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縈了然的點點頭，朝著紮營的地方走了兩步，伍塵蕭出現在自己面前。

“夢縈姑娘。”他站在最合適的位置，不近不遠，朝著她點頭行禮，也只是喚了她一聲，想必是看她一直不回來，只有親自出來找她。他伸手接過夢縈抱著的魚，看了一眼祁末辛，走到了夢縈的身後。

夢縈偏頭看了一眼伍塵蕭，祁末辛也跟了上來。

今晚的食物格外豐盛，那些侍衛獵到了好幾只野鴨，加上他們抓的魚，只是這些人絕對夠了，夢縈滿臉幸福的吃著烤魚，不由得看向祁末辛，沖著他滿足的一笑。後者看著她也微微向上勾唇。

伍塵蕭將一切看在眼裏，卻什麽也沒說。

程國使節大人要求要休息在車輦上，其他人只有就地解決，他們也給夢縈搭了一個小帳。而祁末辛被安排著和伍塵蕭睡在一個帳篷，夢縈眼睜睜的看著那祁末辛的臉色越來越差。他這麽討厭伍塵蕭麽？

夢縈正躺在帳子裏胡思亂想，簾幕卻被人掀開，那小廝走了上來，對上了夢縈大睜的雙眼，“你還沒睡？”

“你來做什麽？”

他竟面上一紅。夢縈朝他看去，雖然那容貌太過平凡，但似乎越看越順眼一些了。

夢縈一副了然的模樣，壞笑道，“你該不會是想……”說著瞇起雙眼，朝著他輕輕吹了一口氣。一股特別的馨香迎面而來，更讓祁末辛面色緋紅，支吾道，“你怎麽這般口無遮攔？”

夢縈挑起眉頭，一臉不懷好意，故作茫然，“我說什麽了麽？你想到哪裏去了？嗯？”最後那聲從喉嚨深處嘆出的“嗯”更是觸到了祁末辛的心底，讓他心神一蕩，手足無措。

見他這般模樣，夢縈心情大好，也不再逗他，老老實實的坐起身來，以五指為梳，打理著自己的發，“不困麽？”順手扯下自己身上的被褥，蓋了一半在他身上，他臉上緋紅稍褪，向她靠近了些，嗅著空氣中從夢縈身上散發出的陣陣幽香，輕輕搖頭。

略微遲疑，祁末辛將她擁進懷裏再蓋上被褥，共享這份溫暖，他從外面進來，身上寒氣稍重，倒讓夢縈打了個寒顫。他一驚，向後退了些，夢縈又湊了上去，“沒事沒事，一會就熱乎了。”

他有些羞澀的勾唇笑了，夢縈見他這副模樣，偏頭問道，“末辛，你多大了？”

“嗯……十六，就快十七了。”祁末辛認真的偏頭想著。

“誒？”夢縈瞪大了眼，想想他比自己還高了半個頭，以及這張和年齡不符的“老臉”，不由得有些怨念，伸手揉揉祁末辛的發，他馬上伸手阻止，“你這麽小啊？幹嘛總是一副不茍言笑的模樣。”

“因為不準，”他長籲出一口氣，看了一眼夢縈，“說什麽我小，你看起來明明比我還小啊。”

夢縈語結，半天才把這句話拋在腦後，“誰不準？”見祁末辛眼神游移不定，似乎不太好開口，夢縈笑著想了想，又換了個問題，“那為什麽要找我聊呢？”

明明自己和他還極為陌生。

祁末辛沈默了許久，似乎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他拉過夢縈的手，摩挲著她的指尖，“大概是因為……你什麽都不知道。”

……

伍塵蕭站立在帳外，聽著裏面兩人的竊竊私語，直到聲音消失許久才離開。

昨夜可謂是秉燭夜談，夢縈張著嘴睡到巳時才醒，身側的祁末辛竟還在睡。怎麽沒人來叫他們起來趕路？

夢縈打了個呵欠，伸著懶腰，聽著骨骼“哢哢”直響，全身都舒坦了許多。回頭看看祁末辛，昨晚竟就這麽偎在他懷裏睡了。昨夜並非全無收獲，至少知道了這家夥的“春夢”，其實並沒發生什麽。不過也是同夢縈相擁而眠罷了。

夢境雖然是被夢縈控制，但是會出現的場景主要是根據對方的需求而呈現的，所以他的夢實在出乎夢縈的意料之外。

夢見自己在睡覺，聽起來挺有趣的。夢縈低笑，那夜看起來有些危險的他，一副要對自己用強的模樣，他說他之後臉紅了好久，想不到其實只是一個單純的少年罷了。

想到這裏，夢縈俯下身去看他那張臉。平凡、太平凡了。夢縈再次下結論，但是他給人的感覺和這副皮相實在不搭。

夢縈伸手觸上他的臉頰，手下的觸感著實有些奇怪，不如同常人的溫度，而且還有些粗糙。夢縈“咦？”了一聲，去看他的耳根後面。

果然不出所料，他的耳根位置有著不太明顯的接縫，這不過一張人皮面具罷了。夢縈的手試探著摸向他的耳根，正躍躍欲試，祁末辛卻在這一刻睜開了眼睛。

一睜眼，就看見夢縈的臉在自己的面前，祁末辛倒抽一口氣，臉紅到了耳朵根。夢縈正覺得被撞見了有些尷尬，見他並未註意到，緩緩將手抽了回來，覆上了他的胸膛，瞬間綻出一個笑容，“你醒啦。”

祁末辛不言，點點頭。夢縈幹笑了幾聲坐起身來，“我瞅著也快午時了，快起來抓緊趕路。”

祁末辛見夢縈態度有些奇怪，伸手去摸自己的耳根，倒是沒發現什麽異常，又呆呆的看向夢縈。夢縈瞥見他的小動作，將自己攏進被褥裏，調笑道，“還不出去？等著看什麽呢？”

祁末辛的臉更紅了，不假思索的慌張拾起自己的外袍就跑了出去。夢縈呆滯的看著他的動作，直到簾幕放下才噴笑出聲，他這副模樣完全就像是被捉奸在床一樣。

現實是祁末辛跑出去後就後悔了，外面的人都看著他，連和他一起的使節大人也嘴角抽搐，滿臉尷尬，程國使節身側正站著伍塵蕭，他斜睨了他一眼，並未說話。

夢縈獨自在昨日抓魚的水塘邊洗漱，時不時看著有魚兒躍出水面，想著之前祁末辛的反應，不由得笑出聲來。

“夢縈姑娘，”這聲音低沈充滿磁性，一聽便知是伍塵蕭，夢縈回頭去，水順著臉頰滑至下巴，又滴落下去。

“伍將軍？”現在她只有這般才能見到他了吧，可自己身處回憶之中，根本無法觸碰，夢縈看著眼前的伍塵蕭，眼前的他看起來青澀的多，還是五六年前的他。也不知道下次再見是什麽時候了。

見她回頭，伍塵蕭向她點頭行禮，“到了程國邊境之後，在下便不會再陪同了，事成之後，夢縈姑娘就來與在下匯合，在下會領兵駐紮在楚國邊境……你表哥也會來。”

夢縈怔住了。

心底的感覺很覆雜，她是該高興慕千雨沒有扔下她，把她送去程國，還是該奇怪為什麽慕千雨要讓她做這些“多餘”的事情呢？

夢縈回過神來，才發現她已經怔怔的看了伍塵蕭半晌，她馬上垂下眼瞼，“夢縈知道了。”

雖然伍塵蕭知道她並不是在看自己，但是這麽被人直楞楞的看著還是會覺得有些不自在，他右手握拳放在唇邊，輕咳一聲，化解自己的尷尬。

“另外……”伍塵蕭頓了頓，那雙銳利的鷹眸難得有些躲閃，似乎接下來的話不太好說出口，“夢縈姑娘，您不要冷落了使節大人。”

這話從楚國男子嘴裏說出來確實是不太好，想必他也猶豫了許久。夢縈用袖子擦幹了臉上的水，臉上的表情也自然了些，語氣淡漠，“這事，用不著伍將軍費心。”說著站起身，繞過他走回營地。

夢縈知道他是怎麽看自己的。她在皇宮的時候從不掩飾對慕千雨的感情，一同進去的舞姬都知道她喜歡她的表哥，伍塵蕭安排她們覲見，自然不例外也知道。

她在了解了楚國習俗之後高談闊論自己只會娶表哥一人，一輩子對他好之後，受到了眾人的鄙夷或支持，舞姬中極少楚國人，基本都是他國的。

她記得那時，來喚他們覲見的伍塵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如今她在外人看來陪著程國使節共度良宵，又在這回去的路上同程國使節的小廝同榻而眠。

如果僅僅是幾個普通男人，這在楚國來說實屬正常，但對象裏還有他國大臣，這就不正常了，畢竟楚國是唯一的女尊國家，婚姻習俗並不能被他國所接受。

而伍塵蕭也會覺得，她就為了賞銀，而違背了她的諾言。

而且如果自己在這裏就激怒了程國使節，之後的事情也就無法繼續了。只有夢縈自己才知道，那使節大人不過是個幌子罷了，正主實則是那祁末辛。

夢縈感覺到伍塵蕭在身後註視著自己，她想回頭，卻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就如同“看著別人發生的事”一般，她要想個法子，盡快回去。

這段路總會到盡頭的，一路上相安無事，夢縈為了避免伍塵蕭再次提醒他，也刻意躲著祁末辛，祁末辛滿臉失望，夢縈心裏也有些內疚。

果然，伍塵蕭沒有來找過她。

連著趕路五六日，到邊境時已是傍晚，伍塵蕭躬身行禮離開，夢縈看他，他的視線卻一次也沒有落在她的身上。夢縈學著慕千雨抿唇，又偏頭去看祁末辛，卻正好對上了他投過來的視線。

他的視線裏有種讓夢縈脊背發涼的東西，夢縈說不清楚，只是迅速的收回了視線，垂下眼瞼，聽著伍塵蕭和他的幾名侍衛駕馬離開的聲音。

祁末辛一改之前的態度，也不理那程國的使節大人，重重的“哼”了一聲，飛身上馬揚長而去。

夢縈看的一楞一楞的，只有上了車輦，陪著使節大人一同出發。客棧大概早就定好了，夢縈跟著那侍衛進了房間，本以為只有自己一人，關了門才發現祁末辛也在這屋子裏。

“末辛？”夢縈走近他，又向後退了幾步，他背對著自己站在窗邊，透過窗子還可以看見天邊的晚霞，紅的如同一團火焰，映在他的身上。

他轉過身來，夢縈皺眉，“……祁末辛？”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