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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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第35章 挽留
啊？
我哪兒說錯了啊？
程四梅低頭一琢磨, 哦，壞了，自己對他又用了尊稱了！
她本來是想著，在眾人跟前給蔣紅旗留面子啊，終究人家是所長啊, 私下兩人怎麽說, 那都是玩笑，可不曾想, 人家不樂意她給這面子。
“蔣紅旗，我有點可憐你了, 原來你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啊！曲海濤從程四梅這話裏聽出來了, 人家女方對蔣紅旗壓根就沒一點想法，一切都是他蔣紅旗在自作多情！
“收起你的同情心吧！”蔣紅旗自然明白曲海濤話裏的意思, 臉色黑著, 把東西往程四梅手裏一塞, 道，“哼！”
哼？這是啥意思？
程四梅剛想說，蔣所長，哪兒敢勞動您來送東西啊，這話一個字還沒吐露出來，人家蔣紅旗就氣勢洶洶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程四梅一陣一陣的犯迷糊，咋回事啊？我不就尊稱他一個您, 他至於這樣嗎？
“家屬做好準備吧！”曲海濤看了程四梅一眼，淡淡地說了這話。
“嗯, 謝謝您曲主任！”程四梅怔了怔，還是擠出一抹笑來，說道。
等他們都走了，李路生有些詫異地問程四梅，“四梅，那個姓蔣的是誰啊？我咋覺得他對你老大意見呢？”
“大哥，你可想錯了……”李文敏嘴一撇，不屑地看了程四梅一眼，小聲嘟囔著，“人家可是蔣紅旗手心裏的寶貝疙瘩，大哥，你還是死了心吧！”
“文敏，你嘟囔什麽呢？咋回事？”李路生看著二妹在那裏嘟嘟囔囔的，貌似對程四梅很不尊重，他有些不高興了。
“大哥，等回頭我告訴娘，你啥事兒回去問娘吧！”李文敏這話說的似乎有些暗意啊？程四梅看了她一眼，心中狐疑，依著她前一世對李文敏的了解，她不是個太壞的，雖然性子懦弱些，但並不是喜歡背後使壞的，跟李文娟不同，她還是比較善心的。可怎麽這會兒她好像對自己蠻大的意見，她想問一句，李文敏，我咋了，你說話啊？
但礙著李路生在這裏，他下午就要動手術了，一切事兒還是等他手術結束後再說吧！
是以，她忍了忍，道，“文敏妹子，你等下拿了濕毛巾給李大哥擦拭一下身體吧……”
“嗯，還用你說？”李文敏不屑地冷哼一聲，接著就拿了銅盆跟毛巾出去了。“四梅，你別在意，文敏可能是跟她男人鬧唧唧，所以心情不好！”李路生很歉意地對程四梅說道。
“沒事兒，你就甭操心了，當我是小孩子啊……”程四梅嘴上這樣安慰著李路生，但心裏卻在想，這事兒沒李路生說的那麽簡單，李文敏對自己的態度的轉變一定是有原因的。原因不可能是來自李老太，因為就昨天傍晚吃包子之前，李文敏還是好好的，後來洗碗回來就不正常了，看自己哪兒哪兒都順眼，跟自己幹了什麽對不起她大哥的事兒似的？
她想來想去，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專心致志地準備李路生動手術需要的東西了。
下午兩點多，李路生的手術正式開始，手術中，曲海濤先把胃部的瘤子切下來之後，拿去做了切片，這個做切片等結果的過程對於程四梅來說，是很受煎熬的，因為她知道，一旦切片結果不好，那就證明李路生胃裏長得這個瘤子是惡性的，也就是他得了所謂的胃癌！癌癥這種東西，換在了二十一世紀，那都是絕癥，更何況是眼下的60年，醫術跟藥品都不足，癌癥就更是等死的病癥了。
她在手術室外頭的走廊裏焦慮不安地等待結果，一身一身的冷汗，不斷地出，後來結果終於出來，是良性的。
這個結果讓她欣喜若狂，跑到醫院外頭，吹了陣風，這才覺得周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濕透了，不覺心中暗忖，真是萬幸啊，老天爺，謝謝您能保佑路生！
傍晚時分，手術結束，很順利，曲海濤從手術室裏出來，看了程四梅一眼，道，“病人一切正常，不出意外的話，他幾天後就能出院了，但出院後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具體什麽時候能做體力勞動要在回醫院做了覆查之後才行！”
“嗯，嗯，謝謝您，曲主任！”程四梅眼圈含淚，恨不能沖過去給這位了不起曲主任一個大大的擁抱！
但這種事兒，換在六零年，也只是腦子裏想想，真做出來，估計不是把周圍的人嚇死了，這個曲主任也會嚇暈過去的。
李文敏自然是十分高興的，也跟著對曲主任說了不少的感激的話。
於是，她們把李路生推回了病房。
剛做完手術，李路生的麻藥勁兒還沒過，所以，在病房裏，他也一直都是昏睡著的。
見天色黑了，想起從中午起，李文敏就因為擔心李路生沒吃什麽東西，程四梅站起來，對李文敏說，“文敏妹子，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來！”
“我不吃！”李文敏說道。
但程四梅還是出去了。
她去了醫院對面的小飯館，這家小飯館據說是以包子出名的，包的包子餡兒大肉多不說，味道還是極其好吃的，所以來這裏買包子的人不少，更主要的是，這裏買包子不需要糧票，這正合適了那些鄉下來大醫院裏治病的鄉下人。
小飯館也有兩個小包間，裏頭坐著的都是吃點菜，喝酒的客人。
程四梅進來，見裏頭人不少，大多數是醫院住院的病人家屬，有兩個她還認識，大家相互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程四梅就對一旁的小夥計說，“我要買一屜包子……”
一屜包子一塊錢，七個小包，蔥肉餡兒的。
小夥計接了一塊錢，就欲要把一屜包子裝起來，過去裝吃的都不是塑料袋，也沒那東西，一般都是紙袋子，或者是個人拿著飯盒啥的，小夥計裝包子用的是程四梅帶來的鋁制飯盒。
包子裝好了，程四梅剛要走，卻忽然聽到旁邊包間裏傳來蔣紅旗的聲音，“海濤，這杯酒呢，是我替四梅謝謝你的，她那人善良，家人得病了，不定怎麽焦急呢，你幫她家人做了手術，給她解決了問題，她心裏對你啊一定感激得不得了！”
“你咋知道的？”曲海濤問。
“我了解她！”蔣紅旗這話一說，莫名地外頭程四梅臉紅了，她想說，蔣所長，你了解我？真的假的？我那麽輕易就被你看透了？
“蔣紅旗，我怎麽覺得你太自大了！人家姑娘可並不當你是什麽人？”
“她當我是什麽我不管，也管不著，但我就是當她是個善良美麗的好姑娘……”蔣紅旗這話說的語氣帶了幾分憂郁。
憂郁從何而來，程四梅不解。
“你這個人，還真是……等你老媽知道了，看她不跟你鬧翻天？”
“所以，你不準告訴我媽，我不擔心她對我怎樣……你懂我的意思的……”蔣紅旗說著，就嘆息一聲，“我只討厭我怎麽就是蔣紅旗，我不是那個躺在病床上的他的家人……”
“蔣紅旗，你瘋了……”裏頭接著傳來兩個人碰杯的聲音，而後曲海濤說，“我再出去點個菜……”
“咋啦，雖然是我請你，但你也不至於想一口氣把我吃破產了吧？”蔣紅旗不滿。
“對，我這次就是要讓你出血本，最好把老婆本都出了，誰讓我要替著你隱瞞那麽大的一個秘密呢！”曲海濤嘟嘟囔囔地說著。
程四梅急忙拿著包子就出了小飯館。
一路回病房，她對蔣紅旗都是感激，他不但幫路生安排了床位，還請了曲主任的客，這請客的錢本來該是她程四梅來出啊，再說，她從往城裏送藥草那天起，就沒請過人家蔣所長，蔣所長最多也就吃了她幾次熬小魚兒，那都是不花錢的玩意，根本不值一提的，倒是蔣所長對她的幫助，卻是無法用幾個謝謝來表達的。
這個年代，蔣紅旗幫她做的，那都是她想盡辦法也做不到的。
這份情誼，她覺得她該領人家蔣所長的。
不過，她怎麽覺得蔣所長說的那幾句話，關於她的，有些怪怪的啊？什麽叫他不想是蔣紅旗，倒是想是躺在病床上的李路生啊？咋回事？啥意思？
想了一路，她都沒想明白，回到病房，卻看到床邊的小桌子上有一包東西，都是吃的，有兩盒子菜，一包包子，還有一瓶花花綠綠的水兒，看起來像是汽水，不過又跟汽水不一樣，汽水瓶兒是玻璃的，這個卻是塑料的，透明塑料的，飲料卻是橙黃色的，瓶上寫著幾個字，橘子汁。
“這是誰送來的啊？”程四梅問。
“哼，你不知道？真能裝糊塗！”李文敏這話裏就有了□□味兒了。
“路生，你知道嗎？”程四梅真想痛痛快快地懟李文敏幾句，真覺得自己一再的忍讓，她都快上天了。
李路生搖頭，“不知道，我剛醒過來……文敏，你說，誰送來的？”
“大哥，她就是裝糊塗，她會不知道誰對她那麽好？”李文敏還要繼續說，被李路生瞪了一眼，“文敏，你若是再這樣對四梅，我就讓老五來把你接回去！”
“大哥，你就寵著她吧，你都知道她背後是怎樣的……”李文敏這話算是徹底把程四梅激惱了，“我背後怎樣了？李文敏，你說清楚？我一再的忍讓，你卻還真是不客氣，你說，我咋啦？”
“文敏，跟四梅道歉！”李路生真生氣了。
這前前後後都是四梅在幫忙，人家圖一什麽啊？孩子跟老人都撂下了，為的就是他這個跟程家一點關系都沒有的人，人家四梅出錢出力的，文敏不感激也就算了，還冷言冷語的，這不是涼人家四梅的心嗎？
“我……”李文敏看李路生真生氣了，表情怯懦了，“我……我不就是說說，又沒打她，道啥歉？”
“算了。”程四梅真是覺得心裏堵得慌，她為李路生可是竭盡全力了，到頭來，竟還沒得到李家人的讚許，還撈得一個冷嘲熱諷。
她十分憤懣地走出病房。
“四梅？你去哪兒？”身後李路生在問。
“我……出去透透氣……”她沒回頭，回了這話，走得越發快速地從樓梯下去，再沖出醫院大廳，直到到了醫院大門口旁邊，坐在了長條椅上，她才算是舒出了一口氣，外頭天已經黑透了，她抱著膝蓋坐在那裏，下巴貼在膝蓋處，閉著眼睛，心底裏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總算是壓制住了心頭的那些郁悶，漸漸的，燥熱也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孤單單的身體在夜色中承受著陣陣涼風的侵襲，後來，她禁不住寒意，打了一個寒顫。
卻在這時，驀然一暖，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
程四梅詫異，擡頭去看，正看到蔣紅旗夜色下年輕俊朗的面容，“有癮啊，一個人跑這兒吹冷風？”
他話是糙的，但語氣卻是關心的，眼神裏更是多了幾分叫做擔憂的東西。
“我……出來透透氣，醫院裏的味道讓我有些覺得悶！”程四梅急忙站起身來，看他只穿著單薄的襯衣，忙把他的風衣脫下來，遞給他，“你快穿著吧，外頭冷！”
“嫌乎？”他的眼神驟然變冷。
“哪兒有啊，我就是……”
“沒有就穿著！”蔣紅旗很霸道地把外套拿過去，再重新給她披在身上，“回去，外頭黑！”
程四梅想說，我不怕黑。
但看他一臉你不回去，我就不答應的架勢，她點頭，“嗯，好……我回去了，你也快回家吧……你沒喝醉吧？”
“你怎麽知道我喝酒了？”
他訝異，她語塞，稍稍停頓了下，道，“我聞著你身上的酒氣了，喝那麽多對身體不好，以後還是少喝！”
“嗯。”這次，他竟沒表示不耐煩，反而點點頭，貌似溫和、
程四梅轉身往醫院大廳走，走出去老遠，回頭看，那個高個子年輕人還站在那裏，在風中如同夜色下蒞臨的神，傲然，霸氣，似乎還帶著那麽一點點的溫情！
她想了想，轉頭就往回跑，跑到他跟前，他愕然，“怎麽了？”
這話剛問完，她就把外套往他手裏一塞，接著就又轉頭往醫院那邊跑，邊跑邊喊著，“我進醫院裏頭就不冷了，你回去路上得穿！”沒等蔣紅旗說話，她人就跑進了醫院大廳，不見了。
夜色下的蔣紅旗裹緊了自己的外套，外套上帶著暖意，還有一絲絲的屬於小女人身上的淡淡的香氣，這種香，不是百貨公司裏賣出去的化妝品的香氣，也不是別個人女人身上的那種香，而是小女人身上所獨有的，特別的體香！他有些近乎迷戀地低頭，狠狠地從外套上吮吸著這種香氣，再擡起頭來，他的嘴角抿出一抹暢意的笑來，心下不覺就十分的愉快，轉身哼著小曲兒往家走去。
程四梅再回到病房裏，李文敏已經不在那裏了。
她訝異，看李路生，李路生說，“小江護士偷偷來說，旁邊病房裏的病人今兒個晚上出院了，空出了一個床位，讓我們過去個人睡一晚上！”
前一天晚上，程四梅跟李文敏都是趴在床邊睡的，沒法子，床位緊張，她們也不只能湊合了。
世間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在單位混的人，時常就會成為了墻頭草，一旦領導對誰好了，那墻頭草就會往誰那邊倒，小江護士為什麽會對他們這樣明裏暗裏的照顧，還不是因為曲主任對他們的格外關照？這就叫做，領導朝哪個方向去，手下人就跟著一起保持隊形，不然那就沒前途。
說來，也是諸如小江護士這班人的無奈吧！
“四梅，等下你也過去跟文敏擠擠，好歹能睡在床上……”李路生說。
“不用了，我就在這裏趴著睡挺好的！”程四梅搖頭。
“哦，對了，四梅，文敏說了，這些個東西都是那個姓蔣的男子讓人送來的，他……是你們家親戚嗎？”
對於李路生的話，程四梅除了震驚，還有愕然，她猛然聯想起這一陣蔣紅旗對自己的種種幫忙關註，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四梅？”李路生在叫她。
“啊？咋了”程四梅急忙回過神來，“蔣所長，他……他是香子的表哥，我跟香子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沒有比我們關系再好的了！所以……”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那個叫香子的拜托她表哥幫忙的！”李路生豁然明白了，“可是，真得好好謝謝人家蔣所長，太幫忙了！”
“嗯，我會的。”程四梅這會兒心裏多了些疑問，不知道怎麽就無法集中精神跟李路生說話，李路生看她有些心不在焉，就以為她是這幾日操勞為自己跑上跑下累的，所以說，“四梅，你早些睡吧，我沒事兒，都好了！”
“嗯，好，你也早點睡，養好了身體，咱們好早早出院！”
“嗯。”
程四梅關了電燈，屋子裏一片清冷的月色，她趴在床邊，身上沐浴著月光，一會兒，李路生把他的衣裳蓋在了她身上，雖然什麽話也沒說，但程四梅卻能感覺出他真心疼自己，關心自己，再想起蔣紅旗，那個月色下如神一般的男人，就覺得很遙遠，心下不覺有個聲音對她說，程四梅，你要想清楚，你跟蔣紅旗可不是一路人，人家是什麽身份，你是什麽身份？別想多了，會招人笑話的！還是路生對你好，你忘啦，你跟路生可是前世的夫妻，而且你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兒淑慧，淑慧對你可是真孝敬，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不，我沒忘記，我有路生，我有淑慧，我誰也不多想了……
臨睡前，她在心底裏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這一夜，有夢，夢裏是個依稀遠去的高大的背影，她看著那背影，淚眼婆娑，卻無法說出一個挽留的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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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我哪兒說錯了啊？
程四梅低頭一琢磨, 哦，壞了，自己對他又用了尊稱了！
她本來是想著，在眾人跟前給蔣紅旗留面子啊，終究人家是所長啊, 私下兩人怎麽說, 那都是玩笑，可不曾想, 人家不樂意她給這面子。
“蔣紅旗，我有點可憐你了, 原來你是……”剃頭挑子一頭熱啊！曲海濤從程四梅這話裏聽出來了, 人家女方對蔣紅旗壓根就沒一點想法，一切都是他蔣紅旗在自作多情！
“收起你的同情心吧！”蔣紅旗自然明白曲海濤話裏的意思, 臉色黑著, 把東西往程四梅手裏一塞, 道，“哼！”
哼？這是啥意思？
程四梅剛想說，蔣所長，哪兒敢勞動您來送東西啊，這話一個字還沒吐露出來，人家蔣紅旗就氣勢洶洶地走了。
留在原地的程四梅一陣一陣的犯迷糊，咋回事啊？我不就尊稱他一個您, 他至於這樣嗎？
“家屬做好準備吧！”曲海濤看了程四梅一眼，淡淡地說了這話。
“嗯, 謝謝您曲主任！”程四梅怔了怔，還是擠出一抹笑來，說道。
等他們都走了，李路生有些詫異地問程四梅，“四梅，那個姓蔣的是誰啊？我咋覺得他對你老大意見呢？”
“大哥，你可想錯了……”李文敏嘴一撇，不屑地看了程四梅一眼，小聲嘟囔著，“人家可是蔣紅旗手心裏的寶貝疙瘩，大哥，你還是死了心吧！”
“文敏，你嘟囔什麽呢？咋回事？”李路生看著二妹在那裏嘟嘟囔囔的，貌似對程四梅很不尊重，他有些不高興了。
“大哥，等回頭我告訴娘，你啥事兒回去問娘吧！”李文敏這話說的似乎有些暗意啊？程四梅看了她一眼，心中狐疑，依著她前一世對李文敏的了解，她不是個太壞的，雖然性子懦弱些，但並不是喜歡背後使壞的，跟李文娟不同，她還是比較善心的。可怎麽這會兒她好像對自己蠻大的意見，她想問一句，李文敏，我咋了，你說話啊？
但礙著李路生在這裏，他下午就要動手術了，一切事兒還是等他手術結束後再說吧！
是以，她忍了忍，道，“文敏妹子，你等下拿了濕毛巾給李大哥擦拭一下身體吧……”
“嗯，還用你說？”李文敏不屑地冷哼一聲，接著就拿了銅盆跟毛巾出去了。“四梅，你別在意，文敏可能是跟她男人鬧唧唧，所以心情不好！”李路生很歉意地對程四梅說道。
“沒事兒，你就甭操心了，當我是小孩子啊……”程四梅嘴上這樣安慰著李路生，但心裏卻在想，這事兒沒李路生說的那麽簡單，李文敏對自己的態度的轉變一定是有原因的。原因不可能是來自李老太，因為就昨天傍晚吃包子之前，李文敏還是好好的，後來洗碗回來就不正常了，看自己哪兒哪兒都順眼，跟自己幹了什麽對不起她大哥的事兒似的？
她想來想去，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專心致志地準備李路生動手術需要的東西了。
下午兩點多，李路生的手術正式開始，手術中，曲海濤先把胃部的瘤子切下來之後，拿去做了切片，這個做切片等結果的過程對於程四梅來說，是很受煎熬的，因為她知道，一旦切片結果不好，那就證明李路生胃裏長得這個瘤子是惡性的，也就是他得了所謂的胃癌！癌癥這種東西，換在了二十一世紀，那都是絕癥，更何況是眼下的60年，醫術跟藥品都不足，癌癥就更是等死的病癥了。
她在手術室外頭的走廊裏焦慮不安地等待結果，一身一身的冷汗，不斷地出，後來結果終於出來，是良性的。
這個結果讓她欣喜若狂，跑到醫院外頭，吹了陣風，這才覺得周身的衣裳都被汗水濕透了，不覺心中暗忖，真是萬幸啊，老天爺，謝謝您能保佑路生！
傍晚時分，手術結束，很順利，曲海濤從手術室裏出來，看了程四梅一眼，道，“病人一切正常，不出意外的話，他幾天後就能出院了，但出院後需要靜養一段時間，具體什麽時候能做體力勞動要在回醫院做了覆查之後才行！”
“嗯，嗯，謝謝您，曲主任！”程四梅眼圈含淚，恨不能沖過去給這位了不起曲主任一個大大的擁抱！
但這種事兒，換在六零年，也只是腦子裏想想，真做出來，估計不是把周圍的人嚇死了，這個曲主任也會嚇暈過去的。
李文敏自然是十分高興的，也跟著對曲主任說了不少的感激的話。
於是，她們把李路生推回了病房。
剛做完手術，李路生的麻藥勁兒還沒過，所以，在病房裏，他也一直都是昏睡著的。
見天色黑了，想起從中午起，李文敏就因為擔心李路生沒吃什麽東西，程四梅站起來，對李文敏說，“文敏妹子，我去給你買點吃的來！”
“我不吃！”李文敏說道。
但程四梅還是出去了。
她去了醫院對面的小飯館，這家小飯館據說是以包子出名的，包的包子餡兒大肉多不說，味道還是極其好吃的，所以來這裏買包子的人不少，更主要的是，這裏買包子不需要糧票，這正合適了那些鄉下來大醫院裏治病的鄉下人。
小飯館也有兩個小包間，裏頭坐著的都是吃點菜，喝酒的客人。
程四梅進來，見裏頭人不少，大多數是醫院住院的病人家屬，有兩個她還認識，大家相互點點頭，算是打了招呼。程四梅就對一旁的小夥計說，“我要買一屜包子……”
一屜包子一塊錢，七個小包，蔥肉餡兒的。
小夥計接了一塊錢，就欲要把一屜包子裝起來，過去裝吃的都不是塑料袋，也沒那東西，一般都是紙袋子，或者是個人拿著飯盒啥的，小夥計裝包子用的是程四梅帶來的鋁制飯盒。
包子裝好了，程四梅剛要走，卻忽然聽到旁邊包間裏傳來蔣紅旗的聲音，“海濤，這杯酒呢，是我替四梅謝謝你的，她那人善良，家人得病了，不定怎麽焦急呢，你幫她家人做了手術，給她解決了問題，她心裏對你啊一定感激得不得了！”
“你咋知道的？”曲海濤問。
“我了解她！”蔣紅旗這話一說，莫名地外頭程四梅臉紅了，她想說，蔣所長，你了解我？真的假的？我那麽輕易就被你看透了？
“蔣紅旗，我怎麽覺得你太自大了！人家姑娘可並不當你是什麽人？”
“她當我是什麽我不管，也管不著，但我就是當她是個善良美麗的好姑娘……”蔣紅旗這話說的語氣帶了幾分憂郁。
憂郁從何而來，程四梅不解。
“你這個人，還真是……等你老媽知道了，看她不跟你鬧翻天？”
“所以，你不準告訴我媽，我不擔心她對我怎樣……你懂我的意思的……”蔣紅旗說著，就嘆息一聲，“我只討厭我怎麽就是蔣紅旗，我不是那個躺在病床上的他的家人……”
“蔣紅旗，你瘋了……”裏頭接著傳來兩個人碰杯的聲音，而後曲海濤說，“我再出去點個菜……”
“咋啦，雖然是我請你，但你也不至於想一口氣把我吃破產了吧？”蔣紅旗不滿。
“對，我這次就是要讓你出血本，最好把老婆本都出了，誰讓我要替著你隱瞞那麽大的一個秘密呢！”曲海濤嘟嘟囔囔地說著。
程四梅急忙拿著包子就出了小飯館。
一路回病房，她對蔣紅旗都是感激，他不但幫路生安排了床位，還請了曲主任的客，這請客的錢本來該是她程四梅來出啊，再說，她從往城裏送藥草那天起，就沒請過人家蔣所長，蔣所長最多也就吃了她幾次熬小魚兒，那都是不花錢的玩意，根本不值一提的，倒是蔣所長對她的幫助，卻是無法用幾個謝謝來表達的。
這個年代，蔣紅旗幫她做的，那都是她想盡辦法也做不到的。
這份情誼，她覺得她該領人家蔣所長的。
不過，她怎麽覺得蔣所長說的那幾句話，關於她的，有些怪怪的啊？什麽叫他不想是蔣紅旗，倒是想是躺在病床上的李路生啊？咋回事？啥意思？
想了一路，她都沒想明白，回到病房，卻看到床邊的小桌子上有一包東西，都是吃的，有兩盒子菜，一包包子，還有一瓶花花綠綠的水兒，看起來像是汽水，不過又跟汽水不一樣，汽水瓶兒是玻璃的，這個卻是塑料的，透明塑料的，飲料卻是橙黃色的，瓶上寫著幾個字，橘子汁。
“這是誰送來的啊？”程四梅問。
“哼，你不知道？真能裝糊塗！”李文敏這話裏就有了□□味兒了。
“路生，你知道嗎？”程四梅真想痛痛快快地懟李文敏幾句，真覺得自己一再的忍讓，她都快上天了。
李路生搖頭，“不知道，我剛醒過來……文敏，你說，誰送來的？”
“大哥，她就是裝糊塗，她會不知道誰對她那麽好？”李文敏還要繼續說，被李路生瞪了一眼，“文敏，你若是再這樣對四梅，我就讓老五來把你接回去！”
“大哥，你就寵著她吧，你都知道她背後是怎樣的……”李文敏這話算是徹底把程四梅激惱了，“我背後怎樣了？李文敏，你說清楚？我一再的忍讓，你卻還真是不客氣，你說，我咋啦？”
“文敏，跟四梅道歉！”李路生真生氣了。
這前前後後都是四梅在幫忙，人家圖一什麽啊？孩子跟老人都撂下了，為的就是他這個跟程家一點關系都沒有的人，人家四梅出錢出力的，文敏不感激也就算了，還冷言冷語的，這不是涼人家四梅的心嗎？
“我……”李文敏看李路生真生氣了，表情怯懦了，“我……我不就是說說，又沒打她，道啥歉？”
“算了。”程四梅真是覺得心裏堵得慌，她為李路生可是竭盡全力了，到頭來，竟還沒得到李家人的讚許，還撈得一個冷嘲熱諷。
她十分憤懣地走出病房。
“四梅？你去哪兒？”身後李路生在問。
“我……出去透透氣……”她沒回頭，回了這話，走得越發快速地從樓梯下去，再沖出醫院大廳，直到到了醫院大門口旁邊，坐在了長條椅上，她才算是舒出了一口氣，外頭天已經黑透了，她抱著膝蓋坐在那裏，下巴貼在膝蓋處，閉著眼睛，心底裏長長地舒出一口氣，總算是壓制住了心頭的那些郁悶，漸漸的，燥熱也不見了，只剩下一個孤單單的身體在夜色中承受著陣陣涼風的侵襲，後來，她禁不住寒意，打了一個寒顫。
卻在這時，驀然一暖，一件大衣披在她身上。
程四梅詫異，擡頭去看，正看到蔣紅旗夜色下年輕俊朗的面容，“有癮啊，一個人跑這兒吹冷風？”
他話是糙的，但語氣卻是關心的，眼神裏更是多了幾分叫做擔憂的東西。
“我……出來透透氣，醫院裏的味道讓我有些覺得悶！”程四梅急忙站起身來，看他只穿著單薄的襯衣，忙把他的風衣脫下來，遞給他，“你快穿著吧，外頭冷！”
“嫌乎？”他的眼神驟然變冷。
“哪兒有啊，我就是……”
“沒有就穿著！”蔣紅旗很霸道地把外套拿過去，再重新給她披在身上，“回去，外頭黑！”
程四梅想說，我不怕黑。
但看他一臉你不回去，我就不答應的架勢，她點頭，“嗯，好……我回去了，你也快回家吧……你沒喝醉吧？”
“你怎麽知道我喝酒了？”
他訝異，她語塞，稍稍停頓了下，道，“我聞著你身上的酒氣了，喝那麽多對身體不好，以後還是少喝！”
“嗯。”這次，他竟沒表示不耐煩，反而點點頭，貌似溫和、
程四梅轉身往醫院大廳走，走出去老遠，回頭看，那個高個子年輕人還站在那裏，在風中如同夜色下蒞臨的神，傲然，霸氣，似乎還帶著那麽一點點的溫情！
她想了想，轉頭就往回跑，跑到他跟前，他愕然，“怎麽了？”
這話剛問完，她就把外套往他手裏一塞，接著就又轉頭往醫院那邊跑，邊跑邊喊著，“我進醫院裏頭就不冷了，你回去路上得穿！”沒等蔣紅旗說話，她人就跑進了醫院大廳，不見了。
夜色下的蔣紅旗裹緊了自己的外套，外套上帶著暖意，還有一絲絲的屬於小女人身上的淡淡的香氣，這種香，不是百貨公司裏賣出去的化妝品的香氣，也不是別個人女人身上的那種香，而是小女人身上所獨有的，特別的體香！他有些近乎迷戀地低頭，狠狠地從外套上吮吸著這種香氣，再擡起頭來，他的嘴角抿出一抹暢意的笑來，心下不覺就十分的愉快，轉身哼著小曲兒往家走去。
程四梅再回到病房裏，李文敏已經不在那裏了。
她訝異，看李路生，李路生說，“小江護士偷偷來說，旁邊病房裏的病人今兒個晚上出院了，空出了一個床位，讓我們過去個人睡一晚上！”
前一天晚上，程四梅跟李文敏都是趴在床邊睡的，沒法子，床位緊張，她們也不只能湊合了。
世間人與人之間就是這樣，在單位混的人，時常就會成為了墻頭草，一旦領導對誰好了，那墻頭草就會往誰那邊倒，小江護士為什麽會對他們這樣明裏暗裏的照顧，還不是因為曲主任對他們的格外關照？這就叫做，領導朝哪個方向去，手下人就跟著一起保持隊形，不然那就沒前途。
說來，也是諸如小江護士這班人的無奈吧！
“四梅，等下你也過去跟文敏擠擠，好歹能睡在床上……”李路生說。
“不用了，我就在這裏趴著睡挺好的！”程四梅搖頭。
“哦，對了，四梅，文敏說了，這些個東西都是那個姓蔣的男子讓人送來的，他……是你們家親戚嗎？”
對於李路生的話，程四梅除了震驚，還有愕然，她猛然聯想起這一陣蔣紅旗對自己的種種幫忙關註，似乎……有些不太正常！
“四梅？”李路生在叫她。
“啊？咋了”程四梅急忙回過神來，“蔣所長，他……他是香子的表哥，我跟香子是最好最好的朋友，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沒有比我們關系再好的了！所以……”
“哦，我明白了，一定是你那個叫香子的拜托她表哥幫忙的！”李路生豁然明白了，“可是，真得好好謝謝人家蔣所長，太幫忙了！”
“嗯，我會的。”程四梅這會兒心裏多了些疑問，不知道怎麽就無法集中精神跟李路生說話，李路生看她有些心不在焉，就以為她是這幾日操勞為自己跑上跑下累的，所以說，“四梅，你早些睡吧，我沒事兒，都好了！”
“嗯，好，你也早點睡，養好了身體，咱們好早早出院！”
“嗯。”
程四梅關了電燈，屋子裏一片清冷的月色，她趴在床邊，身上沐浴著月光，一會兒，李路生把他的衣裳蓋在了她身上，雖然什麽話也沒說，但程四梅卻能感覺出他真心疼自己，關心自己，再想起蔣紅旗，那個月色下如神一般的男人，就覺得很遙遠，心下不覺有個聲音對她說，程四梅，你要想清楚，你跟蔣紅旗可不是一路人，人家是什麽身份，你是什麽身份？別想多了，會招人笑話的！還是路生對你好，你忘啦，你跟路生可是前世的夫妻，而且你們還有一個可愛的小女兒淑慧，淑慧對你可是真孝敬，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不，我沒忘記，我有路生，我有淑慧，我誰也不多想了……
臨睡前，她在心底裏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這一夜，有夢，夢裏是個依稀遠去的高大的背影，她看著那背影，淚眼婆娑，卻無法說出一個挽留的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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