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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4.浮生舊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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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救世主節結束的第二天,千尋就被母親的一通電話叫回了日本。

對此,千尋甚感意外。

上高三前的千尋一直是個標準的模範少女,對學習一絲不茍,對長輩恭敬有禮。

正因來得晚,所以荻野千尋的中二病程度絕非一般人所能及。

在高考前夕,千尋的患病程度終於達到了人生的巔峰值。

模擬考試皆排名東京市前十,並被所在高中定為最有希望沖刺東大的荻野千尋毅然向國際部提交了留學申請,更狂拽酷炫帥的是,她居然成功說服了自己的班主任扮演幫兇的角色將自己的父母一直瞞到高考結束。

當荻野爸爸和荻野媽媽在家裏等候東京大學錄取通知書寄到時,千尋早已坐上了前往意大利羅馬的航班。

知道事情真相的荻野媽媽氣得恨不得和千尋斷了母女關系,向女兒放話道,“有種你就別回來。”

為了證明自己的確沒種,千尋自高三離家後就再也沒有回過東京。

出了停機坪,千尋幾乎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等在落地玻璃後的女人。

她看見了她鬢邊的白發,眼角加深的皺紋,和微微發紅的眼眶。

清了清嗓子,千尋道,“媽,你怎麽又胖了。”

下一秒,一記力道十足的鍋貼便毫不留情地招呼上了她的腦門。

由於並沒打算在日本長住,所以千尋的行李並不多。輕松地將她的行李單手扔進後備箱,荻野媽媽關上車門,發動了引擎。

闊別了六年的重逢,荻野媽媽問的第一個問題竟是,“千尋啊,你交男朋友了沒有?”

聞言,正在悠哉喝水的千尋嚇得一口水噴在了前車窗上。

她拍了拍胸口,邊咳邊道,“媽……咳咳,你,你發什麽神經?”

“怎麽說話呢你!”荻野媽媽狠瞪她一眼,“我關心關心自己的女兒都不可以嗎?”

“可以可以……”千尋訕訕地摸了摸鼻子,“有是有啦……不過已經分手了。”

“談過幾個?”

“一個。”

“……才一個?!”荻野媽媽花容失色,“千尋啊千尋,你都二十四歲的人了,結婚的年齡都到了你居然才談過一個男朋友?!”

千尋縮了縮腦袋,“媽你不是吧……突然變得那麽開放讓我好不習慣啊。”

荻野媽媽踩下剎車,轉過頭嚴肅地直視千尋,一字一頓地道,“臭丫頭,明天給我乖乖相親去。”

“哦。”

千尋淡定,然後暴起發難。

“……你說什麽?相親?!”

2.

盡管前一天夜裏在家裏上演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第二天,千尋還是被媽媽毫不留情地一掃帚趕出了家門。

出發前,荻野媽媽硬是將一件比她的身材小了不止一兩號的Chanel小禮服往她身上套,還楞是以惡毒後母的架勢拼命將她這個偽灰姑娘的腳塞進一雙十五公分的小羊皮高跟鞋裏。任誰都知道,這種鞋中看不中穿,千尋每走一步都如履刀尖。

千尋的相親對象叫做山田池也,今年三十歲,是東京醫院心臟科的主任醫師。荻野媽媽向她打了包票,這絕對是個青年才俊,事業有成的三好男人。

對方將相親地點定在了禦臺場的西冷牛排店。

他們所坐的桌位在沿海而建的露天木廊中,入夜時分,華燈初上,東京灣在璀璨的燈火中顯得如夢似幻,美得近乎不真實。

簡單的自我介紹後,千尋就一直忙著解決盤中的食物,饒是山田拋出什麽話題都不予理會。

等到眼前的盤子空空如也,她才不緊不慢地擡起頭,正好看見服務員領著一雙男女走進木廊。千尋定睛一看,整個人登時僵在了當場——

沢田和……京子?

“荻野小姐?”

察覺到千尋的失神,山田在她眼前揮了揮手,“你還好嗎?”

“啊……啊。”千尋看著沢田和京子在隔了他們兩個座位的地方坐下,收回目光,楞楞地點了點頭,“抱歉,你剛才說到哪裏了?”

山田寬容地笑了笑,“我剛才在向荻野小姐介紹自己對厚黑學的批判式理解。”

“啊……啊,厚黑學。”

千尋尷尬地點了點頭,打了個請便的手勢。

正巧這時,一陣手機鈴聲突兀地響起,聲源來自山田的西裝口袋。他向千尋投去一個抱歉的眼神,接通電話。

“餵……嗯,我現在很忙,沒有時間……改天再談……”

千尋專心喝著玻璃杯中的橙汁,努力不去做偷聽癖。但聽筒中一陣比一陣高亢的女聲還是令她忍不住皺了皺眉。

看著山田一臉不耐地掛了電話,她“好心”地道,“如果山田先生如果有急事的話,不如我們今天就到這裏吧?”

“沒關系沒關系。”山田忙不疊地擺了擺手,正想說些什麽的時候,手機鈴聲又樂此不疲地響了起來。

這次,他只是看了眼來電顯示,便二話不說直接摁下了關機鍵。

千尋抽了抽嘴角,“山田先生……真的不要緊麽?”

“真的沒事。”山田池也開懷地笑道,“荻野小姐還真是善解人意啊。”

千尋尷尬地強迫自己也笑了兩聲,默默腹誹了兩句,向守在一旁的侍應生招了招手,“服務生,加餐。”

又一份黑椒牛排套餐上了桌,山田池也終於結束了有關“黑厚學”的單方面討論。正當他即將將話題轉入“黑格爾哲學”時,一陣尖銳的女聲陡然在耳邊炸了開來。

“山田池也!你可真夠不要臉的啊!”

千尋一怔,下意識向身旁看去,只見一個高個女人拉著個抽抽噎噎的孩子,一手叉腰氣勢洶洶地瞪著他們。

山田的表情登時變得無比驚恐。

“知……知佳子?!”

“你可真夠可以的,離婚手續還沒辦呢,你就這麽急不可耐地搞上個新的了?”

山田慌忙抓住她的手,“胡說什麽呢你。”

“我胡說什麽?是我胡說什麽還是你胡說什麽!”女人狠狠甩開山田的手,指向呆若木雞的千尋,“你為了和別的女人出來玩,就可以把自己的兒子扔在幼兒園不管不問,讓兒子一個人在大門口等了整整三個小時!你還是人麽你!”

山田皺了皺眉,壓低聲道,“你有話能不能回去再說?”

“憑什麽?”女人怒極反笑,斜眼瞅著千尋,“小姑娘,你別那麽急著勾引他啊。雖然指不定幾天後就離婚了,但他現在畢竟還是別人的老公,你何苦這麽急不可耐敗了自己的名聲呢?”

千尋終於反應了過來,不由瞪大了眼睛。

她結結巴巴地道,“他……他有老婆?”

“不然你以為呢?”

“夠了!”山田四下環視了一圈,“你聲音小點行不行,還嫌自己不夠引人註目麽?”

“怎麽?心虛了?你也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有多惡心?”女人重重嗤笑了一聲,故意拔高了音,“話說回來,現在的年輕女孩子啊,還真是越來越不得了了,為了錢什麽事都幹得出來,也不在意對方有沒有主留沒留種,輕賤得很。”

千尋只覺得自己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她猛地從座位上坐起,拎起放在一邊的手袋轉身就走。不料尖尖的鞋跟卻踩進了木頭間的縫隙中,她急得猛一用力,竟將鞋跟硬生生掰斷,整個人狼狽地摔倒在地。

尖銳的笑聲頓時響成一片。

她將表情藏在披散下來的卷發中,咬了咬牙,視線一片模糊。

就像感覺到了沢田投來的視線一樣,她深吸口氣,用盡全力從地面上緩緩爬起來,還沒站住腳跟,又再一次被從背後身來的手狠狠推倒。

女人似笑非笑的聲音幽幽傳來,“小姑娘,怎麽這麽不小心呢?這木頭可不比床榻軟,一不小心可是會栽破腦袋的。”

“尋桑。”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男聲在空氣中漾開的同時,一件還帶著CK one綠茶香氣的休閑西裝外套輕輕搭在了她的頭頂上。

下一秒,便已被攬進了那溫柔而又不失力量的臂彎中。

千尋窘得恨不得遁地而去,慌亂地掙紮了兩下,直到她聽見沢田的聲音在頭頂上清晰分明地響起,“這位女士,請你不要太過分了。”

說著,他從口袋裏抽出絲帕,將千尋黏在頰側的碎發撥開,擦幹她斑駁的眼淚,淡淡地道,“就算誣蔑我的女朋友會讓你感到愉快和滿足,但也請你適可而止。”

“你……你的女朋友?!”

不僅那女人和山田池也,就連荻野千尋本人都呆楞住了。

她不安地擡頭看向沢田漂亮的側臉,青年笑得從容優雅,唇邊的弧度完美而不見分毫破綻,“沒錯,請問有什麽問題嗎?”

頓了頓,他將目光轉向山田,溫潤的棕色眸內忽閃過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其實我和這位女士有一個共同苦惱的問題。請問這位先生,以後可以不要沒事來騷擾我的女朋友嗎?這樣不僅對他人還是對你的家庭,都是十分不負責任的。”

這一席不溫不火的話,聽得山田窘迫非常。他連招呼都沒敢和別人打一聲,便抓起公文包匆匆離去。

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鬧劇終於結束,一飽眼福的顧客無不呀然而嘆。嘆這日益低下的市風,嘆這無奇不有的世界。

不動聲色地從沢田的懷中退了出來,千尋低著頭,輕聲道,“謝謝你。”

“有什麽好謝的。”沢田嘆了口氣,幫她理了理略顯淩亂的額發,“尋桑以後也要註意一點,不能這麽輕易就給人騙了。”

“其實我只是被媽媽逼來相親的,我真的不知道……”

話沒說完,千尋自己就先楞住了。

她實在不明白自己出言解釋的立場。

沢田溫柔地笑了笑,“我明白了。”

待風波平息,京子拎著一只紙袋從一旁的座位上走了出來。她在千尋身邊蹲下,看了看她的腳踝,“千尋桑,沒有受傷吧?”

千尋扯了扯嘴角,搖搖頭,“沒事的。”

“那就好。”

京子松了口氣,將栗色的鬢發別到耳後,取出紙袋中的匡威帆布鞋放在地面上,輕輕托起千尋的腳踝為她換上,“那位先生實在是太過分了,沒想到真的會有這種人。”

她垂著眼,手中的動作很輕,布料蹭過千尋的肌膚時帶起一陣若有似無的酥.癢。

眼前的京子和很久以前那個為自己換上帆布鞋的沢田的身影微妙地重疊了。

最後系上一個清爽漂亮的蝴蝶結,京子仰起臉對她笑了笑,“這還是我下午剛買的呢,不知道千尋桑合腳不合腳。”

說著,她將紙袋折疊起來,站起身,沖沢田微微笑了笑。

“那麽,沢田君,我先告辭了。”

沢田輕輕點頭,笑容閑適從容,“再見。”

不知是否只是千尋的錯覺,京子似乎更瘦了些,罩在開司米毛衣中的背影單薄得仿佛隨時會消弭在東京灣盛大的燈光中。

千尋咬了咬牙,忽然伸手狠狠推了一把沢田,“你在幹嘛啊!”

沢田疑惑地挑眉,“嗯?”

“你還呆楞在這裏幹什麽?快點追上去啊!”

沢田怔住。

“什麽‘之所以喜歡,所以才要放她走’!根本都是胡扯!小心她走了就再也不回來了!沢田綱吉你知不知道你總有一天會因此後悔的?!”

楞楞地註視了千尋片刻,沢田如夢初醒般陡然站起身,又猶猶豫豫地看了她幾眼,立馬轉身向京子的背影跑了過去。

千尋沒來由地,就想起了沢田的那個吻。

那並不是她第一次接吻。

她的初吻,在十九歲那年的初夏獻給了那個有著世界上最幹凈笑容的少年。

那一年的他們才懂得什麽是愛,第一次嘗試用最直白的方式向自己深愛的人訴說那份深埋在內心深處的純白無暇的情感。

彼時的他們,吻得小心翼翼,心中有著難以言說的雀躍,更多的卻是小心翼翼惴惴不安的試探。

但沢田並沒有帶給她這種感覺。

他的吻來得輕描淡寫,沒有侵略,沒有深入,只是單純的唇與唇的觸碰,卻讓她的心跳聲瞬間響徹了胸腔。

千尋深吸口氣,攏了攏肩上的沢田的外套,艱難地站了起來。

她端起自己方才喝了一半的果汁一飲而盡,洩憤似的將玻璃杯在大理石質的桌上敲出重重的聲響轉身就走,不料卻猛地撞入了一個人的胸膛。

千尋向後退了兩步,擡起眼,視線毫無預兆地落入那雙包含笑意的瞳。

她的大腦瞬間當機,“你……怎麽回來了?”

“我本來就沒說要走啊。”沢田頗為無辜地聳了聳肩,向她揮了揮手手中的賬單,“我只是去結賬而已。”

千尋瞪大了眼,一時忘記了言語。

沢田頰側的梨渦若隱若現,他彎了彎唇,嗓音柔和猶如三月微風。

“尋桑的意思我是明白的。可是我很清楚,自己對京子的感情已經不覆當初了。”

摸了摸千尋的頭,他笑了笑,“我現在的確喜歡京子桑,但現在的‘喜歡’,已經不是曾經的那種‘喜歡’了。尋桑是能夠明白的吧?”

是啊。

她當然明白。

京子之於沢田,就像白蘭之於她。

那些人就像盛開在他們單薄青春的路邊花,擁有這世間最純白無垢的色彩。

誰是誰的浮生一夢,誰又是誰的歲月結。

說到底,那些堅持、那些感傷,用學術定義也不過只是一種契可尼效應罷了。對此無言緬懷,笑看沈默的同時,沒有人會比我們自己更清楚,他們註定只是停留在過去風景中的舊人。

作者有話要說:我又回來了……我真的回來了……我要日更……我要全勤小菊花……

求不霸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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