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縈感覺到了什麽叫做束手無策，忙活了這麽一場，她還是將自己送了出去。

看著僅有伍楓歌和一名士兵前來，兩人帶著昏迷的塵蕭離開，楓歌臨走時滿臉歉意和無奈，夢縈本想笑的，怎麽也扯不開嘴角，什麽也沒說，只覺得渾身無力，向後靠在樹上，看著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自己的視線裏。

那銀色面具的男子就站在自己的身後，夢縈知道自己不能跑，只能順其自然。原來自己萬般努力，事情最終還是落到了這個地步。

她沒有再見到慕千雨。

有她在，楚國二皇子自然也不用送回程國了，但她要離開塵蕭了。

不，她會回來的。

坐在程國的車輦上，夢縈靠在窗邊，那簾子隨著車輦一晃一晃，有光線透進來，朝陽已經在地平線露出一道金邊。夢縈就這麽呆滯的一個人坐著，沒有人來管她，包括那個戴著銀色面具的男人。

路途中稍有停頓，有人掀開簾幕給她端上一盤清粥小菜，但卻無人與她說話。

一天一夜沒有休息，大腦裏一片混沌，已無法思考，更吃不下。

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覺到馬車再次停下，有人掀開簾子，一把將她拽了下來。

夢縈一夜未睡，早已是迷迷糊糊，那人拽的她手肘生疼，也清醒了些。她雙腿無力，跌坐在地上，又被人強硬的拉起，帶進了旁邊的客棧，一路暢通無阻的順著樓梯進了廂房，將她一把摜到地上。

門被輕輕關上。

夢縈眉頭一皺，也沒什麽反應，就這樣坐在廂房的地上，視線不知落在何處。

意識快要消失了。

面前一雙白色馬靴，那坐著的玄色衣袍的男子仍是戴著面具，他坐在太師椅上，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打，垂眸看著一臉茫然的夢縈，發出一聲冷笑，“又見面了，夢縈。”

夢縈根本沒有註意到他在和自己說話，那男子突然俯身伸手一把捏住夢縈的臉，硬生生的扳向自己，迫使夢縈與自己對視，但語氣平緩，聽不出喜怒。

“看來確實不記得了，”他手指鉗住夢縈的臉，得意的晃了晃，力道極重，夢縈昏昏欲睡，眼神虛晃，根本沒在聽他說什麽。

“一點也沒有變，”那男子的手從夢縈的臉滑到她的脖頸，感受著手指下滑膩的肌膚，一把握住，越收越緊。感覺得到他毫不遲疑，但夢縈知道，他並不會殺了她，不然當時中箭的就不會是塵蕭了，也無需大費周章的把她帶到這裏，所以夢縈也並未作何反應，那男子繼續說道，“從來沒有想過還會見面。”

這慢慢窒息的感覺讓夢縈想起她才醒來的時候的那個夢。

殺了她的，會不會就是眼前的這個人呢？

夢中的場景與現在的重合起來，夢縈覺得很相似，又似乎一點也不同。夢縈皺眉，但卻一言不發。

“你可以繼續不說話，”那男子松開鉗制夢縈的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發出低沈的笑聲，聲音平緩，“伍塵蕭是麽？你以為他如今跟著伍楓歌就安全了？”

明顯的威脅。

夢縈目光一斂，這才真正把視線放在他的身上，看著他面具下那雙清冷的眸子。即使戴著面具，依然掩蓋不住他身上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

雖然不能使用法術，基本的還是能做到。夢縈微微張開嘴，露出了嘴裏的尖牙，從喉嚨裏發出了低吼，這時的她看起來極為懾人。

既然對方知道自己是妖，還提前做好了準備，夢縈這般恐嚇恐嚇也權當禮尚往來。

那男子一怔，似乎很開心，點點頭說道，“對，這才像你。”

“你若是真的對塵蕭，或者楓歌做了什麽，”夢縈無視他的調笑，齜牙上前，攥住他的衣襟，緊蹙著眉，一字一頓的說道，“我發誓會咬斷你的喉嚨。”

雖然看不到他的臉，夢縈卻仍是感覺到那男子在笑，他緊緊抓住夢縈的手腕，向上正視著夢縈的臉，“你不會的。”

兩人無語對視了幾秒，這距離實在有些危險，夢縈向後退了一步，脫離他氣息的範圍。

男子靠在身後的椅背上，似乎很滿意夢縈的反應。

有人在外面敲了幾下門就推門進來，夢縈讓開路，看著之前那個抓著她胳膊的侍從走到男子身邊，低聲說了幾句，還用眼睛緊緊盯著自己，像是怕自己偷聽，夢縈現在滿腦混沌，壓根也不想去聽什麽機密。

男子點點頭，那侍從路過夢縈的時候微微躬身行禮，夢縈正奇怪他怎麽突然變得如此識禮，卻聽見他低頭說道，“得罪了。”

還未來得及反應，夢縈只覺得頸項一痛，就失去了知覺。

果然沒睡好反應也會變慢。

……

好像遺失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夢縈看著自己一路狂奔，掀開每個大帳的簾幕，進去就是一通亂找，箱子裏，屏風後，還有躺在床上休息的每個人都被她拍了起來。她的額頭上已滲出了細密的汗水，只知道重覆著動作，心臟隱隱作痛，好似有一只利爪，狠狠將其捏住。

原本柔順的墨發此刻已經淩亂不堪，有大量溫熱的液體從她的眼眶中湧出，早已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東西，卻還在翻開不知是誰的箱子，跪坐在地上，機械的把裏面的東西一件一件的向外扔。

有人從後側鉗制住了她的雙手，夢縈雙手握拳，用勁了全身的力氣掙紮，那人也越來越用勁，試圖將她擁進懷裏，“夢縈，別這樣，夢縈。”

是塵蕭的聲音。

夢縈卻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不要管我，你走！松手！”雖然這樣，她的雙手已經慢慢失去力氣，伍塵蕭也慢慢放松了力道，拍拍夢縈的背，將她打橫抱起。

“失禮了。”伍塵蕭向那些營帳中的士兵們點頭行禮，抱著夢縈出了營帳。夢縈一只手抓住他的衣衫，另一只手環著他的脖子，將臉藏在他的脖頸處，雖然已經沒有再發出聲音，但眼淚還在不住的往下流，浸濕了他的衣襟。

他像抱小孩子一樣的抱著她坐下，騰出手來理開她淩亂的發，露出那張雙眼已通紅腫脹的小臉，滿臉的鼻涕眼淚還粘著發絲。伍塵蕭又好氣又好笑，直接伸出手來，用袖子擦拭著夢縈的臉，“好醜。”

夢縈卻別扭的別過臉，抗拒著他的衣袖，或者說抗拒著他的溫柔。

她聽見他的聲音在自己的頭頂響起。

“去找他吧，然後別回來了。”

找誰？慕千雨麽？他去哪兒了？

夢縈猛地回頭對上他的雙眼，那雙眼睛裏滿是溫柔，絲毫沒有別的情緒在裏面。夢縈垂下眼瞼，淚珠又順著臉頰滾落下去，“……對不起。”

伍塵蕭將她擁緊了些，頭枕在她的頭頂，“不怪你，你心裏有人，我知道的。”他嘆出一口氣，語氣無奈又帶著笑意，“只怪我愛上一個心裏有其他人的人，明知故犯。”

夢縈縮在他的懷裏，被他身上的男子氣息所包圍，一時間就想這般沈醉在他的懷裏，不要離開。可夢縈卻一言不發，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也慢慢的收了回來，“……對不起。”

原來上一世的她並不喜歡伍塵蕭，也可能喜歡，但是被大片的歉疚籠罩淹沒了。

試問這般威風凜凜、剛硬堅毅的男子，在她面前溫柔似水，百煉鋼化為繞指柔，教人怎能不動心？

夢縈從他懷裏站起身，胡亂的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水，讓自己盡量忽略他眼底隱藏不住的無奈與受傷，“我果然還是想再見他一面。”夢縈雙手托起伍塵蕭的頭，“我只想要一個答案。塵蕭，對不起，可能……不會再見了吧。”

伍塵蕭這次沒有說話，對著她微微點頭，眼睜睜的看著夢縈毫不遲疑的化作九尾白貓躍出大帳。

夢縈知道為什麽自己離開的如此之快，她怕再晚走一步，大帳裏那個男人的眼神就會讓她義無反顧的留下，但是她什麽也不能給他。遠遠的看向伍塵蕭的營帳，夢縈幽幽嘆息，轉身離開。

那白影消失的那一刻，他感覺到喉嚨苦澀，方才並不是不想說話，而是根本說不出來，他怕他一開口就會發出哭音，這不能被夢縈發現。

伍塵蕭垂下頭，看著自己已經空蕩蕩的懷中，竟突然覺得眼角有些濕潤。

他從來都覺得自己做的所有決定都是最合適的處理方法，但是這次他覺得心裏似乎缺了一塊，很痛，也很難受。因為愛她他讓她走了，她去找她的那個人了，那麽，他自己呢？

突然想為自己活一次，將軍，皇子，不過是虛名而已，他守護的是父親的遺願，這世間到底對他來說算什麽呢？

所謂這世間，不就是你麽？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