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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故地重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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馱著物資的馬匹被拴在山腳下,人員重新分配了行裝,羅紅桑眺望著遠山,頗有一種被欺辱多年的窮酸書生一朝登科錦衣還鄉的感慨。

“看你站那兒好半天了,該不會害怕吧?”帶著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的同時,一只手也極其自然地搭在了肩膀上。

羅紅桑眉頭一擰,危險地瞇起了眼睛轉頭去看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裏的黎樞。

——剛剛是誰在她囑咐完之後還乖得不得了的應了聲“好”?

“你為什麽在這裏?”

“想起我們紅桑害怕蟲,擔心得不得了只能跟過來看看。”黎樞厚顏無恥地說著,還執起了她一縷馬尾放在鼻尖輕嗅。

紅桑攥緊了拳頭卻打不下去,這家夥明明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以為裝模作樣插科打諢就能轉移話題嗎!

瞧紅桑似乎真的要生氣了,黎樞才趕忙正經起來,掰開她的拳頭輕輕捏住指尖,帶著一點討好道:“我就是想再陪陪你。山裏的事情解決完之後我就跟教主一起回去……只剩這麽點日子了,我不想只能在屋裏等著你回來。”

話裏的落寞讓紅桑一下子就兇不起來,僵硬地轉了語氣問:“真的?你肯回去了?”

黎樞點頭的這一刻反而是紅桑突然有些不適用,這一走不知道要走到什麽時候,可是這身子板兒跟著進山……

黎樞見她動搖趁熱打鐵道:“如今山裏也沒多危險,我保證老實呆在你身後,你讓怎麽做我就怎麽做,絕對不逞強。”

紅桑想了想如今山裏也沒有妖人作亂了,幾只野獸在這隊人眼裏那就是待宰的小動物,危險性很低,帶上他好像也不是不行。

她擡起頭喚道:“龍馬,你去紮個背椅背著他。”

龍馬二話不說就應了,起身準備去砍樹枝。

黎樞當即喊道:“不許去!”

紅桑拍拍他,“別不好意思啊,我倒想給你紮個竹輦,可是要帶的東西太多,擡輦的人手不夠……”

“我自己能走!!”

“你剛剛還說我讓你怎麽做你就怎麽做……”

此時此刻黎樞感到好憂郁,原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感覺是這樣的嗎?

虧他先前還覺得無所謂,這分明很有所謂!

黎樞太過堅持紅桑也只能打消掉讓人背著他的念頭,好在一路走走停停——香巫教的人拖著大麻袋,裏面裝滿了被藥麻了的兔子和雞,事先被藥餵了幾天,弄醒了一路慢慢放生。

累是算不上,但是有一種累叫你老婆覺得你累。你說你累不累?

黎樞當然只能選擇累,旁人也看麻了他們這霸道女魔頭x嬌弱小面首的戲碼,讓休息就休息絕不多逼逼。

天都還沒黑便早早燃起了篝火,紅桑翻出毯子披在黎樞身上,“現在天氣涼了,林子裏寒氣重,披著。”然後對他勾了一下手指,“過來,烤烤火。”

“……”

這畫面挺不錯的,真的,可是為什麽他是代入了小媳婦的那一個。

啊,算了,也挺好的。

黎樞來到火堆旁坐下,看紅桑信手往火堆裏填著柴。

她今日只穿了幽冥教的教服,黑色幹練的勁裝上有著仿佛火焰的滕文。馬尾高束眉如飛將,整個人都是英姿勃發的樣子。像是天生就應該生活在陽光下,沒有一點束縛。

跟自己,是截然不同的兩種人。

所以至今都覺得不可思議,就在不久之前,在這同一片林子裏,他跟小紅桑炫耀著那個名字時,和紅桑之間都還有著天塹一般的距離。

可現在,自己只要伸出手就能夠碰到她。

他這麽想著,就已經伸出手拉起她的一縷發絲,細細地在手裏摩挲。

紅桑只是淡淡看了一眼,不在意地想道:這人怎麽這麽喜歡這些小動作。

不過也沒什麽關系,他喜歡就隨他吧。

許是氣氛太過寧靜美好,黎樞忽然脫口問出:“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紅桑沒在意,隨口應道:“你當初不是對我也很……”她一頓,趕忙改口:“你不是對小丫頭也很好。”

真是差一點就說漏嘴!

黎樞也不知是註意到沒有,提起小丫頭神色還是有些黯然。

在這林子裏,本來也很難不想起小紅桑。

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給他受的委屈,他身受重傷還要拿腳踹他,甚至在他不能動的時候把腳丫子戳在他身上取暖……

明明活的那麽蓬勃又頑強,這樣的小丫頭怎麽會死。

氣氛一安靜紅桑就有些心虛,只是一個小小的口誤,黎樞應該沒有註意到吧?

她可一點也沒覺得自己當初對黎樞有點過分,但是抱黎樞大腿這種黑歷史是死都不能讓人知道的!

她眼珠子左顧右盼想找點什麽事情轉移一下氣氛,猛然發現不遠處的樹叢一陣搖動,她騰地站起來,“什麽人!?”

說話間手已經摸向後腰,抽出一把菜刀飛了出去——

黎樞看得片刻愕然,怎麽又揣著菜刀呢?

樹叢間一聲淒慘的嗷嗚,暗黃色灰撲撲的一團雖然沒被砍中卻嚇掉了魂,嗷嗷地跳起來掉頭就想跑。

紅桑這回看清楚了,驚道:“大黃!?”

黎樞也對這條狗記憶深刻,這不是小獵戶養的狗嗎,黎怒長老準備燒村之前小獵戶放它逃命去了,竟然還徘徊在這山裏。

紅桑見大黃要跑直沖出去薅住它的狗毛,大黃好歹也是一條大型犬,掙紮起來差點一把毛直接薅禿。

——這要是一把毛薅禿了回去小獵戶還不得給她個大白眼?

紅桑當即用胳膊勒住大黃的脖子,手腳並用地纏上去——你以為你姑奶奶還是那個細胳膊細腿兒的豆芽菜??姑奶奶現在分分鐘給你按在地上嗷嗷哭!

被驚動的幽冥教弟子驚詫得掉了一排下巴——這一巴掌就能拍死的事兒,他們的羅睺大人為什麽跟一條臟兮兮的狗在泥裏打滾??

裹著毯子的黎樞:……

這個打架的方式怎麽看著這麽熟悉……?

紅桑幾下摁住了大黃,騎在它身上拔出方才深深插.進地面的菜刀,拿菜刀逼在大黃鼻子上威脅道:“跑什麽跑?睜著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娘是誰!”

阿漢都能認出她,這條傻狗竟然認不出??

“你要是認不出來,今兒我就直接把你架在火上烤了,補上我到嘴邊飛了的狗肉!”

幽冥教弟子:……

羅睺大人……那就是一條狗啊……您這是……??

黎樞:……

放棄思考。

這陰森的表情,毫不掩飾的殺意,還有充滿了烤肉氣息的威脅——

就算大黃只是條狗,也很難不想起那些年被紅桑用看食物的眼神盯住的恐懼。

大黃的狗腦子陷入了混亂——我是誰?我在哪兒?這個女人的死亡威脅怎麽似曾相識?

它嚇得不敢掙紮,紅桑當它肯聽話了便放開它起身。剛走出兩步大黃又嗷一聲跳起來撒腿就跑——紅桑陰惻惻地一回頭,手裏的菜刀猛地甩出去,錚錚地插在大黃面前擋住了去路。

大黃嚇得毛都炸了,又驚又慫地伏在地上嗚嗚兩聲。

紅桑如同大魔王一般“呵”了一聲,轉身走回篝火旁,冷冷喊了一聲:“刀。”

大黃遲疑地叼起菜刀,耷拉著腦袋走到離紅桑不遠不近的地方,放下菜刀嗚嗚地趴在那裏。

完全不知道自己剛剛都看見了些什麽的幽冥教弟子決定當做什麽也沒看到,一個個滿臉黑線地繼續做駐紮準備。

黎樞心情覆雜地坐回紅桑身邊,已經不想問為什麽紅桑連大黃都認得了。

……

幽幽的山谷依然瘴氣繚繞毒草叢生,遍地草木都泛著不詳的幽藍,整片整片遍布在廣袤幽暗的谷底——

雲苗撲通一聲坐倒在地,她的手用力抓住地上藍紫色的雜草,絲毫不理會浸出的草汁染了手指。

她憤憤地咬著牙,猛地擡起頭指向那大片藍色谷底沖黎樞嚷道:“你們到底是在這裏做了什麽!?啊??這麽大,這麽大一片谷地——你們是要我在這裏熬藥熬到老死嗎!?”

小教主很不冷靜,黎樞卻只是一臉事不關己。

——就算他是黎怒的徒弟,黎怒做的事也不能算在他頭上。他可是連熬毒液也不會呢。

小教主絕望了一會兒,從地上爬起來默默地開始架鍋。

不,她需要的不是鍋,她需要十幾口大缸!可是這深山老林從哪裏把缸運進來!?

一口口鍋架在這深谷裏,咕嘟咕嘟地冒著顏色詭異的氣泡,散發出難以形容的氣味。

小教主蹲坐在幾口大鍋中間,面色陰沈嘴角抽搐地笑著,“嘿嘿,嘿嘿,嘿嘿嘿……”

——魔鬼,都是魔鬼!

紅桑微微汗顏,“雲教主沒什麽事吧?她不會想不開熬什麽奇怪的東西?”

“沒事,別看她這樣,她這個人還是挺識時務的。”黎樞拉起紅桑的手,“我們去別處轉轉,這裏空氣不好。”

——是哦!就你們知道這裏空氣不好!

大黃已經被紅桑摁著頭在溪水裏洗幹凈毛皮,一直垂著頭夾著尾巴跟在紅桑身後,不敢太遠也不敢太近。

忽然它擡起頭遲疑地嗚嗚兩聲,確認了什麽似的跑到紅桑面前嗷嗷叫了叫,叫完轉身就跑。

——還敢跑?

紅桑眉毛一挑,正要去摸腰後的菜刀,看到大黃在不遠處停下來回頭又叫了兩聲。

“走,跟上去看看。”

大黃飛快地穿梭在樹叢間,打從出生它就生活在這座山裏,連如今情況詭變也適應得跟在自己家裏一樣。

兩人跟著它沒跑多遠就看到前方的林子裏隱隱約約倒著幾個人,看衣著紅桑已經認出他們的身份——

“是山前村的人!”

當初黎怒帶著山前村的壯丁們上山,進山後人卻都發了瘋,在沒有解決辦法的情況下老頭直接扔下他們下山。

紅桑快步過去想看看他們還活著沒有,走近了腳步卻是一頓,一地橫七豎八的人竟然都睜著一雙沒有瞳孔只有眼白的眼睛,跟當初小天中邪時的情形一模一樣。

黎樞拉住她,“別過去,讓龍馬和蒙山過來處理。”

“哦,好。”紅桑是絕不會在這種事上逞強的,不但不逞強,還幹脆躲到黎樞身後去。

怎麽著黎樞也比她懂一些不是。

黎樞默默看一眼她這個下意識的舉動……怎麽都有種莫名其妙的似曾相識。

這應該是他的錯覺。

眼前是從來都沒慫過的羅紅桑,有什麽好似曾相識的?

但紅桑此時如此自然的舉動讓他暗暗有些開心,這畢竟是真心沒有把他當做外人。

他拉著紅桑轉身,“走,我們先去喊人。”

然而轉身的一瞬間四周陰風狂嘯,婆娑的樹木被吹得東倒西歪,看起來竟像是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一般。

黎樞緊了緊握住紅桑的手,紅桑懂他的意思,但是怎麽說……這種情況,她好像也不陌生了。

一回生二回熟,倒也沒覺得慌亂。

她本是這樣想的……直到身後有陰影漸漸聚攏過來,紅桑側目,頓時臉色有些發青地看到原本倒在地上的村民都站了起來,幽靈一般瞪著一雙雙只有眼白的眼睛無聲無息地向他們靠近。

“黎黎黎黎樞!”

她用力拍拍黎樞,香巫教的小夥子快想想辦法啊!

黎樞也有些頭大,情況本來不難處理,奈何兩人現在身邊既沒人手也沒藥材,同時面對這麽多中邪的人不好辦。

“沒辦法,直接砍了吧。”

“哈!?都是無辜的村民啊!”

唔……黎樞立刻住了口,自己的思維模式顯然還沒有轉變過來,他不想惹紅桑討厭。

中邪的村民隱約形成了一個半圓將兩人包圍之後就沒有再靠近,一雙雙白慘慘的眼睛就這麽盯著他們。

紅桑背上隱約沁出一層冷汗,被陰風一吹森涼一片。

“他們這是要做什麽?”

“別管了,先走!”

即使知道多半逃不出去也總得試試,兩人甩開輕功向回程的方向奔去。

風裏突然傳來一聲涼森森的輕笑,近得仿佛就在耳邊。紅桑瞬間寒毛直豎,身子一僵整個人就落了地,被定住一般動彈不得。

四周整個陰暗下來,眼前搖曳的樹叢都仿佛變成了黑色。她只能抓緊了黎樞的手,黎樞的手依然是微涼的,但比此時的她卻好上許多。

笑聲再一次出現,這一次卻是出現在前方那黑黢黢的林子裏。

紅桑覺得自己的視線開始模糊重影,就好像眼睛和腦子裏有兩種不同的畫面正在重疊,其中一個畫面裏有一個人正從黑黢黢的林子裏走出來。

那人松松地挽著發,插著釵,看不清面目,只有嘴唇殷紅如血。

他身上也只是松垮垮地披著一件血紅色的袍子,露出大片香肩。

雖然是這種打扮,但半遮半掩間露出的平坦胸膛讓人能夠確定那的確是“他”不是“她”。

——我見過你們。

有一個聲音,仿佛不是耳朵聽到的,而是直直地刺進腦海裏。

那人幾乎已經走到跟前打量著他們,紅桑卻還是看不清他的面目。

這種眼睛和腦子不同步的恍惚感讓紅桑覺得惡心想吐!

——是你們兩個,闖進我安息的地方。

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紅桑毛都炸了——這是鬼!真正的鬼!?

巫術的存在她可以接受,但是鬼不能!!

不對等等!!別再往下說了!再說她要掉馬甲了!!

可惜她完全發不出聲音,只能眼睜睜看著紅衣鬼的手向她胸口的位置伸過來,宛如一陣猶如實質的陰氣直逼心臟。

——打擾我安息的人,怎麽處罰好呢?

——既然都進了我的墓,不如來給我當陪葬的童男童女?

滾!誰特麽童男童女!起開!!

那只手越來越近,卻在馬上就要碰觸到她的一瞬間停住了。

——幽冥教的女人。

紅桑楞了楞,意識到他的手實際是停在了距離自己身上的教服半寸之距的地方。仿佛是這一身教服抗拒了他的靠近。

血紅色嘴唇上彎起的弧度消失了,紅桑看不清那張臉上的表情,只聽到最後一句:

——幽冥教的女人,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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