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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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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舞, 多吃點。”張雯雯殷勤的為沙輕舞夾了個煎雞蛋, 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自家女兒,仿佛要在她臉上盯出個洞來方可罷休。

“咳!”沙輕舞輕咳了聲, 心虛的閃下視線。

“輕舞啊,跟媽說說你和藺晨的事唄!”張雯雯溫柔說道。

沙輕舞只覺背後一涼,擡起眼皮的時候,發現張雯雯和沙家瑞四只炙熱眼瞳正目不轉睛盯著她。

一雙透著溫柔,一雙透著慈愛。

此刻, 她只覺得森冷。

“爸,媽。”沙輕舞躊躇了下開口,“我和藺晨剛開始,還談不了什麽事。”

張雯雯立即不樂意了:“什麽叫做還談不了什麽事?你們都老大不小的了,難不成還要耍流氓?”

沙輕舞嘴角一抽:“耍、耍流氓?”

“只戀愛不結婚,不就是耍流氓麽?”張雯雯皺起眉,一副不悅模樣。

沙輕舞嘴角又是一抽,原來柳溪每天宣揚的愛情觀是耍流氓?

見沙輕舞自始至終尚未表明態度, 沙家瑞打算迂回路線:“輕舞,你和藺晨什麽時候開始在一起的?”

沙輕舞想了一下回答:“前段時間。”

“那回家怎麽不介紹一下他的新身份呢?”

沙輕舞嘆氣:“怎麽介紹?我們只是剛開始,一切都是未知數,老爸你要我怎麽介紹?如果將來不合適分手了,大家見了面只會尷尬。”

張雯雯眉間又是一緊,沒好氣一拍沙輕舞後腦勺:“才多久啊就想著分手!”

捂著後腦勺的沙輕舞瞪了張雯雯一眼:“媽!”

“跟你說,要是你敢跟藺晨分手,看我不打斷你的腿!”張雯雯警告她, 然後氣烘烘的上了樓。

沙輕舞差點沒氣到內出血,到底是誰的親媽?

沙家瑞不如張雯雯感情用事,雖然他憨厚老實,但看問題還有幾分沈穩度:“輕舞啊,你和藺晨都是成年人了,爸爸媽媽也不應該太多過問,但是你也要把握一個度,藺晨的工作性質比較不同,當年藺晨的父親意外去世,至今仍舊還是一個謎團,爸爸希望你可以認真的想清楚,是不是要藺晨?又是不是非他不可?”

午後,沙輕舞躲在文哥的咖啡廳偷閑,接到藺晨電話時候正盯著窗外發呆,跟他講了幾句有些舌幹口燥,端起桌面咖啡喝了口,皺眉,涼了。

“你能開車嗎?”她問電話那頭的藺晨。

“沒問題。”

大約十來分鐘,藺晨開著牧泓繹的車抵達文哥咖啡廳,文哥瞧見藺晨來了,打了個招呼。

“輕舞呢?”藺晨問。

文哥指著靠窗的位置:“那兒呢!都待了兩個多小時了,點了杯咖啡,就喝了兩口。”

藺晨朝文哥指的方向看了過去。

文哥雖說是個退伍軍人,但開這個咖啡廳也有好些年了,生意人總能察言觀色,瞧著兩人氣氛不對,問了句:“吵架了?”

藺晨抽回目光,淡淡一笑:“沒。”

文哥暧昧一笑:“沒就好。”

沙輕舞手撐下巴,目光流連在窗外的大馬路上,看著紅綠燈不停的在閃爍的黃燈中交替,情緒有些抽離。沙家瑞的話仍舊在耳邊縈繞,讓她那顆浮動的心再一次擺動了起來。

藺晨入座在她對面,見她仍舊沒有察覺,便敲了敲桌面引起她的註意。

沙輕舞聞聲看來,見到他詫異了下:“那麽快?”

“想什麽?”藺晨問她。

沙輕舞目光動了動,遲疑著,還是開了口:“藺晨,你為什麽想要做一名外交官?”

藺晨不答,反問她:“你呢?為什麽想要做一名記者?”

“因為你。”她說,“因為你,所以沙輕舞成為了一名記者。”

如果當初不是在大街上遇見了他,又有那一席談話,也許她根本沒有辦法那麽快明確自己的目標。

藺晨眸光一沈:“因為我?”

沙輕舞重重點頭,目光如炬:“是的,因為你。”

因為那個名叫“藺晨”的齒輪通過與名叫“沙輕舞”的齒輪傳動,從而改變了“沙輕舞齒輪”的轉速與扭矩、改變“沙輕舞齒輪”的運動方向和運動形式。

因為他,她沖破迷霧,找尋蒼穹。

是夜,沙輕舞調出微博,搜索“Len”。

那條僅存的微博依然屹立於此,穩如泰山,巋然不動。

就在這刻,存活在她腦袋裏內存條忽然啟動,然後倒帶,時間回到五年前。

“組長,為什麽要換掉我的新聞稿?”

“輕舞,王偉超妻子事件我們不是達成默契了嗎?”

“默契?”沙輕舞擰緊眉,譏諷無比,“什麽默契?是將真相掩埋的默契?還是冤枉一個喪夫患有失憶癥女人的默契?”

蔣科階目光赫然冷了幾分,警告著不知天高地厚的沙輕舞:“你只是一個實習生,還輪不到你對我指指點點,想要發這篇稿?等你坐上我這個位置吧!”

語畢,蔣科階頭也不回的出了會議室,一群面面相覷的人暗自低頭,不太光明的目光若有若無地落在眉目微沈的沙輕舞身上。

下班後,沙輕舞站在公交站站臺等公交,忽然一輛的士慢悠悠的閃著黃燈停在她跟前,遲凝觀望,像是在使小伎倆拉客。

沙輕舞純黑色的眼眸一明一滅,回神時,瞳仁看向那輛抱著僥幸心理停在她跟前的綠色的士,赫然想起電影裏的臺詞——

“朵拉,你喜歡TAXI還是公共巴士?”

“你呢?約書亞?”

“我當然喜歡TAXI!”

“不,你錯了,還是公共巴士好,公共巴士有目的地,有路線,而你一旦坐上了TAXI,那麽,你或許會在這城市裏迷失了方向。”

夜幕終於暗了下來,沈郁的空沒有星星,也不見月亮,只有縱橫交錯的道路上閃著歸家的車燈,路途上,還有像她這樣等待著擠上公交車的人。

公交車緩緩的來了,的士也悠悠的去了。

擠上公交那刻,沙輕舞想......她應該在這座紛繁覆雜的城市裏守住了初心。

那麽,又是誰,迷失了自我?

次日,沙輕舞調整好心態專程去找了蔣科階。

“組長,昨天十分抱歉,會上我的態度不好。”她先誠懇認錯。

蔣科階見沙輕舞迷途歸反,滿意點頭:“輕舞啊,你還年輕,圈子裏的事還不太了解,能想明白就好。”

沙輕舞強迫自己勾起一抹笑,迂回戰術:“組長,關於王偉超妻子事件我有個新的想法,也許可以再幫社裏往上再走一步。”

蔣科階忽然瞇起眼睛,打量了眼笑容僵硬的沙輕舞。

見蔣科階不陰不陽的笑著,沙輕舞內心忐忑萬分,過了幾分鐘,她又開口:“如果此時我們曝出王偉超妻子是失憶癥患者,一定會引起轟動,毋庸置疑這是個獨家,銷量可想而知......”

不等沙輕舞的話說完,蔣科階忽然打斷她:“輕舞。”

沙輕舞頓住話音,仿佛猜測到他下面要說的話。

果不其然,蔣科階陰惻地笑了笑:“不是我不想發這篇新聞稿,而是王偉超妻子事件的源頭是我們報社,一旦我們推翻之前的報道,豈不是打臉?況且,這是你的新聞。”

盯著蔣科階臉上的笑容,沙輕舞眸光一沈。

她明白蔣科階的弦外之音,尤其是最後那句“這是你的新聞”。

真是可笑。

說是她的新聞,卻不容她發稿。

對視三分鐘,沙輕舞斂下臉上僵硬的笑,緊抿唇線,純黑的眼睛無半分波瀾。

當時,蔣科階以為沙輕舞罷休了,未料卻在半個小時後他在沙輕舞的個人微博裏看見了這篇被他截下來的新聞稿,標題吸睛,內容動人心魄。當他要找沙輕舞人時,卻被告知沙輕舞去了王偉超家。

蔣科階皺眉:“她去王偉超家做什麽?”

“她接到線人電話,王偉超妻子自殺了。”

蔣科階瞳孔一震,楞住了神。

沙輕舞趕到王偉超家時,鄰居已經報警了,警察封鎖了單元樓,再後來,是聽見王偉超妻子服安眠藥自殺身亡的消息。

她定定的站在原地,任由人群將她一點點擠到最外圍,無焦距的眼睛看著雜亂的現場,她踉蹌後退了幾步。

是她,是她,是她......

淚珠成串的掉了下來,呼吸莫名一窒,胸口生生的疼著。

她恐懼的舉起自己顫抖的雙手,淚水落在掌心,被狠狠的燙了一下。

這雙手,殺了人。

僅僅因為她一篇沒有深入調查的報道,所以,王偉超的妻子......自殺了。

當這樣的想法在沙輕舞腦海裏瘋狂滋生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靜止的心跳有多麽的沈重。

那是一個沈寂的夜,深巷裏的狗沒有吠,天空中的星沒有亮,就連孱弱的呼吸都漸沈漸緩地消逝了。

沙輕舞緊攥住窗簾一角縮在冰冷的墻角,沈夜中,她驚怖的眼睛一眨不眨,呆滯盯著地面上閃著呼吸燈的手機。

幾秒後,她撿起地面的手機,解鎖,調出通訊錄,找到閆從鎬的手機號,盯著那一串11位的手機號碼,指尖莫名遲疑。

他們已經分手了,她再也沒有立場和身份來撥這通電話。

腦子裏的兩個她正在針鋒相對,這時,通知欄跳出一條微博的消息結束這毫無意義的思想搏鬥,她顫著指尖點了進去。

視線模糊不清,指尖顫抖不停,慌亂中她點進一個ID為Len的微博。擦掉眼淚那瞬,映入眼簾的是直擊心脈地一句——

人類,總要用生命為人類的無知買單。

失重的夜,她靜靜看著這句浹髓淪膚的話,抿緊了冰唇。幾秒的考慮,沙輕舞發了私信給Len:

‘倘若人類不無知,是否代表沒有犧牲?’

發送完私信,她將雙腿曲前,兩手抱住兩腿,下巴抵在膝蓋上,在獨光下呈現出惶惶不安姿態,疲憊的雙眼安靜的看著手機屏幕,忽覺累。

很快,她發出去的那條私信顯示“已讀”。

赫然,心臟停了半秒。

原想著將這一問放進深淵樹洞,未奢求過陌生人的回信。卻未想到,在她猶豫要不要放棄記者這份職業的時候,收到一條將她從萬丈深淵中拖拉出來的信息。

對方回覆:‘左拉曾說過,生命的全部意義在於無窮地探索尚未知道的東西’

半分鐘,又一條消息進來:‘犧牲不是用來止步的,而是用來築建的’

她目光遲鈍在這兩行字上,繼而回覆:‘血肉構築的長城就真的牢固嗎?’

發送後的整整五分鐘沒有等到Len的回覆,沙輕舞反覆將屏幕摁亮,執著的等著。

終於在十分鐘後,Len回覆她:‘不想姓嬴的人當秦始皇,就讓自己成為秦始皇’

沙輕舞漸漸松開緊攥手機的五指,手機滑落於地,微弱的屏幕光將她蒼白的臉鍍上一層不知名的寒光,淚痕早已幹枯。

此刻,才有些醒轉。

想要打退堂鼓的她,似乎又有了進攻的力量。

多年以後,她居然發現,那個人,是藺晨。

Len就是藺晨。

也許一開始就註定著藺晨必定會成為她生命中無法缺失的一半。

☆、齒輪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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