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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煩,還是只得如此。

四月底,賴震嚴來了。

賴游的另一個外室肚中的孩子早夭,是個男孩,但生下來沒氣了,賴游氣瘋了,府中頗為不寧靜,賴震嚴便把蘇明芙和賴煦陽送了過來。

過了幾日,傳來賴游要娶繼室的消息,定的人是蕭家那位合離多年的小姐。

賴游此舉,殺了賴雲煙一個措手不及。

蕭貴妃可是六皇子的生母,以後的太後,她那這麽多年也沒有願娶的妹妹若是成了她的繼母,那可真是棘手了。

這事不僅賴雲煙震驚到啞口無言,賴震嚴也是被驚得不輕,當即接了蘇明芙與孩子回去。

蘇明芙走時,那清秀靈氣的臉滿是肅殺之氣,看得賴雲煙都心驚。

煦陽走時也是啼哭不已,一離賴雲煙的懷小噪子就哭得尖利,哭得賴雲煙眼角都紅了,完全不想讓他走。

可煦陽還是被兄長一把抱走了。

他們走後,替嫂嫂帶了幾天孩子的賴雲煙站在門口許久,直到聽不到馬蹄聲了,才在四月底還有點冷氣的風中開了口,與身邊的人道,“您有什麽辦法沒有?”

“有。”身邊的男人依舊不是不慢地道。

賴雲煙轉身,下那石梯時,身邊的人扶住了她。

魏府前身是公主府,府面很大,便是那大門內外的石階,一梯有三尺長,鋪成了百米的石梯道。

大門位處高位,下梯時,能把府內的樓臺閣宇看得甚是清楚。

這是個好地方,可憐她還是得眼瞎,繼續看不見,就如她身處弱勢,還是得繼續認輸一樣。

丫環過來,賴雲煙朝她們說了句退下,讓魏瑾泓扶了她。

“以前您扶過我沒有?”前情舊事,賴雲煙已記不清了,便語氣平和地問了身邊的人一句。

“未。”魏瑾泓也很是平靜地道。

“真是老了,記不清太多東西了,”賴雲煙有些感慨,“成天算計來算計去,事太多了,便把以前的事忘了,騰出腦子來裝這些消耗人的東西,我都記不清你我之間小時候的事了,只知道曾經您也是對我好過的。”

“嗯,”魏瑾泓接話淡淡地道,“我還記得曾在四月末,我為你去池塘抓了幾只蛙,你嫌難看讓我放回去,放蛙時我被震嚴兄推入了池塘,你哭著剛拉上我,就捉著震嚴兄的手咬了兩口。”

他這一說,賴雲煙也想了起來,想起自己小時惱了怒了也是個刁蠻的性子,不由笑了,道,“不知兄長腕處的那兩個口子還在不在。”

她上牙咬得太重,那道口子就是塗了傷藥,也用了半月才好起來,最終還是落了印,也不知這時有沒有消去。

“尚在。”魏瑾泓這時答道。

賴雲煙便沈默了起來。

她是真不記得了,魏瑾泓不說,她都想不起,她曾對他那般的心無旁騖過。

“有什麽事,就說罷。”魏瑾泓看著她此時少女的臉,語氣也輕了起來,裏面藏著點嘆息,“想讓我怎麽做?”

罷了罷了,如她一次的願罷,她想如何就如何罷。

魏瑾泓的口氣軟了起來,賴雲煙沒想到自己的示弱有這效果,先是楞了一下,隨後就道,“我父親與蕭家的婚事不能成。”

“我會想法子。”

“如此,多謝了。”賴雲煙頷首。

“嗯。”

“魏大人如有旁的事,我能伸上一手,請說就是。”賴雲煙也頗為誠心地道,只要是她能做得到的,她必會還了這次的人情。

魏瑾泓聞言輕呵了一聲,隨即笑而不語。

他扶了她下梯,又與她道,“園中百花盛開,便去走上一走罷?”

“也好。”這種時機,賴雲煙欣而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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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年五月,祝慧真已懷胎八月,恰是這時,她的貼身丫環也有孕了,這事沒出一天,被魏母傳得連在通縣的賴雲煙都知道了。

賴雲煙不由感慨姜還是老的辣,魏夫人等在這呢,祝慧真給她的沒臉,她輕輕幾句話,就全討了回去。

這時傳得這麽大,再打掉丫環肚子裏的孩子也是來不及了,要不然傳出去就是笑話,就全是她的不是了。

賴雲煙先是感嘆魏夫人好手段,再者是感嘆魏瑾瑜的造子能力,這嫡妻懷著的還沒落地,就又把人家丫環的肚子搞大了,不愧為魏瑾泓的同胞兄弟。

如果不是還是瞎子,這時賴雲煙真想回魏府看看熱鬧,現在的魏夫人和魏二夫人,應是到了她們鬥法鬥到最有意思的那個階段了。

也不知這次後,八小姐的傲氣會不會收斂點。

這夜魏瑾泓回來後,又來賴雲煙的院中坐。

賴雲煙吃了丫環給她端來的宵夜,讓她們上茶退下後,魏瑾泓就與她溫和地道,“京中府裏的事,你可知曉了?”

“嗯,你母親今日派了人告知了我。”賴雲煙笑道。

“這幾日你呆在府中罷。”魏瑾泓頷道。

賴雲煙笑而不語,轉過話題又道,“楚候爺近日還在府中住?”

她今天去樓亭上吹風,看到了他正在水榭閣上舞劍。

“嗯。”

“候爺身姿還是如當年那般颯爽。”

“哦?”魏瑾泓揚眉,看向了賴雲煙的眼。

賴雲煙眨眨眼,拿帕擋嘴笑了一聲,“是妾料想如此,應是不減當年罷?”

魏瑾泓收回了眼神,“他族裏的叔公正坐府中,他在等他回去,還要一段時間。”

“這樣。”賴雲煙沒再過多地問了。

“丞相那……”魏瑾泓這時微偏了偏頭,別過她的臉,看向了她身後插著鮮花的銀瓶。

精致亮堂的銀瓶裏滿是艷得似血的石榴花,她端坐於前,嘴畔淺淺微笑,與怒放的血花竟是相得益彰。

就算眼“瞎”,她也還是知道怎麽讓這屋子如她一樣鮮活。

魏瑾泓視線再重轉回她的臉,嘴角的笑依舊溫和,“丞相那,你是幾月插的人進去?”

賴雲煙驚異瞪眼,“魏大人在說何話?”

“前年的六月?”魏瑾泓自顧自地說著他的話。

“魏大人在說什麽,妾身不懂。”賴雲煙下意識想拿帕擋嘴,但立馬就按捺住了這太明顯的舉動。

“聽聞丞相府裏出了內奸,這幾日會肅查清府。”魏瑾泓淺言。

見她笑笑不出聲,他便收回了眼神。

想查清她都幹了些什麽不容易,但如她前世跟人所說過的話那樣,跟著錢查,總能查出她不少事出來。

除了那神龍不見首尾的黃閣老。

便是他日日盯著,她還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幹了不少事,魏瑾泓想他們這一生除了綁在一塊這條路外,沒有更好的路了。

就是不管對她的那些別的欲念,他也需要她。

提完醒,魏瑾泓喝完杯中的茶,起身回了院子,接過了翠柏手中的清毒湯,一口喝了下去。

不到半柱香,肚子已有了糾疼之感,他來往恭房兩趟,長舒了一口氣,便坐於案前看起了秘諜。

不知要到何時,她才停止這些弄不死他的小打小鬧。

**

這月到了中旬,賴游續娶之事沒了聲息,魏府那邊熱鬧非凡,懷胎八月快要臨盆的祝慧真說是不行了,性格堪憂,便是京中,與祝家有點交情的人都來通縣與是魏家長媳的賴雲煙打探消息。

賴雲煙皆答不知。

她說不知時也是滿臉擔擾,饒是如此,有與祝慧真玩得好的,一位其父是二品大員的小姐當著賴雲煙的面怨賴雲煙身為大嫂,又與祝家交情不薄,連探個消息也不願意去,真真是心狠。

賴雲煙只得受之,心中嘆真是什麽樣的人就交什麽樣的朋友,祝慧真的這位小友那嘴真是厲害,什麽人都敢怪。

她自然也不能計較,好好地送這沒及笄的厲害小姐出府,希望她以後不要遇到像魏夫人這樣的厲害婆婆,要不然,婆媳之間不鬧出個你死我活的,她就不信了。

來探消息的人多了,便是魏姑媽,也帶著於玉珠來了。

於玉珠已定了親,於今年九月成親。

賴雲煙可真怕她們要東西,她眼瞎歸眼瞎,可這小氣之心未瞎,前次魏姑媽來打秋風時,她是請她坐的魏瑾泓平日待客的廳屋,這次一來母女一起前來,她也依舊令人請她們進了那廳屋。

畢竟現在通縣這府裏值錢的東西,也算得上是她的東西了,想想法子,她也能暗渡陳倉拿出去換錢。

魏瑾泓待客的廳屋很是肅穆,全屋一水溜價值連城的紫光檀,便是壁上,掛的都是描繪得栩栩如生的萬馬奔騰圖,在這廳裏,平日下人進去說話都不敢帶喘氣的。

在這種端正又滿是肅殺之氣的地方中,魏姑媽除了眼睛愛亂轉之外,還真沒開口要過東西。

她也不敢要。

這次於玉珠進了廳屋,平時慣於到處亂看的小姑娘眼睛也不亂轉了,規矩坐在那,連自來的不停上下打量賴雲煙的舉止都沒做了。

魏姑媽自上次來進了這地後,便不怎麽想來這府,可為了女兒添妝之事,她只得借著祝慧真之事再次上門。

這次又被迎於此地,她的臉色也不甚好看,張嘴時,那嘴角都是抿著的,“京中府裏之事,你可是已知了?”

“不甚清楚。”賴雲煙張著眼睛搖頭,雙眼微微呆滯地朝魏姑媽看去,“姑媽可知?”

“不知,這不,我就來你這問了。”

“姑媽沒去府裏看望娘?”

魏姑媽聞言又抿了抿嘴,自不能告訴賴雲煙,上次為了上次送崔家女而不把她們於家族女也送過來的事,她到現在還在跟魏夫人置氣,這時她嘴上說道,“聽說她身子不爽利,我令下人送了幾次補品,不敢前去憂了她的清靜。”

“娘身子不爽利?”賴雲煙驚了,忙叫丫環,“春花,春花。”

“來了,少夫人,可有何事吩咐奴婢?”春花在門邊出現,她不敢進門,在門邊朝她們恭敬地一福身,答道。

“京中可有人來報事?”

“奴婢未曾聽聞。”

“快去問問。”

“是。”

丫環退下後,魏姑媽的眉頭都皺了起來,不快地狠狠瞪了賴雲煙一眼。

這時賴雲煙滿臉擔擾地轉過臉看向她的方向,眼睛落在了她身側的桌子處,道,“如若不是您來,我都不知此事,說來也是我不孝,自眼睛瞎了後,除了過年是在京中過的,便未再回去與娘請個安了。”

就算是瞎了,你也不是個好的,誰會喜你?誰會稀罕你回去請安。

魏姑媽冷眼看著賴雲煙心中諷刺地想道,嘴裏則溫和地笑道,“也沒什麽大礙,說是被氣著了。”

“如此便好。”賴雲煙嘆道。

“你心地是最最好的,性子又這般良善恭順,嫂子不止一次跟我誇過你識大體,是個難得可心的媳婦,可惜老天就是不公,對你這般……”說到這時,魏姑媽抽泣了兩聲,似是萬般傷心難過一般。

賴雲煙眼睛轉向她的方向處,眼睛微紅,看著魏姑媽的臉,也拿帕拭了眼角。

這時,她眼角無淚,魏姑媽的眼裏也無淚,連眼睛都無紅跡,她仔細且小心地看了賴雲煙一眼,見她看向她的眼睛無神,那微微提著的心就安了下來,又接道,“你且放心,就算老天爺對你不公,姑媽也是偏心你的,你心中要是有什麽為難的事,就與姑媽說,便是這路途遠了點,只要你差下人來個信,姑媽也定會過來看你。”

魏姑媽這嘴,兩世都一樣,是個會說的,賴雲煙聽著她這動聽的話,差一點笑出聲來。

“多謝姑媽這般為雲煙著想。”賴雲煙掩著嘴,掩了嘴間的笑意,且極為動容地道。

“應該的。”魏姑媽嘆道,便又轉過話道,“不聊這些糟心事了,給你說點喜慶的聽聽。”

“姑媽且說。”

“你已知玉珠跟士大夫趙大人之子初定的事了罷?”

“雲煙知曉,是三月訂的婚,我聽說,這日子也是議出來了,是議在今年九月的初八是罷?”

“嗯。”

“那天是個黃道吉日,選得甚好。”賴雲煙讚道。

魏姑媽笑了笑,道,“是張大人找聞天師定的,說來,聞天師跟國師大人還是師出同門呢。”

“是如此。”賴雲煙點頭。

什麽師出同門,不過是聞神棍在國師的廟裏掛過幾天單,這就成同門了?那國師的同門遍全天下,只要是個和尚就全都是了。

“說來有一事,正想跟你說一下。”

“姑媽請說。”

“玉珠成婚那天,我想請你為她送嫁。”

“我送嫁?”賴雲煙頗為吃驚地道。

“你是玉珠的表嫂,又是賴家的長女,由你來送嫁,自是再好不過了。”

“姑媽,”賴雲煙摸著自己的眼睛,向前探過身,道,“我這眼睛不便啊。”

這昏了腦的女人,為了逼她出血,可真是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了。

她去,就是出醜,不去,那就得好好添妝才能撫平得了她的盛情罷?

打的真是好一番如意算盤,沒歇停幾天,她就又殺上府來了。

魏大人有著這麽一群家人親戚,饒是他多了前世這麽一遭,有著與前世截然不同的心智,又知不少前事,賴雲煙也覺他前途堪憂,不一定能救得了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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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雲煙語畢,魏姑媽沈默不語。

廳屋便安靜了下來,漸漸地,屋子裏的氣息都似變得冷凝了起來,能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賴雲煙端坐著,好整以暇地等著回答。

她無事人一般,過了一會,於玉珠卻受不了,雙腿不知為何就抖了起來,這時她的臉擡起,雙眼怯懦地看向她的母親。

她覺得在這個讓她喘不過氣來的屋子裏,那墻上的馬會發狂地向她跑來,墻壁中會有拿劍的人向她沖來……

她情不自禁地害怕不已,魏姑媽看女兒那牙齒都在打顫的樣,她朝她瞪了一眼,轉而迅速地朝賴雲煙,“你不答應?”

“雲煙眼睛不便,還請姑媽諒解。”

“那就多添點妝罷,也算是個心意。”魏秀瑩輕描淡寫道。

這話,她就是說得毫不客氣了。

這哪是添妝,這是在明搶了,要是換個面薄的,定會氣得找不著北了。

賴雲煙心中對著秉性難改的魏姑媽真是有些頗為無奈,嘴上則淡淡說道,“表妹出嫁,到時雲煙自會隨著娘一道為其添妝。”

魏姑媽沒料自己的話被她擋了回來,還擋到了魏母身上去了,她的冷眼朝賴雲煙看去,見她嘴角含著淺淺笑容,分不清是真笑還是在冷笑,她便瞬間微瞇了下眼睛,當下就想給她個沒臉,於是就猛地站起,毫不客氣地道,“那就如此罷,我們先走了。”

說罷,不待賴雲煙反應,她就帶著女兒氣沖沖地往門外走。

可惜於玉珠沒有她的氣勢足,在走路的時候跌倒了兩次,跌光了她的氣勢,恨得魏秀瑩一出府門上了馬車就死掐女兒身上的肥肉,嘴裏哭道,“你這個不爭氣的,若不是為了你,為了讓你風光嫁出去,我至於來個小輩面前受氣嗎?你個沒用的,跟你爹一樣沒用。”

說罷,拿帕掩面,痛哭了起來。

於如珠一言不發,這時只曉得跟著母親一樣猛掉淚,茫然不知所措。

母親的嫁妝被父親偷偷拿去花了不少,剩下的不夠她有個體面的嫁妝,她也不知如何是好。

**

魏姑媽來之事,賴雲煙並沒有跟魏瑾泓提起。

算來,離魏秀瑩的丈夫於子夫死在溫柔鄉沒幾年了,按魏大人這兩年來的行事路跡,他還是要幫他這姑媽一手的。

她護她的財就是,犯不著在這種時候跟魏瑾泓為其翻臉。

她不提,魏瑾泓也無意提起,遂當晚兩人說話時,並沒有就白天魏姑媽的造訪說一句話。

過了兩日,祝府來了人,請賴雲煙去府裏一趟。

祝家來了大少夫人說話,賴雲煙就不好推托了,當大少夫人一提起這個意思,她就點頭道,“嫂嫂開了這個口,那雲煙就去。”

“唉,”祝大少夫人一聽她那猶豫一下都沒有的口氣就嘆了口氣,苦笑道,“我心中自是知你有你的為難處,但家裏人實在擔心慧真,前些日子府裏的人去了太多次數,這時不便再去了,只能來托托你。”

“嫂嫂不必這麽客氣,”賴雲煙搖搖頭,“你們家裏的老祖宗,祝嬸嬸她們,還有你們都對我挺好,本來如若不是雲煙眼瞎不便,早已為著你們上門去了,我這裏也尋思了幾天了,現下你來一趟,雲煙便也無須尋思了。”

她這話,七分真三分假,她無前去之意,但祝家上了門,她確是要走上一遭了。

不為祝慧真,僅為祝家對她情義不薄的那幾人。

祝家的大少夫人一走,賴雲煙先讓小廝準備馬車,她則讓秋虹她們為她打扮了一通,穿得素雅出了門。

路中碰上了出門而返的魏瑾泓,兩輛馬車隔著一段路停了下來,一會,蒼松過來問了話,得了話之後不久,魏瑾泓就上了賴雲煙的馬車。

一上馬車,魏瑾泓就對跪坐於她腳前的兩個丫環道,“下去。”

“是。”丫環們施禮,飛快退了下去。

賴雲煙聽他口氣不對,不似平時溫和,待他坐定後,隨口問了一句,“怎地了?”

魏瑾泓先是不語,過了一會,等馬車走了一段路後才道,“徐鑫這個人,你知多少?”

“徐鑫?”賴雲煙不解,想了好一會才從腦海裏把這個人調了出來,與他道,“他幹什麽了?”

徐鑫這人算來也是祝家的親戚,是小厚哥哥表兄的遠房堂弟,為人賴雲煙只有兩字可形容他:無賴。

比她這個姓賴的還無賴,什麽人被他沾上了就甩不掉,是個給了三分顏色他就能給你開染房的人。

可徐鑫就是因是個無賴,一輩子也就是個在他們眼前只能過兩次眼的人物,今天這是怎麽把魏瑾泓都給氣著了?

“他在翰林院謀了個位置。”

“他父親頗有幾分手段。”賴雲煙點頭道,接著等魏瑾泓的話。

“在前幾日,他私下拜了我父親為師。”說到這,魏瑾泓的臉便冷了下來。

賴雲煙楞了一下,“你不是弄到今日才知罷?”

魏瑾泓便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賴雲煙沒反應,過了一會,才“哈”地笑出一聲來,隨即抱著肚子拼命忍笑,這才沒有大笑出口。

老天爺啊,這魏瑾泓的運氣還真不是一般的衰,一群原本的親戚都甩不掉處理不幹凈,現在又來了一個,這可真快要把她樂壞了。

她笑了好一陣,魏瑾泓一直沒出聲,賴雲煙也不好再繼續笑下去,只得重坐回了身姿,拿帕擦了擦因笑而濕潤的眼角,緩了好一會,才笑著道,“徐鑫這人看著一表人材,收了他,您父親……”

便是如此,只要你管徐鑫一輩子,給他高官厚祿,你父親還是能清高一輩子的,原本賴雲煙要說這話,但說到這,她覺得確實不能在這個時候連魏景仲也擠兌上了,畢竟,魏景仲跟她也沒什麽大仇,尤其是現在還沒到結仇的份上,她無須現在就對他太不客氣,於是她閉了嘴,把接下來的話忍了下去。

“你去京中府裏作甚?”魏瑾泓閉眼緩了一下,問了別話。

“祝家來人了。”賴雲煙沒有瞞。

“你想如何?”

“這事哪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賴雲煙好笑地道。

“說說罷。”魏瑾泓睜眼,淡淡地道。

聽著他不重不輕的口氣,賴雲煙頓了好一會,才慢慢地道,“祝家人於我有義,魏大人多少知我性子,別人給我一分臉,我是要還上二三分才心安的。”

“是麽。”

“呵。”賴雲煙輕笑了一聲。

話雖是這樣說,但她確實也不是個心善的人,祝家的人若不找上門來,她還就真不會出這個頭了。

上世魏大人說她是個有著蛇心蠍意的女人,想來他也是一直這麽認為她的,說來他這想法不怎麽對,但也不怎麽不對,她確實不是個什麽窮好心的人。

“到府就是晚上了,得歇一晚。”

“嗯。”

見她不多語,魏瑾泓瞥了她一眼,看著她膚若凝脂的臉,道,“她們無礙。”

“我曉得,我去只是讓祝家人安個心,另也多勸道勸道幾句,你娘恨不恨我,厭不厭我,這事就是她的事了。”賴雲煙點頭,轉過頭,看著他的膝蓋處道,“若不然,你當我去做甚?”

“你想做的事甚多。”這次不會與他母親對著幹,誰知她下次會不會。

有了那好時機,她豈會松手,他也沒見過她想下手時松過手,她也太擅長於對人一擊斃命。

魏瑾泓的話讓賴雲煙微笑了起來,她也沒再出聲了。

他們兩個人現在的關系啊,也真是妙不可言,時不時同處一室,共處一車,但他們誰也不會真信誰,哪怕只一會也不會。

等馬車進了門,魏瑾泓下車後,回身等著丫環扶了賴雲煙下來。

賴雲煙下車後,往後輕揮了一下手,她身後的丫環就往後退了幾步,這時不遠處有仆人匆步而來,蒼松他們見丫環退下後,就也往後退了幾步。

這時,賴雲煙擡起眼睛無神地看著前方,她嘴邊有著微笑,嘴唇輕啟,“徐鑫的事,您現在就要辦,辦得越無聲無息越好,他是個見縫就鉆的,背叛對他這等人來說就如同兒戲。”

當年,徐鑫就是她叫人處理的。

徐鑫當年對祝小厚兩面三刀,他把祝小厚出賣給祝家的對手後,賴雲煙就悄悄地讓人作了他。

果然,這小人沒了後,她那小厚哥哥的官路就順暢得多了。

“嗯。”迎面的仆人大隊前來,魏瑾泓伸出手,拿過賴雲煙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臂關節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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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去魏母處請過安,魏母大概明了她這輕易不回府的大兒媳之意,讓他們用過晚膳後又跟他們說了一會話,之後,就讓管事的侍候著他們回院歇息。

第二日一大早,魏母處的丫環來請他們去用早膳,這時魏景仲和魏瑾瑜也在。

魏瑾瑜臉色倒不難看,臉上還有喜色。

“這也是個能幹的。”見小兒子的笑臉,魏母笑著轉過頭,與賴雲煙笑著說道。

賴雲煙笑而不語。

魏母見她不搭腔,便朝魏瑾泓隨意地說道,“你們什麽有?看看瑾瑜,都快兩個孩子的爹了。”

“是啊,大哥,大嫂,你們什麽時候有?”魏瑾瑜笑著道。

“等你嫂子眼睛好了再說罷。”

“什麽?”

魏瑾泓的話一完,魏母的聲音在屋子裏失驚般地響起。

“泓兒,你什麽意思?”魏母的眼睛都瞪大了。

“雲煙眼睛不便,等好了再生孩子罷。”這話,魏瑾泓是對著魏景仲說的。

魏母猛地轉頭,看向她的夫君。

“這是你的意思?”魏景仲看向大兒,眉頭微攏。

“是孩兒的意思。”

“容為父想想。”

“老爺,這有何可想的?”魏崔氏失聲道。

她的聲音稍有點過大,魏景仲便輕瞄了她一眼,見她收了眼睛低下了頭,他眼裏的不悅才褪去,轉過臉對於魏瑾泓說,“你的第一個兒子便是我們魏家長孫,慎重點也不是不可為。”

說罷,看向賴氏,見她垂首淑良賢德的樣子,便道,“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可知?”

“兒媳知曉。”

“嗯。”魏景仲撫須。

“可若是好不了……”魏崔氏的聲音有了點泣意。

魏景仲看她一眼,淡道,“老夫這還沒下定論罷?”

“老爺……”魏崔氏聞言擡頭,勉強地朝魏景仲笑了笑。

這時婆子在外面說已擺好了膳,魏景仲便站了起來,等魏崔氏站起來後,他這才走動腳步。

魏崔氏便高興了起來,順從地跟在了他的身後。

魏瑾泓緊隨,魏瑾瑜跟在兄長身邊,朝被丫環扶著的嫂子好笑地笑了笑,就湊到兄長耳邊打趣地道,“嫂子若是不生,便找人替她生了,還不誤屋中的事。”

說罷,自己都覺得好笑,拿扇打著手心,痛快地笑了起來,引得回頭魏母轉頭笑看了他一眼,回過頭朝魏景仲說,“咱們家瑾瑜,就是個天生不會愁的。”

魏景仲回過頭,看著小兒與他肖似的笑臉,他嚴肅不已的臉稍微柔和了一點下來。

賴雲煙在他們背後依稀聽到了他的意思,心中也好笑不已。

拿這種事當頑笑話說,這九大家裏像魏瑾瑜這樣拿不得體當率性的,還真是不多。

魏家真是有德有能,在祖墳上燒了高香,才得了這個寶貝兒。

賴雲煙好笑不已,在擡腳過門坎時,魏瑾泓突然回頭,對上了她帶著笑意的眼……

在那一剎那,兩人的眼睛在剛剛廊上剛剛點燃的燈火裏交匯,一人眼睛帶笑,一人眼神漠然,彼此頓往對上一眼,又別過,一人回頭,一人低頭,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

**

賴雲煙眼瞎,便不用伺候公婆,當在飯桌前,屁股落坐椅子那刻,賴雲煙心口又歡呼了一聲:值了。

這眼瞎得好,不知省了她多少的事。

不過就算如此,賴雲煙也被魏母拖到了下午才去看祝慧真。

祝慧真快要臨盆,可賴雲煙一見到她時,還是對多月不見的八小姐著實驚訝了一下——她下巴瘦得尖得可以當戳子紮鞋了。

她還在眼瞎之中,面上不敢面露任何神色,被丫環扶到她床邊坐下後,她探出手去摸祝慧真的手。

在丫環的幫忙下扶上後,她在祝慧真的低泣聲中心疼地道,“怎地瘦了這麽多了,肚中孩兒可好。”

“嫂嫂,嫂嫂……”祝慧真這時失聲痛哭了起來。

“可別哭了,這對你肚中孩兒不好。”賴雲煙忙輕聲安慰。

這時屋子裏的丫環都退了下去,祝慧真緊緊反握住賴雲煙的手,哭道,“嫂嫂,我這心裏就跟刀子被割一樣,我曾聽聞這世上的男人最喜新人笑,最厭舊人哭,我當時不信,死都不信,可,可到今天……”

說著,她就已泣不成聲。

賴雲煙輕拍她的手,待她哭過後,有些無奈地說,“什麽新人舊人,在咱們這樣的人家裏,只有正妻奴婢之分,你拿誰當新人,誰當舊人呢?”

說到這,賴雲煙心下也有些感慨。

八小姐這還是只過了一兩年呢,等時間過得久了,她自己對身側之人都心灰意冷了,那時候,那才是最悲哀的。

現在她還能痛,還能哭,以後啊,可能都沒力氣痛,沒力氣哭,日日夜夜困在這方寸之間,會感覺到自己的靈魂日日在死去,在消逝,在麻木,那時,才是人最難受的時候。

“嫂嫂,嫂嫂,雲煙姐姐,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祝慧真又細細地哭了起來。

賴雲煙聽她邊哭邊調整呼吸,知她也是個愛惜自個兒生命的,便不由松了口氣。

她是真正松了口氣,心下對這傲氣的八小姐也不由有些放心了起來。

女人不怕傲,也不怕她只為自己想,怕的就是她不夠為自己想,要拿命去和男人博個結果,那才是最傻的。

“你這麽聰明,怎會不知怎麽辦?”賴雲煙拿出帕伸出手去擦她的臉,憐惜地道,“你以前怎麽做的,以後怎麽做的就是。”

“我以前,心悅他,姐姐,我是真的心悅他。”祝慧真緊緊地握住賴雲煙的手。

“誰讓你以後不心悅他了,”賴雲煙輕描淡寫,“拿他當父親心悅,當哥哥心悅,當弟弟心悅,尊他敬他,你們就可如往日那般好了。”

可以拿他當任何一個人去看待,就是別拿他當自己愛的男人,這日子不會過不好。

“可他有了別人,我這心裏……”祝慧真又流下了一串淚。

“只是個丫環,一個奴婢。”這小姑娘,還是沒聽明白她的話。

祝慧真看著輕描淡寫的賴雲煙,那蒼白瘦弱的小臉上淚痕慢慢止了,過了一會,她似是自言自語地道,“你真不像我以前認識的那個雲煙姐姐。”

“此話怎說?”賴雲煙淡道。

“我以前認識的雲煙姐姐,定會不屑於跟我說這般的話,我還記得你當年說定要跟大哥恩愛永生。”祝慧真拿過自己的帕拭過眼淚,隨即她冷笑了一聲,道,“我自己歡喜心悅的人,憑什麽讓給別人,尤還是讓給一個奴婢。”

賴雲煙剎那啞口無言。

現在好了,剛剛她還敬佩這傲姑娘是個還為自己著想的,轉眼間,她就往死胡同鉆了。

這種事,關奴婢什麽事,沒了這個美婢,還會有下一個美婢,只要男人管不住他的下半身,哪怕他心中只有她一人,他也不可能只有她一人。

“他不可能無妾。”這傻姑娘可不要比她以為的還想不開才好。

“我嫁進之後,他就把她們打發走了!”祝慧真這時真是恨得咬了牙,“他也答應了我等我生了就打發了她們走,若不是,若不是……”

說到這,她嗚嗚地傷心哭了起來,若不是那老虔婆放出了那話,那丫頭早就讓她沈了塘了。

這下,賴雲煙可真是無話可說了,過了一會才道,“你心中有數就好。”

這八小姐,心裏主意大得很,不比她家中那些甚知三從四德的姐妹,看她哭半天還有力氣咬牙切齒,賴雲煙覺得也沒什麽好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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