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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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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冊只有六面字,等他看過後卻是一個時辰之後了。 (10)

她們自己學著用自己的能力去保護自己,可到頭來的事實還是證明著她與這個年代的格格不入,肖氏她們所想的,所做的,都說明著她們不是同道中人。

說來也是,她們的安危富貴,哪怕是感情都是寄托在男人身上,依靠是她們的本能,或者說她們有她們的劃算,她們有她們的生存方式……

人各有志,不能井水不犯河水,那麽,就只能各自用自己的方式解決了。

“肖氏……”祝伯昆出了聲。

“老爺?”肖氏回頭。

“坐,陪魏夫人聊聊。”祝伯昆斂了笑,淡然道。

“是,老爺。”祝肖低在賴雲煙的對面坐了下來。

“小公子身子可好些了?”這茶不能幹坐著喝,賴雲煙開口問道。

“還好。”說到小公子,肖氏勉強笑了笑,朝祝伯昆看去。

“瑾泓什麽時候能回來?”提起剛出生的小兒,祝伯昆的臉色也沈重了下來。

他本是跟魏瑾泓要還生丹,可哪料是這婦人來了。

“看這天色,如若再過半柱香還沒回來,應是要到深夜去了,或是明天也說不定。”賴雲煙看看外面快要落山的太陽道。

她話畢,屋子裏安靜了下來。

肖氏看了看沈著臉的祝伯昆一臉,朝賴雲煙吞吞吐吐道,“說來,有件事想求一下你……”

“何事?”

“那,那個,我們想要一顆還生丹。”肖氏不好意思道。

賴雲煙笑看向她,肖氏小心地對上她的眼,“不知可行?”

魏大人的好東西可真是不知多少人覷瑜啊……

“這個,我做不了主。”賴雲煙笑著道。

祝伯昆看她一眼,還揚了下眉。

這個時候她就做不了主了?

這兩面三刀的婦人。

還好他自一開始就沒想從她手裏要還生丹。

“是啊,這等大事,看來只能等魏大人回來了。”肖氏聽到賴雲煙的話,慢慢地直起了腰,看著賴雲煙的臉笑意全無,沒有了剛才刻意裝的弱勢。

賴氏這種不賢不德的人,只會狐假虎威,如若沒有她背後的娘家還有那任家,怕是早被休了進了豬籠。

**

賴雲煙攪了一趟渾水回來,魏瑾泓剛好回來。

“你去了伯翁那?”魏瑾泓與她對上面,見她不語,他先開了口。

不遠處,祝家的師爺隔著魏家的人往他們這邊看著。

“喝了杯茶,聊了幾句。”賴雲煙沒多說就進了主帳。

她在帳內坐了半晌,翠柏回來了,跟賴雲煙討要還生丹。

賴雲煙笑著搖頭,把桌上先前就備好了的瓷瓶扔給了翠柏。

翠柏紅著耳尖退下去了。

不多時高風亮節的魏瑾泓回來了,在他坐定後,賴雲煙在他耳邊輕聲喃語,“藥總有用完的一天,要是只剩一顆藥,別人要,我也要,你給誰?伯翁要,我要,你給伯翁;瑾榮要,我要,你給瑾榮;白氏要,我要,你給白氏……”

她帶笑輕語完,在魏瑾泓臉邊一吻,無限感慨道,“怎麽就有那麽多比我重要的人呢,夫君,你許我的對我好,它長在哪裏生在哪裏,我還得走多少裏路才能碰得到?”

“這不是一事。”魏瑾泓臉是白的,過了好一會才道,“伯翁知我手中有藥。”

“你的藥還是我配的呢,”賴雲煙好笑,“為何他在我手裏要不到,能在你手裏要得到?”

她伸手去摸住他的心臟,感受著它的劇烈的跳動聲,砰,砰砰,砰砰砰,一聲比一聲跳得快……

“他還說了我不少難聽話吧?”賴雲煙親昵地臉貼住他的臉,感慨道,“你說你重生來這一世是幹嘛來的,為天為地為家族?多感天動地啊,可惜了,你的妻子卻需要一個完全不相幹的人替她出氣,你還能活得好好的,任由別人侮辱她,算計她,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啊?”

魏瑾泓全身僵了,嘴唇抿得死死的。

賴雲煙探過頭去,看到他滿是血絲的眼在那刻飛快地閉上了,她微笑了起來,繼續在他耳邊親昵地耳語,“你難受嗎?夫君,你可千萬別難受,要知道你的難受一個銅板都值不了呢。”

她知道誰是他心中的刺,也知道怎麽讓他難受,但她一直都沒有做,只是今天這口惡氣實在是忍不下了,她必須要狠狠捅他幾刀,才覺得自己扔給他的肉包子不是給狗吃了。

“你一直讓我對你很失望。”賴雲煙輕輕地說完這句,還輕笑了幾聲。

其實那孩子是活不下去的,那個小姨娘身體本就有寒毒,勉強懷的孩子勉強生的孩子,用還生丹也不過是拖命,他們心知肚明,可他還是給了。

“你是不是想起了上輩子你的那個癡子?”賴雲煙繼續往他心中紮刀。

“別說了。”一直不語的魏瑾泓疲憊至極地出了聲。

“一顆不行,還有兩顆,要不要我等會把那一盒子都送過去?”不愛他了,認命當他的同伴,在她還想著可以把這個人當親人的時候,他還是跟他們魏家的人一個德性。

“雲煙,別說了。”

賴雲煙置若罔聞,“你吃的藥,用的藥都是最好的,天天煨補湯給你喝,我都喝你剩下的,說了無數次讓你死,可現在活得好好的是誰?瑾泓,你的心就是塊石頭,也該被我捂熟了啊,可它怎麽還是生的呢。”

“別說了,雲煙。”魏瑾泓的聲音啞了。

賴雲煙蓋住了他的眼,任由手心潮濕一片,這一刻,她的心也如被刀割般疼。

她這時候也不明白了,怎麽就有這樣的人,無論怎麽比別人對他好,他就是養不熟。

**

一連兩天,魏瑾泓都沒有出去。

祝家也不出意外,再來討了還生丹,魏瑾泓帶了易高景去了祝家那邊一趟,算是把這事了結了。

隨後,他叫魏瑾榮,魏瑾允與魏瑾勇過來議了一晚的事,魏家的人走後,幾夜未睡的魏瑾泓靠著正在假寐的賴雲煙閉目養神,等一會他還要進山,這次要比前幾次久。

“夫人。”依賴雲煙的吩咐收拾包袱的秋虹叫了她一聲。

賴雲煙睜開眼,“什麽事?”

“這天看著要下雨,是帶蓑衣還是雨披?”

“把縫好的那件帶上……”賴雲煙頓了一下,問身邊的人,“你要帶誰走?”

“瑾允,世宇留下,其餘人我帶走。”

“要走的有多少人?”她沒細問,魏瑾允留下也好,賴家這邊這次走了太多人,沒留下多少。

“三十。”

“有三十張嗎?”賴雲煙問她的丫環。

“有。”秋虹福禮。

“都帶上。”

“是。”

“我走五天,不出意外應是太陽落山之前回來,烏拉金暴斃,夷薩人這幾天會過來,你呆在帳蓬內,我回來之前就不要出去了。”魏瑾泓閉著眼睛淡然道。

烏拉金是夷薩的大將軍,對付敵人,他倒是向來心狠手辣得很。

“夷薩人來了,不管祝家人怎麽說,你都不要張口,夷薩那邊認為此前推波助瀾的人是我。”魏瑾泓繼續交待事情。

聞言,賴雲煙睜開了眼。

此前夷薩人與祝家的風波,夷薩人猜是魏瑾泓?

“他們找上你了?”賴雲煙想了一會,問。

不猜是她也是可能的,她一個婦道人家,在宣朝人眼裏的能耐也不過是背後有娘家在撐著,何況是對宣朝不知多少的夷薩人。

“嗯。”

“你承認了?”

“呵。”怎麽可能,魏瑾泓笑了笑,又接道,“你上次清的人不是皇上的探子。”

幾月前賴雲煙給祝伯昆送的“譯官”的頭,應該不是探子。

“那是誰?”自從小寶死了知道有內奸,她用了不知多少的辦法在查,但一直查不出來。

上次殺的人,不過也是個假象。

“我也不知道,”魏瑾泓疲憊地嘆了口氣,“這段時日你務必小心點,兵部已經接到皇上的密令了。”

“我現在身邊的這幾個人,世代都是賴家家奴……”賴雲煙謹慎措詞。

“也是有假。”有世代的家奴,也有世代承襲的探子。

“呵。”賴雲煙苦笑,她畢竟只是魏家婦,所帶來的人裏,沒有真正的賴家人,所帶的全是死士,家奴居多,能徹底安心放在身邊的也是最有用的那幾個,哪能只放在身邊當護衛。

“瑾允在。”

“瑾泓……”

“嗯?”

“皇上是真的想要我死了?”賴雲煙看著魏瑾泓的眼,平靜地問。

她已接到消息,十娘子已從宣京起程了,算算時間,想來現在快到天山了。

“沒事。”魏瑾泓抓緊了她的手,“你還有我。”

“這次不扔下我了?”賴雲煙好笑,她想伸手去碰他的胸口,哪料手被魏瑾泓抓得緊緊的,動彈不得。

“不了。”魏瑾泓苦笑,他哪敢,他實在不想那晚的事情再來一次。

她太懂怎麽要他的命了。

“皇上英武吶。”想想宣京裏那位算無遺漏,在萬裏之外還能處處牽制他們的皇帝,哪怕魏瑾泓會

☆、160

魏瑾泓走了沒兩天,祝家那剛出生不久的小兒子就死了。

賴雲煙派了冬雨去過問了兩聲。

這天下午白氏來求見,隔著點距離,賴雲煙吩咐丫環道,“讓榮夫人忙她的去。”

說著繼續看著丫環縫衣曬藥草。

白氏那邊原本給她用的丫環也回來了,只留了一個伺候她,算是給魏瑾榮留了點面子。

這幾日求見,賴雲煙沒工夫跟她敷衍,連近身都不讓近了。

白氏要是有所怨言,那就去怨去,只要別到她面前發作,那就與她無幹。

“夫人說現下有事,讓您忙自己的去。”冬雨得了令,到白氏面前低著頭念著話,言語木然。

白氏笑笑,道,“我候候,等嫂嫂有空。”

她這幾日連著遭拒,身邊冷清了下來,人也冷靜了下來。

族母畢竟是族母,一朝令下,她誰人也使喚不動,丫環護衛還叫她一聲榮夫人,但賴氏連冷著她幾天,於是那聲榮夫人也沒多少尊貴了。

倒是祝家那邊,這幾日格外親熱。

自家族母冷淡,外氏與她親熱,白氏心下一冷,這幾日在耳邊徘徊的全是自家夫君臨走前在她耳邊所說的那句“好自為之”。

於是,再多的不甘也蕩然無存。

真事到臨頭了,才發現其實只要人一句話,她就可從雲端跌到泥裏。

**

易高景帶著藥奴背著藥簍匆匆從白氏身邊走過,一行人好像沒看到白氏一樣急步穿過護衛,到了臨時擴好的大曬場。

“夫人。”易高景吩咐好藥奴依地方把剛扯好的藥草曬上,轉頭走到盡頭的一角,與賴雲煙請安。

“今日如何?”賴雲煙本是靠著秋虹在看秋虹繡衣,這時坐直了身,又朝易高景道,“坐著吧。”

賴三兒忙裏偷空,這些日子拿木頭做了好些個木凳子,大小都有,丫環們都有得坐,易大夫來了,賴雲煙也不擺夫人的譜,與待自家人一樣沒什麽區別。

“今日運氣好,挖到了兩根七八十年的老參。”

“倒好拿來進補。”

“是。”易高景點頭道。

易高景這剛跟賴雲煙說上話,魏瑾允就匆匆穿過護衛進來,他急走到賴雲煙面前一揖,“夷薩來了一位來使,祝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你兄長不在,我不便見外客,替我與祝大人道個歉,讓他多擔待點。”賴雲煙溫聲道。

“是。”魏瑾允應了聲,轉頭就走。

賴雲煙微笑了起來,連眼睛都有些彎。

她甚是高興,只是笑得有些像這些在山中常看到的狐貍,看得易大夫都摸了摸鼻子,強止了嘴邊的笑。

這位夫人,現在是完全不掩飾順她者昌,逆她者亡的意圖了。

“那藥酒這幾日快喝得了吧?”賴雲煙問秋虹。

“有六十個日子了,可以喝了。”秋虹停下繡針算了算日子,答道。

“那給允老爺送兩壇去。”對於識時務的人,賴雲煙從不吝嗇,魏瑾允是魏家難得的她說什麽就應什麽的人,哪怕允老爺一板一眼,看到她也是那個萬年古板臉,但抵不住她看他看得順眼得很。

“誒,曉得了。”秋虹應了聲,拿繡花針在頭發上別了別,又抓緊時間繡起了襖子。

她家小姐進山的冬衣全在她和冬雨手上,冬雨到處都忙,只剩她孤軍奮戰,實在不敢大意。

“你也拿一壇去。”賴雲煙轉頭朝易高景說道,臉色相當柔和。

“是。”易高景有樣學樣。

賴雲煙看他答得甚快,自己也有些啞然,過後又道,“快要進山了,等老爺回來,你要是願意,你與紫蘭的婚事就成了罷,日後讓她照顧你,幫把手。”

紫蘭是冬雨的遠房表妹,跟著賴絕還學了幾年武藝才來她身邊的,這種知根知底還有能耐的丫環,賴雲煙身邊是少了一個就是少了一個,但這一路來易高景對她也算是盡心盡力,紫蘭也願意,她就盡成人之美之能了。

易高景對紫蘭有心思近五年,但府中有賴家奴不嫁魏家奴的不成文規矩,而紫蘭也因府中的前車之鑒擺在那,一直都咬牙不松嘴,不肯答應,現今賴雲煙一提起,說得甚是輕易,易高景著實有些楞然。

但天大的好事就在眼前,易高景還沒回過神,嘴上就道,“多謝夫人。”

“你願意就好。”賴雲煙見他一臉錯楞,嘴卻比神情快,也還是有點滿意的。

**

當晚賴雲煙正在清點她那些救命的藥,點得甚是專心,冬雨進來幫她擺弄半晌,假裝不經意道,“外面都道您要收攏老爺的心腹呢。”

賴雲煙知道冬雨一直不走有話要說,聽了她這話也是有些好笑,“都道?是誰在道?”

冬雨見她不在意,抿住了嘴巴。

她一臉漠然,顯得比她這主子脾氣還大,賴雲煙嘆了口氣,摸摸她的頭發,口氣軟和了一些,“是誰又在背後嚼我的舌根了?”

這前路難走得很,可這些細小的瑣事是一樁連著一樁,不得安寧,都吃不好住不舒服了,可人的嘴舌還是斷不了,她這傻丫頭也偏偏還是在意得很。

說來她一直都是活在別人的嘴皮子上,算來一生都不算寂寞。

“您說還有誰。”冬雨嘴巴上不饒人,手卻飛快地把賴雲煙整好的藥瓶子收到長匣中,又拿了帕子輕柔地與她拭手,替她揉白膏。

賴雲煙看著自己保養得與在宣京無甚區別的手指,笑著與刀子嘴的丫環道,“我這也算是收攏罷,紫蘭也是幫著我的,嫁過去了,定是會偏著我的,這怎麽不算是收攏了?”

冬雨臉更冷了,“又不是嫁不到更好的。”

賴家的人裏,論能力論樣子比易大夫好的不是沒有。

“這時候了,你還與外人置氣。”賴雲煙搖搖頭,“祝家恨不得我們四分五裂,你還上當,再說了,我又不是沒私心,事情都做了,別人說道幾聲又何妨。”

她這時候提出要嫁紫蘭,確也是有一半私心的。

後面的路程她是要管事了,魏瑾泓雖也把族印給了她,但人心可不是她能蓋個大印就會聽她的,她現在要的是他不在,她想用的那些魏家人就得真聽她的,不要來陽奉陰違那一套,要不然,礙她的事得很。

現在魏家裏,魏瑾允這一支大概是沒什麽問題的,易高景現在也沒有什麽問題,魏家現在就是榮老爺和魏瑾泓帶來的師爺這兩支大概不會聽她的調令,一半一半,賴雲煙有人可用,心中也安。

因她的人裏有內奸,現在很多事她都不便差使他們,只得從魏家的人這裏找補,也實乃無奈之舉。

說來,祝家親近白氏,確也是離間,白氏這幾日主動找上門來,賴雲煙沒理會,一來確是懶於應付白氏在她面前耍的那點自作聰明的小心思,二來確也是劍走偏鋒,讓祝家知道她在魏家不是人心所歸,她也不是個什麽大度的族母。

魏家亂,祝家高興,皇帝也是高興的。

十娘子要來,她也打算把白氏留給十娘子當盟友,魏家有一半還在皇帝手裏,皇帝要是沒要了她的命,一想魏家跟賴家也不是那般心心相印,大概在魏瑾泓非要力保她之下,還能留她點活路。

這些掐著人心算的小算計,賴雲煙自然不便什麽都細說給丫環聽,提點幾句,也是讓冬雨多一點分寸。

她也沒想讓冬雨改性子,丫環脾氣大,但進退得宜,於禮沒有什麽差池,再說脾氣大也有大的好處,要是事事讓人挑不出什麽錯了,那就才真是錯了,可能讓人原本十分的防心,都要升到十二分。

別人道她是非,護主的丫環到處擺臉色,這總比是非不道出來,無臉色可擺的好。

明的總比暗的來得讓人放心。

“有什麽是您在意的?”冬雨說到這,眼睛都有些紅。

“你知道我在意什麽。”賴雲煙拍拍她的頭,“好了,忙去罷。”

“您也早點歇息,老爺囑了我,讓我看著您準時就寢。”冬雨說到這,臉色稍好看了點。

還好他們和好了,大老爺半生只她一人,小姐對他好一點,他便也能成倍地對她好,如今看來這也是不幸中的萬幸。

賴雲煙也知道丫環是怎麽想的,見丫環這時提起魏瑾泓,臉上有點輕松,她哈哈笑出聲來,讓丫環退下去。

真正鐵石心腸,不為感情所動的女人真是很少,一點好就可收買她的心,便是向來知道他們之間從不單純的冬雨,現在也願意相信起了魏瑾泓對她的深情。

貪得一晌算一晌,說來輕松,只是到頭來,說這話的人往往比誰都貪得多。

**

隔日,祝家又來人請賴雲煙見夷薩來使,勢必要拖賴雲煙下水。

當日清早正值魏瑾允值令,魏瑾允帶了祝家丫環回去,見了祝伯昆,對著祝家族長行禮過後就問道,“我兄長走前下令我大嫂不得出魏家營地,祝族長這請了又請,是要置我等於何地?”

魏瑾允素來刻板冷硬,只有見著了魏瑾泓這個族長,才不擺別人欠他三百萬兩的臉色,就連見著賴氏這個族母,他都不喜多看一眼,多說一字,現下祝伯昆再三犯了魏瑾泓臨走前對他的吩咐,那說話的口氣簡直就像是前來打架的。

便是見著賴氏,祝伯昆也能拿話把賴氏治得死死的,可魏瑾允這一言不合就要動刀動劍的人祝伯昆反倒沒什麽話了,腦中飛快尋思了半晌,最後也冷了臉,臉色難看地讓人請了魏瑾允出去。

魏瑾允走前還不痛快地皺眉看了祝伯昆一眼。

他走後,祝伯昆與啞口無言的師爺相視半晌,師爺也想不出什麽更好的主意把賴氏那頭縮頭烏龜激出來,只得幹笑道,“魏大人可真會用人。”

說來,都是魏瑾泓的錯。

怪到魏瑾泓身上,祝伯昆也就有了與魏瑾泓游刃的理由,臉色也就稍好了一點,他心中想著等人回來要討什麽好處,還有信中與皇帝委婉透出魏瑾泓縱容賴氏的說辭,想了半晌,也就不覺得夷薩人有什麽難對付的了。

畢竟兵部的人在,那是以一敵百的精兵,夷薩太小,非要與宣國打仗,那先前討去的好處也就煙飛雲散了。

打仗誰都打不起,那就只能一直耍嘴皮子,他們在山月也呆不到太長時間,到時一進烏山,就與夷薩沒什麽幹系了。

這還不如就此拿捏魏瑾泓,賴氏背後的任家這些年不知派了多少人深入前方,便是西海都進去了人,一路無人比她更知避兇趨吉,就連一路接應之人也要比朝廷中人多,偏偏她不歸順,為他們所用,在有人取代她之前,他現在只能透過魏瑾泓利用她。

夷薩來使與祝家那邊吵了起來,夷薩人吵不過心思頗多的宣國人,打也打不過,但仗著是本土作戰,就地住下,說是要等魏瑾泓回來再行算帳。

魏瑾泓帶人九死一生回來,還沒把氣喘順,就被人請出去了。

走之前賴雲煙給他換了一身暖身的襖衣,外披了一襲紫金長袍,還灌了他一碗姜湯,怕他半路被氣得發抖有失君子之風,還塞了個暖爐在他衣袖中。

所以魏大人頂著一張因寒氣入身有些發青的臉,穿著一身彰顯殃殃大國富貴大氣的衣裳,手包著精致的暖爐,臉上掛著溫文爾雅,讓人倍感舒心的笑,以垂死中人回光返照的風姿被魏瑾允領著去見客了。

賴雲煙送他出門,對著他的背影看了又看,人走得看不見影了,對著身邊人真心感慨,“帶出去見客,還是挺長臉的。”

魏瑾榮病得更重,在雨林中泡了幾天雨,在荊叢中滾來滾去,撐著一口氣才回來的榮老爺聽到長嫂的話,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緩了好一陣才勉強回道,“長兄怕你出事,日夜兼程才趕回來。”

一回來,就被她打扮好了推了出去,她還要說風涼話。

長兄有病在身,以她的嘴舌,找個說法推遲個一兩天不是什麽難事。

魏瑾榮話說得勉強,這時丫環端藥過來與他喝,賴雲煙看他喝下,見他臉色烏黑還勉強對她維持好臉色,口氣也就好了,嘆了口氣與他道,“你懂什麽,就是得讓人看看你兄長要死不活的樣子,才能讓人知道他的難處,要不,什麽事都他做了,還得不了好。”

他回來就算寫記冊寫得吐血獻給皇上,但皇上回頭一看他活得好好的,他那點功勞也就不是功勞了,只會記著他護著她的那點過,心安理得地用著他。

“你等會也去,”賴雲煙也沒打算放過魏瑾榮,“到了時辰就說要找他回來寫信入京,要不耽誤了時辰,信就不能及時送給皇上了。”

說罷,看著魏瑾榮那病得只剩一口氣的難看臉色,點頭深深感慨道,“你們也真真是忠臣。”

祝家老爺在營地吃好喝好還找茬,他們出生入死只剩一口氣還記掛著寫信上京,在營中的欽差大人與兵部再偏心,想來也是定會為他們美言半句的。

“嫂嫂。”魏瑾榮被她感慨得腳都軟了,被人下扶著坐在了凳子上。

賴雲煙上下掃視他,看著他剛換好的幹凈的衣袍又道,“等會換上你的臟袍去,有人要是問起,就實話實話,說你兄長一回來就被我換了衣去見客了。”

魏瑾榮連勉強笑的情緒都沒有了,無奈地看著他這位長嫂。

“接下來知道怎麽說吧?”賴雲煙循循善誘。

“您說。”魏瑾榮本來腦袋還有點清醒,現在是完全不清醒了,被她轉暈了頭,還怕會錯了意。

“就說,祝大人日日來催,我怕極了祝大人,就讓你兄長一回來就去送死去了。”

“嫂嫂!”

“嗯,就是這麽個意思,你斟酌著說就是。”賴雲煙不惜詆毀自己,潑臟祝伯昆。

“這會於您名聲有礙。”魏瑾榮覺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掏出養生丸往嘴裏塞,覺得這管事的長嫂比不管事的長嫂更讓人目瞪口呆。

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女人?

“我在你們這,哪還有什麽名聲……”賴雲煙笑著看他,“就是你們兄弟幾個,有誰認為我賢良淑德?”

魏瑾榮接過奴仆端過來的茶水低頭就喝,沒去看她那似笑非笑的臉。

**

“嫂嫂這樣敗壞自己的名聲,那人來了,豈不是更……”回來的路上,魏瑾榮與魏瑾泓竊聲私語道。

“咳。”魏瑾泓喉嚨已啞,咳了一聲當是應了聲。

見他說不出話來,魏瑾榮苦笑著搖了搖頭,在快到自己帳門前就止了步,目遂魏瑾泓遠去。

翠柏跟在大老爺的身邊一聲不吭,送老爺進了帳門,也靜站在角落沈默不語,等候吩咐。

魏瑾泓進了帳門就大咳不止,咳出來的痰中帶血,易高景跪在他們面前替他把脈,寫好方子,讓人去熬藥了後道,“恐得靜養半月。”

“知道了,退下去吧。”

“是。”

“翠柏。”賴雲煙叫了一聲。

“是。”

“候在門外罷。”

“是。”

“你們也退下。”

“是。”

秋虹領著丫環們也退了下去,帳內只剩兩人。

人走後,賴雲煙褪去了溫婉的面具,拿頭抵了抵魏瑾泓發燙的額頭,靠在了他身邊。

魏瑾泓偏了偏頭,把臉擱在了她有些冰冷的臉上,不一會,她的臉也有些熱了,他睜眼看她,啞著噪子跟她說,“烏雲不好過,羅將軍的人死了近百。”

“哪有那麽好過的,不說裏頭的毒蛇猛獸,”賴雲煙把往下滑了一點的被子拉了上來,“單是過路,多下幾天雨,找處不潮濕的地方紮營都難,在裏面過上三四月,能有幾個能人不得病?”

“你能過去?”魏瑾泓笑了笑。

“能。”他聲音啞得不成形了,賴雲煙用嘴碰了碰他火燙的臉,“你別說話了。”

“我已備妥了藥,你再跟瑾允說說,他們應在林中暗殺不了我。”

“應?”魏瑾泓還是開了口。

“世事無絕對,有時生死有命。”賴雲煙吐了口氣,“身後之事我也安排好了,我要是死了,會有人把信給你,不能說我留了多少給魏家,但總歸還是能幫上你一點。”

這時魏瑾泓悶笑了數聲,臉因此脹得更燙。

賴雲煙心中隱隱有些難受起來,她知道她要是死了,魏瑾泓也是有些孤單的,以後的路也不會比她在時更易。

她雖是個私心甚重的人,但往往就是因著這份私心,也能保不少人的命。

可惜對手太強大,容不得她藏私,要是真活不下去了,她死確也是件好事,能斷了任家與官家的牽扯,任家也就被分離出去了。

“就幾日,你就想好了?”魏瑾泓此時有了力氣,坐了起來,靠在了床頭,說話的聲音也清朗了不少。

“總得做得萬無一失。”

“你從不信我。”魏瑾泓捏拳劇烈咳嗽了幾聲,仰頭睜開的眼暗淡無比。

“不是不信你,有些事你也沒辦法。”賴雲煙說完,都有些不信自己把話說得這麽坦白,進而都有些好笑起來。

跟魏瑾泓廝纏了這麽多年,到頭來她都承認有些事,這個人也沒有辦法。

他遇上她,娶了她,這兩世於他也是不幸多於有幸。

“我們都一起過了這麽多年了,算算兩世,都相識了六十來載,一甲子的光陰……”可能知道怎麽鬥都只有一線生機,死的可能性太大,人將要死其言也善,賴雲煙碰了碰魏瑾泓滾燙的臉,眼裏也多了幾許柔光,“你負過我,我也對你不好過,你再不好,也成了與我最親的人。”

說完,她也算是把這一輩子的軟話說到頭了,把頭埋在了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的魏瑾泓頸間,都無淚可掉。

☆、161

夷薩來使從宣國這方得到了些東西,他們大將軍的死也變得不再那麽悲淒了,沒幾天就告辭離開。

因要做進烏山的準備,上下都忙得很,因魏瑾榮回來,白氏似有了點底氣,從以前的站著請安變成了哭著站著請安,就好像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引得來往仆從偷偷拿餘光打量。

賴雲煙滿心滿眼都是過烏山的事,實在對這時候還有閑心哭的白氏煩了,讓冬雨帶了兩個強壯的丫頭,把住白氏,扔到了魏瑾榮面前。

“我家夫人說了,她沒空,榮夫人要是喜歡哭,就到您面前哭個夠。”冬雨淡淡地覆述了自家主子的話,帶了丫環再施了一禮,就這麽走了。

白氏驚呆,瞪著雙眼都忘了哭。

魏瑾榮看著夫人,隱了嘴角的嘆息,“你何苦去惹她。”

白氏萬萬沒有想到賴氏敢這麽不留一點情面,而看自家夫君好像都不生氣,她那些本是告狀的話一時就說不出口了。

白氏覺得自己勞苦功高,憐惜自己失去孩兒,很是不容易,可主母還敢不喜她,權力說要走就要走,已然憤恨不已,這下賴氏連臉面都不給她留了,就是應憐惜她的夫君好似也無話可說。

“你還記得你是怎麽來的嗎?”畢竟是自家娘子,魏瑾榮嘆著氣也只能與她說明白,“你跟著來,有看到這上下是誰閑著的?”

她要跟著來,當然不能用一個廢人的身份來的,幫著做了些事,好的都是她的,壞的全是主母的,魏瑾榮這時也覺得應把夫人放到府裏,管著府中的那點方寸之地就可以了,何苦要把她帶來,“我再是魏家的榮老爺,也不能與主母相提並論,也不是你對仗母的底氣,更何況,她連族長都不怕,你還想爬到她頭上去?”

“連您都說我!”白氏沒料連魏瑾榮都說她,這次哭得真心實意,絕望悲苦。

魏瑾榮目視她一會,疲憊揮手,“帶夫人下去。”

他日夜操勞,體力精力都在維持不住的臨界點,實在沒有力氣再跟白氏好好說了。

聽不明白,那就只能拘著。

想來,他那嫂子,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聽白氏被拘了起來,不能出帳,賴雲煙這日在帳中時,身邊有個伺候的丫環幸災樂禍道了聲活該。

她本以為這話能得夫人的歡心,哪料夫人眼皮都沒擡,站不得半會,就隨著冬雨的一聲退與另一個丫環退了下去。

“您不高興?”硯臺裏的墨跡快用完了,秋虹在研墨時問了一聲。

“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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