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沈浸在回憶中的夢縈感覺自己的手被握住，回憶戛然而止，聽見身旁的他輕咳一聲，像是不想被她看去了心事。

不過夢縈也並非強人所難之人，已經如此直觀的知曉了事情的大概和他的態度，有些他不想提的，不問也罷。

雖然也並非不好奇他想要隱藏的是什麽。

見夢縈沈默不語，他也有些慌了神，也不知夢縈是還不願相信還是不願原諒他，手下無意識的用勁，“夢縈……現下你想做什麽，都等養好傷再說，我都陪著你，好麽？”

他的指尖穿過她的指縫，無意間的力道讓夢縈感覺手指有些生疼，她用另一只手撫上他的手背，安撫似的摩挲了幾下，他方才察覺到，放緩了力道。

“如今我元氣大傷，一時半會也是恢覆不了的，先就……在這兒呆一陣子吧，我也有些要找的東西。”夢縈若有所思，視線沒有落在他的身上。

聽夢縈這樣說，他瞬間就放松了下來，下意識的抿唇，勾起一抹淺笑，“想吃點什麽麽，我去弄來。”

夢縈這才又看向他，這兩天來他總是小心翼翼，好像生怕她會離開做傻事，而如今才又恢覆了那溫潤的模樣。

夢縈並未搭腔，他也只是回以一笑，眼神示意讓她等等，就這樣起身出了屋子，夢縈也沒有等多久，他便推門走了回來，手上端著一小碟油炸小魚。

“這兩天大雪，湖面上結冰了，昨天聽村子裏說要破了冰網魚，這會已經都回來了，我去要了一些小的，”他滿臉都是春風一般的笑意，“還是熱的，嘗一嘗。”

夢縈只是定定的看著他，也沒有伸手去接，“你在我身邊呆了多久了？”沒有等他回答，夢縈又說道，“明日，我再去找婆婆討一壇酒。”

“陪你一起好麽？我不放心。”

他伸手拿起一只小魚，放到她的唇邊，看著夢縈乖乖的張嘴含住，唇邊便隨之漾起了一抹笑意，他收回手來，很自然的將手指在自己的唇上輕輕一抿。

見他這般，夢縈倒是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她本就過的比較隨性，也從未想過要和另一個人綁在一起，對於夢縈來說，讓他留在身邊，也不過只是一時興起留了一個看的順眼的人在身邊，與他歡愉，也不過只是一時好奇罷了。

原本就是修煉而成的精怪，凡事隨性而行，過的自在，沒有俗世那些條條框框的三綱五常。

經歷了這麽一場變故，眼前的他並沒有變，甚至更加溫柔細心，但夢縈卻突然覺得心裏似乎有什麽變了。

夢縈心中一動，又再次含住他遞過來的小魚，“也好，有個照應。”

“離這遠麽？過去的話安全麽？”

“公子，公子？”

還不待夢縈回答，門口就響起了一陣敲門聲，聲音不大，聽著像是個女子。夢縈順手接過他手上的那碟小魚，示意他去看看。

門口的位置是看不到夢縈的，依稀聽見他們交談了幾句，門又被關上，他又走回到她身側蹲下身擡首看著她。

“是村子裏的人，明日村子裏要辦喜事，問我去不去湊個熱鬧。”

“喜事？那你去麽？”夢縈舔著手指上的油漬，已經將那碟小魚吃的幹幹凈凈，又順手把碟子放在床邊的小幾上，“起來吧，如今我不過是個亡命之徒，你不用再這般對我。”

他抿唇笑了，也沒有推辭就站了起來，倒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覺。這下又換成了夢縈去擡首看他，他卻突然伸手將夢縈垂落在鬢邊的發挽到耳後。

“你想去看看麽？我現在只想守著你。”他自然的繞到夢縈的身後，從桌子上拿起梳子打理著夢縈的白發。

“守著我？守著我幹什麽？”夢縈覺得有些好笑，感受著他的指尖穿過她的發的輕微觸感。

……“我只是……不想再找不到你了。”

今夜的他睡在夢縈的身側，夢縈聽著他的呼吸漸漸平緩，想是睡熟了，稍稍側身背對著他，而他卻似乎是下意識般的跟著側身貼緊，將她環進懷裏。

他的懷抱很暖，也很柔軟。

夢縈枕著他的臂膀，迷迷糊糊的在他的懷中睡去，腦子裏一直在回蕩著他睡前說的這句話。

冬日的天空還是很暗，風中夾雜著小雪，還未落地，便化成了水珠。

心中有事，夢縈破天荒的醒的很早，身側依然溫暖，還環繞著他身上一直以來泛著的冷香，倒是夢縈不曾有過的感覺。

而他就在自己的身後。

夢縈破天荒的起了個大早，只是稍稍一動，身後的人也跟著醒了過來。

“天還早，現在就要準備出發麽？”他這樣問著，睡眼惺忪的模樣讓夢縈有幾分新奇感。她從未見過他這個樣子，倒反而讓人感覺親近了許多。

“嗯，不知道婆婆在不在，說不定要等，還是早點去。”

他一邊聽著夢縈說著，一邊起身更衣，“好，我去打水洗漱，收拾好了就出發。”說著又給夢縈蓋好被子，沒有讓她起來的意思。

夢縈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廢貓。

趁著他出去打水燒水的功夫，夢縈還是悄悄起身，去拿掛在屏風上的衣服。

他回來的也快，想也是只是做個樣子，怕還是用法術弄熱了水，這會已經端著一盆冒著熱氣的水走了回來。

看了擅自起身的夢縈一眼，他放好盆子去浸濕帕子，那一眼竟讓夢縈突然有些莫名的心虛，還沒有下一步動作，他便擰好了帕子走過來幫她擦臉，她也老老實實的站在那裏任他為所欲為。

泛著溫熱潮氣的帕子讓夢縈更加清醒了幾分，才發現他們的距離是如此之近。

出門前他更換了木炭，房間裏也並沒有進多少寒氣。

末了他將帕子扔回盆裏，順手將掛著的衣服取了來，一件一件的幫她穿好。

夢縈本想拒絕，但他動作麻利，一點見縫插針的機會都沒有找到。

裙子的系帶在他的手中繞成一個漂亮的結，他又將豎領襖子給她穿好，從上往下的一個一個的扣上扣子。

將夢縈按在梳妝臺前，他順手拿了一支木簪，只是簡單的將她的發挽在腦後。又在櫃子裏取來一件米黃色的鬥篷繞在她的身上，將鬥篷上的帽子給她戴好，把那大部分的銀絲遮了去，只有少部分垂落在夢縈的臉側，並不明顯。

他一邊給她打理著，一邊囑咐道：“一會你跟在我身後。婆婆住在哪裏，往哪個方向走？”

“往北。”

他們暫住的這個屋子雖然離村子還有些距離，但挨著水井，村裏的人起的也早，這會外面已經有了陸陸續續來這邊打水的村民。

門響了，打水的村民們應聲朝這邊看了一眼。

打開的門後走出了兩個人，夢縈這是第一次出現在這些村民面前。

他走在前面，牽著她的手，與平日雖沒有什麽不同，但之前的他臉上一直帶著疏離的溫和，今日卻帶著淺笑，仿佛是冬日裏的暖陽。而夢縈亦步亦趨的跟在他身後，頭低著，將自己的存在感盡量降低。

還是有比較熱情好奇的，遠遠的就朝著這邊打著招呼：“公子！您夫人身子好了？”

“嗯，”他欣然應道，又握緊了夢縈的手，“帶內子出去走走。”

夢縈也下意識的朝他的身後靠了靠，來躲避那些好奇的目光。

村民們也只當她興許是比較靦腆，大病初愈還比較虛弱。原本就覺得這公子清冷俊逸，氣質出塵，現在這夫妻二人站在一起，更是讓人感到與他們格格不入。

兩人往外走了一段，四下無人，夢縈才化回原形，馱著他趕去貓婆婆的住所。

貓婆婆早就脫離了貓族，並沒有同他們住在一起。

她的住所知道的人甚少，雖然貓族裏都知道有這麽一位婆婆，因為過久獨居，真正還偶爾想得起她的應該就只有夢縈和瑯玡了。他雖然也喝過貓婆婆釀的酒，但卻一直不知是出自誰的手。

只是除了夢縈，沒有人見過貓婆婆，以往夢縈也不會讓他們跟著去。

此次若非不是兩人都受了傷，確實不放心獨自留下他，他也絕對不會放自己單獨行動，夢縈也不是很想他一路。貓婆婆不喜外人，她有點擔心貓婆婆不見她。

不過她的擔心是多餘的，貓婆婆根本不在她的小屋。

小屋位於山澗旁，緊貼著峭壁，內部向巖體內部延伸進去，側面相鄰著一簾窄細的瀑布，四周草木叢生，若不是走到近前，實在難以發現，這位置幽靜且隱蔽。

雖然站在外面的時候就已經察覺到裏面沒有人，夢縈還是讓他候在外面，獨自走了進去。

屋子裏空蕩蕩的，實在不像是住過人的樣子。夢縈巡視了一圈，什麽也沒有發現，有些垂頭喪氣的又推開門走了出來。

他就站在樹下，見她兩手空空的出來，神色間還有些茫然，不由得出口安慰道：“夢縈，找不到就算了，咱們再想別的法子。”

夢縈幾乎不可聞的應了一聲，視線順著他出聲的方向看了過去，又突然將視線放在了他身後的樹上。

樹幹上刻著一個符號，仿佛是很久之前就弄上去了的，已經生長恢覆的和別處的樹體顏色一致，也不知夢縈是怎麽一下就發現了的。

夢縈眼中一喜，快步走到樹旁，伸手覆上了那處樹痕，樹痕在夢縈的觸碰下，突然流動起了一陣光澤。光澤黯淡下去後，夢縈撇了撇嘴，臉上的表情有些覆雜，隨即又順手掰了一根樹枝，蹲下身去開始刨土。他不明所以，倒是也跟著蹲下去刨了起來。

看著費了半天勁才刨出來的那一個小的不能再小的酒壇子，他看著夢縈臉上的表情又更加覆雜了一分。以往甚少在夢縈臉上看到這麽多表情，他忍不住低低的笑出聲來，拎著酒壇子打量了一圈，“還挺可愛的。”

夢縈瞪了他一眼，扔掉手上的樹枝，起身去洗手上的泥土，說道：“只有這麽多，婆婆嫌我之前要多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溜走了，還不告訴我去了哪。”

想著之前夢縈時不時就扛幾壇酒回來喝著玩，倒也不意外。

山間的水原本就比較冷冽，冬季更甚，他也跟了上去洗幹凈手，將有些悶悶不樂的夢縈的雙手握住，呵著氣搓揉著。

“不急於這一時，我們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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