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這個要處理這麽久？”到第三天臨近中午的時候，王曼農一邊啃著“苔蘚”一邊問，她已經深深地愛上了這個東西，太好吃了。其實呆在這裏感覺很不錯，唯一掛心的就是丁峻的安危，要是能把指令長救出來，幹脆就到這裏來呆著吧。

“沒辦法，大地震改變了很多通道的結構，而且示蹤分子也沒那麽容易激活，所以可能要多等幾天了。”為什麽這些珊瑚蟲這麽和善而耐心啊，王曼農心想。

“我們不是珊瑚蟲！”對方再一次嚴正警告。

“等示蹤分子激活以後，你從那個水潭潛下去，會發現一個門，用力拉開進去，順著紅色標記走，就能一直走到你要去的地方，正下方。再然後，我幫不了你！”

“已經夠了，非常感謝！”王曼農站起來，到水邊逡巡了一下，突然她站住了，“等會兒，說不定我走了就死在那裏回不來了，你需要我做什麽嗎，現在來幫你做好！”

對方顯然是楞了一下，看不出來地球人還蠻講義氣的。

“那當然了，我答應你的，我要做到！說不定下次你們就和地球開戰了，我這算不算叛國叛球叛組織……”

又一串亂七八糟的亂碼從王曼農的腦海深處冒了出來，半晌，對方問，“什麽叫組織？”

算了，跟你們這種珊瑚蟲說不明白，王曼農總是忍不住管他們私下裏叫珊瑚蟲，本來嘛，這種生存和死亡方式，跟珊瑚蟲沒兩樣，結果他們還老反駁。

“我們不是你所說的珊瑚蟲！”對方第三次提出嚴正警告。

“我沒說你們是啊，只是說你們有點像……”王曼農帶點心虛，想什麽都知道，太麻煩的溝通方式。

洞壁一個地方彈出了個小櫃，上面放著兩個瓶子，“這裏面，存放著我們的基因片段，那個水潭，你把它們都倒進去，他們就會在裏面慢慢組合和進化，你就算幫我們恢覆了。”

“這麽簡單？那一會兒我下去潛水會不會把它們給帶走了？”王曼農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拿起來，不輕啊。

“不會，他們會自動躲避氮基生物。”

“碳基，我們是碳基生物！”王曼農再次糾正對方，然後小心翼翼地又把瓶子裏的東西倒進水潭，觀望了半天，失望地說，“什麽也看不到！”

這個想法剛一冒頭，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顯示框，倒嚇了她一跳，“什麽？”

“重組和進化需要時間，不過透過這個框你可以看看我們的基因形狀！”無數針狀物在顯示框裏游曳。

“真好玩，我們的是雙曲螺旋型的，你們是直線型的。”王曼農忍不住嚷嚷出聲了。

“難怪你們的人性更覆雜……”

王曼農哈哈大笑，“跟這個沒關系吧，哎，我看到有的直線卷成小圓圈了，看來你們未來的人性也會變覆雜。”

“當然，這些都是隨機變化的。我們和你交流了這麽久，也許已經對那些基因起了變化的促進作用。現在，請你往右走，站到那塊石頭平臺上。”對方又指示她。

“幹嗎？”王曼農莫名其妙地站上去，突然周圍一個閃光，晃得她眼睛差點瞎了，“怎麽回事。”她眼冒金星地跳下來，看到山洞壁上留下自己一個淡淡的影子，“拍照留念啊？”她問。

“在後世的神話傳說裏，你就是他們的神祗……”這話讓王曼農樂噴了。

“難道你不會親自把從前的一切告訴他們？”王曼農問。

“當文明斷代了之後，其實新的文明和前面的文明就只保持神交了，一旦新的星球生命出現，我們的使命便告終結，他們就如你們的文明裏那些獨立了的孩子，要自己成長。也許會變成你們那種樣子，各懷心思，也許還是以前我們那個樣子，共同進退，誰知道呢。”這話說得有點傷感，讓王曼農也不由傷感起來了。

“別難過！我爸爸媽媽說，養兒育女就是這樣，雖然你給他們生命，但是你不能替他們生活，他們屬於自己。”她寬慰地說。

“你說得對！我們要把這意識還有追求freedom寫在他們新的基因裏，這樣，也許在下次星球停轉之前，他們就會有辦法逃出去，延續生命。或者，在你們的文明入侵的時候，能有辦法抵禦。”

王曼農回頭看自己留在墻上淡淡的影子，居然在飄飄地動，真是夠嚇人的這世界。

“你不用害怕！”對方說，“在文明初始的階段，是需要幻想神祗的存在來激勵的。”

其實我不想當什麽神，外面那個老頭就是太想當神了，所以把自己弄成了神經病！王曼農心裏想，當然又沒有逃過對方的慧眼，“這一切已經與你無關了，你不用給自己這麽大的壓力！多餘問一句，你要救的那個人，對你很重要嗎？他是你的高一級？”

“嗨，他還真是我的高一級！”王曼農笑著回答，“不過我救他不是因為他是我的高一級，而是因為我愛他，他也愛我！”

“愛？”對方莫名其妙地反問。一旦他莫名其妙的時候，王曼農就會感覺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從腦海深處咕嘟咕嘟冒出來，像水泡一樣，“愛是這樣的嗎？”王曼農的腦子裏突然出現前一陣她用來調戲“珊瑚蟲”的場景，她和丁峻擁抱親吻。

於是她笑了，“你看到的這只是表象，而不是本質。因為愛，我們彼此獨立，又相互依靠，我們希望結合在一起，又隨時願意為對方犧牲生命。”她一邊解釋一邊想，哎呀媽呀，我太崇高了，其實我寧可不愛也不想死。

“你不想死，為什麽又願意為他犧牲？”對方表示很困惑。

“這個，這個，只能說人是很矛盾和覆雜的，所以我們不可能群體共同進退，因為單就個體而言，我們也隨時有分裂成兩個意見完全不統一的人的可能。”

“看來你們那個星球的人文意識要遠遠高於我們的文明，所以才會更覆雜！啊，示蹤分子被激活了，你可以順著標記找到想去的地方，祝你救出你愛的高一級。”這句話一結束，王曼農頓時感覺腦子清亮了很多，好像沒有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塞了進來。整個山洞的反光也開始變淡，一切和剛進來的時候一樣，唯一不同的是自己留在墻上的那個淡淡的影子。

王曼農不管對方是否能感受到自己，兀自大聲地說，“謝謝你的幫助！我想告訴你的是，以後，不管你們的文明和我們的文明發生了什麽樣的沖突，請你相信，這世界上永遠有像我這樣值得信賴的人。”她伸手向自己的影子做了一個飛吻，“親愛的，對不起了，把你留在這裏照顧他們了，做個好上帝，不要學那個死老頭，拜托！”

她走到水潭邊，用手摸摸水，刺骨冰涼，討厭，非凍感冒了不可。但是，還有別的辦法沒有？她看看周圍，靜悄悄的沒有動靜，咬咬牙，算了，就這麽著吧，要是生病了，大不了訛著他照顧一輩子。好在身上的制服，還算有一點防水功能。王曼農把鞋子脫下來打個結掛在脖子上，然後小心地下水。

幾個冷戰之後，水溫似乎沒那麽冰涼了，她深吸一口氣，一個猛子紮進去，周圍似乎有一些熒熒發亮的小點，在繞著自己，也許是那些基因片段？不管了，她順著周圍的墻壁慢慢往下摸，不時上來換口氣，想找到那個傳說中的小門，終於被她摸到了一個不起眼的把手，用勁，拉，門開了，裏面是個斜坡管道。王曼農屏住氣鉆了進去，往上爬了爬，確認沒有水了，她停了下來，靴子裏的水倒幹凈穿好，扭開身上的燈。地上有點點滴滴紅色的斑，是給她指的路線，看著有些嚇人，像點點的血漬。王曼農順著指示慢慢往前爬，片刻之後，進入了一大片淤泥地。

泥深齊腰，好在腳下還算堅實，於是她掙紮著和淤泥搏鬥，往前走，那些紅色的斑就浮在淤泥的表面。

這還不如原路返回來得利索呢，王曼農氣喘籲籲地邊摸索著往前走，邊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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