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縈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昨日一直守著祁末辛，坐的太久讓她一身疲累。實在累得不行了，她就在那寢殿裏的矮塌上窩了一晚。

夢縈起身晃悠著走到祁末辛的床邊，重覆著昨天做了無數次的動作——將手背靠在他的額頭上，試探他的體溫。

比起昨日確實是好了許多，應該是呼吸困難，看他嘴唇微啟，眉頭緊皺，夢縈不知怎的伸手撫上了他眉間的皺褶，如今總覺得他還是個小孩，不應該有這般的表情。

“夫人。”

聽見門口有人輕聲喚她，夢縈悄聲走到門口，推開門，蟬兒站在外面探頭探腦的，手中端著一盆水，“夫人，要給三皇子殿下擦拭身子麽？”

想他昨夜定然是出了汗的，這會一身黏膩自然不好受，夢縈點點頭，側身讓蟬兒進來，蟬兒卻在門口一動不動，調皮的笑道，“三皇子殿下好些了麽？”

夢縈不明所以的點點頭，卻見蟬兒滿意的一笑，進門將水盆放在了架子上，搖頭晃腦的在夢縈的註視下走了出去，然後將門關上。

……實在太明顯了，該不會是祁末辛授意的吧？

不過看他都病糊塗了，夢縈也否認了自己的想法。她嘆了口氣，擰了帕子走回床邊，才發現他已經坐起了身，他的嘴唇還有些烏色，很明顯並沒有痊愈。兩人這麽遙遙看了半晌，夢縈才驚覺手中帕子已有些變涼，轉身又去擰了帕子，這次直接遞給了祁末辛。

祁末辛不再看她，伸手接過，自行解衣擦拭了起來。夢縈見他毫不避諱，已經將裏衣系帶解開，衣衫微敞，已能看見那蜜色的肌膚。夢縈只得背身向他，卻聽見他冷笑了一聲，夢縈撇撇嘴，倒有些不樂意了。她守了他一整天，就換來他的冷笑？

夢縈轉身面對著他，祁末辛一怔，眼睜睜的看著夢縈坐上了自己的床。夢縈把玩著自己發梢，讓自己看起來輕松一些，一雙眼睛笑瞇成了一個月牙，故意喚道，“末辛，說吧，做什麽惹我生氣的事情？”

“你在說什麽”祁末辛皺起眉頭，一臉茫然。

不會吧，一覺醒來什麽都忘了？

夢縈撇撇嘴，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繼續說道，“覺得祁比程好聽一些麽？因為我留在這裏的理由，到現在還成立？”

祁末辛的臉一下子變成了豬肝色。

他原本著了風寒，面色泛白，這下大概是太尷尬了，倒是看起來面色正常了些。

夢縈繼續把玩著自己的發梢，是不再說話，用餘光註意著祁末辛的表現。

祁末辛身子晃了晃，緩慢的將衣衫穿好，走向夢縈，夢縈擡眼看他，卻見他已神色如常。祁末辛張張嘴，沙啞的聲音響起，“你……都還知道些什麽？”

夢縈挑起眉頭，故作玄虛的說道，“我知道的，都是你和我說的，”她拉著祁末辛的衣角，偏頭問他，語氣是從不曾有過的溫柔，“末辛，和我一起回楚國吧。”

本是生病了的人，目光卻突然淩冽起來，就像一把利刃紮進了夢縈的眼睛裏。

他拂袖將夢縈的手甩落，朝著門口走了幾步，“來人啊。”蟬兒本就守在門口，此刻聽到祁末辛的聲音，立馬帶著幾名婢女推開門，跪在地上。

“把夫人收拾打扮妥當。”祁末辛輕咳了幾聲，嗓子仍舊沙啞，外面的風吹拂進來，看著他的身子似乎晃了晃。

聽著那群侍女應聲，以蟬兒為首迎了上來，夢縈被團團圍住，還有幾名侍女在打理著祁末辛的衣衫，並端來了藥碗。

視線被遮擋住了。夢縈看著她們早就備好的衣裙和首飾，與她剛來那天的架勢差不多，看著窗外天已有些蒙蒙亮，應該是拂曉時分，這個時候讓她梳洗打扮是要作什麽呢？

祁末辛身體抱恙，早朝也未去，他也在一邊輕咳一邊換上衣袍，夢縈不識得那樣式，只覺得他穿的尤為正式。

又被換上了那身沈重異常的衣裙，竟比上次還要來的華貴。一番折騰下來夢縈已覺得直不起腰，蟬兒攙著她起身，祁末辛上下將她打量了一遍，一言未發，應該是覺得合適了，獨自先出了門，蟬兒扶著夢縈緊跟其後。

他走的並不快，夢縈剛好與他保持著一步的距離，就這麽一前一後的走著，夢縈只看著他用金冠高高束起的發髻，她稍稍加快了一些，能淺淺的看到他的側顏，祁末辛正視前方，似乎根本沒有註意到夢縈的視線。

門外車輦已備好，紅木做的車身，因已經臨近冬季，車圍子用的獸皮，可以保暖，車頂的四角還垂著靛青色的流蘇，一匹棗紅色駿馬在前面搖頭擺尾，眼睛清明。

夢縈看著這大門，難不成如今她可以出去了？

她挪步到門口，緩緩擡腿，竟毫無阻攔的邁過了門檻。夢縈心中一喜，她是否是已恢覆差不多了？蟬兒一直扶著她，勁倒是挺大，她竟也掙不開她的手，不過她這一身實在笨重，目前也無法跑到哪裏去，只得跟著祁末辛。

祁末辛自己上了車輦，徒留著夢縈和蟬兒在外。夢縈正想著怎麽上去，面前卻突然多了一只手，這只手有些粗糙，帶著厚厚的繭疤，五指指尖圓圓，擡首看去，祁末辛正面無表情的掀簾看著她。

夢縈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裏，他另一只手托著她的腰，將她一把提了上來，夢縈躬身坐好，馬車卻緩緩開始動了起來。

蟬兒不上來麽？

那……夢縈看著與她面對而坐的祁末辛，他正看著別處，這微妙的氛圍是在是太尷尬了。

“我們去哪裏？”

祁末辛垂下眼瞼，斜睨向她。夢縈不知他這表情是作何用意，只是呆呆的坐在那裏，等著他的答案。

他又咳了幾聲，用袖子遮住自己的口鼻，聲音有些不太清楚，“勿需擔心，如果他問你什麽，你都回答——全部以我的意願為主就行了。”最後這幾個字，倒是說的極為清楚。

看來他並不想說，可是既然自己一會就會見到，有什麽好神秘的？

夢縈掀開簾幕，露出了小臉，看著程國焦安熱鬧的集市。恍然覺得有些熟悉，和夢中的回憶重合在了一起，祁末辛拉著自己的手，在這集市上狂奔著。

“……我可不甘於人後。”夢縈悄聲重覆著自己的話，將那簾幕放下，坐了回來。

“什麽？”祁末辛沒有聽清，向她湊近了些，仍是捂住自己的口鼻。

“沒什麽。”夢縈搖頭。

馬車停了下來，不過一會，又開始響起馬蹄聲。夢縈再次掀開簾幕，便知道了自己現在身處何處。

這是程國的皇宮。

程國的皇宮在四國之中尤其富麗堂皇，也是面積最大的一個，位於焦安以北，明晃晃的琉璃瓦配上正紅圍墻、以及青石底座，無處不彰顯著他的威嚴。

祁末辛和夢縈下了車輦，面前是幾座漢白玉石拱橋，有水聲自橋下響起，侍衛牽走馬車，有一名公公在前面領路，祁末辛在前，帶著夢縈一步步朝著大殿的方向走去。夢縈緊跟在後，她大概也是猜到了，必然祁末辛是要將她帶到程皇的面前。

最喜愛的兒子要迎娶側妃，且先不說用的是正妃的排場，夢縈可不認為這位程皇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她可是殺了丞相的兒子，夢縈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下去手的，也不曾記起當時的回憶，可丞相那邊會善罷甘休麽？

要不就是祁末辛並不曾告知程皇自己的身份，但這次見面定然會露餡，還是說祁末辛有別的安排？夢縈停下了腳步，怔怔的看著遠處大殿殿檐上的嘲風獸出神。

祁末辛馬上就註意到了，他也緊跟著停下腳步，回頭來看夢縈，“怎麽了？”他又朝她走近了幾步，向後一擺手，“你先下去吧。”那公公應了一聲，退後幾步，轉身離開。

祁末辛伸手打理了一下她披風的毛領，將她有些亂了的發挽到耳後，“別擔心，照我說的做便是。”

夢縈的法力已回覆了七七八八，倒也不怕他什麽，如果她這個時候逃跑……不知道時機是否妥當。畢竟祁末辛也是楚國的二皇子，自己若是拂了他的意，雖然目前看來離得遠，不知他是否在塵蕭身邊安排有人。

絕對不能將塵蕭置於險地。

夢縈點頭，祁末辛輕輕拍拍她的肩，轉身在前面領路，帶著夢縈繞過正殿，轉去偏殿。

“三皇子殿下到！”門口的公公見祁末辛緩步而來，立馬唱和道，隨即跟了在身旁，“三皇子殿下，程皇陛下方才一直念著您呢。怎麽也沒個奴才跟在身邊侍候著？一會我下去好好教訓他們。”

“鄧公公有心了，不必拘禮。”祁末辛又拿出了他虛與委蛇的模樣，夢縈暗自腹誹，看著他那副假臉。那公公並不曾將視線放在她身上，也未打個招呼，定然是有人應許的。

剛剛進得偏殿，夢縈就感覺到一股淩厲之氣迎面而來，雖還沒見著人，卻已經讓她有些不適。

繞過屏風，祁末辛躬身行禮，夢縈就這麽大大喇喇的站在他身後，正視這那上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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