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3-7-24 22:30:55 本章字數:6730

木匣裏面並沒有什麽貴重的東西。

換句話說，其實木匣裏，根本就沒有東西。

這讓滿心以為自己找到了母親給自己的‘寶藏’的蘇離，心一下子就涼了個徹底。這是怎麽回事？她不禁指尖有些顫抖地捧起木匣。當年母親給自己看的，確實是這個盒子沒有錯，那怎麽……

蘇離有些慌亂起來。她甚至連藏身木匣的那個地板格子都看過了，裏面卻也同樣的空空如也。

難道……蘇離猛地擡起頭。難道是有人也發現了這個格子，已經提前把裏面的東西拿走了嗎？這個猜想從腦海中冒出來的那一刻，讓蘇離的眼前猛然一黑。她趕忙用手扶住床尾，才沒有因為過度的眩暈而摔倒。

她的身體才剛剛好，就急著趕過來，這會兒蹲了這麽久，就有些低血壓地眼前發黑了。蘇離穩住自己的身體，讓自己慢慢地恢覆，等到眩暈感沒有那麽厲害了，她才呼出一口氣，重新看向手中的木匣。

剛剛手裏的木匣因為身體不穩的關系，讓她不輕不重地跟床腿撞了一下。蘇離趕忙地去觀察木匣是不是有損壞。不管這裏面是不是有母親留給她的生日禮物，這一刻對蘇離來說，已經不是那麽重要了。

因為她找到了盛滿了母親對自己愛的黑木匣，這已經算是蘇離的收獲了客。

但是，蘇離的眉心因為手中的黑木匣又慢慢地蹙了起來。木匣底部的擋板，因為蘇離剛剛的碰撞，似乎有些松掉了。蘇離伸出手指去檢查的時候，發現它確實已經松動地可以來回地活動了。原本還想檢查一下，是不是被損壞的厲害的擋板，在蘇離一個用力之下，突然整個向外滑開。這讓蘇離顯然一楞。

原本，蘇離以為這個木匣該不會就這樣壞了吧。但是目光再看去的時候，蘇離又怔在了原地。

在滑開的擋板和真正的隔板之間，居然夾著一張紙。而這一動作，讓它徹底地彈了出來。蘇離的眉頭皺了皺。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拿起了這張紙。躍入視線的，是蘇離所熟悉的母親的字。

母親的字太過剛勁和幹脆。雖然能看得出是女人所寫，但是卻透著一種果斷的決絕。蘇離記得，母親曾經在教導她小時候練字時，刻意地讓她的字朝著清秀方向發展。並沒有讓蘇離向著自己的字體前進。因為，那時蘇晴落曾告訴過蘇離。“女人的字太過幹脆果決，就會像她的命一樣。這樣的人總是會脆弱易折。所以，蘇蘇，媽媽希望蘇蘇可以像水一樣，溫柔，綿綿，長流不息。”

那時候蘇離不懂，這會兒卻是能多少懂得母親的良苦用心。只是，蘇離的唇邊閃出一抹苦笑。不知道是不是被母親一語成緘，如今，她的生命倒真是如流水一樣，長流不息了。否則，也斷不可能有她重來一次的機會。更不可能有她的今天。

蘇離輕輕抖開那張薄如蟬翼的白紙。歲月的侵駐，到底還是在這張單薄的紙上留下了痕跡。只是拿起時，蘇離就在擔心，會不會因為自己的力氣過大，而讓紙張因為太酥就此碎掉。

上面母親的自己雖然依舊清晰，可是卻也顯出些許舊黃的痕跡。像是放過多年的老照片那樣，白紙泛出淡黃色深淺不一的斑痕，就像是老人的臉那樣，歷盡了滄桑的感覺。

“蘇蘇，在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一定是蹲坐在家裏的地板上。”蘇離看著信中所說的話，然後再看看自己現在的姿勢，忍不住地笑了，笑的鼻子都酸了，母親就好像能夠親眼見到似的。“你從小就愛這樣。不過，待會兒出門的時候，記得要把衣服抖幹凈，被人看出破綻就不好了。”

然後，蘇離擡手蹭去從眼睛裏躍然而出的眼淚，破涕為笑。“蘇蘇，請原諒媽媽沒有辦法陪伴你度過十八歲的生日，沒能親眼看著你長大，是一種遺憾。但是，媽媽知道，我已經沒有太多時間可以支撐到那個時候了。但是我相信，我的女兒一定會像我一樣，就算是一個人，也可以活的很好，是嗎蘇蘇？”

蘇離無聲地點著頭。她無聲地哭泣著，對母親的思念在這封信拿在手裏的那一刻，開始濃重地爆發出來。“我的孩子，不管今後的路途有多艱難，你也要一直向前走。只有當你穿過層層霧障，度過險灘，你才會到達媽媽給你留下的七彩王國。曾經，媽媽也像你一樣，度過了艱難，才能到達。現在，就到了蘇蘇你要堅強的時候了。蘇蘇，不要哭，你永遠不會獨身一人。因為，不管你在哪裏，媽媽始終都會看著你，直到我的蘇蘇再也不需要我來守護的那天。但我希望，也同樣相信著，我的女兒一定會幸福。”蘇離用力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才勉強地止住自己喉間的嗚咽聲。房間的隔音其實並不好，說不定現在正有人在翹首聽著屋子裏的聲音，所以，蘇離知道，她不能哭。至少，不能哭出聲來。

“蘇蘇，從小時候開始，你就有著很高的調香天賦。或許，這就是命。到了你這一代，還是逃不過調香制香命運。到了今天，恐怕你的心裏也有很多的疑惑吧？不要懷疑自己的天賦，蘇蘇，這是我們從祖輩開始，就遺傳下來的。我們蘇家也曾是南城的名門望族。靠著調香和南城洛家平分秋色。那時，你的舅舅是軍隊裏的長官，也是因為你舅舅的關系，蘇家在南城的聲望一直很高。”在蘇晴落的信裏，洋洋灑灑寫下的這一段往事，是她從來沒有對蘇離說起過的。而蘇離也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蘇家還有這樣的過去。“在我十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南城有名的調香師了。那時，他們都稱我為‘調香天才’。但是，蘇蘇，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天才。在你的身上，媽媽就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影子。我們從小耳濡目染，只不過是知道的比別人早，又比別人多罷了。別人從來不知道，我是洛家的小女兒，因為洛家的家規，調香秘方是從來只傳男不傳女的。但是因為你的舅舅從來沒有想過要調香，最後，你的外公也就只能以老師的身份，把秘方傳給我。”

蘇離看到這裏才總算明白了，為什麽當初母親會被那麽多人說做是深的師傳。

“之後，你的舅舅因為一次任務，犧牲之後，蘇家就此落敗了下去。後來又發生了很多的事情，直到我有了你，生活才算是安定了下來。我想，關於你的身世的部分，會有人來代替我告訴你的。蘇蘇，到那個時候，如果他能夠站在你的面前，對你說出真相的話，我希望你能夠接受他。畢竟，他和我一樣，一直以來都是最深愛著你的人。這些年他沒有出現，我相信，他是有口難言。”看到這兒，蘇離不禁楞了一下。然後她又重新讀了一遍母親的這段話，最後，蘇離不禁有些楞楞的想著，所以，母親所說的‘他’指的是……爸爸麽？可是，究竟是什麽樣的有口難言，才能夠讓母親和自己流浪在外，而他自己則從不出現呢？

“如果在我離開了蘇蘇之後，有一位姓洛的先生來找你的話，蘇蘇，不要跟著他走。媽媽最後能對你說的也不多了。只希望我的蘇蘇可以健康，快樂的成長。媽媽會一直看著你，保護著你。媽媽為蘇蘇準備好的十八歲的禮物，就在那只黑色木匣的最底層。願我的蘇蘇可以因為這份禮物，獲得一個新的人生，從此以後可以幸福快樂的生活，媽媽愛你。”

蘇離的手指顫巍巍的把紙重新疊起來。她按照母親的話，把黑色的木匣翻過來。卻什麽也沒有發現。仔細檢查了一會兒，也並沒有發現什麽機關。於是蘇離忍不住地用手去摸。手指在觸碰到木匣內部底層的時候，有些坑坑窪窪的痕跡。蘇離一怔，然後仔細地摸了摸，發現那些凹凸不平的痕跡，似乎是一些字體。

她抱起黑木匣迎著光一照，發現了母親留給她的這份獨一無二的，珍貴無比的禮物。木匣底端刻著的，是詳細的配方。而那配方有一個不久之前蘇離才聽過的名字——輪回。

Rebirth，輪回。那次在‘浮生’公司看到這個名字的一剎那，就讓蘇離一下眼淚盈眶了。不為其他，只因為她想起了曾經母親調制輪回時的情景。那時母親專心致志的調制輪回，整個屋子裏都彌漫著‘輪回’的香氣。而那個時候，母親也總是拿著香水瓶在她面前虛晃一下，跟她做游戲地問她。“蘇蘇，這瓶香水裏都有什麽味道呢？”然後，蘇離就會在思考一會兒之後，一個一個地將其中的花香分別說出來。等她全部說完，母親就會摸著她的腦袋告訴她，“蘇蘇真棒，不過，倒還是少說了幾種香料。”

但母親卻也不會告訴她，她少說的香料究竟是什麽。時間長了，蘇離倒是就能嗅得到更多的香料了，也就回答的越來越全。而現在，蘇離的手指輕輕的觸碰到盒底那些凹凸不平的字體。母親把‘輪回’的配方告訴了她。

蘇離不知道屬於母親的‘輪回’究竟是怎麽到洛家手裏的。事實上，她也沒有空閑去思考這些，因為她在這裏呆的時間已經夠長了。所以必須要快點兒離開才行。

蘇離把木格的板子放回遠處，又把床移了回來，然後拍掉身上的灰塵。黑色的木匣子和母親的那封信，被蘇離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她隨身帶來的包裏。那包的大小足夠讓人看不出裏面裝了什麽。

等她掩蓋掉自己在這屋裏尋找過東西的痕跡之後，才舒了一口氣，打開了房門。

蘇離沒再跟胖嬸打招呼就朝樓下走。倒是胖嬸兒緊趕慢趕地追了上來。“姑娘，姑娘。”胖嬸兒追到蘇離的身邊，急喘喘的呼了兩口氣。“姑娘，你是小蘇的朋友吧，那你有辦法聯系到小蘇嗎？”

蘇離點了點頭。“我是她的朋友。”其實，說到底心裏還是有些失落的，就連胖嬸也沒有把她認出來嗎？

然後，胖嬸兒笑了笑，把鑰匙交給蘇離。“姑娘，這是小蘇家裏的鑰匙，你能聯系到她的話，就把鑰匙交給她。胖嬸兒我啊過幾天就要從這兒搬走了，我家姑娘要把我接到她那兒去住，所以暫時不能給小蘇看著房子了。”蘇離楞了楞，然後把鑰匙接了過來。她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說出話來。

“姑娘，你如果見到小蘇就跟她說一聲。咱們這一片兒啊今年也在規劃的範圍內，這房子估計也要拆了，是換錢還是換房，你讓她自己拿個主意啊。我打小兒就看著小蘇長大，這孩子，命苦啊。”胖嬸說著，自己先紅了眼睛。

蘇離趕緊低下頭，她的鼻頭酸酸的，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只是不停地點著頭。“誒，我知道了胖嬸兒，謝謝你。”

然後，胖嬸兒就拍了拍蘇離的肩膀，不再讓她呆了。

等蘇離走了，有好事兒地圍上了上來，圍著胖嬸兒問道。“嬸兒，那是誰啊，瞧著怎麽這麽眼熟？”

“瞧著跟以前的小蘇長的很像啊，但是小蘇也不會穿這麽好的衣裳在回來吧？”

旁邊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然後胖嬸兒揮了下手。“別瞎說，小蘇要回來還能不跟我們說？散了散了。”只是，回到樓道裏的時候，胖嬸兒抹了抹眼睛。小蘇離啊，離開了這兒就好好的過，瞧你現在過得好啊，胖嬸兒也為你高興。

蘇離等上了出租車的時候，才看到包裏被胖嬸兒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塞回來的鈔票。正是開始的時候蘇離塞給她的那些。這一瞬間，蘇離就忍不住地輕輕啜泣起來，引得出租車司機有些擔心地勸慰。

是啊，她從小就是被胖嬸兒看著長大的，在這麽近的距離，胖嬸怎麽能認不出來她呢？只是她不承認，胖嬸也就不揭穿她罷了。最後那些話其實說白了，就是明明白白告訴蘇離的。

這個筒子樓的女人，雖然有些勢利，有些刻薄，但卻實實在在都透著一股子人情味兒。

蘇離哭了一會兒，就漸漸地止了啜泣，她拿出紙巾擦著眼淚，聽著司機大叔的勸慰。“姑娘，不就是失個戀嘛，沒什麽好哭的。這像你這樣的姑娘，也有不少坐我的車，開始也是哭，到最後不也是沒事兒了嘛。沒事兒姑娘，這失戀就不是個事兒。”

蘇離‘噗哧’一聲笑了，她緩了口氣問道。“大叔，你開車還帶心理咨詢的啊？”

“我這不是怕你小姑娘一時想不開嗎。”司機大叔笑著跟蘇離打趣。“現在的年輕人啊都講究什麽情啊愛啊的，嗨，其實兩口子過日子，哪兒有那麽多事兒啊。等你結婚了，你就知道了。現在就算你哭的死去活來的，最後不在一塊，他也不知道你的好。”

蘇離舔了舔唇，她點點頭，卻因為司機大叔的話而感慨良深。“是啊，就算是把命為他丟了，最後他不跟自己一塊兒，也不會知道我的好。”

“這就對咯，姑娘。”司機大叔點了點頭，然後看看蘇離問道。“還沒問你呢，小姑娘你這是去哪兒？”

蘇離深吸一口氣，然後長長的吐出。她停頓了一會兒之後，然後開口說道。

“去‘浮生’公司。”

“喲，那可是個大公司。”司機大叔無不感嘆地說。“小姑娘是去那兒工作，上班？”

蘇離輕輕的笑了笑，然後搖搖頭。“不，我……我是去找人。”

然後，蘇離的視線落在後照鏡上，她看著自己略微有些泛紅的眼睛，輕輕的眨了眨。與其說是找人，倒不如說是去尋找一個多年以後的……自己。

蘇離在從出家門的那一刻終於意識到，原來她的生命早在很早之前就已經開始改變了。

不論如何，這一次她不會讓自己步入前塵，更不會讓母親的希望就此落空。

“洛弈臣……”蘇離把臉轉向窗外，在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舌尖微微的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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