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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截,夫君,真娘這心中委屈啊。”

“這哪是能比的?”魏瑾瑜見她訴苦,心中也是又是厭煩又是不忍,嘴裏也急急斥道,“她是嫂子,你是弟媳,這是能比的嗎?”

“那你是打算什麽都不作了?”聞他這話,祝慧真也不哭了,擡眼恨恨地往他看去,“由他們指逢間剩下的那點賞給我們過日子?你要的那千兩銀的玉扇,那老仙道的真跡更是不知要錢幾何,這些你都不要了?”

“我……”魏瑾瑜想反駁,但她說的全是他想要卻得不到的,頓住話後,就又悵然地垂下了頭。

這些娘都不給,問兄長要,兄長想來也是不給的。

不去爭,哪來這麽多的銀錢啊。

“那你也別老跟娘作對,”魏瑾瑜小聲地道,“哄也要哄對人。”

哄好了娘,還有什麽是得不到的?娘對大嫂也未必有現在表面露的那麽多的真心。

“這個我心中有數,你不用擔心。”祝慧真見魏瑾瑜已軟下,心中也暗籲了口氣。

當初她是鬼迷了心竅,才嫁給了這個不圖上進,只貪風月的嫡次子,但好在她拿捏得住他,也算是安慰了。

**

在魏府裏,魏景仲也好,魏瑾泓也好,他們開口說個話,也就跟聖旨無異了。

說來不管是在魏府也好,還是在外邊也好,這道理放諸四海都皆通,那就是有底氣的人說話總歸是有用一些,有人撐腰的人背總會站得直一些。

對人如此,對女人更如是。

上世,要是魏瑾泓有個那麽幾次站在她身邊撐腰,他們也不會淪落到多見一眼都要嘔吐一下才能表達心中感情的地步。

魏瑾瑜夫妻走後,賴雲煙擡眼看了眼垂眼不語的魏瑾泓,心中也是有一點感慨的。

這世上的有些男人啊,總是不把當時愛自己的女人當回事,不管女人為他們多痛苦,對他們來說,一邊抱著新的美人一邊追憶過往才是他們樂意去做的,等到回頭物是人非了,什麽都沒了,他們那些悔恨看起來再痛心疾首,卻也是於事無補,廉價得很。

時光不等人啊,傷害也不是風,一吹就能散。

上世賴雲煙見過不少曾經恩愛,後來相互毒殺的怨偶,對自己逃出魏府的事不知慶幸過多少回。

若不然,她真會因為曾錯愛過一人而白死。

現在想起來出真是有些感慨,女人的真心與情愛從男人那裏得不來什麽尊重,有能力者卻能得到一些。

這大概就是男女之間的差別了,很多女人在未識破世事之前期望以愛獲得一切,尤其希望得到和自己的身體最親密的那個人最大的保護與憐惜,而男人最根本在意的是你的愛能不能讓他得到好處,能否滿足他的欲望,是,那他就能繼續愛你,不是,那你就是麻煩,不再是愛。

你只有硬得讓他無法忽視了,他才可能把你放在平等的位置對待。

兩世,她做了那麽多,把自己放到那個平等的位置上,賴雲煙其實覺得是有點好笑的——她天性從來都不是個爭強鬥狠的人,如若可以,她想跟她最親密的那個人把酒言歡,醉後抵足纏綿。

愛意是這世間最美好的東西,可惜人越活越清醒後,可貪求的只能越來越少了。

這樣下去,心在歲月中都硬得成了鐵石了,誰還再去渴望那些華而不實的東西?人只會謹慎妥貼地保管著自己尚存的那點小美好,不會再拿出去任人糟蹋。

於她,和魏瑾泓再糾纏一世,別說再去愛,就是說點帶有真心的親密話,那都是讓人羞赧的事。

他們之間也不知道要僵持到什麽時候,一想到以後,賴雲煙也覺得樂趣頗多,魏大人這正人君子柳下惠,也不知會當到什麽時候去。

近身親眼看著他一路容忍,以後分道揚鑣後,跟人調侃起來,倒也是個把酒言歡的好話題。

**

這廂魏瑾泓見賴雲煙從沈思到笑而不語到皺眉,再到嘆氣,再到忍俊不禁的笑出聲來,他眉頭也擰得很深。

他回頭看著安靜坐在身邊,新奇有趣地打量著他娘親的小兒,見他嘴角隨著她的笑出聲也笑出聲來,他不由伸出手揉了揉額頭。

這母子,怎地這般地怪?他活了這麽久,所見甚多,可還是覺得他的妻兒怪得很……

“何時回來了?”賴雲煙一擡頭,無視那揉頭的魏大人,忙朝孩兒笑道。

“娘你在想什麽,想的可是那最最新奇的事,可能說給我來聽?”魏世朝見他娘回過神了,忙蹲在她前面道。

賴雲煙頓時啞然失笑,拍拍他的臉,“這個不說了。”

這時冬雨見她開了聲,總算從發傻中回過神來了,忙端來暖茶道,“您快喝上一口,我這和秋虹給小公子洗漱一番,回頭您領他去睡。”

賴雲煙一看時辰,見不早了,自己也有些呆了,“我這發了這麽久的呆?”

一直被人無視的魏瑾泓聞言瞥她一眼,見她手中的帕子被她擰得緊得皺巴巴的,不由輕搖了下頭,扯過了帕子,朝她的丫環道,“給她另換一塊。”

“爹爹,你不要對娘親這麽兇。”魏世朝對父親大人頗有些不滿。

“就是,就是。”孩兒為她出頭,賴雲煙忙笑著附應。

魏瑾泓輕籲了一口氣,本是要站起身去裏屋看書,但看著那盤子自己帶回來的鮮果,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刀削起了皮。

“削給我吃的?”她故意道。

魏瑾泓瞥她一眼,手中刀子未停。

“梨涼,晚上吃了不好,要是給我吃的,削個柰果給我吃就好。”賴雲煙指揮道。

兩人不知道還要磨多久湊合著過,既然魏大人有心,她便用點心,指導著他怎麽於自己有利吧。

她得把自己伺候好了。

“梨給我吃就好,爹爹給娘削個柰。”魏世朝這時在洗臉的盆架的那頭喊道。

魏瑾泓不語,梨在他手中快速轉了幾圈,削好之後他放在了盤中,另拿了柰果在手中,削好了皮。

“削兩瓣。”賴雲煙探頭過來,再道。

果子被在他手中分成了一半。

賴雲煙伸手去拿過一邊,“妾吃這一半就好了,另一半給孩兒吃。”

魏瑾泓未瞧她一眼,把那半邊果子啃了兩口就放口進了口裏,皺眉不語。

那邊魏世朝洗好臉和手過來,忙拿了盤中的梨啃了兩口,與父親道,“您今晚難得在家,我今晚便與您睡罷?”

魏瑾泓聞言嘴邊笑意淺起,輕頷了下首。

“我還有一些事想跟您說說呢,這都存了好幾天的話了,再不說孩兒肚中都裝不滿了。”魏世朝咬著果子朝父親笑道。

“嗯。”魏瑾泓點頭,端起桌上茶杯,朝他遞去,“吃慢點,先喝口水。”

☆、86最新更新

賴雲煙在旁聽了忍了又忍,這才沒笑出聲來了。

魏大人這父親當得也真夠殷勤的,這嘴裏剛吃著梨呢,他這水就遞上去了。

“爹,我這不渴,吃著梨呢,嗆不著。”魏世朝忙和他爹說道,這時又向忍笑的母親搖了搖頭,示意她別又笑話他爹。

他爹對他這般好,娘親再笑他,也太不夠意思了。

聽到賴雲煙的忍笑,不知被她笑過多少次的魏瑾泓又緊攏了下眉頭。

這女人,回了京中也還是不知收斂!

是夜,兩父子上了床榻,仆人退了下去後,魏世朝給父親拿扇子扇了扇風,把腳放到父親腿上搭著,這才滿足地嘆了口氣,道,“自回京後,孩兒就未曾跟您能好生聊過了。”

大漠冷,父親熱呼,他便與父親睡得多,自打進京後,父親常不在家中,天又熱,想起未再與父親促膝談心時,這已是多時了。

“爹忙。”魏瑾泓偏頭看著小兒,心中情不自禁溫柔起來。

這是他的血脈,哪怕他是一手被她撫養長大,性子狡猾,但還是與他親厚。

“知曉您忙,孩兒不怪您。”每晚只要他回來,都要過來與他請安的魏世朝點頭。

“想跟我說何話?”魏瑾泓笑了起來。

“誒,可多呢。”魏世朝一個翻身,趴到了父親的腦袋邊,在他耳邊輕輕地耳語了起來。

他從他見到的蕭家小公子,到書院裏見到的那些儒生,每個他見過有印象的,他都會問他父親一個清楚。

什麽名字,家世是什麽樣,才學幾何,他都問得很是仔細。

魏瑾泓聽他一一言道過後,沒有先回答,只是問他為何問得如此仔細。

魏世朝深思了一會,朝父親肅容道,“孩兒雖是自幼被您與師長教導,雖有些天資,所學頗多,但京中之事,孩兒所知甚少,兵道上所謂知此知彼百戰百勝,可孩兒回來五月有餘,見者之人數百,但識者之人不到數十,他們都皆知我是魏學士長孫,魏太府之子,能百步成詩,其母是賴府賴氏,其舅是當今吏部侍郎,他們都清楚知我是誰,而我卻不知他們是何人,所做何事,長期以往,可是不妙啊。”

魏瑾泓聞言驚楞,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

這世他陪著他這兒長大,每每都為他的聰穎發楞,這次也亦然。

他都不知才幾日不常與他談話,他就又長大了這麽多。

這次魏世朝問的一些事,魏瑾泓並不是全都能答得上來。

不知時便叫來燕雁,燕雁再不知,就傳師爺過來,待師爺也不知詳情,說不上個一二來,魏景仲那邊不知從何人身上得了信,深更半夜的,就令人提著燈籠照著路往他們這邊過來了。

這夜,祖孫三人徹夜長談。

隔著一道小園林的院中主廂房那頭,賴雲煙睡了半會就被丫環叫醒,聽了丫環跟她報的話,她沈默了一會,先叫冬雨領著人過去送了茶點,又另叫了賴絕進來問話。

問到魏世朝這段時日隨著他在外的先生見過的人,她隨之完全沈默了下來。

與君秦山一別,已然八年了。

沒想到,他此時隱於京中。

**

宣都夏季的早上,護城河上常有野鶴嬉水,江鎮遠這次又瞄準了它們常常歇息之地,便讓小安提了他養的那群小鴨,一大早就駕了牛車過去,把小鴨放進了水中。

那野鶴被驚走,又不舍常嬉水之地,撲騰撲騰幾下翅膀,重回了水面。

江鎮遠躺在隱於蘆葦處的牛車上,拿起手中酒壺,一小口一小口嘬著酒,等著他養的這群小鴨沾夠了仙氣,再帶它們回去。

小安給牛扯好嚼料回來,見他們公子閉著眼睛,臉上被晨起的陽光籠罩了一層金色,手中還握著一個酒壺,他不由嘆了口氣,走過去拿過他們公子手中那兌了水的酒,小抿了一口,隨後不由朝地上吐了一口,嫌棄道,“還是一樣難喝。”

一點酒味也沒有,也不知他們公子怎麽搞的,常年累月這麽差勁的酒也喝得下去。

“難喝就給我。”江鎮遠張眼,朗笑了一聲。

“您何不幹脆喝水?”小安還了酒瓶,納悶道。

他前年回了趟家,今年再回公子身邊,以為他這水酒不喝了,哪想,還喝著。

他真是越來越弄不明白他們公子是怎麽想的了。

“聊勝於無。”江鎮遠嘆道,這時晨陽已高,他便一躍而起,打著那赤腳,再下河把那群小鴨捉回,放在了筐中。

小安提了那筐放回牛車上,聽著小鴨吱吱嘎嘎的亂叫聲,看著他們公子馬虎地穿了外衫和靴子,不由苦著臉道,“您還是聽老太爺的話,趕緊回去吧,皇上都繼位多年了,您做的都做了,您還是趕緊回家討親生小公子罷。”

“說的什麽話。”江鎮遠穿好衫,一攬便衫,輕身一躍,坐到了檐上牽起了鞭,朝他的小廝笑道,“還不趕緊上來。”

小安忙手腳並用爬上了牛車,等車一動,他念叨道,“小公子的孩兒都五歲了,何家小姐都等你三年了,您再不回去娶,她多可憐啊。”

“唉,”江鎮遠聽了嘆道,“你們啊……”

說了不娶,回信多封回去,哪想這親還是不退,把人家十三的姑娘耽誤成了十六,眼看是要把人再拖下去了,看來他還是得回去一趟。

可惜了他那新收的聰慧弟子,得有一段時日見不到了。

“我為您去見過那何家小姐,人家可漂亮呢,你為啥不娶啊?”小安對他家這公子都有些不滿了,人家何小姐還是蕭親王的表侄女呢,人也是有名的才女,長得又標致,他們公子憑什麽不娶啊?

“她能找到更好的。”江鎮遠拿過水酒輕嘬了一口,揚了揚手中韁繩,讓老牛快走了一步,就又不再管它,隨它慢吞吞地往前挪。

小安剛嫌棄完他家公子,見他如此說,半會才憋出話來道,“您也不差,正好配得上她,你們門當戶對,又郎才女貌,再是相配不過了。”

江鎮遠輕笑搖頭,身子往後一仰,便倒在了木板,扯過腰間的竹笛,翹著長腿吹起了調子。

這時笛聲清亮悠揚,不遠處的飛鳥飛來飛去,終停在了離其不遠的樹上,低頭往下好奇地看著那牛車上的人,嘰喳一聲,便也跟著附和了兩聲,又再展翅飛起,耳聞著那清亮的笛聲往那高處飛去。

那藍天中,恰時無雲,放眼望去,寬廣無垠。

**

這年六月末的一個晚上,睡在床上的賴雲煙突然喘不過氣來,睡在榻上的魏瑾泓被驚醒,急叫候在外院的方大夫進來。

紮針灌藥都行了一遍,賴雲煙才在第二日的下午醒了過來。

她這一次突病,急壞了賴任兩家,任金寶與賴震嚴都守在了修青院。

賴雲煙醒後,魏府庫房裏那從裏側搬到外側的白帛又悄悄地搬回了原位,此事府中除了魏母與大管事知曉,另兩個知情的人就只有春暉和魏瑾泓了。

送走任金寶與賴震嚴兩家人後,當夜,魏瑾泓守了賴雲煙一夜。

清晨待她睜開眼,眼睛在房內找她的丫環時,魏瑾泓閉了閉眼,幹啞著喉嚨道,“當年,是真不知你有那麽難。”

“嗯?”賴雲煙沒找到丫環,聞聲困惑看他一眼,便又調頭往屋外喊,“冬雨?”

“是。”守在門邊的冬雨忙應。

“水。”賴雲煙這心總算安了下去,她都快渴死了。

等喝下冬雨端來的水,解了渴的賴雲煙才朝魏瑾泓看去,道,“您剛要說何話?”

魏瑾泓輕搖了下頭,嘴邊是常掛著的溫和笑意,“無事,我現下欲去宮中,有事你叫仆人來喚我。”

“去罷,這兩日勞煩您了。”被他照顧了兩日,賴雲煙現下也很是客氣。

等他走後,累倦的賴雲煙朝冬雨輕道,“我怎覺得我這身子不聽我的話了。”

“您的意思是?”冬雨跪在了她的身前。

賴雲煙仔細想了一道,從大夫到煎藥,都是用的她的人……

其中哪出問題了?

“我要回娘家一趟。”只有回了娘家,她才能弄明白,到底是她這身體的問題,還是這府裏哪裏出了問題。

還是說,有了世朝,魏大人最終還是覺得弄死她最為妥當。

“是。”

“先不用備東西,讓我來跟大公子說,也別跟世朝漏了口風。”

“奴婢知曉了。”

“我帶秋虹回。”得留下冬雨,探知這府裏的事情。

要不是她身體的問題,她這次得弄清楚了,這次到底是何方神聖要她的命。

“是。”冬雨應了一聲,突然鼻酸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她才緩平了心中情緒,與賴雲煙道,“小姐,帶著小公子回吧。”

要是真有那暗中害小姐,小公子可怎辦?

“世朝?”賴雲煙輕呼出了一口氣,思量了半會,才道,“帶著罷,帶著罷。”

明知不妥,但也還是要帶著,要不然不放心吶。

**

“你要回娘家?”

“是。”

“這時?”

“是。”

“為何?”

賴雲煙擡眼,看著眼前那俊雅內斂的男人,“我三次癔癥都是因呼吸不通起的昏迷,大人不會當是我真病了罷?”

“你懷疑有人在給你下毒。”魏瑾泓嘴角的笑慢慢地冷了下來。

賴雲煙不語。

“懷疑我?還是懷疑娘親?”他淡然道。

賴雲煙依舊不語,垂首看著自己的膝蓋處。

懷疑誰都沒區別,她所能確定的是,上世她沒讓自己死在這府裏,這世也會一樣。

☆、87最新更新

“回罷,我送你回。”

“世朝可能讓我一起帶去?”賴雲煙的語氣是溫和的。

魏瑾泓久久無語,他沒有看賴雲煙,頭一轉,直接看向了窗外。

良久,他道,“要住多久?”

她不退,那他再退。

“一個月。”賴雲煙說到這苦笑了起來,“就一個月罷。”

她不能要得太多了。

“太長。”

賴雲煙頓了頓,轉頭看向他,道,“跟外面說就說我的病適宜在娘家養,就不會有太多的閑言碎語。”

“你既然想到了,就依你的意思。”魏瑾泓徑直起身往外走去。

十年了,十年都過去了,還是沒換回她幾許信任。

**

“煦陽大哥上次說他手裏有兩本孤本,我去住的話,就借給我來看。”去賴府的馬車上,魏世朝平靜得不像一個孩子。

“那你也借給娘看一下。”賴雲煙笑道,說話間輕咳了一聲。

魏世朝看著他娘親蒼白的娘,伸過手把她冰涼的手握到自己的手小手裏,點了點頭道,“嗯,好,我跟煦陽大哥說一聲。”

“娘不會弄壞的。”

“嗯。”

“怎麽不笑?”賴雲煙笑著看向他。

魏世朝想了一下,道,“孩兒笑不出來,不想笑。”

說罷就抿了嘴,看樣子是不打算再說下去了。

賴雲煙也沒逼他,靠著枕頭的她這時閉上了眼睛,這時她嘴邊的笑意沒有褪盡,她看起來很是溫和。

“娘,溫先生說,你是來這世間度劫的仙子。”魏世朝把頭靠在他娘的上方,在她耳邊道。

“溫先生自來對我頗有所讚譽。”賴雲煙嘴邊笑意更深,他的先生都是她找的,無論是窮鄉老叟還是市井隱士,她都給予了她的敬意,想來,先生們也把她的這份敬意還給她了。

“他還說等你了卻了紅塵俗事,到時就會回去了。”

“怎會,”賴雲煙笑著睜開眼,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小俊臉,笑道,“天上豈會有我這種貪嘴的仙子?再說了,天上的神仙天天不用膳也就罷了,還喜歡個修個的道,清閑得很,娘親可受不了這種日子,要是真是回那天上了,過不了兩天得回來找你給我去備那瓜果去,另還得找兩個會彈琴的樂師來不可。”

魏世朝聞言這才真正地笑了起來,言語中也開心了不少,“說的也是。”

說罷,他可憐地拍了拍他娘的肩兩下,與她道,“你就和我好好在這人間呆著罷,等再過兩年我再長大些許,到時你就能痛快了。”

賴雲煙笑得差點嗆了氣,因此眼睛都顯得靈動了起來,“你懂什麽叫痛快?”

“我懂。”魏世朝微笑了起來,他低眼看著他娘笑得喘不過氣來的樣子,伸出手幫她輕拍著順著氣。

“娘。”魏世突然叫了她一聲。

“嗯?”

“給你糖吃。”他把一顆腌梅拿了出來。

賴雲煙笑了起來,她把兒子常拿來哄她吃的腌梅撚起,突然心中一動,對魏世朝笑道,“去幫娘叫下秋虹,讓她拿點溫水過來。”

“我給娘去拿。”魏世朝卻道,說著已掀簾下了馬車。

他走後,賴雲煙垂眼看了腌梅一眼,沒有放入口中,她拿出帕子包了它,放置了懷中。

她這,也就她兒子這有逢可鉆了。

**

進了賴府,蘇明芙迎了她。

這時賴震嚴還在宮中,但為了賴雲煙的回門,他想法子把賴震嚴弄去了別院,其中還有賴畫月和她的兒子。

“兄長此舉不妥。”賴雲煙見了蘇明芙,等世朝隨來請安的煦陽走了,下人退去後,與蘇明芙道。

“無不妥,父親也是想去別院散散心。”蘇明芙說到這淡淡一笑,“再則,父親願意見誰就見誰,哪是我們這些小輩們勸得住的。”

賴雲煙聞言不禁笑了起來。

這倒是,盡管賴游跟大太子還糾纏在一起對賴家不是什麽好事,可賴游這親庶女遠親女的行為看在別人的眼裏,以後他們就是各不相認也沒什麽好奇怪的。

賴游也是老糊塗了,才真帶了賴畫月去別院。

姑嫂倆談得幾句話,就有丫環進來報大夫來了。

“是舅舅家藥材鋪的大掌櫃,進京有點事,本來前幾天要走的,逢上你出事,就留了下來,給你探過病後再走。”蘇明芙道。

“嗯。”賴雲煙沈吟了一下,靠近蘇明芙道,“讓他等兄長回來了再來罷。”

“嗯?”蘇明芙微有點不解。

“我有點事與你們說。”

這事,她一人查,顯然不妥,如若讓大掌櫃的幫著驗梅,兄長,舅父肯定是都會知曉的,還不如等兄長在的時候說了,也好商量著怎麽守口風,不讓世朝知曉。

這事,不管是不是出在梅子上,她都不想讓兒子知道什麽。

見賴雲煙神態自若,蘇明芙還當沒什麽大事,只是到晚間,他們夫妻倆從賴雲煙口裏聽到梅子的事,又逼問出梅子是誰給的之後,賴震嚴板起了臉,蘇明芙好半晌都沒說話。

“世朝還小,又與我自來親昵,知我貪嘴,就常在外尋些怡人的零嘴與我,這事要是給人鉆了空子,還是不讓他知道的好。”賴雲煙看著皆不語的兄嫂,見說完他們也不說話,挺為無奈地接道,“現下還不知是不是梅子的問題。”

“叫榮掌櫃進來。”蘇明芙看向了賴震嚴。

賴震嚴搖了搖頭,他看了妹妹蒼白的臉一眼,又靜坐了一會,才緩緩道,“先叫舅舅過來。”

任榮是舅舅的人,可靠不可靠,要舅舅點了頭才算。

“現在就叫?”

“嗯。”

蘇明芙聽後起了身,輕步出了屋去,這時屋內只剩賴氏兄妹,賴震嚴看向妹妹,“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上午。”賴雲煙苦笑道,“他如往常一樣想哄我開心,拿出梅子,我才……”

他們母子一直親密,她再謹慎,也不會懷疑到自己兒子身上去,如若不是重病過後,兒子又習慣性地拿糖給她吃,她哪會想到這上面去。

“你怎地這般粗心大意。”賴震嚴有點發怒。

“回京後他去哪兒,我都讓賴絕兒和三兒他們跟著了的。”賴雲煙嘆道,“那畢竟是魏府,誰要是其中作了什麽手腳,我哪有那麽多眼睛看得著。”

“你就不能提醒提醒他?”賴震嚴還是不滿。

“是我的不是。”賴雲煙滿心的苦澀。

這確是她的不是,老想著他還小,不想讓他過早面對這小宅內處的肟臟。

“我以後會說的,哥哥。”賴雲煙哀求地看向他,希望他不要再說下去。

這時蘇明芙又進了屋,走到賴震嚴身邊坐下後,她伸手拍了拍夫君的手臂,輕道,“雲煙正難受著呢,您就別讓她更難受了。”

“去躺著。”賴震嚴臉色鐵青,說著話時卻站起了身,親自去扶了她。

等舅舅到的時候,他陪坐在了她的身邊。

屋內燭光閃爍,過了半晌,回過神的賴雲煙才與靜坐著一聲不吭,不知在想什麽的兄長道,“想起上一回,你這樣坐在我的身邊,不知是我七歲摔下河那次,還是九歲把腿摔壞那次了……”

“你九歲。”賴震嚴想也不想地答。

賴雲煙笑出聲來,“哥哥還記得。”

賴震嚴的臉色這才好看了點起來,“你馬虎得很。”

怕她再馬虎出事,他只能守著。

這時賴震嚴心中也難受,看著妹妹那蒼白瘦削的臉,薄唇抿成了一條線,口中嚴厲地道,“想來還是把你嫁錯了人。”

賴雲煙微笑不語,伸出手去抓緊了他的袖子。

沒什麽嫁錯不嫁錯的,那時,她確實得嫁魏瑾泓。

嫁給九大家的三首之一,這樣才能幫不得父親喜歡的哥哥撐氣,而那個時候,她那麽歡喜魏瑾泓,確實也是想嫁給他。

“要是……”

“哥哥,”賴雲煙打斷了他的話,平靜地朝他搖首,“沒什麽不對,沒什麽錯的,路也是我選的,走了就走了。”

她的路也好,兄長的路,都一樣,選了就得往下走,說壞說錯都無濟於事。

“先看看是不是梅中有毒,”賴雲煙不緊不慢地接著說道,“如若是,再幫我想個法子,好好把這事掩過去,別讓世朝知道。”

“若是如此,那查出來的真相呢?”賴震嚴覺得這事免不了小外甥身邊的人犯錯。

“不知者不怪,知情的嘛,”賴雲煙笑了笑,道,“哪來的就回哪去。”

陰曹地府來,就回陰曹地府去。

**

不出三日,任金寶就又再來了賴府,道梅中確實有毒,裏面有種北方不常見的蜜草,嘗來甚甜,但血氣不足的人要是吃了就會此起呼吸不通。

榮掌櫃也暫且留了下來,與方大夫一起與賴雲煙用藥。

但此事歸根究底,哪怕身體調好,還是會讓賴雲煙落下病根,身子要較以前差上一截。

聞醫者之言後,賴雲煙頗有些不以為然,道,“活著就好。”

能活著,有手有腳,還能呼吸,就是差點又如何?要不了命。

她看得開,神色間也無陰霾,這些年來,任金寶也算是知道他這外甥女的心性,這時也道,“嗯,差一點就差一點,要是休了你,到時就跟舅父回江南,到時隨你活。”

賴雲煙笑著看向他,眼波如水似煙,“舅父此話當真?”

任金寶被她看得背後一冷,嘴裏笑嘻嘻地道,“你如今也是有銀子的人了,到時舅舅再給你處好宅子住,豈不是想怎麽活就怎麽活了?”

賴雲煙笑著出了聲,與身邊的兄嫂道,“看看罷,還是自己的銀子最要緊,哪是最疼我。”

“說這麽沒良心的話,哎喲。”任金寶猛搖頭,搖完見他們家三個人都笑著看向他,他遂即大大地嘆了口氣,從兜裏拿出個銀錠,塞到外甥女的手裏,翻著白眼道,“這次給你的見面禮,總成了吧?”

“哥哥嫂嫂呢?”

任金寶瞪她,又割肉一般拿出了兩錠。

賴雲煙這時雙掌一拍,抵著下巴道,“還有煦陽嬌嬌世朝未叫來……”

“好了。”見妹妹還在逗弄下去,賴震嚴制止了她。

這時他用眼神示意妻子出去,等她走後過了半柱香,門外傳來了輕輕的兩聲輕敲聲後,賴震嚴這才開了口,與舅父道,“這事除了您和舅母,還有榮掌櫃的知情,還是別讓其它人知曉的好。”

賴雲煙感激地看了兄長一眼,眼睛就又看向了任金寶。

任金寶這時也褪去了他那張笑彌佛的臉,點了一下頭。

“你們要怎麽查?”要是不驚動那小精明鬼,怕是不容易。

“這些日子,他常跟著他祖父的人出去。”他們這邊的人,沒什麽好查的。

賴絕,賴三兒,冬雨,秋虹這幾個人沒什麽好懷疑的,這些近身伺候的人要是要她的命,她這命早沒了。

“從那邊查?”

“嗯。”賴雲煙看向兄長。

“已經在查。”賴震嚴點了頭,看向妹妹的臉是柔和的。

也只有他的妹妹,才會在出嫁多年後,讓他的人還是聽他的吩咐,她也依然萬般信賴,以及依賴他。

“那就好。”看著他們兄妹,任金寶的眼睛又笑得瞇了起來。

他等了這麽久,總算等到姐姐的小樹長成大樹了。

**

賴絕他們鋪了大網在查,半月後,來了結果,是魏父身邊老奴的小孫子調了魏世朝放在祖父書房外間的一包梅子。

這事,魏瑾泓也知道了。

再詳查,無非是那小孫子收了外面的銀錢辦的事,再查那是什麽人,就說不出個一二來了。

為著這事,賴震嚴去了趟魏府。

他回來後,臉色鐵青無比。

魏府這次保住了那老奴,只是把那小孫子打斷了手腳,趕出了府去。

作罷,魏景仲還對賴震嚴說了一句,“媳婦現今無事,而她識情禮佛,是個知禮仁義的,就別損她的福份了。”

這話把賴震嚴氣得回到家,那臉色都沒緩過來。

這次賴三兒跟了過來,見兄長臉色不對,賴雲煙招他問了話,問清魏景仲說了什麽後,她也不禁啞然失笑。

魏景仲這世也還是一樣,把她這媳婦分外當外人,要是換個魏家人,魏瑾泓也好,魏瑾瑜也罷,哪怕是世朝,看他還會這麽輕拿輕放之後還說這麽輕飄飄的話出來不?

魏大人為魏府這麽郁郁累累,最致命的,他一項也改變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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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孫子被趕出府外,確定再也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麽來,賴震嚴把他弄死了,丟在了魏府大門口。

魏府那邊悄無聲息派人收了屍。

半月過後,魏府來接人,賴震嚴沒有準,而是上門與魏府談和離之事。

這和離之事被魏瑾泓拒絕了,魏景仲不知此事竟讓賴震嚴為其妹出了頭,對賴震嚴不滿得很,但這和離之事卻是萬萬不可能的,別說她是世朝之母,且說要是讓人知曉大兒與大兒媳和離之因,他當初想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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