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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29.山窮水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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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冰涼的雨滴接二連三地砸落在皮膚上時,千尋才漸漸恢覆了意識。

她尖叫了一聲,一把推開如斷線木偶般無力癱倒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沈重的身體倒向一側的水泥地面,額上猙獰的傷口仍有猩紅的鮮血汩汩流淌。被雨水一沖刷,不再粘稠,卻匯成活潑潑的小溪,向千尋的方向奔湧而去。

千尋楞楞地擡起手——她的手指仍緊緊地捏著那片被她當作兇器的碎玻璃。瞳孔猛然收縮了一陣,她立馬如燙手山芋一般將其狠狠地扔了出去。

視線緩緩向男人的身體偏移,千尋難以置信地向後張皇退去,頓了頓,又手腳並用地爬向他的方向。

手指顫抖著向男人的鼻下探去。

噴灑在指尖的氣流雖然輕微若無,卻仍叫千尋在下一刻欣喜若狂地舒展了眉。

太好了……

她沒有殺人……荻野千尋沒有殺人……

雨愈下愈大,水色模糊了視界。六月初並非浸潤在地中海氣候中的西西裏的雨季,但最近頻繁的降雨總令人莫名有種穿越到一年之冬的錯覺。

千尋沒敢再看不省人事的男人一眼,咽了口口水,沿著原路拔腿就跑。

千尋不曾料到的是,在咖啡屋門口,她竟見到了一個讓她意想不到的人。

青年雙手抄兜站在臺階下,明明上前一步便能避雨,他卻固執地駐足於狂亂的風雨中央。渾身上下已然濕透,皺巴巴貼在身上的休閑西裝和濕漉漉黏在額上的銀發,令他看上去就像一只無家可歸的狼狽小狗。

老天就是這麽滑稽,總會讓你在最尷尬的時候見到讓你最想見的人。

正當千尋想轉身躲開的時候,他卻緩緩擡起了眸。

然後,渾身是血的千尋便束手無策地被鎖在了他的眼中。

視線隔著雨幕交接一起的剎那,千尋渾身一顫。她張了張口,卻發不出半點聲音,僵持半晌,她尷尬地一笑,腳步不受控制地向後退去。

她這副猙獰的模樣……一定把白蘭嚇到了吧。

與千尋的想法相悖的是,白蘭並未流露出絲毫驚訝恐慌的神色。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靜靜地看著千尋朝他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千尋只感到如芒在背,她只想快點逃離這裏,逃離白蘭的視線。她實在沒有勇氣以這身行頭繼續面對他了。

她又下意識向後退了一步。

就在此時。

白蘭忽然一個箭步竄上前來,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他失控地收緊雙臂,力道之大似要將千尋揉碎自己在胸膛內。雖然他的體溫仍是一如既往的冰涼,但較之千尋現在的溫度,他卻反倒成了溫暖人的一方。

白蘭將臉埋入千尋的頸間,被雨水化開仍無比清晰的血腥氣一擁而上,他卻避也不避。

他沒有像往常那般插科打諢,沒有像往常那般嬉皮笑臉。

不知是否只是千尋的錯覺。

他的話音,竟嵌進了一絲明顯的顫抖——

“阿尋……你相信我嗎……?”

千尋呆呆地被他抱著,大腦一片空白。

她甚至連白蘭說了什麽都沒能聽清。

往覆盤旋於她腦海中的只有三個字——放開我。

渾身是血目光空洞的自己,千尋光是想一想,就覺得心底發涼犯惡。

她實在不想讓白蘭再面對這樣的自己了。

現在的她……會把白蘭弄臟的。

誰知,越是這麽想,白蘭卻越是將她抱得更緊。

他語無倫次地喃喃著,聲音無助失落,如同虛谷內飄渺不定的風。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覆,“答應我……不論發生了什麽都相信我可以嗎……不論發生什麽……”

千尋的思緒早已被她焦急的心情扯成了一團亂麻,她拼命地搖著頭,不知從哪借來的力氣,一把就將白蘭給推開了去。

她低下頭,不敢再看白蘭的表情,飛快地低聲說了一句“抱歉,我現在很亂”,便轉身竄進了身後的咖啡屋內。

三天後,千尋為史密斯先生和茜亞掃了墓。

安葬他們的墓園坐落於洛維斯基山的山頂。之所以建在山頂,是因為這兒離天空最近。擡頭仰望,碧藍的蒼穹近在咫尺,仿佛觸手可及。這樣一來,逝者們在安息後也能被神永久保佑。

史密斯父女信了一輩子的耶穌,但卻從未得到他的垂青。從某種意義上說來,還真是諷刺至極。

這一回,千尋沒有再叫沢田同行。

那一夜讓她看清了自己最醜惡的一面,荻野千尋的死穴不是懦弱,也不是膽小,而是自私。她因為不想自己一人背負重擔,所以選擇了逃避;因為不想發生讓自己後悔一生的慘劇,所以選擇了殺人。

這樣的她,哪還有臉去面對沢田,面對白蘭,面對賽琳娜呢?

將新鮮的花束放在墓碑前,千尋一語不發地垂首站了很久,最終輕嘆口氣,轉身離開。

其實千尋有很多話想對史密斯先生和茜亞說,但當真正面對他倆被嵌在石碑中的冰冷的黑白照片時,她卻發不出半點聲來。

死了就是死了,雖然總有人喜歡自欺欺人地以“他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為由對其進行單方面的傾訴,但對方卻是怎樣都無法聽見的。縱使你再怎樣想念,這份心情卻是永遠都無法傳達的了了。

一切都已沒有了意義。

離開墓園,千尋的心情一如之前幾次那般沈重非常。由於來時將車停在了半山腰的緣故,她便正好可以趁此機會散散心。

由於是工作日的緣故,山上的人寥寥無幾。沿盤山公路旋轉而下,千尋半天都沒碰著一個人。

兩次的險情已為她留下了害怕獨處於空曠之地的後遺癥,千尋咽了口口水,下意識加快了步伐。不料下一秒,一陣響徹天際的爆破聲便平地炸開。

千尋條件反射地沖聲源望去,只見公路右側的樹林中,一顆巨大的鎦金火球沖天而起,以噬天之勢向四周迅速蔓延開。

這是什麽?!煙花?C4?還是魔術?

反覆自我暗示“這不科學”的同時,千尋的雙腿卻不受控制地開始發軟。

只聽一陣草葉摩挲的窸窣聲響,眼前的灌木被人撥開,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下一秒,深不見底的槍口便隔空對上了她腦門。千尋下意識閉起雙眼高舉雙手,一句“我什麽都沒看見我什麽都不知道”還沒脫口,一道她再熟悉不過的驚呼便毫無預兆地響了起來。

“尋桑,你怎麽會在這裏!?”

千尋一楞,忙睜開眼定睛望去,大驚失色。

“……沢田?!”

青年收起手槍,神色有些覆雜。他臉色蒼白,被冷汗浸得濕透的額發一綹綹地黏在額上。千尋的視線向下一移,眸中掠過一絲明顯的驚惶——從他的右下腹源源不斷湧出的鮮血早已染紅了他捂住傷口的右手,向著地面墜成一顆顆豆大的血珠。

該死,怎麽又見血!

看著沢田愈來愈透明的臉色,千尋束手無策地站在原地。青年嘆了口氣,低聲說了句“抱歉”,便一把拉住她的手,拉開停在公路邊的凱迪拉克越野的車門將她塞了進去,隨後自己也在駕駛座上坐了下來。

插鑰匙踩油門換擋,一系列動作的一氣呵成後,越野車便如離弦的箭沿著回環的公路飛速駛離。千尋害怕地捏住安全帶,被他不同以往溫和的駕駛風格嚇得面如菜色。

千尋忽然想起初遇沢田的那次,他就是用這樣可怕的駕駛技術成功地讓她在車上石破天驚地尖叫了一路。

但,現在的她卻連叫喊的勇氣都沒有了。

越野車最終在一幢獨立在別墅群中的洋房前停下,由於來過一次的緣故,千尋並未對此感到驚訝。

因為這裏是沢田的住所。

拔了鑰匙,沢田關上車門,捂著傷口步伐虛浮地向大門走。千尋忙上前摻住他,不料卻被一把推開。

她愕然地擡頭,卻聽沢田低低地說了一句,“會臟了你的衣服的。”

與三天前她被白蘭擁住時所懷有的如出一撤的想法令千尋楞了少頃,下一秒,她還是堅持拉住了沢田的手臂。

沢田渾身一震,但這回,卻沒有選擇再次將她推向一邊。

一進屋,沢田虛弱地丟下一句“在沙發上先坐一會兒吧”便把千尋鎖在了房間外。任她怎樣敲打房門都不予理睬。

無奈之下,千尋只得抱著雙臂倚在門邊等待。她不是傻瓜,自然知道沢田受傷的原因絕不會簡單,並且那十有□就是槍傷。這種情況若是通知醫院,只會將事情覆雜化。

焦頭爛額地想了半天,千尋還是決定先別瞎摻和這件事。畢竟若是出了半點差錯,都有可能造成難以想象的大麻煩。

就在這時,客廳內鈴聲大作。千尋一驚,四下環視了一圈才確定聲源是擺在茶幾上的覆古式電話,她看了看毫無動靜的房門,猶豫了一下,還是提步向茶幾的方向走了過去。

聽筒被提起的同時,對方便急不可耐地出了聲,“十代目,你沒事吧?!”

聽著這一陌生的稱呼,千尋沈默了一下,“請問你找哪位……?”

並未聽到預期中的聲音,對方一楞,語氣登時變得生硬,“你是誰,為什麽會在十代目的家裏?”

千尋終於反應了過來,“十代目……莫非你說的是沢——”

——嘟嘟嘟。

沒待千尋說完,對方便“啪”地掛了電話。單調劃一的忙音在耳畔被無限拉長,連綿成一條無形的線,令她沒由得心下惶然。

千尋將聽筒置於原處,深吸口氣,又回身向毫無動靜的大門看了一眼,覺得自己總不能就這麽幹等著。猶豫了一下,她拎起沢田順手扔在鞋櫃上的車鑰匙和房門鑰匙,拉開門走了出去。

由於走得急,千尋沒能來得及開走自己停在半山腰的車,故只能先借沢田的一用。

現在已到了午餐時間,雖說受了傷,但不吃飯肯定是不行的。可惜千尋對料理一竅不通,而且外賣叫來的玩意兒大都是些毫無營養價值可言的快餐披薩,故千尋只能開車去城區的大餐館打包些補身體的料理來。

來時從國道轉高架,一路暢通無阻。但回程就沒那麽容易了,為了不讓食物冷掉千尋不能在路上耽擱太久,但若是開得太快那些湯湯水水又會灑掉,戰戰兢兢了一路,她總算在半小時後抵達了沢田的家門口。

端著一堆一次性餐盒直奔廚房,她找了幾個盤子將食物盛好,放入一只托盤中,然後抄起托盤就向沢田所在的房間走去。正欲敲門,她便聽見了從內傳出的二人的對話——

“這麽重要的事十代目事先怎麽能不通知我?這有多危險你知道麽!”

千尋一楞——這不就是剛才電話裏的那個男人的聲音麽?

另一道男聲迅速接了上來,雖然虛弱,但千尋還是一下子就辨認出了他就是沢田。

“很抱歉,獄寺君。是我考慮欠妥了。”

“不……失策的還是我。”頓了頓,那人又忿忿地補充了一句,“不過白蘭·傑索那家夥真的是越來越猖狂了,居然妄想置十代目於死地……”

“白蘭的問題,看來……”

聽到這時,千尋的雙手吃不住力,沈重的托盤立時向著地面墜去。

盛大的瓷器碎裂聲平地炸開,溫熱的湯水淌過她的腳背,她卻渾然不覺。

啪——

眼前的大門即刻被撞開,男人警惕的斷喝聲響徹耳畔,“什麽人!”

千尋擡頭,一眼就看見了門內的沢田驚愕的神色。

她無意識地捏緊了雙拳,深吸口氣,一字一頓地問道,“沢田,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你這個女人是什麽人,居然敢直呼十代目的名諱!”

千尋對其充耳不聞,她固執地一瞬不瞬地直視沢田覆雜難明的表情,為了強調什麽般再度開口,聲音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給我解釋。”

作者有話要說:

唔很感謝能看到這章的大家。本文V的部分不多,看下來應該就2、3塊錢的樣子QVQ

冒個泡吧親親們QV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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