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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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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父原本任國子監祭酒一職, 今年年初被皇帝委派到河北做學道, 事情辦完後回京城敘職, 途中聽聞皇上身子日漸沈屙, 便選了幾匹快馬,日夜兼程趕往京中,昨夜才回到京城家中。

江氏從小跟著母親在大名府長大, 服侍祖父母,江父在京中做官,她對於江父又敬又怕。直到太子選妃,江母才帶著女兒來京,江氏順利當上太子妃後,江母在江家的權威漸長,把家裏管得嚴嚴實實,連生了兩個兒子的小妾也被她制的服服帖帖。太子失勢時,要是江父在京中,決計不會讓女兒回娘家,但是江母不一樣, 她只這個女兒,這主意就是她給江氏出的,家人雖然知道不妥, 但是敢怒不敢言,連偷偷給江父送信也不能夠。

江父昨日回家後才知道江氏的行徑,立刻就讓江氏回宮,江母出來說天色太晚了, 明日再讓女兒回去。

江父對家中情況不甚了解,加上旅途勞累,精力不濟,於是不再說什麽。次日早上便得到新皇登基的事情,連早膳也顧不得吃,連連催著江氏回宮,甚至還親自把江氏送到宮門口,才離開去找舊日的同僚打探消息。

哪知這一整日,江氏竟然連宮門都沒有進,這下子可慌了。本朝對外戚殊榮極大,皇後之父至少一個伯爵的封號是少不了的。可是江氏進不了宮,這無異於一盆冰水兜頭兜腦地澆下來。江父氣得眼冒金星,看著哭泣的女兒,恨恨道:“你還有臉哭!”

江母聞聲趕過來,將女兒護在懷裏,埋怨道:“老爺,你這是幹什麽!女兒是先帝封的太子妃,上過皇家族譜,皇家不能不認,新皇遲早要將她接進宮。”

江父氣道:“婦人之見!我不在家你們都做了些什麽!”

江氏白日在車裏待了一整天,又急又怕,水米未進,聽得父母爭執,眼睛一翻,身子再一軟,暈了過去。

江母急著讓人扶女兒回房,派人去請大夫過來,忙了半個時辰才清凈下來。郭嬤嬤守著江氏。江父與江母在外間敘話,經過了江氏暈厥一事,兩人都按捺住火氣,平心靜氣地說話。

江母道:“老爺,你也知道皇上素來不喜太子,”她習慣把新皇成為太子,“太子被禁在北宮後,惠王常常進宮,很得皇上的寵信,人人都說皇上要廢了太子,另立惠王為太子。女兒在宮裏的日子很不好過,受人冷落不說,連份例都以次充好,就是去禦廚房叫膳食,那些小人也會看高低,飯菜送過來都冷了,生病了連禦醫院有名望的禦醫都叫不過來,她身子又柔弱,我便只好讓她借著侍疾的原頭,不時的回來住幾日。哪知道正好與太子登基的大事撞上了。”

“太子在北宮都受得住,她在東宮就受不住了!”江父痛心疾首,“慈母多敗兒啊!我可聽說衛氏、崔氏都好好的待在宮裏,經過這事,咱們女兒只怕在太子心裏就不是一個能共患難的人,這樣她的皇後之位怎麽可能做的穩?更何況,她入東宮快兩年了,連一兒半女都沒有生下,太子跟她沒有情分!”

江母心裏發虛,歷來被廢的太子不少,很少聽說被關起來還能重新出來的,她們母女都認定太子被廢是一定的事情,她心虛地辯解:“女兒跟衛氏與崔氏不一樣,崔氏是知府的女兒,有錢,衛氏更是不消說了,你是在清水衙門做官,咱們家沒錢給女兒在宮裏打點,大婚時皇家賞賜了很多頭面首飾布匹,可是那些都有皇家徽記,不能換成銀子花。”

話裏話外地把過錯推到江父身上,江父就是知道跟這個糊塗的妻子想不通,重重地擱下手中的茶盞,起身出門。

江母追問:“老爺,你去哪裏?”

江父不答,拂袖而去。

江氏喝了大夫的藥,幽幽轉醒,聽到外面父母的談話,悲從中來,低聲哭泣,郭嬤嬤怎麽都勸不住。

江母走進來,坐在床邊,“沒事的,皇上登基,事情多,過兩日閑了就會派人接你進宮。”

江氏渾身發冷,搖搖頭,喃喃道:“娘,他不會接我進宮的。”

她眼神迷茫,想起剛與太子成婚的那段日子,那是她最好的日子,太子待她說不上親近,但是相敬如賓,她認為他們只是不熟悉,等相處久了,就會親近起來,可是不知哪一日,太子突然待她冷淡下來,等到衛氏入了東宮後,眼裏更是沒有她。她只是一個徒有其表的太子妃。

“你說什麽傻話,你又沒有犯什麽錯,就是皇家想休妻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娘生你的時候,夢到一輪月亮落在懷裏,你有鳳命呢,這可是司天監算出來的。”

司天監算出來是真,夢月入懷真假未知,反正江母現在拿它來安慰女兒。

不得不說,這比郭嬤嬤說一百遍勸慰的話都管用,既然是天命的皇後,江氏就放心了,不管她得不得寵愛,她都是皇後,而衛氏,永遠只是一個妾妃。

江氏安心地閉上眼睛,慢慢地睡著了。

……

皇帝的靈柩停在太康殿正殿。達官貴人們進宮吊喪,蘭亭也需要去哭靈。她在靈堂前見過幾次劉禎,他悲痛欲絕,形銷骨立,很有孝子的模樣。胡安說他每日只進一碗薄粥,蘭亭不厚道地猜想,可能是餓瘦的。

兩人只匆匆說過幾句話,他讓蘭亭註意身子,若是不舒服,不必堅持跪著哭靈,就說哭得身子實在受不住,暈過去了,還有就是看顧高氏。

蘭亭沒敢告訴他自己早就有這個打算了,道:“你讓我註意身子,你也要自己保重,別仗著年輕就使勁折騰,等以後老了就有罪受了。”

劉禎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了。等父皇的靈柩入了皇陵,我再去看你。”

兩人說了一小會話,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嘩,陳安進來說:“太後悲痛過度,哭得暈倒了。”

老皇帝在時對高氏母子平平,甚至有苛待的嫌疑,與其說悲痛過度暈過去,還不如是高興太過。

高氏年紀大了,擔驚受怕兩個月,身子虧得厲害,哭了半天靈,整個人就不大好了。但是她硬撐到旁此刻,終於熬不下去了。

劉禎飛快地走出去,高氏已經被人擡到榻上,禦醫很快過來診斷,宮裏的禦醫確實是人才,說話的水平高,句句都說到了新皇心裏,先說高氏的身子實在不適合哭靈,再跪下去恐怕有性命危險,只能靜養。劉禎於是順理成章地讓人送高氏回壽安宮休養。

高氏堅決不肯,再三推辭,最後在眾人的勸說之下,不得不回壽安宮休養。

蘭亭親自送她回去。高氏一手握著蘭亭的手,另一只手還在不停地抹眼淚,“唉,都是我這身子不濟事,連給大行皇帝哭靈都不行,給禎兒添亂了。”

蘭亭只能勸道:“皇上最看重您的身子,您好好休養,皇上才沒有後顧之憂。”

高氏聽到皇上二字時,還楞了一秒鐘,才反應過來現在的皇帝是自己的親兒子,之前那個對她不怎麽樣的皇帝已經是昨天的黃歷了,頓時心也寬了,氣也清了,她可真是哭糊塗了,好不容易能享清福了,當然要保重自己,至於剛死的老皇帝,抱歉,她對他沒有一丁點感情,他死了,甚至她還高興;要是他不死,自己與兒子說不定還要多吃幾年的苦頭呢。

回到壽安宮舒舒服服地躺下,高氏拉著蘭亭,對青梨說:“你去那邊說一聲,就說我不舒服,衛氏留下來照顧我。”

青梨應聲去了,她轉而去蘭亭說:“別去那邊哭了,歇一歇。”

蘭亭簡直受寵若驚,高氏難得向她表示善意啊,兩人之前關系平平,高氏對太子妃倒好一些。

哪知高氏接著就哼出一句話來,“皇上疼愛你,舍不得你吃苦頭,我作母親的看得出來,就幫這一回。”

蘭亭很想說就是您不幫我,我也有辦法。但她還是承高氏的情,真心實意地向她道謝。

突然高氏像想起了什麽,說:“皇上要守孝一年,那抱孫子不是又要等兩年了嗎?”她看著蘭亭直嘆氣。

蘭亭裝死,幸好侍女送來湯藥,高氏喝藥才算止住了這個話題。

等高氏睡著之後,她帶著葡萄急急地離開了壽安宮。葡萄小聲說:“娘娘,咱們這有點像逃難一樣。現在回去就要去太康殿哭大行皇帝了。”

蘭亭也放低聲音:“現在不走,等會兒太後醒過來,又要拉著我說孫子的事情,我去哪裏給她變個孫子出來!”

“說的也是,這事就留給皇上急吧。”葡萄捂著嘴巴竊笑。

兩人回了太康殿,裏頭哭聲一片。麗妃哭得悲痛,賢妃也在哭,蘭亭有問她撐不撐地下去,賢妃卻說,大行皇帝待她不薄,現在為他哭靈算是最後送他一程。哭得最傷心的是東陽公主,哭得比死了親爹還傷心,這個哥待她比親爹還好,現在靠山沒了,可不得哭一哭。

大行皇帝的靈柩順順利利的送進了皇陵,皇宮抑郁的氣氛一掃而光。辭舊迎新,禮部開始籌備新帝的登基大典。新皇登基大典熱熱鬧鬧地辦了三日,宮裏才清凈下來。

為了向天下顯示皇帝的孝心,劉禎第一道關於後宮諸妃的詔書是給先帝的嬪妃們發的。高充容被封為皇太後,遷入壽安宮,賢妃被封為賢太妃,遷入福宜齋,麗妃封為麗太妃,遷入福康齋,至於名分不顯的嬪妃被安置進壽安宮後面的壽寧宮。

劉禎把詔書給蘭亭看,問道:“你看這樣安置妥當嗎?”

這些宮室位於皇宮的西南角,地方清凈,其實就是給太妃們養老的地方,最好的宮殿當屬壽安宮,這是歷來太後居住的地方,至於其他的地方,其實都差不多。

“挺妥當的。”

劉禎沈吟道:“十一弟上奏朕,想要將麗太妃接回府中奉養,被朕給拒了。”

惠王雖然有當皇帝的野心,但是見風使舵的本事也不小。老皇帝駕崩的當晚,麗妃派人通知他速速進宮,在宮門口被逮住後,就知道大勢已去。第二日被放出來,他見到劉禎的第一眼,就行三跪九拜的大禮,口稱:“皇上!”

劉禎剛登基,即使想收拾兄弟也不急在這個時候。這兩兄弟心照不宣地將昨晚上發生的事情忽略過去。

蘭亭笑道:“留著麗太妃,惠王就是想做什麽也有個顧忌。”

劉禎失笑:“從惠王那夜沒有搶占先機,他就再無翻身的可能。”富貴親王而已,手上無兵,他拿什麽去造/反?

“按照以往的慣例,有子的太妃可被接出宮奉養。我留著麗妃,不過就是讓十一弟明白,他做的那些事情,我都記在心裏。我雖然大度不會跟他計較,但他心裏不能沒有畏懼。”

蘭亭看著劉禎,他才登基不到一個月,已經有了帝王的樣子。她突然打了一個寒顫,想起了賢妃對她說的話,賢妃初初進宮時,先帝還是少年,赤子之心待人,可是慢慢的,也變成了一個滿腹謀略,猜忌多疑的帝王。而眼前的這個人,蘭亭與他一起長大,見過他小時候的落魄與倔強,他熱枕待人,也曾拿一顆真心對待自己,可是當了皇帝之後,他會不會也變成先帝的模樣……

“怎麽了?”劉禎見她不出聲,問道。

蘭亭搖搖頭,“沒事。”

“你肯定是累了。”劉禎將她擁在懷裏。

蘭亭低著頭靠在他懷裏,突然看到他的腰帶上掛著一個眼色泛白的荷包。小巧而精致的荷包上,一面繡著一匹小紅馬,另一面繡著一個字,蘭亭仔細一看,是個龍飛鳳舞寫的極為潦草的“禎”字。

“這是你的名字嗎?好像女孩子的名字啊。”她問。

劉禎笑了,“你怎麽連我的名字都忘了。”

蘭亭理所當然地說:“以前別人喊你太子,現在別人喊你皇上,根本都用不上,我不知道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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