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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46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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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下筷子,稍微一嚼,權仲白頓時就忘卻了那若有若無的別扭意緒,他驚喜地略微一瞪眼,“這是南邊的手藝吧?唔……我吃著像是閩菜,怎麽,這紅的是山楂?虧也想得出來,鹹鮮味兒帶了點酸,倒是不用點米醋了。”

天色已黑,院子裏高高地挑了雪亮的玻璃宮燈,天棚罩得嚴嚴實實的,雖是夏日,可連一點蚊蟲都沒有,只有夜風一陣陣送來清涼,合著月色,將院內裝點得猶如白晝。即使沒有冰山,也是‘水殿風來暗香滿,自清涼無汗’。蕙娘看權仲白,頭一回順眼了一點:只聽桂皮說他講究,在國公府裏吃了這麽一個多月的溫吞菜,除了還知道肯定石墨的手藝之外,他是半句臧否的話都沒有。一個人要連吃喝玩樂都不講究,功名利祿都不追求,只曉得扶他的脈,就是在醫術上造詣非凡,可和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又有什麽趣兒呢?

“這也都是石墨琢磨出來的。”她難得地起了談天的心思,“你也知道,我們焦家人口刁,能應承我們的外點,大師傅們都是格外用了心思的,就是祖父自己帶出來的幾位大師傅,也都是易牙妙手,各有各的絕招。可石墨就能從他們那裏將絕活偷過來不說,還緊扣我的口味又做改善。涼拌三絲把裏脊肉絲換做山楂皮兒釀的細凍,不但特別清雅、酸甜開胃,而且很適合三姨娘茹素的時候換換口,也算是她的得意菜色了。”

權仲白唔了一聲,沒有吝惜誇獎,“你身邊這些丫鬟,真是各個本事都不凡,連一道涼菜,都能做出這些花頭。”

“這就算不凡了?”蕙娘似笑非笑,“今天畢竟還是倉促了,連幹貨都一點來不及發,用的也是廚房裏現有的那些材料。烹飪這種事,七分材料三分工,今兒你吃著好,過幾天再做一道涼拌三絲,一樣的人來做,你吃著就更好了。”

權先生已經轉攻水晶肴肉了,他吃得開心,聽蕙娘這麽一說,卻仍不禁要道,“你這樣,吃得也實在是太精致了,至於這麽講究嗎?我看能有這樣廚藝,就是一般市面上買來的菜肉,做著也都挺適口的。”

蕙娘眉一挑,“那要這樣說,就是一般的廚藝,一般的菜肉,又有什麽不適口的呢?我看你今天胃口,倒比前幾天更好,至於這麽講究嗎?”

她對住文娘、嘉娘等輩,因為氣場全然壓制,一向反倒是從容有餘,不論是威壓還是懷柔,都透著那麽淡定大氣。在老太爺跟前,又因為祖孫感情深厚、略無猜疑,往往是相顧怡然,絕無針鋒相對的時候。可對著權仲白,蕙娘一天不刺他幾句,她自己都不大舒服。好在權先生涵養好,一般都講理,不管是詭辯、正辯,只要能把他繞進去了,他也不會隨意動怒,還是挺能沈下來和蕙娘說理的。

“這能一樣嗎?”不至於動怒,可一點情緒的波動還是會有的,權仲白才要說話,丫頭們正好來上熱菜,八個冷盤八個熱炒,用料幾乎就沒有太名貴的,全是家常菜色。蕙娘奢侈之說,幾乎不攻自破,他噎了一會,只好又轉移矛頭。“今天這盤銀絲牛肉,我看就不如在府裏吃的那一頓好吃。難道你也要說這是材料的關系?用一個小風爐,在廊上炒出來的,肯定還是更看手藝。手藝好,就是材料一般,那也能化腐朽為神奇的。”

蕙娘不禁甜甜一笑,“吃得出優劣,這就對了,你當那盤銀絲牛肉,牛肉是哪裏來的?”

“就這一塊肉,你也要回娘家去要?”權仲白不禁提高了聲調,“你這也太小氣了吧,難怪你……難怪爺爺送了這麽多東西,這才頭個下馬威,就回娘家去告狀,你還是三歲小孩啊?”

“我又不是神仙。”蕙娘一邊吃一邊和他辯,“不上市場去買肉,難道還能變出來一塊生肉不成?我的陪嫁,自然是去我們娘家相熟的店鋪裏買。他們要往我娘家傳話,那是他們的事,再說,要不是受了委屈,他們又有什麽話能傳?你只知道好吃,可不知道裏頭差別大著呢,索性告訴你吧,今兒這一份肉,應該是在城裏隨意一個肉檔采買的,要不是采買的不經心,就是這肉買回來沒有當天烹飪,已經隔了一天,不那麽新鮮了。你在立雪院吃到的那盤肉,是京城市面上能買到的最佳,口外來的牛羊,吃的全是當年的青草,每天現殺現賣,不是老主顧去,要買都買不到。可這要比起我們家自己吃的那種,還要差了等呢……真要不能將就,我連眼前這幾盤子菜都吃不下了。”

權仲白也真是吃過見過,可聽焦清蕙這一套一套的,連一盤牛肉都能作出這偌大的學問來,他也有點暈了。“這也太精細了吧,你在家別事不幹,就專鉆研這些個驕奢淫逸的講究了?”

“沒有這些個驕奢淫逸的講究。”焦清蕙似笑非笑,“就是家財萬貫,那也是白富。就是掙出一座金山銀山來了,吃還是吃那些,穿還是穿那些,銀子白放著不花出去,難道就很有意思了?這錢要不能讓你開心,你還要它幹嘛呢。”

“那你也不能就光顧著開心啊,”權仲白又堵不上她的話口:焦家錢,來得光明正大,焦清蕙花錢,花得也光明正大。再說,她這根本也不是拿錢往水裏扔,那才真叫驕奢淫逸,她就是嬌,嬌得理直氣壯,嬌出了花頭,嬌得讓他好看不慣,可要挑她的毛病,卻又挑不出來——半個票號都陪過來了,就是要花錢,那也不是花他的錢,他還有什麽好說的?

可要不說,他又真氣悶得很,只好悻悻然地,“甭管你出門不出門,總不能只有這花錢的本事吧。”

“能把錢花好,可是一門不小的本事,”蕙娘一翹唇角,“可你這又不懂了,我身邊這麽多丫頭管事,難道都是白養著的,該怎麽把我的錢花得讓我開心,那是她們的活計。你見過哪戶人家的奶奶太太,是要自己為自己操心著花錢的?”

這其實還真不少,即使是豪門巨富之家,日子過得和焦清蕙一樣講究精致的可也沒有多少。權仲白不願長蕙娘的志氣威風,“既然不是你的活計,那你平時都做什麽?”

“那可就多了,”蕙娘處處堵他,堵得自己心情大好,越說越高興,她托著腮,捉狹地沖權仲白飛了一眼,拉長了聲音。“可——我不高興告訴你!”

權仲白一翻白眼,要尋一句話來回她,又覺得罵人而為人聽懂,實在不大好意思,思來想去半天,竟是一句吳語冒出來,他惡狠狠地,“作伐死倷呀!”

“作,絲作伐死寧額,郎中,”蕙娘回得比他還快,“倷哎絲看病的,哪誒尬啊伐曉得?”

這下,權大夫真是連吃飯都吃不香了,他渾身都打了個哆嗦,好在天色暗,自己掩飾住了,只得瞪住蕙娘,有點狼狽,“你怎麽連蘇州話都會講!”

“各地方言裏,北方的不必說了,終究是官話一類。”蕙娘難得地也有點得意,“可要連吳語都不會說、不會講,以後怎麽和南邊人打交道?我們娘家的產業,又不僅僅在京城一地。現在又有哪門子生意,他們南邊人不來插一腳呀?”

“照這樣說,”權仲白將信將疑的,看著蕙娘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天下這樣多方言,你還全都又會聽,又會說?我這些年親自走過的地方可多了,到現在也只能誇口能聽懂九成,要開口,那可難了。”

“那也不是,窮地方就不學了麽,”蕙娘也沒充大,“會學他們吳越官話,還是因為要和南邊人做生意。下江話也能聽能說,閩語、粵語,川蜀官話,那就只能聽,說不了多少了。”

下江話是江淮方言,揚州鹽商富甲天下,焦家和他們有生意往來,絲毫都不出奇。饒是如此,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出沒出過京城都是兩說,能有這樣的本事,已經足夠讓人驚異了。權仲白不禁大起好奇之意,只覺得焦清蕙似乎也沒那麽可惡了,“那你都還會別的什麽,說來聽聽?”

他此時已經吃過飯了,蕙娘倒還在喝湯,被權仲白這一問打斷了,放下勺子時,還有一滴醇白的鯽魚湯掛在唇上,她伸出淡紅色的舌尖,輕輕一卷,就把湯汁給卷進去了,權仲白別過頭去,又不敢看她,又實在好奇得想要多看看她。蕙娘卻一無所覺,她要說話,又忍住了,自己想想,也不知為什麽,便噗嗤一笑,“寧嘎港了哉,伐高興告訴你,誒悶?”

委婉曲折,竟是又祭出了吳語……權仲白真想求她別再說了,他趕忙放下筷子,催促蕙娘,“不問就不問,快吃吧,一頓飯要吃多久?再吃下去,夜露上來了,要犯胃氣的。”

當晚吃過飯,兩個人先後洗漱,這回凈房內是都再不用留人了。蕙娘從凈房裏出來的時候,見丫頭們都已經退出屋子,只有權仲白靠在竹床上看病案,他專心得很,聽到自己出來,並未擡頭,修長的食指,還是飛快地翻閱著一張又一張書頁。她也就並未叫人,而是自己坐在梳妝臺前,開了這個瓶子,又去啟那個盒子,縱使她手腳輕盈,也免不得這兒碰碰,那兒撞撞,等塗完臉頰,卷起袖子來抹手時,偶然一擡頭,便在鏡子裏撞見了權仲白的眼。

兩個人成親一個多月,該做的事沒有少做,可頭一晚大家都著急,蕙娘且還餓得頭暈眼花,看世界都是模糊的,哪裏還會記得羞赧。嗣後敦倫,那都是規規矩矩,連床門都關起來,有時候她連權仲白的臉都看不清楚,黑天黑地的,膽子自然也大了。可不知怎麽,在這雪亮的燈下,也才止露出一條臂膀而已,從鏡子裏瞧見權仲白的眉眼,他尚且還沒有什麽表情,就只是盯著她看呢,她……她居然有點臉紅了……

“看什麽看!”蕙娘哪裏會含羞帶怯,她一把扯住衣襟,回頭兇了權仲白一眼,“不許看!”

色厲內荏,卻是誰都看得出來,權仲白笑起來,“我不看,我不看,是沒什麽好看的。”

他又低下頭去翻病案,一腿屈起來,一腿放在地下,半趿著蕙娘給他親手做的逍遙鞋……那上頭繡的青竹葉,費了她幾天的待嫁辰光呢。這不成體統的動作,帶開了睡衫,淡青羅衣露出一線溝壑,權仲白是先洗過澡的,他沒有束發,半長的發散下肩頭,落在衣襟上,發的黑、衣的青、膚的白……

蕙娘看在眼裏,氣不打一出來。“也不許不看!”

又不許看,又不許不看……這話說出口,就是蕙娘自己,也都覺得有點強詞奪理了。就是在床笫之間,她也都沒被權仲白逼得這麽狼狽過……

權仲白哪會放過她,他幸災樂禍地笑了,笑得這麽體貼、這麽寬容,這麽不以為意,笑得蕙娘心火更旺,才要開口,他說了,“我知道,我知道,不許笑——也不許不笑!”

“你——”蕙娘恨得拿起螺黛擲他,深青色的香料好沒準頭,沒丟到二公子,倒是擊在宮燈上,把玻璃燈籠給帶得好一陣晃,黃蠟沒頂住,燭芯一觸玻璃壁,嗤的一聲便滅了。權仲白只好合上醫案,站起身要就著桌上那一點點如豆的油燈,給宮燈換蠟。可才站起身,蕙娘又拈起一小塊粉沖他丟來,粉塊落入燈盤,這寬敞而清涼的屋子,也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只得窗外一點月色鋪在竹床上,可很快,這月色也不知被誰一拉簾子,給遮了去了。

悉悉索索一陣悶響,誰也沒有說話,即使有些忍不住的聲音,那也是咬著唇堵不住,從鼻子裏逃出來的,蕙娘這會話倒是反常的少,還沒有竹床響:這東西就是做得再牢固,也終究還是竹子,為重量一壓,吱呀之聲,自然是在所難免。先還只是偶然一響,到後來,竟是搖曳之聲,響做一片,好似能給晃得散架了似的。有人的聲音都像是在哭,“哎呀,怎麽這麽吵……你、你……你……窗子還沒關全呢!”

這院子裏東西廂房都住了人的……別人不說,就是孔雀,恐怕還在東廂房裏盤點首飾呢。“去……去……嗯……去,”那嬌媚的聲音便咬著唇喘著氣,勉勉強強地說,“去床上……”

年輕夫妻,臉皮是薄的,二公子也沒有異議,竹床不響了,可蕙娘的聲音竟又一下抽高了,“唉,你、你幹嘛……出……拔出去——呀!”

“不必出去,也能行的。”二公子今晚很有夫主的風範,雖說也有些氣促,可實在是風度從容、體貼大方,“環住我的脖子。”

“怎、怎麽弄的!你——哎!你——”這聲音到了後來,氣促而緊,竟是語不成聲,帶出了哭調。

二公子偷偷地笑,“真沒想到,原來我們少奶奶也有不懂的事。”

說也奇怪,兩人行動,可屋內卻只有一人的腳步聲,蕙娘連聲音都沒有了,只有一點點嚶嚶的、顫動的鼻音,待到許久以後,床上重又起了動靜,她才喘著氣,惡狠狠地咒,“死郎中,倷麽良心!”

原以為自己遮掩得好,沒想到居然還是早被看破,權神醫陣腳大亂,動作更快更猛,“哎——你!”

不知哪裏伸出的手,一把扯動了金鉤,簾子墜下來,遮去了得意的笑聲,室內的聲響一下就模糊了起來。驚呼聲、喘息聲、水聲人聲,混著夜風被送出來,再傳進東西廂房的時候,就變作了一曲模糊的江南小調。要聽,聽不分明的,可不要聽時,它卻一直響在耳邊,響得人心頭好癢。

第二天一大早,幾個大丫環眼圈都是黑的,都不敢看權仲白,小夫妻兩個也都有點不好意思,只是蕙娘掌得住,權仲白掌不住,他匆匆吃完早飯——倒是比在府裏要多吃了好些,便站起來,“我去扶脈廳那裏。”

蕙娘忙叫住他,“今日還讓個管事過來,帶我看看園子。”

她說起來,自己都忍不住笑,“你就是再不喜歡詩詞歌賦,好歹也給那些亭臺樓閣起些藥名,什麽甲一號、甲二號的,能像話嗎?”

“詩詞格律,我是一點都不懂,”權仲白一點都沒有不好意思,看起來似乎也一點都不引以為遺憾。“你要是看不慣,那就只管改了吧,我讓奶公陪你,什麽事,你和他商量著辦就行了。”

才說完,因石英正好進來——才看到姑爺,她就忙低下頭去不敢直視——二公子再呆不住了,拔起腳就走,蕙娘是喊都喊不回來了。

“這個人!”她啼笑皆非,才吃了一口早飯,見一屋子丫頭都看著自己,也有點赧然,“都楞著幹什麽呀?還不快些做事去?”

人群頓時就散開了,石英小心翼翼地,上來和蕙娘商量,“以後,還是別留人在院子裏上夜了……”

蕙娘終究是臉紅了——這個石英,就是進諫,都進諫得這麽委婉,要是綠松在,肯定不會這麽說話。

“你就放心吧,”她咬牙切齒,“以後會把窗子關好的!”

石英面紅耳赤,“奴婢不是這個意思……”不過,看得出來,一屋子的大丫頭,都因為蕙娘的這句話松了一口氣。

被這麽接二連三地打了岔,蕙娘的早飯吃得也是沒滋沒味的,她又咬了一口小銀絲卷,便放下筷子,若有所思地巡梭著一屋子花紅柳綠的大丫頭們。

這批丫頭,是當年精選出來,預備著日後和她一道接管家務的,沒有哪個人沒一手絕活,也沒有哪個人是真正的實心眼。

現在,她們也都先先後後,到了該說人家的年紀,自然而然,‘柳眼梅腮,已覺春心動’,開始想男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在想,以後互動章節是不是要標出來,因為看到有人說覺得進展慢,可是男女主互動也很重要也要花篇幅啊……

而且我覺得大家可能多數人還是滿愛看這個的……

今次顯露了小權的癖好,哈哈哈。那幾句吳語都是啥意思,大家看出來了嗎?沒看出來的話,明晚給解答!

今晚雖然還是滿足了加更條件,均訂到了,但是我太累了,休息一天,明天起又要連續加更了tvt,讓我單更一天,休息一天吧!躺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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