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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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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第46章 冤家

“好!軍寶, 讓姑父跟你一起睡,好不好?”李路生也不繼續勸,因為他知道,他怎麽勸也是無法把程四梅此刻矛盾覆雜的情緒理清楚的,她需要的是時間去接受這一切, 而自己也同樣需要時間, 不過,自己是需要時間去證明今日的舉動是發自內心的, 絕不是一時沖動的同情心!

“姑?”小軍寶看看四梅。

“哦。”程四梅似是而非地哦了一聲,沒說什麽, 那邊李路生早就扯了軍寶的手, 拉著他進了廂房的門。

“四梅,這……”黑暗中, 程老蔫看著自家閨女, 想說的話都在眼神裏。

程四梅自然明白爹話裏的意思, 可……要讓她此刻就忘卻今天和今天之前那些跟蔣紅旗有關的東西,她真的做不到。

“爹,媽,你們也早點睡!”她無法對兩位老人解釋什麽,何況她哪怕是小聲說,廂房裏的李路生也能聽的清清楚楚,小院太小, 廂房窗戶都是木質的,窗欞之間是方格狀的, 這會兒還都是糊著白紙的,根本不隔音。

她說了這話,就徑直往竈房左邊的屋子走,那是她未婚時跟三姐的房間。

潘老太看了一眼廂房那裏,再看看閨女,剛一張嘴,想說話,卻被程老蔫扯了一把,給她使眼色,“睡下吧,明兒個得看住妮子……”

“嗯。”提到妮子,潘老太的心又懸了起來,老兩口早就商量好了,就算是程大壯贏了這官司,那他們也不會把妮子交給他的,實在不成,四梅不願意去東北,那他們老兩口就帶著妮子闖關東去,總之就一個原則底線,那就是絕對不能讓妮子被老程家人給禍禍第二茬!

半個小時後,老蔫家的小院安靜了下來,沒有聲響,沒有燈光,似乎所有的人都睡著了。

但程四梅卻躺在炕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想到了蔣紅旗,連五叔都說他是個可以信任的漢子,咋就這樣打了五叔的臉,說好的今日登記呢?說好的他會處理好一切來娶自己呢?

蔣紅旗,蔣所長,你怎麽能如此的言而無信?!

兩行清淚順著她清冷的面頰滑落下來,她渾然不覺,只是腦子裏有個聲音在不斷地掙紮吶喊,蔣紅旗,你欠我一個解釋!

如此焦心費神地折騰了半宿,第二天淩晨她才隱隱的睡著了。

睡了似乎沒一會兒,外頭就傳來程老蔫打門的聲音,“四梅,時辰不早了,你五叔剛來說,得準備下去鄉裏了。你……”

“哎,知道了爹,我馬上起來!”程四梅一個骨碌爬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起得太急了,她一個沒坐穩,又仰面倒了下去,這一倒下,就是天旋地轉的,血直往腦子裏湧,半天眼前冒騰小金星!

“四梅?你沒啥事吧?”外頭李路生在問。

“沒事……”程四梅咬咬牙,挺過了那陣眩暈,重新坐起來,穿好了衣裳,拉開門出去了。

院子裏潘老太正看著滿滿一缸的水,樂得合不攏嘴,見程四梅出來,立時喜滋滋地道,”四梅啊,你說說路生是多勤快啊,我都不知道他啥時候起來的,天沒亮,這缸裏的水都滿了……路生啊,你都不知道那老蔫頭年紀大了,挑一擔水啊,都要歇息四五起,才能回來,想要挑滿這兩缸子水啊,估計得一整天……”

“嬸兒,以後您放心,挑水這事兒我包了!”李路生這話一說,潘老太在那邊挑刺兒了,“咋,還叫我嬸兒啊?”

“……娘……”李路生面紅耳赤。

“人家都改口了,你是不是得給點改口錢啊?”旁邊程老蔫也是歡悅的,別個不說,這以後挑水這行當可真是不用他了。

“對,對,我給改口錢!”潘老太說著,就要去掏口袋。

卻被李路生攔住了,“娘,等會兒我就跟四梅去鄉裏,這家裏妮子就交給您二老了,您二老不用給我改口錢,只要能幫著我跟四梅保住妮子,不被人給搶走了,比什麽都強!”

“嗯,嗯,路生說的對,路生說的對啊!”潘老太激動的哭了。

上哪兒去找能如此對待妮子好的繼父啊?

程老蔫嘴上沒說,臉上也是一片喜色。

程山子給他們送來了一盆的青菜粥,雖說菜粥不咋稠,但終究比不吃強,四梅對程山子表示感謝,程山子憨憨地一笑道,這是五叔安排的,他老人家還說了,你們吃完了,馬上去大隊部,他跟支書在哪裏看等你們!

“嗯。”程四梅點點頭,也不顧得跟程山子客套了,拿勺子把盆裏的菜粥都分了,最後分的是她自己的那份,凈是些稀湯寡水的,見不著幾粒米,就只幾片菜葉子漂在碗面上。

妮子鬧著要羹匙喝粥,程四梅轉身去竈房裏拿,再回來,卻發現自己面前的那碗菜粥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碗說稠不稠,說稀不稀的粥,這碗粥是她盛給李路生的,他挑水挑了一早上,應該早就餓了。卻沒想到,她一個轉身,他就把菜粥給換了。

“路生,你吃這碗,我不餓……”程四梅急忙把那碗粥推給李路生。

“四梅,我飽了!”李路生說著,站起身來,對程老蔫兩口子說道,“爹,娘,您們慢慢吃,我出去把院子拾掇拾掇。”說著,沒容老兩口說啥,他人就已經出去了。

“哎呀,這怎麽話說的,也太……知道幹活了!”潘老太之前就覺得四梅跟李路生是合適的,都是鄉下人,家境也都差不多,雖然李家那老婆子不好惹,但總好過閨女嫁入城裏,被那城裏的婆婆日日踩在腳底下欺負吧?

蔣紅旗的媽是咋樣的人,潘老太可是見識了。

所以,在她心底裏是不同意閨女四梅嫁給蔣紅旗的,怎奈閨女樂意,她也不好說什麽,如今陰差陽錯的,閨女真的嫁給了李路生,這個憨厚老實,又踏實肯幹的男人,真是閨女四梅最適合不過的丈夫人選。

這會子見李路生把好吃的省給閨女,潘老太更高興,對著老頭子悄聲說,“你看看,你看看,人家女婿都是咋疼閨女的,我這輩子,你都沒省點好的給我!”

“我……我咋沒有?”程老蔫悶聲悶氣的一句,惹得程四梅捂嘴偷笑,“爹,媽,我走了。”

“哎,四梅,你……你可得保住妮子啊!”潘老太惦著小腳追出來。

“嗯,知道了,娘,您放心!”程四梅沒說話,李路生接了話茬,潘老太一聽直點頭,“嗯,路生就靠你了!”

“好!”李路生也沒客氣,直接把責任攬了過去。

兩人走出老遠,潘老太還站在門口抹眼淚,不過,這回是歡喜的眼淚。在老人的心裏,已經認定了李路生這個女婿了,越看越喜歡,偷偷地覺得,這四個閨女女婿中,李路生是最好的。

到了鄉裏,因為程四梅跟李路生已經再婚了,這讓程四梅在對妮子的撫養權爭奪上跟程大壯處於同一個位置上,又加上支書程衛平跟瘸五叔當庭證明,程四梅跟程大壯離婚,過錯方確實是程大壯,而且倆人都說了,當時,程大壯被抓女幹在場,的的確確地是放棄了妮子的撫養權的,這事兒,全村人都能證明!

大勢所趨,那法官雖然是背地裏接受了程小芹的一點小恩小惠,但也不敢冒冒然就把妮子的撫養權判定給程大壯,經過雙方的一番理論後,最終還是把撫養權給了程四梅。

程四梅眼圈含淚,很真誠地跟瘸五還有支書程衛平道了謝。

瘸五笑說,“這傻閨女,跟五叔還客套起來了!四梅啊,你若真的要謝,那就謝謝人家路生吧,不是他跟你登記,今兒個咱們就是滿身長了嘴,也說不過那老程家的人啊!”

“嗯,李大哥,謝謝你……”程四梅這一句說出來,瘸五神情一怔,李路生眼神也旋即一黯,但很快就恢覆了正常,笑著說,“咱們都是兩口子了,你跟我客氣,說明還是我做的不好,以後我會更努力對你跟妮子好的!”這話說的可就意味深刻了。

程四梅有點心虛,低了頭,不說話。

瘸五說,“得了,這事兒了了,你倆呢,又是剛登記,等下去趟供銷社吧,總得買點糖果啥的……”

“嗯,知道了,五叔。”其實不用瘸五說,程四梅也準備去供銷社。

她去供銷社的原因是不是買糖,她不確定,但心裏就是有一根無形中的繩子,在不斷地拉扯著她的心,迫使著她的腳步往供銷社那邊走。

但讓她很意外的是,香子沒上班。

問了下別個供銷社的服務員,那是個胖女人,見誰都橫著一張臉,好似誰欠她幾百萬似的,聽程四梅問香子,她愛答不理地說道,“請假了!”

“她咋請假了?去哪兒了?”程四梅下意識地就追問了一句。

那胖女人登時丟了一個嫌惡的眼神過來,“你這個人得多有錢啊,來買點東西還挑人啊?我哪兒知道她咋請假了?人家可是城裏頭有靠山的,沒準兒去城裏找靠山調動工作去城裏呢!真是的,問來問去的,當我是她程愛香的秘書嗎?”

去城裏了?

程四梅有點心不在焉,滿腦子都在琢磨著,香子為啥去城裏,難道是蔣紅旗出了啥事兒?

如此一想,她的手就下意識地在櫃臺上劃拉,這一劃拉,就聽砰一聲,有東西就掉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哎呀,你這個人咋回事?這可是公家的東西,你不長眼啊,隨隨便便就給打碎了,這可是景德鎮的勞動人民辛辛苦苦燒窯出來的茶壺啊!”那胖女人頓時就叫嚷起來,語氣十分不好。

程四梅有點傻眼,急忙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管你是不是故意的,總之你損壞東西就要賠償,而且要加倍賠,賠十塊錢,快點給錢!”

“餵,你也太過分了吧?這上頭的標價明明就是一塊五,而且上頭還寫了個殘字,分明是殘次品,咋就要我們十塊錢?”李路生將標價簽拿在手裏,對著那胖女人黑著臉,問。

“我們供銷社有規定,打壞東西十倍賠償,我沒讓你們出十五塊錢已經是好心了,誰知道你們竟是些個沒心沒肺的!”那胖女人越說聲兒越大。

程四梅本來不是個怕事的,但因為心裏裝著事兒,腦子反應也是遲鈍了,所以這會兒被那胖婦人一說,眼圈就紅了。

一看她這樣,李路生的心恍惚被誰狠狠扯了一把,他把程四梅擋在身後,操起櫃臺上放著的另外一把茶壺,砰一聲摔在地上,“好,今兒個,你說的,弄壞東西要十倍賠償,那我就把這裏的東西都給砸了,我賠不起你們,就留下來隨便你們咋辦!”說著,他又操起旁邊的一個瓷盆兒。

“哎呀,你做啥啊?”那胖女人一看慌神了。

原本這所謂的十倍賠償就是她瞎咧咧的,主要是看四梅跟李路生都是老實的,想要訛詐點錢偷偷揣自己腰包裏,卻沒想到,橫的怕不要命的,她竟遇上了李路生,這男人護起媳婦來,那是頂頂不要命的。

一時間,供銷社裏就聚集了不少人。

李路生見人多起來,就拿起旁邊的一個茶壺說道,“諸位鄉親,咱們都是本鄉本土的,您們給我評評理!我媳婦不小心打碎了供銷社的一個茶壺,那茶壺明明標價就只有一塊五,而且標價簽上還寫著殘字,分明是個次品!結果呢,這個服務員就非說要我們十倍賠償,一塊五的東西讓我們賠償十五塊,我今兒個請大家作證,我把這裏砸了,我願意賠償,就按照她說的十倍,不過,我沒錢,他們可以把我留下,怎麽處置隨便他們!但欺負我媳婦那可是門兒都沒有!”

這話一說,那胖服務員臉都綠了。

小聲跟四梅央告著,“妹子,知道你跟程愛香是好朋友,就……就不要為難我了,我剛才說錯了,你們不是故意損壞的,只需要按照物品本價來賠償就行了!”

“那不成!你剛剛跟我媳婦說的那些話,我可是一句沒忘記,要不要把你們領導叫來,我跟他好生說道說道……”李路生的臉色黑著,一副絕不罷休的樣兒。

把那服務員給嚇得都哭了,眼淚叭嚓叭嚓的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流,“妹子,求你了,你大人大量,就不要找我們領導了,我……我家裏有老娘得養,孩子得吃奶,都需要錢,求你們了,高擡貴手吧!”

聽她提及了孩子,程四梅有點耐不住了。

“算了。咱們走吧!”她說。

“嗯,好。”李路生看了她一眼,從口袋裏掏出來三塊錢丟在櫃臺上,“這是兩把茶壺的錢,你這種人根本就不該在供銷社裏服務人民,你該去田裏勞作,改造你的靈魂,讓你知道什麽是對人的尊重!”

那胖服務員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的,但卻不敢詰詰,任憑李路生嘲諷,旁邊的人恥笑,她耷拉著頭,一句話也不敢說。

這一鬧騰,倆人糖果也沒買成,心情反而都有點低落。

走到前頭的一個岔道兒,一面是通向小北村的,另一邊是通往李家村的,程四梅站住了,“李大哥,你回家去吧,家裏別個你可以不顧及,可是虎子跟小祥,你不能不管啊。這……”她想說,你那娘回去不定跟孩子咋說呢,半大小子,若是真信了說,李路生這個當爹的不要他們了,去跟別個女人結婚,養活別個女人的孩子了,那還不得恨死李路生啊!

尤其是虎子,前一世,這孩子就虎吵吵的,一向都是個行事不管後果的。

“李家村我是一定要回的,而且我要堂堂正正地帶著你回去,你是我明媒正娶的,我必須要光明正大,高高興興地帶你回家,但這會兒還不是時候……孩子以後會理解的!”李路生猶豫了一下,說起孩子來,他的確是擔心,但不管咋說,這幾天他還是不能回去 。

他在跟誰比耐性,程四梅知道。

無非是他想要李老婆子順利接納了自己,而李老婆子那邊一聲不吭,也是暗中較勁兒想要逼著李路生先回去!

說來,這兩邊誰能是最後的贏家、程四梅不知道,但誰是最大的輸家,她卻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她自己。經過昨天那麽一鬧,李老婆子跟李文娟都對她恨之入骨,認為是她勾連了李路生,不然李路生不可能這樣死心塌地,李路生這樣跟自己的娘比耐性,看似是為了對四梅好,實際上,卻是完全把程四梅跟李老婆子這婆媳關系給搞崩了,以後想再要修覆,那非一日之力,恐怕不管她怎麽努力修補,對於李老婆子來說,那也是隔心隔肺的,誰讓對她百依百順了幾十年的大兒子,忽然因為程四梅而變得不聽從她了呢!

正說著話,天就下起雨來。

雨勢還挺急的,不大會兒他們倆身上的衣裳就都濕透了。

兩人不敢都耽擱,快步往小北村走。

“這六月裏的天就是跟小孩兒的臉似的變化快!”李路生望望天,黑壓壓的,知道這天要下大雨了。

“六月?李大哥,今兒個六月幾號?”程四梅心裏咯噔一聲,緊跟著就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兒,臉色直接就沒了血色了。

“今兒個啊,是陰歷的六月十三啊!四梅,咋啦?你冷嗎?”看著面色蒼白的程四梅,李路生不解地問。

“李大哥,快,快走……”程四梅想起來了,前一世,就是在陰歷的六月十三,天降大雨,她媽潘老太的村外頭的大河裏抓魚,想要回去熬魚湯給因為想妮子染了疾的她進補,卻不料,腳下打滑,潘老太就掉進大河裏一口嗆死了。

這事兒一直都是前世程四梅的噩夢!

如今,怎麽就那麽巧,再活一世,六月十三真的就下雨了,而且看這雨勢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甚至那勢頭比前一世的還要來勢兇猛。

她撒腿就往小北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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