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發球。

將球熟拋向頭後偏左的位置，向後一弓，用力擦擊網球，開出一個上旋發球。但是在我反應過來以前，球就已經被擊回來。

很快。

脫下負重、認真起來的真田，太難對付了。

一局，我至少要拿下一局。盡管我這樣想，但是我的發球全部被他破了，一局已失。接下來就更慘，是他的發球局。盡管我可以用不停變換步法的方式來追上他的球，但這樣就太耗體力，我又本來就在體力上比他有非常大的劣勢。回過神來，又失一局，而且還是一球未得。

不行，不可以硬拼。我將球彈在地上，拋接了一下，平覆心情。我的每一方面都比真田要差，現在惟一能做的就是靠騙。決定了，就用不停交替各種發球、握拍的方式來騙他，再註意一下調動他跑步的位置吧。他雖然有很好的體力，但能磨一點就一點。

第二個發球局，我在切削發球和平擊發球的動作中快速交替，成功令真田錯估球的軌道。只是，他還是憑著極快的反應擊回來了。還好，不用灰心的。我看了看真田，他的擊球姿勢總算是被我打到有一點變形的，我再努力就是。

「比賽結束，六比一，真田弦一郎勝。」

蓮二的話音一落，我就摔倒在地上，連他擔心的問候我都沒力氣去回應。不行，很累。我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汗水流到像是洗澡了一樣。要死了，很辛苦，連咽口水亦快不行了。

「起來。」真田站在我的旁邊，對我伸出手。

我扭頭不理。他額角的青筋暴跳。

「怎樣？」蓮二在我的背後托起我，將我半扶著坐起。

我搖搖頭，沒說話。

「平同學，」幸村蹲了下來，「剛才得了一局的時候就可以不打了，要不然亦不會累成這個樣子了。」

我沒力氣回嘴，只一只手指顫抖著指向他。幸村惡魔，如果我當時棄權了，你肯定有更難聽的說話給我聽。不用你假好心。

幸村保持微笑，「恭喜你，總算是得了一分，不用被迫改正壞習慣了。哎，這樣的話，我亦不好說你用手指指著人是沒禮貌的行為。」

你已經說了。

混蛋。

「好了，先去休息一下吧。」蓮二拍拍我的頭，「能站起來嗎？」我搖搖頭，「我背你。弦一郎，麻煩你幫我拿一下袋子。」

正擦著汗的真田爽快地點點頭。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想，六比一，是多久以前的事？好像是打了一陣子的網球後，艱辛地從貞治、蓮二手上獲得的，是二、三年級的事。我很清楚，今天的六比一，又是我騙來的。戰場上可以用騙，但下得場來反思，我和真田的實力差距明顯到瞎的都知道。加上男比女的天生體格優勢，完全沒得打。

亦不是。我望著純白的天花板。我至少有一局。如果再努力，我有可能再拿下一局，但又可能不行。我算不出這個可能性。

網球，比想象中要有趣一點。

亦只是一點，我對取得網球上的勝利還是沒興趣。但是，我對那一個未知性有點點的興趣。我想，我還是不討厭網球的。

第二天，我再次上學。

「小真弓～」一聽就知道是校長出沒，「上學的第二天就逃課，很傷老師的心呢。」

「我相信校長的心很堅強。」

「不，小真弓不知道，老人家的心臟可能不太好的。」

「那你該去醫院檢查一下，我幫不到你。」

「……」

我向他低了低頭，「對不起。」

「沒關系。」校長擺擺手，「那真弓可以參加女網部了嗎？」

「兩者沒關聯，是校長你偷換概念。」

「呵呵，好的好的。請你吃吧，聰明的小真弓。」他遞給我一塊巧克力。

「謝謝。」有進步，是一百円一顆的檔次。

「去吧去吧～」

回到課室，前座的女班長今川小百合對我齜牙裂嘴，一副想吃了我的樣子。

「面部神經有問題的請去醫院，免得影響市容。」

「你！」只差一點點，她就要撲上來。誰知她深呼吸了一下，竟然向我低下頭，「部長讓我說，請你加入女網！」她吼到全班同學都望了過來，「請你加入女網！」她又猛地擡起頭，對我露了露小虎牙，「但我可沒認可你這種人做我的隊友和對手！」

「你放心，」我瞟了她一眼，然後坐下，「你根本就不是我對手。」

「啊！」虎牙妹在抓桌子。

初見時虎牙妹還是個很溫柔、有耐性的女班長，短短四天竟然就變成咆哮妹，看來人的確不能憑第一印象就下結論。我聳聳肩，伏下睡覺。

「咚咚！」

我擡頭，是真田在敲我的桌子。

「不淮睡覺。」

「我沒理由要聽你的。」

「我是風紀委員長！」

「對我沒用。」

他的青筋暴現，「再打一場，輸了的你不淮再回嘴！」

「不要。」

他作勢又要對我來個過肩摔，我望著他，「你再敢這樣對我我就喊非禮。」

他的臉徹底黑下。

這一局，平真弓勝。

一直睡到午休時，我拿出包子啃，啃完又伏下。桌子很硬，想回家。我眨了眨眼睛，便站起來要背書包，卻是被新田早苗學姐叫住。

「我會努力的！」她的雙眼燃著熊熊烈火，「請你以後再跟我對打！」

「和我沒關系。」學姐，火燒得這麽旺，小心燒瞎眼睛。

她僵了一瞬，然後沖過來抱著我的腰，「請你答應我！」

真麻煩，「你再練都不會超過我的。」我揚了揚手腕的負重，示意她我亦會開始進步。

她一楞，然後笑起來，「太好了！你又打網球了！來，我介紹姊姊們給你認識。」

「不要，我沒說要加入。」

她笑著甩了甩腦後的馬尾，「是嗎？我們走著瞧。」

這一局……姑且當是平局。

因為被新田學姐纏住了，結果我沒能在午休開溜，而是繼續在課室睡。放學時，有人拍醒我，是幸村。他笑了笑，將男網的入部單子放在我的面前。我默默地望著他──我並不覺得我的性別需要受到懷疑，需要被懷疑的是你。

「是校長的指示，他讓你進來打雜。」

「……」你真好意思當著我本人的面叫我打雜。

「每個學生都要有部活的，部活不合格要留級，這是硬性規定，連校董會都不得異議的。」

「……」但全校不只有你一個部。

「我跟學生會會長認識，」幸村笑著抱了抱手臂，「他說全校除了女網，沒一個部肯收你。」

「……」除了我本人的問題外，我還是有極之充分的理由去懷疑你黑箱作業，讓全校沒一個部敢收我。校長，你的學生無所不用其極到這個地步，我亦有極之充分的理由去懷疑是你指示的，地中海校長。

「那你進，還是不進？進男網是打雜，進女網的話，打比賽和團隊合作是義務，我估計你還會成為部長，到時候整個部都是你要肩負的。」

「……」我默默地簽下入部單子。誰叫我是受校長疼愛的壞學生。

這一局，幸村精市勝，平真弓完敗。

「好了，快收拾書包，部活要開始了。」幸村收起單子，拿著書包走在前面。

進了男網，我倒是有幸看到王者立海大的訓練方式。神經病，人類是不可能做到這個程度的。一個人對付很多部發球機，我相信普通人中會被打到滿頭包的居多。可惜，立海大的不是正常人，他們都是八爪魚，真田更是千手觀音。我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怎樣在他的手下拿到一局的。我明明是正常人。

然後……我看見蓮二亦如是。糟糕，貞治要被拋離，幸好還有許廢金手指在，不用怕。

「真弓？」蓮二望著我。

「蓮二，」我指著幸村，「我被欺負。」

「那真是謝天謝地。」

「……」餵。

「好了，」幸村拍拍手，「我來跟大家介紹，這位是二年三班的平真弓同學，將會加入男網部，職位是打雜。讓我們掌聲歡迎。」

打雜。我默默地望著幸村，我們的村哥。

「去吧，」幸村拍拍我的肩，「去外面和丸井文太打一場。」

然後，一個小時二十分鐘後……

「不可能……」丸井望著我，「我竟然輸了！」

我撇撇嘴，對著進化前的丸井我竟然都要打到第七分。

這一場是七比五，平真弓勝。

「你！你這是甚麽表情！」丸井用球拍指住我。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體力比我還要差的男生，矮子草莓頭。」累死人，我想回家睡覺。

「你！」丸井像是猴子一樣跳過網，跑到我的身邊用手比劃了一下，然後黯然地發現，他的確是比我矮上幾厘米。

在男網部的生活，與其說是打雜，還不如說是陪練。他們沒有讓我去撿球或是當起網球部經理的工作，大概是知道我做不來的，不過卻是讓我和一堆正選後備役天天輪著比賽，不榨盡我最後一分的體力亦不放人。我不是沒想過逃，但擁有幸村指示的真田，無論我再怎麽威脅，他都會堅定不移地將我扛回網球場。

「真田同學。」

「嗯？」

「你天天來捉我，會很打擾你練習的。」

「你還沒能對我構成影響。」

「……」我惟有繼續像是沙包一樣被扛在幸村加持版真田的肩上。

又是一日的部活時間。

「比賽結束，六比一，平真弓勝。」

對面剛加入網球部的柳生比呂士托了一下眼鏡，然後走到網前跟我握了一下手。

「可以了，平同學。」幸村道。

我望著他。平日我是要再打一場的，幸村沒道理突然良心發現早放我走。

「你今天就休息一下吧，」他笑了一下，「再打下去，你就要廢了。」

「……」突然說這麽恐怖的話是怎麽回事。

「網球的訓練不只有一直比賽。如果太疲勞或是打到對比賽的感覺變得麻木，那你就會廢了。」

我默默地望著他。惡魔。

他拍拍我的頭，「回家吧，養好精神，明天去做基礎訓練。」

原來，不是我在做陪練，是幸村在幫我訓練。沒想到他是這麽好心的人。

回家的路上，途經一間花店，我想了想，決定進去買一個盆栽送給幸村。我記得他是喜歡花的。隔天送給他的時候，一旁的蓮二問我為什麽沒他的份兒，我說：「花店是途經的。我懶得特地繞道去買禮物給你和真田。」

「……幸好我沒有對你有過期望。你會想起去買禮物就是進步了。」

「給我的是花，」幸村笑著靠在墻上，「那你想買甚麽東西給柳和真田呢？」

「給蓮二的是睫毛液，給真田的是護膚霜。」

幸村感興趣地偏了一下頭，「為什麽？」

「不，」蓮二捂住我的嘴，「根據數據顯示，我覺得還是不要問的好。」於是，這個話題沒再說下去。

買睫毛液給蓮二，是因為睫毛液有助眼睛看起來更大；買護膚霜給真田，是因為真田逼切需要對抗歲月在臉上所留下的痕跡。

時間快轉至六月初，我已經入學立海大兩個多月。課，沒正經上過一堂；部活，一次都沒落下過。在我開始有點厭煩天天打網球的時候，蓮二交給我一個新任務：溫習期末考。他要求我最少要有六十分以上──在中學，合格線是五十分。

「不要。」中午的時候，我吸了一條面條在啃，沒看蓮二一眼。

蓮二一手對著我的頭拍了下來，「沒得反對。你難道想留級嗎？」

「五十分就可以升班。」考多了分等於虧了。

蓮二抽了抽嘴角，「不要在這種事上吝嗇好不好？」

旁邊突然冒出的幸村笑道：「平同學，不如我們來玩一個游戲？」

又來。

「我們就不多不少，只要六十分。如果有一分多了或是少了，就算你輸。輸了的話你就去教切原網球吧？他的技術還有點粗糙，讓挑剔的平同學去糾正就最適合了。」

「海帶會自行茁壯成長的。」海帶頭切原赤也一看就知道是笨蛋，教他肯定麻煩死。還有，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借故說我挑剔。

「我輸了的話真田就去學校門口青蛙跳。」幸村相當有自信地抱著手臂。

我瞟了蓮二一眼。

「成交。」蓮二大概沒告訴過幸村，我從來不會在這種游戲中失手的。

最近，我對真田的興趣大增，所有可以讓他出糗的事情我都會不遺餘力。

讓你扛我扛得愈來愈利落，你別真以為沒代價。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ＨＥＬＬＯ ＫＩＴＴＹ。

我本來是沒打算像小學時一樣控制自己的分數，只想隨便過了合格線就好。不只是因為懶得再用全科同一個分數來氣已經好幾年沒聯絡的媽媽，還有就是中學的課程不比小學，功夫還是要下的──惟有將整份考卷的內容吃透，才有把握精準地獲得我想要的分數，當中所需要的努力，可想而知。於是，我在班裏人的詭異視線中開始專心上課，書不離手。

期末才指望老師講解當然是不行，我是有把握自學的，我只是想透過聽課來貼題。

派考卷的時候，我全科六十分，一分亦沒多沒少。

以我現在的段數還整不到幸村，但真田你現在就可以去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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