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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91詐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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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91詐你

雖說眼睛還有幾分腫,氣色也不那麽光鮮亮麗,但文娘到底是被蕙娘□慣了的糯米團子,在四姨娘懷裏哭了半個下午,傍晚還是出來和眾人一道用飯,因老太爺不在,今日又是三姨娘的生日,四太太開恩,姨娘們也能敬陪末座,大家湊了一個圓桌團坐,這就要比上回幾個人吃飯,還得分上三桌要熱鬧得多了。

有個焦子喬在,席間就多出了無限的熱鬧,四太太忙著看顧他,話都多了不少,文娘雖寡言少語的,可蕙娘今日話也多,還道,“有許久都沒聽蘇州評話了。”

焦家自然養了有些說書女先兒,從北面的鼓詞到南面的評話彈詞,都能供應主子們取樂。四太太欣然道,“還是你心疼你姨娘,知道她就愛聽這個。”

說著,就要派人去叫,權仲白連忙說,“今日不在這裏過夜,就別耽擱得太晚了,免得歪哥睡著了還上車顛簸,晚上又要鬧起來。”

一頭說,他一頭略帶警告地瞪了蕙娘一眼,蕙娘見他發窘,咬著下唇微微地笑。三姨娘看在眼裏,心底也不是不欣慰的:雖說年歲差距大了一點,但就是因為姑爺年長,才更能容讓清蕙的性子,幾次回娘家,蕙娘都是神采飛揚,逗起姑爺來那股頤指氣使、喜意暗藏的勁兒,可見得在權家是很受夫君疼寵的……

“這話說得是,今兒實在晚了,孩子沒過百日,也不好在外頭過夜。”她望了四太太一眼,見四太太微笑點頭,便邀請蕙娘,“等歪哥三個月、半歲大了,你們也忙完了,得閑回來小住上一段日子。老太爺去年八十整壽沒有大辦,其實就是因為惦記著你,根本沒有心思。今年小生日,回來住今天,也算是全了你對老爺子的一片孝心了。”

這其實是四太太的意思,只是被三姨娘說出來而已。權仲白和蕙娘自然滿口答應,權仲白起身給四太太敬了酒,又還敬了三姨娘,“今兒給您慶賀生日,賀您長命百歲。”

唬得三姨娘站起身連連遜謝,蕙娘見嫡母神色寬和欣慰,便也抿著唇笑道,“就讓他敬你一杯吧,姨娘,你坐下。”

三姨娘到底沒敢坐下,站著把杯中酒給幹了,她激動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雖說沒撈著和蕙娘說私話的機會,可母女兩個目光相對時,蕙娘又如何看不出三姨娘眼裏的激動同喜悅?

回程車上,她時不時就瞅權仲白一眼,權仲白察覺了,也看了看她,挑起一邊俊眉,似乎在問:怎麽,有什麽事兒?

蕙娘不禁淺淺一笑,她探手挽住權仲白的臂彎,把頭擱在他肩上,低聲道,“今兒,謝謝你!”

這謝的是什麽,兩人心中自然有數。不過以權仲白這種不分上下尊卑的為人來說,三姨娘是蕙娘生母,幾乎也就約等於他的岳母,敬她一杯酒,他根本用不著任何心理掙紮,也不覺得這是自低身份,才要說‘這也沒什麽好謝的’,偏頭一看清蕙時,話又哽在了喉嚨裏。

焦清蕙這個人,平時是很‘鬧’的,是開心是難過,她都能影響到身邊一群人。她開心,立雪院、沖粹園就是鶯飛燕舞,寒冬也是春天,她難受,即使是盛夏裏,身邊近一百來號人,也沒有誰敢高聲說話。權仲白自己的情緒就時常受到她的幹擾,她的的確確,很少有這會這種語氣,靜謐地、輕盈地、甜美地——這並非刻意做作出來惹他惱火的,也不是得意中迸出來的,似乎是從她心底極深處,最柔軟的地方輕輕地飄出來的。這麽短短地五個字,倒是一下就說到了他的心坎裏,令得他也柔和下來,又對她生出了幾分憐愛。

他沒有說話,想要攬住清蕙,又覺得有幾分尷尬,腦中心上,不禁便想起了老太爺的那幾句話,‘她的性子,你還不明白?你出口拒婚,在她心裏,必定是她不足以令你喜歡……’。

姑且不論焦清蕙是否不足以令他心動、令他歡喜,就只說老太爺這番話,細細尋思,卻是大有玄機:如他對婚事態度稍微積極一點,清蕙的態度是否也會隨之大變呢?

她要是真的看不上他,不論他是積極還是消極,恐怕那份嫌棄都不會變吧……

“我還記得我頭回見你。”他就漫不經心地開了口,“那時候,你才止十一二歲,習武扭了腳踝,我來給你正骨。不過那時你還小呢,恐怕也都不記得了。”

別人能不記得,清蕙記性多好?可她一句話都不接,靠在權仲白身邊的嬌軀,兼且還僵硬了幾分,權仲白心中微微一動,卻還拿不十分準,他又道,“你疼得滿頭都是汗,牙都快咬斷了,可楞是一聲都沒出。後來想想,早在當時就該明白,你的脾性就是這麽倔,疼成那樣了,卻還不肯掉眼淚。”

話都說到這地步了,清蕙要再說不記得,那就有裝傻的嫌疑了,她笑了一聲——笑聲中的勉強,權仲白也聽得出來,“你不說,我還真不記得了。”

“呣。”權仲白開始覺得有點意思了。“還有後一次見面——”

“你今兒怎麽忽然就說起這個了。”蕙娘撒開手瞥了他一眼,聲調竟繃得緊了一線,“人家才覺得你有時候也還挺不錯的,就來——”

權仲白這是同小嬌妻回憶初遇,這無論如何也稱不上大煞風景,甚至可以說是很浪漫的事兒,蕙娘要指責他,又去哪裏指責?她有幾分驚疑不定,腦中回憶著從前種種言談,口中卻道,“雨娘婚事在即,文娘也要辦婚事了——雨娘婚事,我這個做嫂子的給添了妝,文娘那邊,你這個做姐夫的是否也該表示表示?”

她回避的態度都這樣明顯了,權仲白再追著不放,似乎有失風度,說到文娘,他倒有幾分好奇。“是親事不中意?看她沒太大精神,連你回來了都不出來。你下午在後院,是和她說話?”

這也沒什麽好瞞人的,蕙娘隨口就將文娘不大看得上王辰的事告訴權仲白,“畢竟是年紀大了,又有過元配的,她被寵慣了,鬧得不成樣子——”

權仲白不免好奇追問,“被你說了這一番話,她就想轉過來了?你這個做姐姐的,在妹妹心裏倒很可靠。”

“問題總是要解決的。”蕙娘說,“世上真正毫無選擇的窘境,其實很少,只看願不願意付出足夠的代價吧。我問她敢不敢逃婚,她又沒那個膽量,自己也就知道認命了。”

權仲白是知道她同焦閣老密談過的,一時好奇之心大起,“她想轉了,總要有個理由吧,你和你祖父是怎麽交代的,一見到你她就軟了?恐怕以祖父的城府,未必會信你這句話。”

“在祖父跟前,我總是實話實說。”蕙娘無所謂地道,“怎麽和你說的,自然也就怎麽和他說嘍。”

“那我就不信了,”權仲白大奇,“祖父就沒有追問一句:這要是文娘說了是,你會不會真的幫她逃婚?”

蕙娘白了權仲白一眼,兩人下了車,並肩進了立雪院。“祖父大人是聰明人,這種話,他何必問?”

“我並不聰明。”權仲白尋根究底。“我倒是真想問,要是文娘願意逃婚不嫁,你會不會真的為她安排?”

蕙娘無奈地吐了一口氣,一欠身進了裏屋,已是直入凈房,似乎壓根都沒想搭理權仲白。權仲白站在屋內,一邊解著鬥篷,一邊若有所思:他隱隱有幾分失望,卻沒有表露出來。

“你這根本就是廢話。”他正換衣時,蕙娘從凈房洗過手出來,又白了夫君一眼,她多少帶了幾分傲然,語調中又端出了慣有的矜貴。“好像根本就不認識我一樣……凡是懂得我焦清蕙的人,哪個不曉得我言出必行,從來不會答應做不到的事?”

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話曾經被焦清蕙拿來堵過他的嘴,可如今呢?她的做派,卻是明明白白地又把這句話給踐踏到了泥裏。她有幫助妹妹逃婚的勇氣和決心,為什麽自己不逃開這段婚姻?

權仲白抱著手靠在門邊,深思地望著蕙娘在屏風後的背影——她正在幾個丫頭的服侍下換衣服呢。曼妙的曲線映在山水畫上,隨著燭火搖曳不定,直是活色生香到了頂點……

可令他好奇的卻又實在不是這個,權仲白心裏想:該不會就是這麽巧,焦清蕙其實原本是有幾分喜歡他的吧?

天氣暑熱,立雪院不比焦家涼爽,必須室內陳設冰山納涼,好在還有蕙娘從娘家帶來的風車,透過大開的窗戶,一陣陣帶涼風帶了冰意吹來,令東裏間是‘水殿風來暗香滿’,一片溫涼寧恰,只有西裏間隱隱傳來歪哥的哭聲:他小孩子不能近冰,天氣再熱只能吹點天風,這一陣子脾氣比較暴躁,晚上老哭。

不過,有權有勢就是這樣好,清蕙只要生個兒子出來便算完事了,其餘帶孩子的一切煩難,自然有人為她承擔。她半坐起身子,還沒下地呢,哭聲也已經止住了,她便又倒回了枕上,總算還舍得問權仲白一句,“怎麽還沒睡?”

兩人上床,是有一段時候了,權仲白來來回回,一直在咀嚼著一些從前輕易放過的細節,越想越是疑團滿腹。他本性不是個太喜歡藏話的人,聽見清蕙這麽一問,幾乎就想要直截了當地問出口,‘餵,當時我婉拒婚事,你反應那樣大,是否也有期望落空,反而更加失望的原因在?’。

不過,只要稍微了解清蕙的性格,便也能知道要這麽問,焦清蕙會回答才怪。他翻了個身子,從側面入手,“今日祖父和我說,男人要能壓得住女人才好,他讓我多管管你。最好能把你全面壓服,夫為妻綱,這才是人間正道。”

這麽有挑釁意味的一句話,自然令清蕙雙目圓睜,立刻就清醒過來,她翻了個身子,轉為趴在權仲白身側,有點作戰的意思了,似笑非笑地。“是嗎?祖父對你的期望還挺高的。”

唉,只看她的模樣,誰能想得到她心裏很可能會有自己這個枕邊人的一點地方?權仲白沒接她的話茬,他側過身子,曲肘支頤,另一只手不知不覺就溜上蕙娘肩背來回輕撫,兩個人的眼睛在昏暗處都特別地亮,時而對在一起,像是被沾住了,時而又被硬生生地扯得分了開去。“聽祖父的意思,你似乎是喜歡那種處處強橫霸道的人,最好是似你一般,卻還要比你更有野望、更有手腕……你覺得,祖父說得對嗎?”

“你怎麽就這麽關心我起來了。”清蕙還是沒有正面回答,權仲白能從她竭力鎮定的面具下頭捕捉到一點什麽,他心裏越有幾分猜疑了。“我為什麽要告訴你?你也都未曾告訴過我,你中意的又是哪種人。”

沒等權仲白回答,她便自己給出了答案。“不過,你不用說我也知道,你稀罕的人,和我是南轅北轍。你喜歡柔弱,喜歡嬌滴滴的小姑娘,喜歡‘良人者,所仰望而終身也’,一心一意就靠著你,同你詩酒江湖、不亦快哉……”

她的話裏是有點幽怨的,可卻的確也很中肯,權仲白竟不能反駁,他道,“我是喜歡這樣的人。”

要再往下說,便有一句話躺在舌尖,‘可未必是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讓我喜歡’。但這話出口,含義卻絕不止於這麽一句話而已,連權神醫這樣豪爽的性子,一時竟也有幾分躊躇。雖凝視著蕙娘,可這話卻也未及出口,他不知自己正在猶豫什麽,尋思了片刻,還沒有答案,蕙娘已道,“那就得啦,你喜歡的那種人,同我是南轅北轍,我喜歡的那種人,同你……我喜歡習武之輩,又高又壯又黑,最好還要一身的腱子肉,那樣的西北壯漢,最討我的喜歡。”

見權仲白神色玄妙,她噗嗤一聲,忽然大樂,一邊說,一邊笑,玉足一踢一踢,直蹬床板,“此人必得人情練達、能力、武功都極高強,非但文武都能來得不說,黑白兩道也能通吃。算得到、熬得住、把得牢、做得徹……又能守住本心,在世上成就出一番事業來。相公不必替我委屈,你同我喜歡的那種人,實在也是南轅北轍,毫無半點相同。”

她這麽說,也要權仲白肯信才好,可他雖沒有信,卻也不禁有幾分不悅,心旌搖動之下,竟欺身過去,壓在蕙娘背上,靠著她耳邊說。“祖父都告訴我了……”

他拉長了聲調,引得蕙娘一僵,平日裏多麽鎮定的人,八風都吹不動,此時聲調也有點亂了。“告、告訴你什麽了?”

她越是這樣,權仲白自然就越啟疑竇——才被蕙娘變著法子罵了一頓,他正有點不大高興呢:白些、瘦些又怎麽了,人瘦一點,又不是沒有肉。權神醫思來想去,索性就冒猜一把,他多用了幾分力,把蕙娘壓死,在她白玉一樣晶瑩的耳蝸邊上輕聲細語。“祖父說,你從十一二歲那一次見著我開始,便對我很是喜歡了……”

蕙娘的身子,頓時僵硬如石,她一動不動地伏在床上,好似沒聽到權仲白的說話。權仲白心中大定,也不知是何滋味,又有些得意,又有些憐惜:他畢竟是把清蕙逼到了這個地步,兩人從初見到現在,她怕是從沒有和此時一樣無助而羞赧。想必此刻心情,自然不會太好了。按她那以玩弄自己為樂的壞習慣來說,這現世報應令他高興才對。可看著她趴伏床上,把臉死死地埋在枕頭裏,剛才還樂得亂蹬的腳都僵在了半空,他又實在是有幾分憐惜……

“唉。”本待揭破自己用詐,再逗她一逗的,現在有點不忍心了。權仲白和聲說,“這也是人之常情——”

“什麽人之常情,”蕙娘忽然掙紮了起來。“哪個要和你人之常情——”

她氣鼓鼓地在權仲白身下百般用力,到底還是轉過了身子,和權仲白鼻子碰著鼻子,額頭碰著額頭——卻是雙頰榴紅眼神閃爍,露出了極為罕見的羞窘之態。“好吧!告訴你也無妨,我自小隨在父親身側,見過的外男真是數也數不清的多,自然都各有風采。這許多種人之中,我是對你這樣的白面書生有所偏好,昔年初見時,年少無知,也為你的皮相驚艷了一番,曾對身邊左右誇獎過你……可這要算是歡喜,我歡喜得人可就多了,從——”

她咬著唇,似乎是開始尋思著還有誰能令她驚艷,想了半日,也不過胡亂堆砌出了幾個人名,“從……何家的大少爺何芝生,到……到……”

權仲白咬住笑,看著清蕙眼珠子亂轉,越轉越慢,越轉臉就越紅,“到……”

她說不下去了,只好憤然又轉過身去,把臉埋到了枕頭裏,“我不理你了!”

真是頭一回露出了一段真正的小兒女態度來……

這七八個月來,權仲白還是頭一次如此欲.情勃發,可是清蕙生產沒滿兩個月,這時候實在不宜行房。只是這股情.色,又似乎不似往日的偶然浮念,可以輕松消解,他想了想,忍了一會,還是湊到蕙娘耳邊,吹了一口氣,輕聲道,“餵。”

蕙娘不理他,見他不走,才動了動肩膀,不大情願,“幹嘛?”

“你不是私底下有在上課嗎。”權仲白說,“課上得如何了?我來驗收驗收。”

作者有話要說:呼……

這一章刪改了好幾次,總算是略微滿意了。

權大叔頭一次展露自己的厲害,套起話來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一點不亞於老狐貍焦爺爺嘿嘿。

今晚有長評50+的雙更!但是晚一點,大家9點來看吧~別的話,九點再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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