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喃喃的說道，雖然知道面前的人兒這會已經不可能聽見他說話。他閉上眼睛，長長舒出一口氣，再睜開眼，眼神中多了一些堅定，“瑯玡，其他的就交給你了。”

那五年雖然並未有什麽交流，但平日裏朝夕相處，也是多了幾分默契的。

化成狼的瑯玡口中不斷呼出白氣，身體劇烈起伏，拂曉說話間他又殺掉了幾只妖獸，但妖獸的數量卻不減反增，雖說憑幾只妖獸傷不到他，但數量多起來也開始覺得有些吃力。

瑯玡泛白的毛發已經淩亂的攪成一團一團，還沾上了妖獸的黑色血液，但這並未讓他看起來狼狽不堪，反而稱的一雙金眸愈發淩厲，閃耀著別樣的妖異光輝。

妖獸們也知抵敵不過瑯玡，故總是從不同方向一擁而上，趁著瑯玡分身乏術，妖獸們就朝著陣法中的赤顏和夢縈襲去。

好歹也是活了千年的妖，始終力量上要比這些個低級妖獸們強大許多。

瑯玡將咬住他脊背的妖獸甩開，又一個飛撲撞倒襲向夢縈的妖獸，將其喉嚨撕碎。瑯玡齜牙威嚇，滿是黑血的尖牙顯得極為可怖，見那些妖獸嚇得稍退得半步，便躍往身旁霧竹洞天的洞頂，睥睨著那些一臉貪婪齜牙咧嘴的妖獸們，倏地挺直背脊仰天長嘯一聲！

“嗚——！”

那聲音穿透力極強，在林中回蕩著，震得那群妖獸們都有些恍神，一時間不敢動作。僅僅這一瞬功夫，林中狼嚎聲四起，似乎在回應瑯玡的呼喚。

林中從各個方向都傳來了急速奔跑踩踏草葉的聲音。十幾頭灰狼從林中狂奔而出，將夢縈他們圍在中間，對峙著妖獸們。

它們修為尚淺，想要對付一只妖獸必須成群攻擊，但這對於瑯玡來說已經是不小的幫助了。

只要再撐一會兒，天劫就結束了。

寅時的天雷，無論成人或是成仙，都是最後一道關卡，力量與第一道旗鼓相當，但由於前之前的傷害，能撐過最後一道天雷的屈指可數，大部分的妖中途就會敗下陣來，剩下的，也容易在這最後一刻止步。

夢縈已經盡力讓自己的意識集中，有拂曉在身後，她稍稍感覺到輕松了些許，但之前的兩道天雷讓她不僅感受到周身皮膚仿若烈焰灼燒，還有一股寒氣深入骨髓的刺痛。

“夢縈，寅時快到了。”身後的拂曉聲音沈重，將更多的修為傳進夢縈的身體，感覺到從身後傳來的溫暖更盛，夢縈睜開眼，將眼前模糊至重影的畫面努力看清，手上動作卻絲毫沒有慢下來一步。

赤顏的身子早已搖搖欲墜，也不知是多強的意志讓她此刻仍然保持著坐姿，全身如同被水淋濕一般，衣裙緊緊貼在身上，這冬夜裏寒風呼嘯，她的身體止不住的顫抖著，嘴唇已經被凍的紫黑，可以聽見她唇齒打顫的聲音。她雙目緊閉，眉頭緊鎖，看起來狀態極為不安定。

三人都無力顧及身旁的妖獸們，也並未被周圍野獸的廝打聲所影響。夢縈仰頭望著天上那片黑雲，看著它不斷翻滾，一道白光霎時出現，直射向赤顏！

赤顏在這時竟撐不住全身脫力，突然倒在了陣法中心。

夢縈咬牙，依舊像之前一樣將天雷引到自己身上。

這次，卻無論如何都化解不完那力道，連拂曉也突然感覺到身子重重一沈，瞬間力竭，那張妖媚的臉龐少見的皺起了眉頭，像是自己全部的修為都要被夢縈吸收殆盡。

天雷帶來的痛楚環繞周身，幾乎將她的身子一寸一寸碾碎，夢縈重重的搖晃了幾下，終是抑制不住的仰頭厲聲尖嘯，鮮血從她的口中湧出，順著脖頸染紅了胸口的白色衣衫，又被汗液所化，迅速擴散開來，九條尾巴從身後伸出，胡亂的擺動著。

夢縈的臉上逐漸露出貓的影子，口中的貝齒化為尖牙，她已經在盡力透支自己的修為了。

拂曉被突如其來的力量振飛了幾尺，他仰面躺在地上，嘴角滲出一絲鮮血，又立馬撐起身子喚道，“夢縈！”

而夢縈早已失去意識，聲音尖銳可怖。

拂曉飛身上前，又繼續將自己的手拍在夢縈的蝴蝶骨上。

幾只妖獸發現有了空隙，朝著赤顏和夢縈撲了上去。拂曉和瑯玡的反應更快，瑯玡帶著狼群撞開了妖獸，而拂曉收勢翻身躍起，手掌凝聚成力，拍在幾只妖獸的天靈蓋處，瞬間讓其灰飛煙滅。

兩人狼狽的摔在地上，四處散落著黑血和妖獸的殘肢，周遭的妖獸見時辰已過，瑯玡和拂曉依舊清醒，想是無法得到什麽好處，都悻悻的逃走了。

夢縈已不再嘶吼，不省人事的暈倒在地，瑯玡幻化回人形，站起身來，身上遍布抓痕和齒印，僅有那一身黑衣還完好無損。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夢縈身邊，突然跌坐在地，伸手將夢縈翻身抱在懷裏，輕輕拍打著她的臉頰，柔聲喚道，“夢縈……夢縈？”

拂曉也快步走到瑯玡身旁，跪在一側，手指有些顫抖的將擋在夢縈臉上的發絲拂開，遲遲不敢觸碰她的脖頸，“……夢縈？”

夢縈眉頭微蹙，迷蒙中聽見有人喚她，卻擡不起一根手指，拂曉看見她的睫毛微微顫動，方知夢縈只是昏迷過去，這下放了心，也突然脫了力，狼狽的栽倒在雪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瑯玡看向身側躺在雪地裏的赤顏，她的身形幻化回原形，漸漸開始渙散。方才的最後那次天雷，夢縈已無力全部接下，憑赤顏僅僅只是一點就將其的修為損耗殆盡，這會怕是要灰飛煙滅了。

如果早知道這樣的結局，就不該讓夢縈答應她。但瑯玡也清楚，夢縈是不會拒絕幫助赤顏的。

現下，赤顏天劫失敗，而夢縈也昏迷不醒。

“你帶夢縈進去休養。”瑯玡將懷中的夢縈遞給拂曉，拂曉立馬起身接過，轉身就慢慢朝著霧竹洞天內走，一點看不出方才力竭的模樣。臨門口時，拂曉轉頭看著瑯玡小心的將赤顏從雪地中挖出來。

“那只兔子，管它做什麽。”語畢，拂曉也不打算等瑯玡回應，就走了進去。

瑯玡小心的將赤顏護在懷裏，將自己的修為一點點的渡給它。瑯玡本就受了傷，方才與妖獸纏鬥許久，也是疲累不已，但相比夢縈和拂曉，他的狀態更適合做這件事。

不能任憑赤顏消失，若是夢縈醒來知道由於自己修為不夠導致赤顏灰飛煙滅，她不知會怎樣傷心，怎樣自責。現在雖然失敗了，若能留得赤顏一條命，也是一件好事。

但……也只能做到讓赤顏保住性命，要再想修煉成妖，不知得再花幾百年的功夫了。

夢縈被輕輕的安置在裏屋的床榻上，拂曉還變出了一盆熱水，細心的用帕子將夢縈臉上的臟汙擦拭幹凈，又脫去她沾滿血汙的外衣，給她蓋上被子，自己卻坐在了地上。

拂曉一只手握住夢縈的手，另一只伸手描過夢縈的眉間，看著那張已經幹凈了的小臉，輕聲喚道，“夢縈……”

“待你醒來……還會跟我回臨國麽？”

並未得到回應。

拂曉自嘲的笑著，自己也只敢在這種時候問出這些該當面同她說的話。正欲起身出去，倏地感覺到胸口一陣氣血翻湧，他用袖子掩面將頭偏向一邊，竟咳出一大口血來。拂曉怔楞半分，忙起身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著瑯玡將赤顏小心的安置在了石臺上，拂曉從石橋上緩緩走下來，用紅袍擦去嘴角的血液，極其自然的走到瑯玡身旁，順手撚起赤顏的耳朵，丟在了石橋旁的草叢中。

瑯玡根本來不及阻止他，只是無奈的看了拂曉一眼，又耐心的走去抱起赤顏放在了一旁堆著的草垛上，回身看著拂曉自己坐上了石臺，開始打坐恢覆傷勢。

瑯玡透過屏風打望著內室，卻什麽也看不見，又不想進去打擾夢縈休息，只得問道“夢縈怎麽樣？”

拂曉嘆氣，語氣中有些生氣的味道，“……修為幾乎耗盡了，還好最後那會……”拂曉突然噤聲，頓了頓又說道，“怕是我們又要回到那五年的時光了。”

拂曉語氣平淡，看表情也並不太緊張，瑯玡聽罷放下心來，對他來說，只要夢縈還活著就好。

安靜良久，拂曉突然睜開眼睛又說道，“這樣……或許也不錯。”

在一旁打坐的瑯玡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將拂曉的話反覆咀嚼，才倏地睜開了眼睛，定定的看了拂曉一會，一時間也不知該作何回應，而拂曉就像方才什麽也沒說過一樣，垂著眼瞼，似乎有些失落。

再看向拂曉時，他已經閉上了眼睛，瑯玡一瞬間以為自己之前看錯了，平日裏狂傲自大的狐貍怎麽會露出這般神情呢？

瑯玡的垂下眼瞼，遮住了那雙淩厲的金眸，也遮住了眸子中的一抹失意，他輕聲說道：

“如果是你……或許……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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