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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68制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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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68制衡

這個好消息,不論是權仲白還是焦清蕙都不想大肆聲張,也就是權仲白過了幾天,和權夫人提了一下,“最近天氣漸漸冷了,她有點風寒,來回顛簸,對病情更不好。我讓她這個月別進城了。”

以仲白的性子,作此安排一點都不稀奇,可焦氏在長輩跟前一直都是很謹慎的,忽然一個月不來請安……

權夫人不動聲色,“那就別讓季青和雨娘過去了,免得她還要支撐病體招待這、安排那的,又不能好好休息了。”

“這也不必吧。”權仲白主要是心疼雨娘,“等她好了都十月了,香山還有什麽好玩的?雨娘也住不了多久就要回來預備出嫁……還是就讓他們過來了再說。”

“雨娘的婚期定在明年這個時候呢,來年開春還是可以過去住一段日子的——”不能出門坐車,但在沖粹園裏可以隨意活動……權夫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她笑了。“傻孩子,媳婦有好消息了,那是天大的好事,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你說得對,焦氏日子怕是還淺吧?頭三個月不能折騰,就讓她在香山安心養胎吧。”

和這麽一個人精子繼母打交道,權仲白也沒脾氣。“我們都不想這麽早說呢,前三個月胎沒有坐穩,萬一流產,長輩們也操心。”

“這話說的是。”權夫人也道,“這件事就暫時不要聲張,連你岳家,都等三個月後再說吧。最近朝中也不太平,又在打嘴仗了,老人家操心的事多著呢,就不讓他再為蕙娘操心了。”

大少夫人是六月裏有的身孕,現在也才剛剛坐穩,小巫山早一點,五月有了好消息,臥雲院裏兩個孕婦正是嬌貴的時候,現在忽然爆出來二房也有了身孕,以大少夫人的性子,不感覺到壓力幾乎是不可能……母子兩個沒有明說,但彼此也都是心知肚明,權夫人比較慎重,“我看,還是別讓季青他們過去了,一去就是客,焦氏又要耗費心神了。”

“這回不過去,等到來年她身子沈重,更沒有機會了。”權仲白卻不這樣看,“她平時也少個人說話,再說,身邊的丫頭能幹著呢。讓雨娘過去也好,一來她散散心,二來也能陪陪嫂子。”

權夫人是雨娘的親媽,多客氣一句,那是她做人的習慣。權仲白心裏難道還不清楚?他略堅持了幾句,權夫人也就沒了二話,打發走了權仲白,她又叫過雨娘來叮囑了半日,瑞雨都一一地應了,她這才放下心來,等晚上良國公回來吃飯,權夫人便告訴他,“二房焦氏也有了身孕了,聽仲白說,才是剛有了半個月,這幾個月,我就不讓她進城了。”

大房、二房接連傳出好消息,良國公也是高興的,“好嘛,她倒是挺旺夫家的,這一過門就連著帶了三個喜訊,就讓她在香山好生養胎,那邊環境好,又清靜,今年過年,他們要是願意,都可以不必回來過了。”

把大房、二房分開,大家安心拼肚皮,誰也不必費事琢磨著出招……良國公這一番安排,還是盡到了當家人的責任,權夫人自無異議,她低聲道,“我看,還是別讓瑞雨和季青過去了吧?免得焦氏又有些事忙,萬一這一胎沒保住,她要埋怨我們呢。”

倒是良國公不以為然,“就讓他們過去也好,不然,雨娘心裏還不知道怎麽埋怨我們不疼她呢。”

因為雨娘的婚事,權仲白明顯是持不讚同態度,現在家裏對著瑞雨也是有點尷尬,不寵一點,好像真是坐實了權仲白的指責一樣,權夫人尤其尷尬,她不好多說什麽,只好含糊答應,心底也不是沒有嘆息:繼室難為,即使權家已經足夠和睦,兄弟姐妹的感情都相當不錯,但自己這個繼室,其實也還是束手束腳的。這要權仲白是她自己腸子裏爬出來的,她早把他給拾掇得服服帖帖,又哪裏會養出這樣的性子……

“對了。”說到這裏,權夫人免不得再為蕙娘爭取一下,“宜春票號那裏,就要過來送紅利了。往後,這筆賬就放在焦氏那裏結,是否更方便一些?”

在兩房之間,權夫人更傾向二房的事,眾人根本已經心照不宣,良國公沈吟片刻,“也好,沒讓焦氏把人安排進大廚房裏,多少也辜負了她的一番安排,可現在要有所動作,難免又驚動了林氏……以後,和宜春那邊結賬的事,就讓焦氏出面去做吧,五分幹股,雖然不是什麽大數目,但聯合上達家的一分,再加上她自己有的那些,想必稍事合縱連橫,也能和喬家長房鬥得旗鼓相當了。”

“娘那邊……”權夫人輕聲請示。

“等娘問起來再解釋吧。”良國公沈聲道,“那二分的利,實際上應該歸給仲白,娘也是心知肚明,我們無非就怕他有了錢就更不聽話了。現在焦氏過了門,他自己也要多一點錢使才好,不然,她還真以為府裏貪她的那點便宜……且等一等,看看仲白這幾個月行徑如何,焦氏要表現得不錯,能把他校正過來一點,這錢以後就結給他們自己支配,不要歸公了。”

這一年二三十萬兩的分紅,不管是在二房還是在國公府,總之不歸權夫人管,她沒所謂,卻覺得以焦氏為人,怕未必會吃下這筆錢——舊人已去,陪嫁猶在……沒有人比她更懂得繼室心裏的微妙情緒。但她沒有和夫君頂嘴,只是笑著給他換了一盞新茶,“這樣也好,就看誰的肚皮更爭氣了……人再能耐,也能耐不過天,天意屬誰,真是改都改不了。”

“嗯。”良國公倒是想起了什麽,他叮囑權夫人。“現在都是有身孕的人了,什麽動作都得歇一歇,臥雲院那裏,你派個懂事的老媽媽過去坐鎮,別讓林氏自己窮折騰,把孩子給折騰掉了。還有巫山也看好了,她沒見識、年紀又小,那就更不懂事了,萬一這孩子出了事,多少年盼來的第三代,就這麽折了,意頭不好。”

會這麽說,那意思就是要長輩們出手保住巫山了。權夫人有點吃驚,“可這要是巫山生了個男孩……”

良國公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是不是,生下來再說吧。”

夫妻這些年,權夫人自忖自己也是個精明人了,可良國公的決定,很多時候她也還是沒法吃透。她微微一怔,便也不再多問了,話鋒一轉,又談起了別的事。“北邊送信過來,婷娘人已經在秦皇島上岸了,你看,我們是不是要派人去接一接?老太太最近常常問她,看得出,老人家是很惦記孫女的。”

“動靜還是別鬧得太大了。”良國公猶豫片刻就下了決定,“這次選秀,瞄準後宮去的人家不少,吳家不說了,還有鄭家、何家、白家、李家,也都是躍躍欲試,婷娘身份不高,別人本來也不會把她放在心上。我們過分鄭重其事,反而會惹來不必要的註目。”

權夫人自無二話,她對此次選秀的內情,也是有所耳聞的,略微尋思,便也覺得良國公的安排更為穩妥,正要委婉同他商量別事時,外頭又來了人給良國公報信,良國公出去了半日,回來時神色已經有了變化,那一點怒火雖細微,卻也瞞不過權夫人。

“怎麽。”不愧是多年的夫妻了,權夫人從他的神色上,都能看出一點端倪。“是仲白那小子又給你添堵了?”

“那倒沒有。”良國公語氣發沈,“是孫家忽然有了動作……往南邊派了信使,不知是去聯系誰了。”

封家變故,到如今已經有幾個月了,這件事看起來不過是一樁常見的不幸,知道此事的人,也就是嗟嘆一句而已,日子還不是照樣要過?可對於真正了解內情的人來說,封錦現在就像是一把剛回爐打磨的利劍,劍尖的亮紅還沒有褪呢,這一劍該怎麽刺,會刺向何方,說得大一點,幾乎連整個朝局都要受到震動。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嫌疑最重的孫家忽然間往南邊派了人,這有心人能不多想嗎?

“怕是去給善久的七姐送信了吧。”權夫人說起這事就犯嘀咕。“一個娘養的雙胞姐弟,差別就這麽大!善久和封子繡幾乎沒有一點來往,就和不認識一樣……”

封子繡出身寒微,他的大姑姑封氏,當年曾是楊閣老屋裏的九姨娘。

“人家是不認識。”良國公說,“閣老獨子,自小金尊玉貴地在正太太院子裏養起來的,和他在名分上來說幾乎沒有一點關系。封子繡不大認他,一點都不稀奇。就是他們家七姑奶奶,也是因為在江南時就結了善緣,不然,發達後他哪裏還會認!”

他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話鋒一轉。“你說巧不巧,就是前幾天晚上,仲白在沖粹園還找人前來說話,幾個人漏夜出了沖粹園,居然不知去向……當天下午,他才到過封家。”

封家——沖粹園——孫家,這三個點兩條線,被良國公提得是幹凈利索,有心人稍微一聯想,不難猜出事情進展。權夫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居然還真是孫家……看來,他們家真是氣數到了,宮中這麽閑閑一招,居然也激起這麽大的動靜,可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會塞牙。”

“坐山觀虎鬥也就是了。”良國公不在意,“一邊是拐了彎的親戚,一邊是親六姐……聽你說著,這楊七娘也是個聰明人,該怎麽取舍扶植,她心裏有數的吧。至於許家,和孫家又沒有親戚,更犯不著為孫家賣力了。——這些事,我們不用去管,真正要上心的還是仲白的表現,這麽大的事,根本就不往家裏送信帶話……”

他雖沒有說完,但神色陰霾,顯然是對二房有很深的失望與不滿:如果不是焦氏有了身孕,恐怕亦會受到遷怒。權夫人輕輕地嘆了口氣,“就以雨娘的親事來說,最近他沒有去外地走動,都算是因為有了家累牽連了……”

委婉地為焦氏說了一句,見良國公神色稍霽,權夫人不禁心中就打起了小算盤:讓自己派人到臥雲院,想必沖粹園那裏,也是要派擁晴院的人過去了?深宅後院,其實並不像外人想的那樣寧靜安閑,什麽人都有,什麽事都能出,尤其是權家規矩如此,老一輩都是真刀真槍拼上來的,對小輩們的想法,心裏也不是沒數。別的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子嗣大事,自然容不得半點含糊……

她不禁換了個姿勢,顧不得再為次子說幾句好話,已經陷入了深深的沈思之中。

比起國公府裏正進行的權衡與防範,沖粹園的氣氛要單純得多了,這裏遠離京城,人口簡單。要不是九月已到,各處鋪子的總掌櫃都過來向主子少夫人奉帳,她幾乎是飽食終日、無所用心——本來還打算自己同掌櫃們打交道,現在可好,子嗣為大,蕙娘只好將雄黃細細叮嚀一番,自己藏在背後垂簾聽政,令雄黃和這群猴精猴精的商人們周旋。

雖然還沒過明處,但得到長輩的許可,她也就不再進城了:雖說香山進城,路不算難走,但不管是乘轎還是坐車,五十多裏黃土路,總是難免顛簸。按權仲白的話說,“頭三個月是最不穩當的,如果胎兒不好,稍一妄動就有可能流產。”

雖說胎兒若好,似乎妄動也無妨,但蕙娘可冒不起這個險,就是再不以為然,她也只能接受這個事實:對權家來說,她的肚皮還要更比她的才幹重要,就有百般手段,現在也不是作耗的時候,還是安安生生、耐下性子來安住這一胎為好。

宜春票號那頭,喬家畢竟是有風度的——或者說,他們終究還是尊重焦閣老和良國公的,得了她的回話,想來也就自去籌備她索要的那些資料,努力證明這一次增資,非得增到一千二百萬兩。但蕙娘卻沒有四處挪借的意思,在她這裏,這事就已經算完了,她現在最重要的工作,一來是安穩養胎,二來就是學習權仲白給寫的孕期保健要點:不止是她,從石英起,甲一號所有在編的丫鬟全都自發挑燈夜戰,一律在最短時間內,將這洋洋灑灑幾大張紙全都吃透嚼盡,免得萬一掉了鏈子,在自己這裏出了什麽紕漏,那真是不用任何人說,自己都沒臉在蕙娘身邊服侍了。

至於權瑞雨和權季青過來小住所要安排的瑣事,早就被石英拿去做了,以她的能力和焦梅的配合,處理這點小事,豈非是處處得體?等這對少年兄妹進沖粹園時,已經是色/色齊備,連毛病都挑不出來了——權瑞雨被安排在蓮子滿附近的雙清館,權季青就住在後山附近的快雪樓。雙清館距離甲一號並不遠,權瑞雨過來找嫂子說話方便,自己一時興起,要泛舟湖上,或者往後山攀登,都很容易行動。至於快雪樓,景色也好,因在山腳,距離甲一號很遠,同蕙娘頻繁碰面的可能性就不太大。權季青自己要去後山賞紅葉,或者是出門玩耍,都有便道行走,就是去權仲白的醫館玩,附近也是有角門的。

這番安排,顯然很現殷勤,小姑子、小叔子都很滿意。權季青倒背雙手,笑瞇瞇地逗權瑞雨,“以後我早起就去山上鹿苑餵幾只鹿,有些人不知能否也起得早來,同我一起過去。”

沖粹園後山占地也很大,除了權仲白的藥園之外,還飼養了一些珍奇動物,也不知是為了玩賞還是備藥,蕙娘得了閑也是上去踩過一遍山頭的,聽權季青說法,他以前也來過這裏,獨獨只有瑞雨還是頭一次過來,她一個宅門裏長大的小姑娘,聽說有鹿、有山,那還了得?忙央求蕙娘,“二嫂,早飯我就不來同你一道吃了,我上山餵過鹿再下來做功課好不好?”

明年就要出門,課程是永遠都上不完的,權瑞雨這次過來,自己服侍的丫頭不說,還有四個嬤嬤候在一邊,權夫人每天還給她排了半天的課。蕙娘也怪可憐她的,便笑道,“你不用三餐都過來,這裏地方大,不好走……不如這樣,早上起來,先上過課。讓你四哥下午帶你去後山走走,要是山上人並不多,也許還能去幾處名剎參拜一番呢。”

“我不要去廟裏。”瑞雨一擺手,語調輕盈得像是要跳起來,任誰都看得出來,這小姑娘此時是真的快樂。“都是些泥雕木塑,有什麽意思,能每天上山玩玩,就已經喜出望外啦!”

權季青望著妹妹,眼神裏也寫滿了笑意——他自然是很疼瑞雨的,否則,也不必擱下家裏的種種事務,專陪瑞雨到香山來住。要知道蕙娘未必有空帶著瑞雨四處散心玩耍,他這是已經把自己打量成一個伴當陪游了。他也大大方方地邀蕙娘,“二嫂也能時常同我們上山走走,橫豎你一人在家,也是無聊。”

按說這麽近的親緣關系,是不用太過避諱。但蕙娘現在哪裏會上山,她正要隨口推辭,雨娘已經白了哥哥一眼,“四哥沒見我們進來時候那一排屋子?算盤聲打得我都聽見了,二嫂正盤賬呢,哪有空和我們上山……”

她沖蕙娘一擠眼,神態很親熱,似乎正在邀功:也不知是權夫人特地交待,還是她自己悟出來什麽不對,看來,權季青雖然茫然無知,可自己懷孕的消息,卻沒有瞞過瑞雨。

蕙娘沖權瑞雨輕輕地豎起指頭,噓了一聲,兩個人都笑了,雨娘站起來就拉權季青——他正也是若有所悟,正來回打量這對姑嫂,眼波流轉,不知正想些什麽,“哥你來過這裏,就陪我四處走走,你上回說的湖心亭……”

她上去拉著權季青的胳膊,同蕙娘告別,蕙娘笑著將他們送出堂屋,兩兄妹走了一段,權季青又單人跑回來沖她道歉。

“不知道二嫂身子不便。”他看了蕙娘的丹田一眼,“還拉著雨娘過來叨擾,實是我沒有考慮周全。本想著嫂子一人在沖粹園也是寂寞,雨娘過來,也有個伴……”

他這麽敏銳,又這麽客氣,蕙娘自然也禮尚往來,連聲說了幾句‘不必在意’之類的話語,權季青又深深地望了蕙娘一眼,露齒一笑,再謝她,“正是您忙碌時候過來——”

他語含深意,“陪嫁太大,也頗傷腦筋……那嫂子忙,我不耽擱您了。”

說著,便轉身去追瑞雨。蕙娘在當地站著,略略歪過頭想了想,也就自己進屋去了。

這天晚上,權仲白自然要設宴款待弟妹,蕙娘因為要忌口的東西多,又不能喝酒,兼且最好也不要久坐,不過吃幾口菜,就借口身上不好,回甲一號休息了,等權仲白回來了,照例給她把把脈,覺得一切無異,兩夫妻這才各自洗漱、上床休息,蕙娘和權仲白閑聊,“雨娘也就罷了,四弟今年十八歲了吧,不像三弟,走武將的路子,也不像大哥,反正……”

她含糊了過去,“四弟就沒想著找個營生?就是舞文弄墨、票戲寫唱詞呢,好歹也打發打發時間,別成天游手好閑的,人都養廢了。”

“票戲寫唱詞捧戲子,是最費錢、最沒出息的營生,”權仲白不屑地說,“純粹是為了給廢物們打發時間用的,我們家從來都不養這樣的子弟。我算是沒有出息的了,對文武都沒有興趣,那也是學了醫,大哥學了畫,三弟學了兵,季青對生意、經濟有興趣,這兩年都在學看賬、學買賣進出之道。”

他忽然想起來,“對了,他和宜春票號也打過交道,你要是有什麽票號上的事,需要多一個人問問情況,倒可以找他。”

蕙娘這才明白了權季青話裏的意思,她不禁微微一笑。“能和票號打交道,這也是個聰明人啊。”

先是看肚子,再是談票號,又有拿回香山一事賣好在前,這個權季青不但聰明,而且似乎還很愛抖機靈。

對權仲白的提議,她也就是這一句話帶過,卻未置可否。

作者有話要說:姜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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