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衡頷首：“正是。”

確認要反了天啟朝後, 趙曦就頗為關註時事，也算是對這位三皇子的事跡有所了解，她對這位素未謀面的三皇子無好感。

當今皇後為繼後, 一共三女一子，這位三皇子便是她唯一的嫡子, 時年十九歲, 尊貴非常。

如果說當今聖上懦弱無能, 那麽這位三皇子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也不知是不是之前被抓去當過人質，所以被匈奴嚇破了膽子，只要提到匈奴就慫得厲害。

趙曦看過這位三皇子先前辦的事兒, 看得真真無語。

天啟朝再落魄，好歹還是有些家底的。這位三皇子一遇見匈奴大軍，竭力主和不主戰，還提議割讓北境城池，致使無數老百姓淪為匈奴的兩腳羊；又拿自己的公主妹妹去和親，使那些金尊玉貴的公主淪為戰利品成了姬妾。

李孝知深深嘆了一口氣道：“這位三皇子若是登基，怕是老百姓真沒活路了。”

以前是皇子不是皇帝沒實權，他的皇帝老子也沒他那麽慫，如今他登基, 不知能幹出些什麽事情來。

趙曦冷哼了聲，譏諷道：“這些皇室南逃, 再往南邊逃就只能跳海了。”

陳衡搖頭道：“這若是敢跳海也算是忠貞節士了。”只怕多得是忍辱偷生的大臣。

趙曦不懂打仗，只看過天啟朝和匈奴打軍作戰的匯報陳述, 大大小小打了上百場仗, 天啟朝贏的次數不過十分之一。估摸是真的被打怕了。

朝廷的軍隊若是都怕了匈奴，難道還指望老百姓不害怕？

十來天後，先皇死訊傳遍大江南北, 國喪期間三皇子於江南的東溪城登基為帝，年號正錫，隨後皇室還正式公布了瑞王的去向。

瑞王於南遷途中，因對先皇憂思過度而一同病逝，聖上特加封其為瑞親王，同葬江南。

這顯然是皇室的一貫操作，不少老百姓都忍不住腦補出一出皇室奪儲大戲，那先皇後嫡出的瑞王估摸是弄不過三皇子被死亡了。

當然這也就老百姓自個兒想想，這話可不敢說出去一個字。

天啟朝自正月正式下令南遷，如今朝廷的班底絕大多數已順著運河來到了江南，然而不少老百姓還在徒步南遷的路上。

這位年紀輕輕的帝王，屁.股下面的皇位都還沒有坐熱，就下令抽調十萬民夫服徭役，給先皇修建陵寢。

先皇的陵寢建在京城，可如今北地廣闊的土地都被匈奴占領了，先皇的靈柩怎可能葬那裏去？所以當然重得修陵寢。

再則，歷代皇帝誰不是一登基便開始著手給自己修陵寢的？

趙曦得到這消息時，差點沒笑出聲，自尋死路。

天啟朝如今內憂外患，外有匈奴虎視眈眈，內有起義軍高舉反旗，初到江南又根基不穩。

古代的服徭役那是義務，給口飯吃就不錯了，工錢之類想都別想。

這十萬被征調服徭役的民夫怕是過得還不如雲州的奴隸。

沒錯，雲州部族打南方小國擁有很多戰敗的奴隸，如今這些奴隸都被派入了工廠做活，諸如造船廠、橡膠廠、伐木場、各種礦場之類。

起先也的確是一天給一頓飯吃，餓不死就行，這些奴隸也是很能接受的。奴隸裏不乏聰明的，但別說那些沿海而居之人，本就擅水腦子也有好使的，於是從最初的一頓飯不餓死，到一日兩餐，若表現得好還能加餐肉，表現更為突出的還能拿銀錢呢！

這麽比較，那服徭役修陵寢的十萬民夫可不是連雲州的一些奴隸都比不上？看得讓人唏噓。

看著兩州境內百姓安居樂業，人人都有盼頭，趙曦再想想依舊還有很多老百姓此時正慘遭匈奴屠戮，還是覺著挺難受。

她的女秘書助理名喚譚淑蘭，曾經統考的前一百名，工作能力很強，見趙曦微蹙眉心，便安慰道：“仙人善心，這新帝做法確實未多考慮大局，但帝王修陵寢也是常事。”

趙曦冷哼了聲：“我若死後直接火化，要修什麽陵寢。”

他們全家都習慣了現代的火葬，至於她大哥更是為了醫學奉獻，早早就簽了死後捐獻器官的同意書。

譚淑蘭聽得一驚，只覺得這種想法真是頭一次聽到，也就仙人能接受這種葬法。

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譚淑蘭立刻起身去開門，來人道：“曦曦仙人，這是雲州橡膠廠最新研制出來的膠皮，您看看。”

趙曦頓時來了興趣，就見送東西的官吏把一大卷物件擡進來，由秘書和護衛先檢查了一番，才允許近身。

如今不比從前了，趙曦他們一家人的人身安全問題都得註意。

確保裏面沒問題後，趙曦拉扯掉上面拴著的繩索，淡黃色的橡膠皮頓時鋪開，只是邊角還微微翹起。

譚淑蘭忍不住用手摸了摸橡膠皮，不由道：“仙人，此皮觸感很是特殊，不是獸皮的觸感。”

趙曦也摸了摸，驚喜地點點頭道：“好東西，雲州橡膠廠的成品做得很不錯，讓他們繼續制。”

這就是“仙人”的好處，他們越過了探索那一步直接得到答案，只要材料齊全就能很快弄出成品，還做得像模像樣的。

趙曦幹脆給雲州州牧楊子明打了一通電話，楊子明猜到趙曦這通電話是為了送來的橡膠試驗品的。

趙曦道：“可以使用橡膠做成水壺、膠鞋、雨衣之類，醫學院那邊可以把所需的醫療用具的具體參數告知橡膠成品廠打造了。”

這橡膠的確是個好東西，還能是橡皮檫。

如今蜀州的孩童絕大多數都得上學堂，小孩子寫字自然好看不到哪裏去，又易錯，不少家長極為心疼他們用於練字的紙張，所以孩童的毛筆變成了鉛筆，有了橡皮檫鉛筆用處就更大了。

學校體育課所需的足球和籃球也都可以用橡膠制成了，豐富孩童的課餘生活。

“雲州橡膠硫化技術學習得怎麽樣了？”趙曦看著橡膠制品，又問道。

楊州牧點點頭道：“從蜀州派來的那些優秀學生還在徹夜苦讀，頗有精益，可以嘗試制作。我這頭也派人去尋了硫磺礦，以備不時之需。”

他預備派人去更南邊，讓那些小國之人也種上橡膠，屆時他們雲州再收購就成，雲州能種橡膠的地方相比於更南之處還是少許多，怕以後跟不上需求量。

趙曦欣慰地點頭，一旦技術成熟就能造出輪胎，汽車就先不指望了，但自行車卻可以安排。蜀州如今依舊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牛馬驢這些牲畜，然而有了自行車就能成為代步工具。

“不過第一批橡膠制品，還是先安排造一些橡膠救生圈、救生衣，隨後安排上戰船。”趙曦又道。

楊州牧心領神會，點頭一口應下。

趙曦對天啟朝落水救命用的幹葫蘆瓜還是心有餘悸，還是得趕緊更新換代才行。

橡膠救生圈的制作不是難事，工匠得了圖紙就打造起來，細心的工匠還特意在口子處留了個小活塞，用於充氣。

第一批的救生圈，趙曦讓雲州直接走水運發到巴水郡水軍操練場去了。

巴水郡的水軍操練場就在戰船之上，搞得如火如荼的。

這次召集了不少水軍，巴水郡的將士還好，有些漢子這輩子都未坐過船，頭次上去就暈船，止不住地吐。醫學院送來了些自制的暈船藥，將士們才好些。

這次操練水軍，趙旭吩咐了好幾個高級將領，其中一人便是原何州牧的掌珠何映月，面對黑壓壓的漢子也不怯場。

何映月的出現，讓兩州不少巾幗英雄看到了希望，這導致女兵的報名人數增加，只要身體符合標準，趙旭也收入軍營成立了一支女兵。

不得不承認，除去個別人，絕大多數的男女在力量上真是有差距，但這些女兵夠細致，許多軍營中的精細工種女兵幹得相當出色，讓軍營裏的將士另眼相看。

這些水軍除去日常操練外，平日裏就坐著船去江上捕魚，當是適應戰船生活，有些將士幹脆大半個月都不下船。

漁業部門改進了捕魚工具，這讓這些戰船每每回來都能打撈不少魚，到了港口就直接販賣，價格也是蜀州漁業部門訂的，很是親民，來購買的老百姓還真不少。

這要是能開船出海打海裏的魚，不知道要為老百姓增加多少口糧。

這頭水軍操練完，便和往常一樣開船入江去捕魚，幼小的魚苗是不許捕撈的，仙人說是得可持續發展。他們也不在一個地方撈，江上那麽大都可以，反正荊州方面壓根管不住他們。

現如今不少水軍沒了之前上船就暈的毛病，站在甲板上還能享受享受江風。

“救命啊，救命——”

水軍統領龐雲虎耳力極好，好似聽到一陣呼救聲，他招手從將士手裏拿過一個軍用望遠鏡。

現在醫學院和琉璃廠聯合打造的望遠鏡不再是禁品，分為民用和軍用兩種，民用只供給學校，軍用更為精準只供給軍營。

龐雲虎透過望遠鏡看去，滾滾的江水之上竟飄著一名男子，那男子滿臉絕望，懷裏緊緊抱著半個幹葫蘆瓜，眼看著就要脫力了。

龐雲虎下令讓戰船靠近些，那漢子看見大船靠近，求生的本能讓他不住叫著救命，懷裏的幹葫蘆瓜已經撐到了最後。

正在那漢子絕望之際，從大船上面扔下來一個黑色鼓鼓的物件，那物件明明是圓形，中間卻是空的，還能飄在江水之上。

有將士在船上大喊：“把身子穿過救生圈，快。”

那漢子立刻就反應過來，忙穿了進去，中間的空隙正好能夠容納一個人，讓他無力也不會掉進江裏。這倒是個能救命的好物件。

方才那半個幹葫蘆瓜沒了，這漢子只覺得自己的命算是活到頭了。誰曾想命不該絕？

他歇了會兒，上面扔下一條不粗不細的麻繩，那漢子會意把繩子綁在自己身上，上面的幾個將士合力把他撈了上來。

這漢子全身是水躺在甲板上不斷喘氣，終於爬起來哭著跪在龐雲虎面前，哭喊道：“謝謝大人救命之恩，小的無以為報啊。”

龐雲虎雖是世家出身，可小時家族落魄，他也吃過不少苦，只能寬慰一兩句後問道：“你怎麽落水的？你是這江上的漁夫？”

此時他們的船好像開至了荊州那邊，荊州水系漁業發達，江上打漁為生的漁夫不少，他們能給朝廷繳納很大一筆賦稅。

那漢子擦了擦淚水，不住地搖頭：“回大人，小的不是荊州的漁夫，只是普通老百姓，小的是被匈奴逼的連夜攜家逃跑，欲渡過長江天塹，誰知江風太大吹翻了船只，我……我的家人都落了水。”

也就他在慌亂之中撿了半個幹葫蘆瓜苦苦支撐。

龐雲虎神色微變：“匈奴？”

那漢子略顯驚訝：“大人難道不知？那些匈奴早就有南下的打算，咱們荊州建江郡就遭了災，老百姓都嚇得逃了。”

聽說匈奴擅騎兵，所以許多老百姓都想著先跨過長江這道天然的天塹，隔江相望應該能暫時抵擋那些可怕的匈奴吧？

龐雲虎神色大變，匈奴之心人盡皆知，他們占了天啟朝大半江山，讓皇帝老子嚇得渡江南遷，怎麽可能不一鼓作氣直接滅了整個天啟朝？

荊州是為南北交通樞紐之地，無論是陸運還是水運都極為發達，古來一直都是兵家必爭之地，聽聞天啟朝開國先祖就是在這片寶地上發家的。

難怪匈奴攻了過來。

龐雲虎沈思一二，當即下令道：“立刻搜尋可有落水，或者有欲渡江的老百姓，進行施救，但切記不可和岸邊匈奴硬碰硬。”

先不撈魚了，魚沒有人命重要。

那被救上來的漢子有些驚訝地看了看龐雲虎，這些官軍哪個會在老百姓的死活？他以為他是運氣好，結果他們還真打算去救別的老百姓？

戰船在江上快速開動，遇見有落水或者乘小舟的老百姓就扔下救生圈，然後把人給撈上來，救了好一波人。

不多時戰船之上就滿是這些獲救之人，抱團哭泣之聲。

有人沒了爹娘，有人失去了妻子，還有人沒了孩子，猶如人間慘劇。

龐雲虎拿著望遠鏡看著岸邊遠處的騎兵，神色陰冷道：“回去。”

手下的將士被那些哭聲調動，恨不得操家夥直接下船和那些人幹一場。這些將士連著打了不少勝仗，就是這些被老百姓形容成妖魔的匈奴也不放在眼裏。

原本不少老百姓是打算渡江居住的，也在荊州範圍內，這被這邊將士一救，就起了一同回去的想法。

龐雲虎也不拒絕，這些入蜀地之人只要登記後沒問題都可入內成為勞動力。

回到巴水郡港口後，龐雲虎忙給新城方面寫信，把消息告知了仙人。

趙曦那邊得到消息也很快，智囊團上下無人驚訝，似乎早在預料之中。

匈奴正月的時候就攻占了京城，若非不熟南方氣候水系，估計早打過來了，拖到現在也算正常。

這次會議，趙曦坐在主座上，裏面不僅有陶思禮陳衡這些文官，就連趙旭蕭聽雲這些武將也都在，他們正中間掛著一幅大型的山川水勢州郡圖，趙曦讓大家隨意發表意見。

蕭聽雲看著地圖的河流，沈吟一聲道：“新帝怕是想以長江為界，與匈奴劃江而治，真是荒謬。”

趙旭頷首認同道：“若以長江為界，那天啟朝距離亡國也不遠了，這新帝腦子咋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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