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縈覺得自己定然是著了魔怔。

她不是沒有想過一走了之，但身體卻作出了完全相反的行動。又或者說，其實自己心裏還是願意去相信他的。

不然為何在自身難保，對方又是叛徒的情況下，還冒著危險又趕回來救他？

看著他一副隨時好像會倒下的樣子，夢縈心下一軟，靠近他的身邊，無奈的呼出一口氣，扶著他順著樹幹坐下，握住鞭子的握柄，將繞在他腳踝的鞭子一圈一圈的解開，然後隨手扔在一邊。

他始終垂著眼瞼，沈默的看著夢縈這樣做著。

直到夢縈突然用雙手捂住胸口，默念了幾句，再攤開手時，她雙手中心懸浮著一顆藍色的珠子。珠子很小，卻泛著盈盈的光澤，中心有細長橢圓形的豎條，就像是一顆貓眼。

“夢縈？”他微微瞪大了眼睛，抓住了她的手腕，似乎對她的行為很不解，“沒有必要把內丹用在我的身上，你也受了傷，需要好好恢覆。”

夢縈只是看了他一眼，不容置疑的將他的手拉下來，接著將自己的內丹放置在他的傷口位置，施法用內丹集結的精華為他療傷。

腳踝位置的是輕傷，重要的是他的右手手臂。

“手臂是怎麽受傷的？”夢縈隨口問道，雖然大概也能知道也是在那夜出事的，但是卻不知道他為何也會受傷。

然而他似乎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只是輕描淡寫的帶過了，“那天夜裏受傷的，沒事。”這樣說著，他伸出手自夢縈的耳邊挽起她的白發，“倒是你，被我害成了這副模樣。”

夢縈稍稍側頭，那一縷白發從他的手中滑落，毫不在意的收回自己的內丹，站起身來，然後伸手向他，“應該沒有什麽大礙了，出去之後再好好療傷吧。”

他有些遲疑，還是握住了夢縈的手站起身來，稍稍活動了一下手臂，確實恢覆了許多，離開這裏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夢縈松開手，轉過身打量著四周，確認是否有危險，“如果你真的覺得看見心裏難受的話，要不我死一次，一切都可以重頭開始。”

夢縈雖然是無心的玩笑話，但是聽在他的耳中就是全然不同的意思了。

他有些沮喪，絨扇一般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陰影。看著夢縈走的越來越遠，他還是馬上跟上去拉住了夢縈的手。夢縈回頭去看他，只見他一臉懇切，在那清冷的面容上實在有些不搭調，“既然是可以恢覆的，那就這樣吧，你這樣……也很好看。”

夢縈盯著他那雙無暇的黑色眸子，想要從裏面看出一些什麽，但是卻什麽也看不出來。他一直都是這樣，讓人看不出真實的想法，但是對她說出的話又給她無比真誠的感覺。

就像是，他絕對不會欺騙自己的感覺。

幾個時辰之前，她並非不是完全不相信他所說的，只是她昏迷了好幾天，記憶還停留在事情發生的那一夜，他背叛自己的那個夜晚。不過方才——她大概了解到了一些，他可能也是受人誆騙。

不過也不能就這樣下定論，畢竟事情發生之後，她發現自己其實也並不是完全了解他。

想要說些什麽，又不知該說什麽。

“我們先離開這裏。”他抿唇，笑的雲淡風輕，像是看穿了她的擔憂和疑惑。

他的笑容確實有安撫夢縈的能力，這一點夢縈自己也覺得很神奇。

從他們遇見那天開始，就好像已經認識了很久很久，不知那熟悉感從何而來，但相處下來，他們其實彼此又並不熟悉。

他拉過夢縈，使她更靠近自己，伸手攬過夢縈的腰肢，這讓夢縈幾乎是貼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的身上的清冷氣息縈繞在她的四周，呼吸拂在她的額頭，姿勢顯得極為親昵。

夢縈用雙手撐住他的身體，讓他們之間有一些空隙。低下頭，避免與他對視，盡力讓自己看起來表情自然，從他身上傳來的溫度讓她面頰有些泛紅。

一絲微風自下向上盤旋環繞著他們兩人，風勢逐漸變強，細密的雪花夾雜在風中，將他們包圍了起來。

低吼的聲音從身側不遠處傳來，他一驚，環繞住他們的風消散開。他側頭看著斜後方突然出現了幾只妖獸，正朝著他們的方向逼近。

夢縈反應極快，當即拉過他一個旋身，將他護在身後，擡腳勾起地上的鞭子，伸手抓住，“不能讓它們去通風報信。”夢縈說著，朝著為首的那一只妖獸攻擊了過去。

妖獸雖然兇悍，但並非是夢縈的對手，它們主要是以數量壓制來取勝。

夢縈翻身揮手一鞭，將朝她撲過來的妖獸打散，那妖獸被擊中後一聲慘叫，化作黑煙，從後面又突然躍出一只妖獸，張口將那還未完全消散的同類咬進口中。

同類互食。

妖獸雖然是群體行動，但基本上沒有同類的的概念，一旦有受傷的同類便會一擁而上將其吞食，以增長自己的修為。這些妖獸雖然聽命於那個小女孩，但依舊保留有本性。

他緊隨其後，飛身乘風而起。擡手將風化為刃，朝著那些試圖攻擊夢縈的妖獸方向揮去。

清理掉這些妖獸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有妖獸回去通風報信，妖獸幾乎是接連不斷的出現，又被他們一一消滅。但這也無法堅持太久，若是那小女孩得了消息突然折返，他們怕是不好離開這裏了。

他看著那些逐漸化為黑色粉塵的妖獸們，尋了個空隙，突然拉過夢縈，將她環繞在自己喚出的風中，“夢縈，你先離開這裏，我去引開他們，一會去追你。”

“嗯？”夢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了他順手拂過她的手心，將鞭子拿走，還未等她說些什麽，那風雪便迷亂了她的雙眼，將她帶離了這裏。

“回去等我。”

耳邊輕輕的回蕩著他的這句話，夢縈看著眼前的風雪飄散來開，已經身處在山腳下的河流處了。

夢縈擡首望向山莊的方向，正好看到幾只妖獸緊隨幻化成風的他朝遠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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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著一身白衫，手執紙燈，嘴角含笑，在風雪中緩緩朝他步來。

漆黑的夜色裏那紙燈散發出的柔光映在她的面龐，顯得極為溫柔，一輪圓月在她的身後，勾勒出她銀色的發絲在風中輕拂，散發出不同於這人世的光，竟教他呼吸一窒，竟覺得她要同這雪月而去。

不受控制的，他立馬快步上前，拉住了那隨風拂起的白色衣袂下的人兒。

握住她手腕的那一刻，才頓覺安心。

夢縈被他這有些突兀的靠近弄的有些疑惑，停住腳步，任憑他將她的手腕握的生疼，勾唇問道，“沒受傷吧，怎麽了？”

“你怎麽在這裏？”他沒有回答，只是反問她，單手拉開身上披風的結，順勢松開手，將夢縈環繞在自己的披風裏，好好將領口系好，“外面這麽冷，看樣子還要下雪，又是晚上，穿這麽少。”

他似乎在埋怨她的到來，但卻語氣溫柔，又帶著一絲甜蜜。

“是妖，怎會怕冷，”夢縈聽著他這般絮絮叨叨的，低頭去打量著他，檢查他是否受傷，“我有些不放心，就在這裏等你。”

“我沒事，”他牽住她的手，似乎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轉身一步一步往她來的方向走，“夢縈，相信我，我會找到瑯玡，也會保護好你的。”

握住她的手用了幾分力，即使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夢縈也能感覺到他的堅定。

他的認真讓她有些疑惑，又有些像是在給自己打氣一樣。夢縈微微一笑，“我知道的，你真的沒有受傷麽？”

他搖搖頭，“我比它們快一些，把那些妖獸甩開後，為了安全起見繞了好遠回來的，所以才有些晚了。”

夢縈沒有回答，任由他接過自己手中的紙燈在前面帶路。

再次回到了冰冷的小屋，炭火早已燃盡，只是還保留著原有的形狀。他將門關好，把火盆中的灰燼撥開，重新放了木炭進去。

夢縈將桌上的油燈點著，房間裏還是依舊晦暗的很，不過這對她來說並無影響，她在黑夜中更能看得清楚。

夢縈也不知道有什麽需要她幫忙的，只能坐在床邊看著他忙裏忙外的做著這些事情，竟然覺得有些不太真實。“你看起來，像是個普通人。”

炭盆被點燃，映的他面色緋紅，他將被木炭弄黑的手洗幹凈，一邊將手上的水擦拭幹凈，一邊抿唇笑著回頭，緩步走向坐在床邊的夢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這樣不好麽？”

“也並不是……”夢縈只是想說這樣感覺有些陌生而已，但也並沒有說出口。

他坐在夢縈的身邊，眼中脈脈柔情絲毫未有遮掩，伸手將她垂落在臉頰旁的發絲挽到耳後，他的手指還帶著潮濕的水氣，有些發燙。

“如果真的是人，或許更好。在短暫的時光裏，才會更珍惜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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