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門外響起了叩門聲,慕容熵重新坐下,面色緩了緩方讓人進來。冷長天推門而入,手上拿著一封加急書信。

“爹？”冷若薇楞了下，“您怎麽又折返回來了？”

冷長天對慕容熵行了個常禮,將書信遞到書桌上。

“邊關的八百裏加急，怕是有大事。”

兒女私情是小,軍國大事是大。雲珂他們三人面面相覷，紛紛退到了一邊，先讓冷長天與慕容熵談論軍中大事。

慕容熵並不避諱他們在場，立刻拆開了信封,越看下去眉頭越是深鎖。

“混賬！”他把信封摔在桌上,“夏國屢屢進犯是為哪般？上回剛剛打完,如今竟然又來進犯！黎棣（夏國君主）嫌自己手下兵多是不是,非要與我國開戰方得安寧。”

夏國竟然再次來犯？雲珂聽得眉頭不禁也打了個結，正是因為上次邊關之戰蕭離才會戰死沙場，他們靖國還沒有為此討個公道，夏國居然又來？他們到底是憑什麽，難道真的屯兵若此，可以長久地與靖國糾纏下去？

冷長天揚聲道：“長此下去絕不是件好事，皇上，請讓末將帶兵出征，一次將夏國打回去，讓他們永遠都不敢再來進犯。”

慕容熵揮了揮手，捏著眉心閉了閉眼。

“不是朕不相信你，可是當年的聿大將軍，還有蕭離，他們全都是死在了那兒，朕不想你也有個什麽閃失。況且，如果你有事，朕也無法向皇後交代。”

“這一點皇上不必費心。”冷若薇道，“我最了解爹爹，如果不讓他打仗，那他就會覺得索然無味。他是大將軍，上戰場坐鎮殺敵是他的職責。皇上應該讓他去。何況我也相信爹爹會保護好自己，絕不會讓我擔心。”

冷長天慈愛地看著冷若薇笑了笑：“知父莫若女，皇上，就讓末將去吧，與夏國的紛爭也到了應該解決的時候了。”

慕容熵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末了看向了顧斐然：“你敢不敢和朕打一個賭？”

顧斐然有些驚訝他會突然問自己話，揚眉問道：“什麽賭？”

“賭我們在戰場上誰更命長。”

“不可以！”這句話幾乎是雲珂、冷若薇和冷長天同時說出，在戰場上比命長，這不是瘋了是什麽，好看的小說:！

慕容熵笑了笑：“你們這麽激動做什麽，他還沒有回答朕呢。”

“不管他回答什麽都不可以！”雲珂忙道，“戰場是什麽地方，刀劍不長眼，萬一你們有個三長兩短怎麽辦？斐然哥哥是顧家唯一的血脈了，你忍心看他上戰場嗎？還有你，你是一國之君，你怎麽能夠出事？”

慕容熵遙遙指了指顧斐然：“他還沒做決定，你就說了這麽一大堆道理。朕還是那句話，朕要先聽顧斐然的回答。”

雲珂氣急，只好求助地望向顧斐然，盼他不要答應。顧斐然看她一眼，卻揚起嘴角一笑：“好啊，我這輩子還沒上過戰場，能夠體會一次也不錯。”

慕容熵立刻回應：“那就這麽說定了。”

“皇上！”冷長天也忍不住制止，“這是大事，您切不可任意妄為。賢妃娘娘說得對，萬一您有什麽三長兩短，整個靖國怎麽辦？”

慕容熵沖冷若薇努了努嘴：“不還有皇太子，不還有皇後嗎？朕放心得很，毫無後顧之憂。”

雲珂一喜，以為冷若薇定會勸阻或者拒絕，誰料她淡淡笑道：“皇上請放心，太子和後宮諸事，就全都交給我吧。”她最明白慕容熵要的是什麽，所以斷然不會阻止他，只要是慕容熵願意去做的事情，她全都會支持。

“姐姐怎可答應？”雲珂驚呼而出，在場所有人，她把最後的希望都壓在了冷若薇的身上。在她想來，這個深明大義的女子一定會阻止慕容熵親手策劃的這場鬧劇。誰知……誰知她竟然是翩翩然地點頭允諾了，甚至，還讓慕容熵完全無了後顧之憂。

她急切的視線在慕容熵和顧斐然身上來回轉了一圈，還想再說什麽，卻被冷若薇拉到了一遍。她的耳畔，響起了冷若薇那淡然從容的聲音：“皇上其實早就想禦駕親征了，不止是為了你，不要擔憂。”

雲珂蹙眉，探詢地看向慕容熵，卻也見他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當真要去？”雲珂依然不死心。

慕容熵站起身來，走到書房中掛著疆域圖的地方，定定地望著：“朕忍了很久，卻也總有不想再忍下去的時候。冷長天，朕問你，打仗，最重要的是不是士氣？”

“不錯。”

“那就是了！”慕容熵正色道，“幾次與夏國大戰，我們都損失了不少將領，縱使是贏了，也是士氣大落。這次夏國再次來犯，如此頻繁，敢問軍中還有多少士氣？但是如果有朕禦駕親征，想必會讓所有的將士心裏都更加有底氣，獲勝的幾率也就大大提升。”他回過頭來，看著冷長天繼續道，“誠如你方才所說，夏國是我們的一大隱患，如果能夠趁此機會一舉拿下那是件功德無量的事情，好讓兩國百姓少受許多痛苦。冷長天，朕相信你，難道你就不相信朕嗎？”

冷長天亦看著那幅疆域圖，良久才回道：“末將相信皇上，所以即是皇上禦駕親征，末將保證，也一定會讓皇上平安地回來。”

這便是英雄惜英雄嗎？雲珂嘆口氣，知道再怎麽勸說也是徒然了。

“顧斐然，不要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慕容熵又把目光投向了顧斐然，竟然還略有笑意，“你是顧家的後人，想當年，你的祖父也是戰場上一等一的好將領。你身為將門之後，應該也不弱吧？”

顧斐然神色微變，卻沒有作答。

雲珂有些焦急，道：“斐然哥哥熟讀醫書，卻不曾習武，怎麽好上戰場？”

“顧斐然是醫癡，葉非文卻是文武全才。”慕容熵定定地看著顧斐然，“怎麽樣，你可敢隨朕一塊兒上陣殺敵？如果你有這個膽色，你能像個熱血男兒一般，朕就答應你，等我們全都回來之後，再讓珂兒做一次選擇，。”

顧斐然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淡淡彎了彎嘴角：“好，那便上戰場，看看是你命長還是我命長。不過你放心，顧家滿門忠義，我就算討厭你，也不會在戰場上陷你於不義。”

二人相視而笑，雲珂鼻子一酸，心裏竟有些感動，而她自己也下定了決心——“我要和你們一起去。”

“不行。”慕容熵與顧斐然異口同聲地否定，兩個人都不同意。

雲珂笑道：“要我留在皇宮，漫長地等待你們從戰場回來，不如讓我與你們一起去。雲家也是滿門忠烈，我亦不會陷你們於不義，我知道在軍營裏怎麽保護自己，讓我去吧。”

慕容熵微微斂眉，顧斐然試圖用雲珂的軟肋說服她：“那安兒怎麽辦，他從小沒有離開過你，你舍得把他一個人留下嗎？”

“不舍得，可是偶爾讓他離開娘親的身邊，未必不是好事。何況，”她笑著望向冷若薇，“不是還有姐姐在宮裏嗎？有她教導安兒，我還有什麽可不放心的。”

冷若薇點點頭，示意她放心：“你們就都去吧，我留在宮裏，等你們凱旋而歸的好消息。”

其實留下來的人才是最勇敢的，因為沒有前方的消息，因為只能不斷地揣測，如果內心不夠強大，又怎麽能夠做到。雲珂感激她，更敬重她，這樣的女子，是她自己做不到的。

“那就這麽定了！”慕容熵道，“具體的日子由冷將軍決定，我們率領十萬大軍，必要將它夏國攻打得落花流水。”

雲珂心裏一動，忽然想起一個人，連忙道：“還有一個人別忘了叫上。”

慕容熵仿佛立刻就明白了她所指的是誰，笑道：“好，朕會把聿蓉也帶上。”

雲珂感謝地頷首，心中卻是無限感慨。其實她不知道這一去他們幾個還能不能夠完整地回來，畢竟戰場上的事情全都是無法預估的。就像當年，誰也料不到聿大將軍會死，就像幾個月前，誰也料不到蕭離會再也回不來。

但是不管怎麽樣，這一次的出征，對於他們來說，卻可以是許多事情的終結。如果邁過了這個坎兒，一切都會變得順利起來，興許每個人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真有那一天，應該會很美滿吧。

只是雲珂料不到，這次的出征，原來，還有一個最大的陰謀等著他們。差一點，他們全部都被這個陰謀所吞噬，跌進那無底深淵中，萬劫不覆。

十天後，眾人終於踏上了前去邊關的征程。新任驍騎將軍俞澄帶領一萬精兵早三日出發，先行到達安營，冷長天則與他們一起，隨後趕到。

一路上顛簸趕路，雲珂許久沒有這麽舟車勞頓，十來天的工夫竟瘦了不少，幸好有聿蓉與她同乘一輛馬車照顧她，否則挨得罪更多。雲珂每次笑著和聿蓉打趣說謝謝，她總是笑笑就算，並不多說什麽，只是常常出神地看著窗外，一看就是大半天。

雲珂知道，她是在看她的爹爹與蕭離一路走過的地方，這裏的每一處或許曾經都留下過他們的身影。而越是接近戰地她這種觀望就越是貪婪，仿佛看都看不夠一般，恨不能跳下馬車，一步一步，貼著他們曾經前行的道路緩緩前進。

等大部隊到達邊關已經是四十餘天後了，俞澄早帶領精兵與敵軍有過交戰，不過都是些小打小鬧的戰役，雙方都沒什麽損失，但也未對對方造成什麽傷害。

夏國仿佛就一直在養精蓄銳，等待慕容熵他們的到來一樣。或許對雙方來說，都只有這個時候的交戰才是殊死一戰，一定乾坤。

除卻必要的奴婢，整個軍營裏就只有雲珂和聿蓉兩名女子，所以她們共住一頂帳篷，就在慕容熵大營的旁邊，而對面是顧斐然的帳篷，好看的小說:。應該說這裏很安全，因為四周都有重兵把守，就算前線潰不成軍了，要撤退的時候，他們這兒都會有足夠的時間撤退。

不過雲珂覺得，這種所謂的安全只是針對她一個人而言的，慕容熵、顧斐然和聿蓉到最後都會上戰場，只有她會一直留守在這兒，等他們回來。

正式到了營地，慕容熵他們便忙得不可開交了，成日裏在營帳裏商量軍機要事。其實這一路上他們就已經一直在探討這些事情了，不過真到了地方總是和想象中有些差距，不得不對戰術做出各種調整。

顧斐然雖然是第一次上戰場，但也許是男子的天賦，他在討論中提出的意見往往十分出人意料，所以每逢他們要商討大事，他定是跑不掉的。而聿蓉是大將軍之女，自小熟讀兵法，何況還要親赴戰場，自然也是商討時的常客。雲珂也不覺得無聊，時常抱本兵法在帳篷裏瞧瞧，倒也能瞧出點滋味來。

不過今日他們商討的時間實在長了些，俞澄帶了一隊人馬前去接應前方，他們從那會兒開始商討，到現在已經足足三個時辰，雲珂都不明白他們怎麽能有那麽多話可說。她自己讀完了一本兵法，有些無趣，便想出去四處轉轉。自然，她不會離開軍營，頂多也就是在軍營裏頭四處看看。不過這十萬人的軍營有多大也可想而知，她逛一逛，倒是可以耗費大半天。

軍營裏每隔三丈就會有一個士兵站崗，雲珂穿了軍服，大多數人並不認得她，所以也沒有遇上什麽麻煩。繞過前營的時候，雲珂看到一個人一溜煙兒從一頂帳篷裏頭出來便不見蹤影，心裏怔了一下。那個身影看起來十分熟悉，卻一時想不起來是在哪裏看見過，也想不起來那應該是誰。

不過他鬼鬼祟祟地出現在軍營裏，實在是讓人大意不得。雲珂想了想，立刻快步了進去，可裏頭空無一人，她細細看了看四周，也沒有被翻查的痕跡。自嘲地笑笑，她不禁怪自己太一驚一乍了。

從帳篷裏出來，天色有些漸暗了，雲珂拍拍手往回走去。將到慕容熵的營帳時，便看見了從另一個方向回來的俞澄。只是他今日有些奇怪，臉上的表情有些說不出的詭異，看見雲珂時也只是淡淡打了個招呼，便匆匆走進營帳。雲珂很是好奇，猶豫了下便也跟了進去，反正慕容熵也從未說過她不能進去。

裏頭的人看見他們進去都停止了討論，不等俞澄行禮，慕容熵便問道：“前線如何？死傷多少？”

俞澄臉色發白，嘴咬得都沒了血色。慕容熵心驚，追問道：“戰況很不好嗎？究竟如何？”

俞澄搖搖頭：“沒有，今日和往常……也沒什麽區別。”

“那你這是怎麽了，跟見了鬼似的。”

“我……我這……”俞澄敲敲腦袋，撲通一聲跪下，“末將該死，本不該胡亂猜度，可是今日看到的人不止末將一個，猜度的人也不止末將一個，請皇上不要怪罪。”

慕容熵皺皺眉：“你究竟在說什麽，你們看到了什麽又在猜度什麽，倒是說來聽聽。”

俞澄看看慕容熵，又看看聿蓉，咽了口唾沫道：“今日……今日夏國三皇子黎湛親自出戰，他……他……”

“他到底怎麽了？”慕容熵有些不耐煩，砰砰砰敲了幾聲桌子。

“他和蕭離將軍長得是一模一樣啊！”

砰！聿蓉手裏的匕首瞬間墜落到地上，整個營帳裏再無一個人開口說話，安靜得異常。雲珂頓時覺得一陣眩暈，猛然明白了方才所見的那個人像誰。

他的背影，分明就是蕭離！只是因為他早該死了，所以她才沒有想到。

一模一樣……蕭離……黎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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