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驍雲的車輦裏坐著三個人和一只白兔，除他自己之外還有夢縈和伍楓歌，一路上三人都未說話，氣氛有些凝固。

她實在不放心把赤顏獨自留下，好在楚驍雲並未多說。

伍楓歌雙手環胸，一條腿伸直，另一條腿的腳踝搭在膝蓋上，斜靠在車壁上閉眼假寐，楚驍雲面色疏離，將頭偏向一邊，正襟危坐，好似連伍楓歌的衣袂也不想碰到。看著面前敵視的兩人，夢縈尷尬的笑，撫摸著赤顏的背毛，自己喜歡的人和好朋友之間，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選擇。

夢縈跟在伍楓歌身邊，楚國的皇宮有些熟悉感，直到他們走進大殿，夢縈才恍然大悟那熟悉感從何而來。那時和慕千雨的回憶，就在這個地方，熟悉的禦花園，熟悉的大殿。想起那回憶中的自己不由得面上一紅。大殿中已有大臣坐好，均是女子，眾人都等著宴會開始。

那門口的公公見他們來了，唱和道，“大皇子殿下到！伍將軍到！”

大臣起身向著門口行禮，悄悄擡首看著楚驍雲緩緩走進，身後跟著伍楓歌，還有一位不知名的絕色女子懷抱白兔，跟在他們身後。

夢縈見伍楓歌落座，正想跟過去，卻聽見楚驍雲喚自己，“夢縈，過來。”

夢縈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伍楓歌，伍楓歌向她頜首示意無所謂，夢縈便去了楚驍雲身後坐著。夢縈感受到四面而來的視線，微微低頭，將赤顏抱的緊了些，在這陌生的環境裏實在有些不舒服。

楚驍雲正身邊的侍女正在給他斟酒，頭也未回，夢縈看著他的側顏，內心隱隱有些不安。

“二皇子殿下到！”

看著眾人又再次起身，夢縈也跟著站了起來，看向大殿門口。

這便是楚國的二皇子殿下！

他自殿外走進來，一身黑色雲翔蛟紋袍，腰間系著一條錦帶，長發束冠，氣質飄逸出塵，眼型細長，眸中冷然，見著那些大臣向自己行禮，也稍點頭，夢縈感覺到他有些虛與委蛇，也不再看他，隨著楚驍雲落座，那二皇子斜睨了她一眼，坐在了她們的對面。

楚驍雲上座的位置坐的應該是皇太女楚盈華，斜對面也是一位小姑娘，之前也有聽楓歌向自己說過，那是楚國最小的皇女，楚煙羅。

楚煙羅還小不懂事，正把玩著桌上的酒杯，而楚盈華就不同了，身上帶著一股王者之氣，只是一個眼神，就讓夢縈又瑟縮著躲在楚驍雲身後。她好似很喜歡自己的小皇妹，正喚了侍女把楚煙羅抱來與自己共坐一桌。

“楚皇駕到！”

夢縈又隨著眾人起身。就看那楚皇穿著龍鳳刺繡的黑色皇袍，頭上戴著冠冕，器宇軒昂，臉上帶著君王之笑，緩步走上上座。那容顏與自己的記憶中的一般無二，那當時自己是在為楚皇獻舞麽？楚盈華與楚皇容貌有些相似，只是看起來稚嫩了些。

楚皇掃視著眾人，並未在夢縈身上多做停留，向前伸出手來。眾人見此落座。

“今日我皇兒落然終回穆棱，眾卿家不必拘禮。”楚皇拿起酒杯，向前平舉。

“恭喜楚皇，恭喜二皇子終回穆棱。”那些大臣們也舉起酒杯，向前平舉，飲盡杯中之酒。

那楚落然一句話也未說，將酒飲盡，身側的侍女又給他滿上。楚皇偏頭示意，那身側的公公擊掌，就聽見有絲竹之聲傳來。

夢縈看向那記憶中的方向，白色簾幕之後有人在撫琴，隱約嗅到清淡的蘭花清香，夢縈一怔，仔細辨認那簾幕後的人，與記憶中的影子重疊。

這時卻看見自己面前的楚驍雲站起身來，向著楚皇行禮，“楚皇，兒臣有一份禮物想獻給您。”

夢縈還在呆滯的聽著那樂聲，看著楚驍雲的背影，想著他說的那人是誰，就被楚驍雲拉了起來。夢縈不明所以，看向楚皇。

楚皇卻眼前一亮，沈聲喚道，“夢縈。”

夢縈已知道楚皇認識自己，盡力隱藏在楚驍雲的身後，而他卻將自己抓了出來。

楚驍雲，你等得就是這個時候麽？

夢縈看著楚驍雲的側臉，似乎不認識他一般。

楚驍雲松開手，將夢縈向大殿中輕輕一推，夢縈站立不穩，暴露在眾人面前。那些大臣中有些曾經見過夢縈，均是低聲驚呼。楚皇卻笑笑，就像一切如常，語氣像對著老朋友，“夢縈，許久不見，你的舞技可有生疏啊？”

“回楚皇，有一點。”夢縈只能故作天真，伸出手來，用拇指和食指稍稍比了一下，臉上帶著調皮的笑。她不能對楚皇說自己失去了記憶，只能這樣打馬虎眼。想著今日換裝時阿雪拿來的類似舞衣的裙子，她當時只覺漂亮，不逞多想便換上了，現在看來，完全是為了此刻準備的。

楚皇“哈哈”一笑，看著臺下調皮的夢縈，“如今你們都回來了，夢縈就住回你的雲屏苑吧。”

這個“你們”，應該也包括慕千雨吧。夢縈看向那簾幕，琴聲已經停下，只看到那簾幕後的人微微擡首，雖然看不清他的臉，那雙星辰一般的眸子似乎透過簾幕與夢縈的視線相交。

回首看著已經坐下的楚驍雲，夢縈只覺得心中一冷，他並沒有驚訝的表情，想是早就料到楚皇會這樣安排，夢縈面上不動聲色，“大皇子將我找回來，就是為了能給您和二皇子一個驚喜。”

楚驍雲，你所做的一切為的就是今天吧。那之前你和我說的那些都是謊言麽？

你曾說過的護我周全，如今已經不作數了吧。

……“要怎麽讓你記起我呢？”他一臉深情。

“有沒有嚇到你？”他一臉擔憂。

“你昨夜喚冷……自己把我拽上來……”他一臉委屈。

“夢縈……如果……”他欲言又止。

確實，沒有如果了吧。

他安心是要將自己送進宮來，而她到這時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來做什麽的。

夢縈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

“哦？驚喜，我確實甚是想念你的舞姿。”楚皇眉眼帶笑，雖然眼角已有溝壑，卻還是無法掩蓋她的風華，“落然還未看過吧，那時你已去了程國。”

夢縈手腳僵硬，她哪裏會跳舞？這次覆活什麽都沒留下。

正手足無措，卻聽見有聲音在耳邊響起。

“不要怕，隨便跳一跳就行了，別忘了，我教了你媚術。”

夢縈四下望去，卻並未見到拂曉。但聽見拂曉的聲音，讓她也放松了許多。咬牙硬著頭皮笑道，“讓楚皇和皇女皇子殿下見笑了。”

夢縈走到大殿中央，深吸一口氣，照著那已成了記憶中的舞緩緩擡起手臂，足尖輕點，擺了個起勢，慕千雨在那簾幕中也開始撥動琴弦，那美妙的樂聲流淌出來，夢縈眼珠一轉，凝神靜氣，開始對這大殿上的所有人使用媚術。

之後的夢縈也不再跳什麽勞什子舞了，只是一邊向眾人使用媚術，一個轉身到了到了楚驍雲身邊，看看他此刻的表情，又旋身離開，此刻的楚驍雲讓她滿心失落與疑惑，而楚落然仍是那副冷冰冰的表情，若不是看他稍稍失神，夢縈甚至以為自己的媚術對他無效。

夢縈沒有去接近慕千雨，畢竟慕千雨不想與自己相認，而且他們也沒有那麽熟悉。

曲子終了，夢縈又隨意擺了個姿勢，漸漸將媚術收回，眾人如夢初醒，連聲稱讚，連楚皇也緩緩點頭。只有夢縈才知道，自己方才肢體僵硬，和跳大神沒什麽兩樣。蒙混過關，這個時候的夢縈又慶幸自己是妖了。

眾人酒過三巡，醉成一片，都被下人送回府去。楚皇走後，楚落然與楚驍雲也提前離席，楚驍雲也未給她留下只字片語，夢縈只覺得心中一痛，也當不認識一般坐在一旁。伍楓歌走之前深深的看了夢縈一眼，畢竟楚皇在場，什麽都沒說。

慕千雨掀開簾子，抱著他的古琴，緩緩朝著夢縈走來。

那蘭花的清香瞬間充斥在夢縈身旁，他仍是一身素白，白玉簪子挽發，那雙璀璨的眸子緩緩自夢縈的腳下看向她的眼睛，夢縈卻根本沒有註意到他，直到那蘭花的清香味變重，夢縈的雙眼才看向身側的慕千雨。

他還是溫潤如玉的那副容顏。

慕千雨見夢縈看向自己，一手抱著古琴，另一只手握住夢縈的手腕，沖著她一抿唇，似笑非笑，又拉著夢縈緩緩離開。夢縈也不想再呆在這大殿上，便跟著他出去了。

剛一出門，夢縈試著將手抽出來，卻怎麽也拔不出自己的手。

“慕千雨，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不要再惹我。”夢縈站在原地不動，慕千雨並沒有很用勁，也跟著停下，緩緩轉身，夢縈閉上眼，一臉疲憊，“松手。”

慕千雨淡淡的看著夢縈，夢縈又使勁掙了掙，緊緊蹙眉，那雙眼睛再睜開時已經滿是怒火，“我說松手。”夢縈不想傷到他，也不敢隨意使用法術，但是這人也太討厭了。

慕千雨這次倒是松開了手，垂下眼瞼，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他雙手環著自己的琴，“夢縈，我們又見面了。”

誰想和你見到啊？夢縈暗自腹誹。

“我只想帶你回雲屏苑，”夢縈的表情慕千雨都盡收眼底，慕千雨也只是微微一笑，“你說你失去記憶，應該也不知道雲屏苑在哪裏吧，如果不希望被楚皇發現，不想讓大皇子為難，就跟著我走。”

上次也是，這次也是。

夢縈心中一痛，面上苦笑，跟著走又如何，不走又如何？

夢縈不答話，直視著他的眼睛，向後退了幾步，可那張絕美的仙子容顏笑容不變，夢縈卻轉身就跑，一個轉彎後化成九尾貓咪跳上屋頂。

慕千雨仍是站在原處，那風吹起他白色衣袍，面上的笑容化作了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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