就替別人想得多,任家人怕是得了她舅父叮囑,知道怎麽對待她,讓她便是靜下來了,也時常想著他們的以後。

“這幾天馬金國和寧國來了一些人,任土去看過了,馬金人有差不多五百,寧國有三百人。”任小銀今日來得早一些,在太陽還沒落山之前就回了。

“馬金皇帝還沒來?”賴雲煙微楞了一下。

“沒有消息。”任小銀搖頭。

“寧國皇帝呢?”

任小銀再搖頭。

賴雲煙喝了口茶,“你準備準備,明天跟我去拜訪下岑南王。”

緊要時刻,一定要抱好靠山大腿,他們的人太少,要打沖鋒,還是得岑南王的人馬先上。

“姐姐。”

“嗯?”

“先前我爹讓我們分力幫岑南王,是不是為的今日?”

“哪啊,”表弟一臉凝重,賴雲煙搖頭,“狡兔尚且三窟,你爹也只是為你等謀求退路,多一條是一條,比無路可退要好。”

說罷,想及舅父族人數萬變成數百,賴雲煙有些坐不住,她站起來看著山谷那邊的太陽,按捺住了心底的悲痛,轉過頭對表弟道,“現今換我,以後就是你了。”

任小銀聽了點頭,掀袍朝亡父亡母死去的方向跪去,重重磕頭。

賴雲煙穿戴簡雅去了岑南王那,他們的馬直接上了岑南王王府的大門前,大世子扶了她下馬,岑南王夫婦在大門前等著她。

岑南王府建在高山半腰上,山上風大,她下馬時披風被風吹在空中張牙舞爪,狂態盡現,見此站在臺階上的岑南王微低頭對身邊的王妃道,“物似主人形。”

祝王妃搖搖頭,迎上了上了臺階的賴雲煙。

兩人前次只呆了不到一日就各回各的地方,今日祝王妃握了賴雲煙的手就往大門內牽,走路間仔細地打量她。

“我還未給你們見禮呢。”賴雲煙好笑說。

“見什麽禮。”祝王妃搖搖頭,側頭看了身邊的夫君一眼,對她坦然說,“王爺剛還說你是個什麽都不怕的,既然如此,今個兒你就不怕怕他罷。”

賴雲煙訝道,“王爺果真是如此說我的?”

“可不就是。”祝王妃淡然點頭。

賴雲煙笑道了好幾聲,笑聲有說不出的暢快,聽得岑南王揚了揚眉,也不知她哪來的本事能笑得這麽大聲。

她丈夫和親兄可還是留在皇帝眼底,兒子也是個不成器的。

“我就不見了,小銀,你來見見。”賴雲煙自己不怕壞規矩,但沒想著讓任小銀也壞。

“是,長雲見過王爺,王妃。”任小銀一揖到底,說了他的字。

“他的字是我舅父在他十歲時按我的名兒取的,”賴雲煙笑著道,輕描淡寫地說著任家當年家主嫡長子按她的名字取字的事,“讓我把他當親弟弟,現今看來,可不就是如此。”

岑南王聽言眉毛一聳,大世子見機去扶了任小銀。

祝王妃笑拉著她的手繼續走,“聽說你現今把事都交給他了?”

賴雲煙沒有避諱點點頭,與她親密地牽著手,輕言跟她說,“精力不比以前了,能管得了頭兩三事就阿彌陀佛了。”

祝王妃“嗯”了一聲,說罷咳嗽了數聲。

賴雲煙便加緊了步伐,等入了殿,她與祝王妃落座到一旁,湊過頭去擔心問她道,“可還是咳得厲害?”

祝王妃這一路跟她子一樣落了病根,身子不比以前了。

女人一上了年紀,長途跋涉下來,沒幾個身體好的,賴雲煙也是久病之身,一聽祝王妃的咳嗽聲就知病根難除,免不了對其多問幾聲。

“無礙。”祝王妃拍拍她的手,看著賴雲煙的眼睛有說不出的柔和。

她自是懂賴雲煙的,前次宮中見到她這位好友,她略施薄脂,除了發間銀發,容貌看不出老態,今日見她,素衣銀釵不施粉黛,能清楚看到她眼角的細紋,頭上銀發便彰顯起她的年紀出來了。

兩人坐在一塊,跟二十多年前的她們一樣各有千秋,誰也不會壓住誰。

祝王妃這幾日氣色不好,自然是上了妝的,她看著賴雲煙笑意吟吟跟她說話,也不在乎牽動了臉上多少歲月的痕跡,湊過來跟她輕言的時候,就像她們十幾歲般的交頭接耳……

“你呢?”

“養著呢。”賴雲煙笑著點頭。

她現在倒是真正被魏瑾泓養了一次,魏家送了不少藥物過來,估計有一半的庫存都送到她這兒來了,百年老參一次送過來十支,約摸最好的都在她這了。

“這就好。”祝王妃點頭,又道,“不知你來,二兒三兒前兩日下山辦事去了,改日回來了,我讓他們上門拜見你去。”

“可別來,”賴雲煙連連搖頭,“有事再來,我可沒那麽多見面禮送,今時可不比往昔了,倒是呆會讓我去見見小郡主,我私藏的頭面還是有一兩套拿得出手的。”

祝王妃沒料她這把年紀還這麽輕浮,頓時哭笑不得。

趁她啞口,賴雲煙轉向了上座的岑南王,收斂了臉上的笑,肅言道,“王爺可知寧國和又金國來人的事?還有我宣國陸續到達的難民會有多少,王爺心中可有個數?”

這廂陸續有人到達西海,有宣國之人被帶去問了話,轉頭就分到了戶部和兵部,經手之事全避及了魏瑾泓。

魏瑾泓的拓地之功,不出幾樁事,眼看就要被皇帝欲要漸漸摸平,往日有事,皇上必傳魏太傅進宮,現下卻不傳得那麽頻繁緊密了。

魏瑾允被皇帝傳著見了兩次聖駕,但魏瑾允是個寡言少語的,便是對著皇上也沒幾句話說,皇上問一句,他能答一字就一字,答不上的,回之三字,“小的不知。”

他沒有官職,也沒官權可收回,皇帝暫也耐他不何,且平地因陸續到達的人漸有不明朗之勢,他也無法全力拿捏魏家,便也只能壓一次算一次。

皇帝也向魏家傳過魏世宇,可自城門被炸後,那位傳聞是魏家下一代家主的人被魏瑾泓告知去了深山尋跡,再也不見其人了。

他帶著一千人消失了,整整一千人。

皇帝自知魏瑾泓是學起了賴氏的那狡兔三窟,但他防著壓著魏瑾泓,這時也無法叫魏瑾泓把那進深山尋跡的一千人給叫回來,只得與魏瑾泓暫且這般僵持著。

魏瑾泓少了官務,呆在府中的時日便長了些。

有了賴雲煙的話,他用膳蒼松帶了魏世朝過來用膳,他便不置可否。

用膳次數多了,魏上佑見著祖父比頭兩次要好多了,他不再哭鬧,有禮有節起來,依稀也有魏世朝當年的靈動可愛。

可有著他父親的前車之鑒,興許也是魏瑾泓這些年理智太久,一個人但凡不動私情太久,便也忘了怎麽動情,看著日漸顯出幾分聰慧出來的嫡孫,魏瑾泓少了當年看著魏世朝那千護百愛的心。

父親溫文爾雅之態一如當然,但幾次相處,魏世朝知道了現在在他面前的這個父親對他缺少了往昔的溫暖愛護之情。

對於父親,他恭敬如往昔,但父親對他的那份陌然還是影響了他們之間的關系,他不可能再像以往那樣能自然而然地與他親近,哪怕恭敬,那恭敬中已然讓父親隔出了距離。

魏世朝自然不敢去問魏瑾泓太多,只敢私下問蒼松,“我無用之事,已讓父親失望至此?”

蒼松思量頗久,鄭重對魏世朝道,“有些事,與大公子無關,大公子不必想得太多,他是父,您是子,無論如何這父子之情斷然是不會斷的。”

他言下之意是想讓大公子不必多問,只管抓緊了時機與老爺好好處著就是,結果斷然不會差。

其實有老爺在,他總歸是要給大公子謀條路的,老爺怕的就是大公子知道有後路可退,更會日益漸差。

大公子所不知的是,老爺對他最大的失望是他讓夫人都失望了,想著夫人都不看好他們唯一的兒子,老爺不知有多難受。

前些日子夫人在府中那幾日,有次蒼松子夜進來傳事,靜謐的房門邊,他聽到老爺低低求著夫人,讓她別生大公子的氣。

老爺先前對他的怒不可遏,現在的陌然,不過都是愛之深責之切。

☆、190

190

盛夏一過即將迎來涼秋,其中皇帝又派了一次人馬過來攻擊,但這時各國進入西地的人數加多,來跟宣國搶地方的人也多了起來,對於占山為王的岑南王,皇帝也有些有心無力。

岑南王占得先機從宣國脫離了出去,折損在皇帝那的一萬人馬,皇帝也沒全殺,只殺了幾個領頭將領,其它人收攏,但岑南王的人豈是能輕易收攏的,等皇帝一松懈,幾批人馬全跑了回來,不想跑的也怕留下來遭皇帝懷疑,跟著一起跑了回來。

皇帝給岑南王白養了幾個月的兵。

賴雲煙收到消息,笑得打跌。

但岑南王又多了人馬要養,有利有弊,大世子又過來了問了賴雲煙一次她預估的日後形勢,賴雲煙搖頭道,“地裏的事,都是看老天爺吃飯,我這裏也是聽老家人說的這兩年不太平,我又是個愛瞎擔心的,甚喜防範於未然。”

“那個老家人……”大世子擡眼看著賴雲煙。

“他以前是建都文家的人。”賴雲煙坦言。

建都文家?以前出過天師的文家?

“小侄知曉了。”大世子舉手。

賴雲煙點頭,淡道,“小心使得萬年船,國師所說的那天災,眼看也不遠了,這近海之地,離我宣國國土甚遠,卻也未必不會有影響。”

“煙姨所思極是。”府中門也作此猜想過,在這裏又得了賴雲煙的話,大世子回了王府,岑南王一合計,轉勢為守,大部份人馬全用在了搜集糧草上。

入秋後,天氣有些詭異,西海之地沒有去年一行人到達時出現過的秋高氣爽,連著三天那天色灰黑,下著傾盆大雨。

文家天師說這天不對,賴雲煙心想黑坨長得也差不多了,早收雖有損失,但比沒收上來爛在地裏的好,就下令讓人刨地收黑坨。

任家兄弟覺得賴雲煙所憂過甚,但還是依了她的命令,讓將近千人的隊伍冒雨把還沒完全長好的黑坨收了起來。

眾人冒雨把黑坨收起後,雨停了,連著出了近十天的太陽,秋高氣爽,萬紫千紅。

這天眼看一天比一天要好,賴雲煙也覺得自己過於憂慮了。

岑南王見她難得失策,還寫信一封,道人有失手馬有失蹄,讓她多喝點安神藥,好好養養神。

她一介婦人太過鋒芒畢露,本來供人垢病,收到岑南王親自寫來的言帶調侃的信,賴雲煙頗有些尷尬,只好忍了。

這事本是兩家才知道的事,但岑南王跟新來的寧國皇帝搭上了關系,兩人酒後言談說到糧草,寧國皇帝問了魏家賴氏的事,岑南王信口一說,也是幫賴雲煙掩飾鋒芒,就把此事當頑笑話說給了寧國皇帝聽。

岑南王言下之意是說她一介婦人,沒什麽值得擔心的,但賴雲煙種地失手的事經寧國人的口傳到平地宣國人的耳裏,皇帝皇後都不禁婉爾,皇帝更是傳來了魏瑾泓,談及賴氏種糧之事,要笑不笑地看著魏太傅站了一上午。

魏瑾泓回去後,寫信給了賴雲煙,沒兩天,收到了賴雲煙的回信,信中言語簡單,左右兩句都不過是無事。

賴雲煙確也無事,這次她雖失策,可上下的人除了後來的幾百任家人全是她的親信,唯她的命令是從,只要她所做的,錯的都是對的,哪會置疑她,而後來的幾百任家人也是她救回來的,對其也是死心塌地,所以外面把她的失策傳得風風雨雨,她坐鎮自家山頭反而平靜得很。

任家兄弟得了外面的信,也怕她心情不好,就把風言風語壓了下來,一個字都沒有說給她聽。

文家那位天師見所料不對,甚是慚愧,他有一不滿十歲的病孫帶在身邊視若如命,每月都要從賴雲煙那討藥續命,因著此事,退了兩根老參回來。

賴雲煙也沒再送回去,派人接了他病孫過來跟她小住,吃喝與她一道,教他兵法人情。

如此過了小半月,那天賴雲煙下午在樹下跟文家小孩下棋,天色驟然大變,只片刻之間就風起雲湧,文家那瘦弱的病小孩跟著賴雲煙飛跑進屋之時,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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