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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小青梅是路人(完) “看你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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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試過後, 寧蓁迎來了一個多月的寒假。外面天寒地凍的,除了去寧父的店裏幫忙,她都閉門不出, 將自己封印在床上, 裹成了一個蠶寶寶。

顧簡時過來時,看到女孩兒整個埋進了被子裏, 露出一雙水潤的眼睛眨巴。他登時覺得好笑,掀起被子的一角, 將帶過來的暖水袋塞了進去。

“這也是送給我的?”寧蓁藏在被子裏的爪子捏了捏熱乎乎的暖水袋, 眨了眨眼睛。

“你若不嫌棄這是我用過的, 那就拿去好了。”顧簡時坐在床頭, 看了一眼床上到處亂放的作業本跟試卷,頓時強迫癥發作, 給拾撿起來規整地放到一邊的小桌上。

窗戶上凝了一層水霧,屋子裏的溫度比寒風呼嘯的外面要高一些。但不似北方有供暖,在家裏還是要穿大衣的。否則那種寒意會一點一點滲進骨子裏, 最初還察覺不到,等發覺冷了已經處於感冒的邊緣。

見少年鼻尖凍得有些發紅, 寧蓁遲疑了一瞬, 將自己的被子揭開一條縫, 偏了頭問他:“要不要進來捂捂, 暖和的。”

楞了楞, 顧簡時脫了外套, 默默爬了床。被子裏暖暖的, 如寧蓁所說的那樣。他們一人裹著被子的一邊,縮在床頭一起做作業。

沒一會兒哢嚓聲從客廳傳開,寧蓁怔了一下, 緊接著聽到寧父在喊她:“蓁蓁?”

驚得從床上跳起的寧蓁一把將顧簡時摁平在床上,而後把被子劈頭蓋臉地蒙了上去。她踩著自己的拖鞋,從臥室門口探出一個頭:“爸爸,你怎麽回來了?”

“回來拿個東西。你怎麽不穿外套?擔心凍著。”寧父沒有懷疑什麽,經過女兒臥室的門口,拿了東西又往回走。

大門被關上,寧蓁提著的心放了下來,陡然松了一口氣。明明也沒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怎麽就那麽心虛呢?

心裏嘀咕著,她回轉身,發現顧簡時躺平在床上沒動,那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她,嘴角似乎翹了起來。好像有點開心,還帶了點揶揄的意味。

漲紅了臉,寧蓁不往被窩裏鉆了。將掛著的羽絨服取下來,把自己遮得嚴實,板著小臉:“看什麽看!”

被吼了的顧簡時嘴角的弧度就沒下來過,慢吞吞從床上坐起來,還是裹著沾了寧蓁氣息的被子,神情無辜:“看你好看。”

“……”寧蓁一噎,扭了頭沒理他。

萬家團圓的除夕夜,寧蓁是與寧父,還有顧簡時一起度過的。滿滿一桌菜全是寧父的手藝,寧蓁就幫著打了下手,而顧簡時負責飯後洗碗、清理廚房的工作。

四十多歲的寧父沒有那個精力守歲,看了一會兒春晚,就搖晃著身子回屋睡了。寧蓁與顧簡時是數著時間等到淩晨的,零點準時一到,附近劈裏啪啦的鞭炮聲就響了起來。還有放煙火的,五顏六色的煙花綻放在空中格外漂亮。

新的一年真的到了。

寧蓁捧著臉望向被煙火燃得明亮的天空,怔怔地看了半晌,又轉頭對顧簡時笑:“新年快樂呀,顧簡時。新的一年,要好好成長啊。”

捏著女孩兒鼓起來的腮幫子,顧簡時垂眸,眼裏映著寧蓁的身影,輕笑道:“那新的一年,你要好好長高咯。不然以後我看著你的時候還得彎腰,好麻煩的。”

“才沒那麽矮呢。”寧蓁不滿地嘟囔,戳了戳少年的腰際,吸了口氣認真道:“我還會長高的,很高很高。”

“哦。”顧簡時沒什麽誠意地敷衍了一聲。

這漫不經心的態度讓寧蓁磨了磨牙,恨不得跳起來打他膝蓋。

大年初一街上逛的人還是不少的。在漫漫假期中,寧蓁難得又早起了一次。在衣櫃中翻來翻去找了一套自己相對滿意的衣裳,紮了個馬尾辮,頭發上纏著顧簡時送她的發帶。

對著鏡子左右照了照,她又將衣櫃打開,把那條紅黑相接的圍巾拿了出來,小心翼翼地圍在了自己的脖頸上。在原地轉了一個圈,她覺得收拾妥帖了,套上自己的小皮靴噠噠出了門。

雙手插在褲兜的顧簡時已經在街上等她很久了。在寧蓁到的時候,少年的發絲都沾了一絲蒙蒙的霧水。

“不好意思啊,我起晚了。”寧蓁小跑著到少年跟前,小聲地解釋。她沒臉說自己是因為搭配衣服、紮頭發什麽的才浪費了時間,感覺挺丟臉的。

站得有些冷了,顧簡時一張口冷風就直往喉嚨裏灌。他伸出手將寧蓁被風吹亂的頭發順了順,視線落在女孩兒與自己同款的圍巾上,眼裏的笑意怎麽也遮不住:“不晚,我剛來。”

瞄了一眼少年戴著的紅黑相接的圍巾,寧蓁心裏癢了癢,手指勾著少年的衣袖。而後順著手背往下爬,做賊心虛地牽了顧簡時的大拇指。得逞後,抿著唇笑得像一只偷腥成功的貓兒。

冰涼的手驀地觸上了一抹溫暖,顧簡時笑著的同時又有些無奈,指腹摩挲著寧蓁的手指,漂亮的眼尾一擡:“不冷嗎?”

目光四處亂飄,就是不看顧簡時,一副“雨我無瓜”的模樣。顧簡時被寧蓁這種自欺欺人的精神逗笑,扣緊女孩兒的手一塊兒揣進了自己外套的口袋裏,在對方飄忽的眼神中彎了眼:“是我冷。”

春節檔的電影紮堆上映,寧蓁他們看的是其中一部搞笑片。沒有什麽核心理念,就是純粹無厘頭搞笑。觀影的人笑倒一片,偏寧蓁領會不到他們的笑點,甚至還覺得無聊。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她就閉上眼睛小憩。

醒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電影院了。少年正背著她一步一步往回走,路上偶爾遇到幾個過路的人,還有意無意地瞧著他們。

驚詫過後,寧蓁就有點不自在,變扭地動了動身體,憋了半天問出一句:“你不覺得我挺沈嘛?”

“有點。”曉得寧蓁醒了,卻沒料到她問的第一個問題會是這個。顧簡時啼笑皆非,故意這樣回答逗她玩。

可下一秒他的脖子就被女孩兒的雙手勒住了。寧蓁咬著牙,兇巴巴地湊到他耳邊:“給你一次機會,重新組織好語言再回答。”

“你不沈,是我太柔弱了。”顧簡時順著她的話說,哄人的語句隨口就來,沒有一點心理包袱。

“倒不必如此貶低自己,你沒那麽弱啦。就是太瘦,跟竹竿一樣。”寧蓁手上的力道松了些,註意力被順利帶偏,好奇地盯著少年的後腦勺,突然發問:“你有腹肌嗎?”

問完又自問自答,語氣遺憾:“肯定沒有。”

“……”顧簡時心頭一梗,無法反駁。

腹肌那玩意兒,他確實沒有。但話說,哪個十五六歲的男生會有腹肌的?或許有那樣的人,不過顧簡時沒見過。

短暫的寒假匆匆溜過,高一下學期文理分了科。志願是上學期期末考試之前就填好的,寧蓁毫無意外選了文科,而顧簡時學理。

隨著文理分科而來的便是分班,火箭班與普通班。寧蓁成績好,進了火箭班,班主任還是黃老師。原先的班級保留沒變,只是大半的學生都是生面孔。學理科的分出去了,成績不好的到了普通班,留下來的原班級學生就那麽十幾個。

林雪的那個同桌妹子留了下來,而林雪到了別的班級。文科理科都挺差的,選哪個都沒什麽差別。不想背誦記憶那麽多內容,林雪去了理科班。

但學了理科後才發現,理科需要背的東西也不少。再加之許多知識點不是記住了就夠的,還需要活學活用。林雪那點腦容量顯然不夠,被折磨了兩周後,她又暗戳戳想回到文科學習。

那辣眼睛的分數,沒有哪個老師看了不頭疼的。人都去了理科班還想改學文,想的是美,可惜沒有班級願意接收她。在辦公室軟磨硬泡了很久不見效,她逐漸消停了。

分科後的第一次月考,寧蓁一鳴驚人,以總分737的高分拿下了年級第一。甩開理科那幾門課的累贅,寧蓁的成績耀眼得很,比年級第二名高了十幾分。

班主任黃老師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縫,在同個辦公室的同事酸唧唧的眼神中膨脹了。要是再吹一吹,怕是得上天。

樂得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這位人到中年逐漸禿頭的老師驕傲得比自己拿了年終獎還高興,得瑟的四處走動,著實為自己與自己的班級拉滿了仇恨。

被炫耀了一臉的其他老師羨慕得眼紅,當即就挽起袖子沖到自個兒的班級,激情澎拜地發表了一番講話。矛頭直指黃老師那個班,鼓舞學生火力全開,下次一定要把年級第一以及各科平均分第一奪回來。

願望是美好的,學生們的鬥志是昂揚的。可是吧,寧蓁她下回考試總分上740啦!

“……”摩拳擦掌的眾人偃旗息鼓。算了算了,第一不要了,我們還是爭取年級第二吧。

分科後的顧簡時成績還是那麽出眾,不管試卷難度系數多高,他的總分一直保持在740以上沒下來過。寧蓁大多數時候還是740+的,偶爾低一點。

不過不是失手,是改卷的老師有意壓分。不針對她,全年級都這樣。但就算遇上壓分,她的成績也沒下過730分。

成績逐漸穩定下來的寧蓁與顧簡時活成了學校的傳說。每次提起其中的一個,另外一個自然而然的也會被人想起。那些覺得好玩的同學還給他們倆取了個合稱,叫“文理雙煞”。

所到之處,寸草不生。爾敢仰視,取你狗頭。總結一句話,惹不起惹不起。

當然這些都是玩笑之言,就是感慨一下他們倆成績太穩,牢牢霸占著年級第一的位置,沒有給其他人一絲一毫上位的機會。

而寧蓁聽到自己多了這麽個稱號,頓時哭笑不得。她用手肘碰了碰顧簡時的胳膊,仰著臉問他:“你不覺得這外號怪怪的嗎?”

“不覺得。”顧簡時推著新買的自行車,眼神示意寧蓁坐上來。在女孩兒扒著他的腰坐穩後,掄著大長腿騎車從學校門口回家。

不管是什麽雙煞、雙雄、雙傑,只要他們的名字能夠排在一起,他就覺得很好。

重新坐上自行車後座,不用再靠兩條腿跑著回家的寧蓁感動得快要哭了。她沒再糾結外號的事,揪著顧簡時腰間的衣服,心裏美的冒泡。

平淡又充實的日子一天天過去,沒多久就到了顧簡時的生日。那天正巧是周末,寧蓁很早就準備起來。她偷偷摸摸在家裏按照網上的教程做了一個小蛋糕,成品不如店裏賣的精致,好在還能看得過眼。

生日禮物是她前段時間去離家挺遠的一個佛寺裏求的平安符。寧父一個,顧簡時一個。黃橙的符紙疊成小三角,而裝平安符的福袋是她自己做的。

長壽面是寧蓁煮的,用的就是超市裏幾塊錢賣的幹面。加了兩片綠油油的青菜,上面還放了一個煮雞蛋。跟正經長壽面沾不上邊,吃的是個心意。

在天色漸黑後,寧蓁讓顧簡時在臥室裏等著自己。而她則悄咪咪溜出了門,把藏在自己家的小蛋糕端了過來,在門口點燃蠟燭才推門而入,自配音效:“十六歲生日快樂!”

黑暗中,顧簡時神情一滯,精致的眉眼柔和起來:“謝謝。”

小蛋糕只有兩個巴掌那麽大,瞧著怪可愛的。蠟燭吹滅,臥室有那麽一瞬間陷入暗色。臺燈一開,眼前有了光亮又不至於刺眼。

“生日禮物。”寧蓁將握在手裏的福袋遞到少年的跟前,臉上醺了點緋色:“是個平安符,希望你以後能夠平平安安的。”

手指摩挲著針線蹩腳的福袋,顧簡時卷翹的睫毛顫了顫,面龐在暖色的燈光中微揚:“你想知道我許了什麽願望麽?”

“生日願望也能說出來嘛,會不會不靈驗啦?”寧蓁整張臉上寫滿了“特別想知道”這幾個大字,可是又顧慮說出來會不靈了,畢竟別人都說生日願望不能說出口的。

“只要你願意,它就不會不靈。”顧簡時勾了寧蓁的手指捏著,歪了頭看她:“我希望每年的生日,我們都能一起度過。”

聞言寧蓁睜大了眼睛,咽了下口水。少年笑容綺麗,骨節分明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暖暖的體溫通過肌膚貼了過來,一雙眼定定地將她望著:“這個願望能實現嗎?”

寧蓁飄忽的眼神在四處瞟了瞟,最終落回少年的身上。她抿了唇,語氣還是堅定的:“能。”

高二開始,顧簡時忙起來了。他報了競賽,打算走競賽保送的路。目的性很明確,他是沖著保送高校去的,什麽“能夠去見識一下就很好了”並不在他的想法之列。

拼命地刷題、練題、總結經驗,顧簡時近乎投入了全部的精力。寧蓁學的文科,與顧簡時計劃不一樣,她是打算參加高考的。於是在顧簡時埋頭刷那些競賽題的時候,她就在一邊寫別的卷子。

不同的過程,目標都是一樣的,為了更好的未來努力一把。

在高二下學期,顧簡時以優異的競賽成績成功被高校的老師註意到,好幾所高校向他拋來橄欖枝。知道寧蓁想去京市,顧簡時沒有任何猶豫地選擇了京市大學,簽下了同意保送的協議。

顧簡時這邊塵埃落地,一到高三就是寧蓁的主場了。她的心態在一次次摸底考試中越來越穩,每次考試的分數總能讓老師們覺得安心。

最後的高考,顧簡時陪著寧蓁參加的。最高興的莫過於學校的領導跟顧簡時那個班的老師了。寧蓁與顧簡時都是狀元預備役啊,而且還是一文一理,沒有沖突。

不需要超常發揮,就正常水準來說,他們爭奪全省第一的幾率還是很大的。要是兩人真把文理科的狀元都收入囊中了,這件事他們學校能拿出去吹一輩子。

抱著這樣美好的期盼,學校的領導與老師們等啊等。等著高考完,又數著出成績的日子。那焦灼的狀態比學生本人還要更甚。

高考完的寧蓁一下空閑了下來,就去寧父面館裏幫忙。競賽所得的獎金,再加上高三做家教的兼職所得,顧簡時已經存下了一筆錢,足夠讓他交大學的學費外加各種生活費的開支。

短時間沒有金錢短缺的煩惱,顧簡時也放松了些,跟著寧蓁去寧父的面館幫忙。學校報喜的電話就是這個時候打來的。

接電話的是寧父。當時他正炒著菜,鍋裏油爆得啪啪響。他往外走了幾步,才勉強聽清了對方在說什麽。

捏著手機的黃老師激動得雙手顫抖,唾沫星子差點噴了坐在對面的老師一臉。他嘴角咧得大大的,露出幾顆大白牙:“是寧蓁同學的爸爸嗎?我是她班主任。高考成績出來了,寧蓁查分沒有啊?我這邊查到她考了739分,沒意外的話,基本就是文科省狀元啦!”

黃老師的話還沒講完,顧簡時的班主任忍不住了,一把將電話奪過來,笑得臉上都是褶子。他也是想跟寧父說顧簡時成績的,745分,理科狀元預定。

家長聯系方式那裏,顧簡時父母的聯系電話早就更換成了寧父的。這一個電話不需要撥打兩遍,直接一下就說了。

接完電話的寧父露出茫然的神色,呆呆地站在面館門口,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老顧客嚇一跳,想到今天是高考出成績的日子,他又了然。

多少家庭今天雞飛狗跳的,不就是因著孩子的成績不理想嘛。不過聽說老板的女兒平時成績挺好的啊,沒想到這高考最後一哆嗦考砸了,也是很令人唏噓了。

拍了拍一臉懷疑人生的寧父的肩膀,老顧客嘆口氣,安慰道:“想開些吧,反正孩子盡力了就行。”

“啊?”寧父一雙小眼睛迷茫地看著安慰他的顧客,還沒說話又聽到這顧客問他孩子到底考了多少分,能把他打擊成這樣。

寧父抓了抓掩在帽子中的頭發,扯了下嘴角:“740左右。他們老師說,基本是文理科狀元預定了。”

“咳咳咳嗝。”老顧客被一口面湯嗆到,眼裏泛起了生理性淚花:“你說啥?”

啥玩意兒?我以為你被打擊到了,結果你是驚喜到臉上麻木了是嗎??

自此後,小面館越發聲名遠播了。它已經不是一個普通的面館了,它進化了,被好多人叫做“狀元面館”,狀元吃了都說好的面館。

當然這羞恥的宣傳語不是寧父想的,是那些老顧客自娛自樂講出去的。偏偏那些家長很相信,考前必定要帶自家孩子來吃一碗面,說是沾沾狀元的喜氣。

這種尷尬的事情傳到寧蓁的耳朵裏,她只當作不知道,否則腳趾都要抓出一座四合院了。填了志願後,她與顧簡時出門游玩了一趟。離家不遠就在隔壁市,跟的旅游團,來回三天。

等他們回來,顧簡時第一次帶著寧蓁去了市二院,也是精神病醫院,去看望瘋了的顧父。只隔了鐵窗遙遙望了一眼,醫院的人說他有傷人傾向,不讓顧簡時與寧蓁靠近。

出了醫院門口,寧蓁察覺得到顧簡時的心裏真的放下了。壓在少年心頭那麽長時間的大石頭終於破裂,陽光照了進來。

已經成年的少年在人前大大方方牽住寧蓁的手,漾出一個釋然的笑容。

寧蓁被第一志願京市政法大學錄取。通知書寄來的那天,寧父眼眶都紅了。張羅了一桌子好菜,說要為寧蓁與顧簡時好好慶祝一下。

在八月二十多號臨行前,寧父做了些鹵味封了真空包裝,放在寧蓁的行李箱裏,讓她在車上吃。京市很遠,坐火車得兩天兩夜才能到。不過有顧簡時陪著,寧父沒什麽不放心的。

眼裏有些濕潤,寧蓁給了寧父一個擁抱。她想在京市發展起來後,一定要把寧父接過去一起住。

上了火車,寧蓁捏著手機猶豫了片刻,還是在未分班之前的班級群裏找到林雪的QQ,給她發了一條消息。提醒她雲華路一帶不安全,最好不要單獨往那邊去。

雲華路是寧蓁喪命的地方。那裏住的人少,連個照明的路燈都沒有。一到晚上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據說還鬧鬼。

那時林雪好奇心重且膽大,到了晚上偏要拉她經過那條路。說她開著直播,要帶直播間的小夥伴見識一下傳說中的鬼路。

誰知鬼影沒見著,倒是撞見了一個尾隨的變態。直播的手機摔在地上碎了屏,林雪驚慌之餘把她推了出去拖延時間。

重來的時光裏,她疏遠了林雪,但腹部撞在刀尖上的痛她一直記得。沒有原諒,沒有釋然,她還是那麽地討厭林雪。

可是她又做不到明知死亡會發生而什麽都不做。隱約記得那個變態就是這段時間出沒的,那會兒她訂的八月末的車票,還沒坐上去京市的火車。

消息發出去石沈大海,沒得到回覆。寧蓁將對話框刪了,不再念著這件事。已經提醒過林雪了,至於對方會怎麽選擇,那不是她能左右的。

能避開災禍是幸運,若重蹈覆轍,那是命。

坐在車上的寧蓁看著車窗外的風景掠過。她想,自己也不是那麽的善良,做不到毫無芥蒂地去挽救林雪的性命。

一句輕飄飄、毫無根據的提醒,會相信的人少之又少吧。

果然,還沒下火車,寧蓁就刷到了當地的新聞。說某準大專女生走夜路被陌生男子尾隨,腹部被捅了一刀,傷口很深。幸好那會兒有人經過,把人送到醫院急救。

人是救了回來,就是傷到了身體的重要器官。以後身子孱弱不說,還長年斷不了藥,壽命頗有折損。

心裏沈甸甸的,寧蓁呼出一口氣。顧簡時就坐在一邊捏著她的手,瞧她臉色疲憊便讓她睡一會兒,等到站了再叫她起來。

少年的手熱乎乎的,握著讓人很有安全感。寧蓁躺在下鋪,沒多久睡著了。

大學的生活與高中全然不同,豐富多彩又處處充滿選擇。自由多了,要過什麽樣的生活就全靠自己的自覺。

寧蓁與顧簡時沒有被大城市的燈紅酒綠迷眼,除了上課、參加社團活動,空閑時間就相約圖書館。既是學習,也是約會。

他們在一起了,在大一那個情人節顧簡時表的白。沒有浪漫的玫瑰花,也沒有什麽燭光晚餐。顧簡時穿著款式簡單的休閑服站在樹蔭下,送了寧蓁一捧棒棒糖紮成的花。

寧蓁眼睛彎成了月牙,接過棒棒糖花束,踮著腳在少年的側臉輕輕地親了一下。那個瞬間,周遭的空氣都仿佛是甜絲絲的,就像棉花糖。

在寧蓁讀大學的第二年,寧父給她打了個電話。支支吾吾半天,說同小區的劉阿姨經常來他面館裏吃面,問寧蓁覺得劉阿姨怎麽樣。

對劉阿姨,寧蓁還是有印象的。是個小學老師,很受學生們的喜愛。丈夫在好幾年前就去世了,沒有留下子女。每次見到寧蓁都瞇著眼睛笑,還會給她塞糖吃。

寧蓁對劉阿姨的印象很好,也清楚寧父這麽問她的原因。人老了,子女沒有辦法時常陪在身邊,找個伴總是好的。她對此沒有意見,甚至大力讚成。

沒有領證,也沒有祝酒,寧父就是跟劉阿姨搭夥過日子。劉阿姨也是這個意思,覺得領證沒什麽必要。都一大把年紀了,平時相互照顧,要是哪天覺得這夥搭不下去了,直接散了便是,不存在任何糾葛。

這是兩個長輩商量的結果,寧蓁自然是尊重的。假期與顧簡時回去,四人一起吃了頓飯。

大學畢業季,顧簡時沒有選擇繼續深造,在收到的多張offer中挑了一家國企。畢業就入職,見習期年薪十萬起步,正式轉正後待遇會有一個質的攀升。

而寧蓁選擇了繼續讀研,同時進了京市頂尖的律所實習。研究生畢業,她留在了實習的那個律師團隊,主攻解決國際商事糾紛。

寧蓁工作穩定了後,顧簡時正式跟她求婚。寧蓁答應了,婚期定在兩個月後。他們頭一天領證,第二天舉辦準備已久的婚禮。

從幼兒園到大學,從校園到職場,他們彼此陪伴著度過了二十多個三百六十五天,並且未來也不會分開。

都說婚姻是愛情的墳墓,那他們倆是註定百年後要合葬在一起的。生同衾死同穴,大概也就是如此。

那一年,寧蓁與顧簡時都是二十六歲,他們成為了法律意義上的一家人。

這是顧簡時跟著舅舅回京市的第三年,他讀高三了,再過幾個月就面臨著高考。到淩晨睡覺前,他習慣性拿出手機,看著那條躺在收信箱裏的短信發呆。

這條短信是兩年前收到的,發信人標註是“小尾巴”。他搜索了下自己的記憶,又想不起這到底是誰。

他的記憶有些混亂,好些過往的事情都忘記了。舅舅說那是他受了心理創傷,接受催眠導致的結果。總之不是什麽壞事,會忘記的人與事都是不重要的。

仔細琢磨著,他覺得這話說的挺對,便沒有再糾結。不知出於什麽心理,這條短信他一直沒刪。換了新手機,換了新的聯系方式,這個有些裂痕的舊手機他還保留著,時不時拿出來看一眼。

後來他目睹了一場車禍的發生,小轎車撞了行人,地上血流一片。那猩紅的顏色一下子刺激到了他的記憶,顧簡時零零碎碎想起了好多被塵封起來的事。

那一攤的血,死不瞑目的母親,發瘋的父親。還有,他的小青梅寧蓁。

憶起往事的顧簡時情況非常不好,甚至比以前還要嚴重。吃不下飯,嘔吐,一閉眼滿腦子都是血紅色,還有顧母瞪得大大的那雙眼。

飽受折磨之下,他產生了強烈的輕生念頭,伴隨著嚴重的抑郁。二度催眠已經沒用了,看心理醫生也沒多大的效果。那段時間他一直都在吃藥,但不見好轉。

對這世界沒什麽眷戀,他就是思念寧蓁了。當初心中太過恐慌與驚懼,他選擇了倉惶逃走,遠離那個噩夢發生的地方。以為走了,一切都好了。

然而他並沒有好起來。

遠在京市,他見不到寧蓁。時隔兩年多沒有聯系,他害怕寧蓁已經不記得他了,連一個遠程電話都不敢打回去。

瘋狂的想念與嚴重的精神與身體的雙重折磨下,他想做一點能夠讓自己開心一點的事。他開始寫生日賀卡,從他缺席的那一年寫起,寫到了寧蓁一百歲的生日。

這裏面帶著他最真誠的祝願,他希望寧蓁健健康康,活過一百歲。

他還搜羅了一些小玩意兒,是寧蓁以前喜歡的。就是不知道分別了兩年多,這姑娘的喜好會不會產生變化。

但他私心是希望沒有的。他希望寧蓁還是記憶中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最好,還能記得他。

將自己這兩年存的錢打了過去,小禮盒打包送到快遞站。做好這一切,顧簡時安心了。在高考成績出來後,他選了個萬裏無雲的日子站上高樓。

這裏平時很少人經過,這樣他掉下去不至於砸到別人。

在樓頂吹了會兒風,他靜靜地望著遠處像螞蟻般大小的車輛與行人。手指動了動,鼓足勇氣給寧蓁發了個消息。這兩年多來的第一條消息,也是最後一條。

短信界面顯示發送成功,他笑了笑,解脫似的從樓頂一躍而下。

砸在地上大概是痛的,他的意識一下子模糊不清,世界一片黑暗。

“顧簡時,你還好嗎?”

再次睜眼,顧簡時看到寧蓁端著一碗粥推開了他的臥室門,眼神擔憂地望著他。

這是十五歲的自己,還沒有離開寧蓁去京市。顧簡時心裏狂跳,酸楚、痛苦、震驚交雜在一起,他緊緊地抱住跟前的女孩兒,將臉埋進她的頸窩。

他說:“小尾巴,我沒有家了。”

我只有你了。

索性你未曾拋棄我,在黑暗中做了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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