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真的。這事兒已經說定了，我的離婚證明都開了。”程四梅說著就出來了。

一家老小看著她，似乎除了頭發亂點，人有點瘦，其他倒是沒什麽不正常的，尤其是眼神挺有精神的，不像是一個剛剛遭受背叛的人，倒像是解除了包袱，渾身輕松的樣兒。

“四梅，你甭怕，凡事有三哥我呢，你說，程大壯那混蛋對不起你，你要怎麽懲處他，是要胳膊要腿，三哥我都幫你拿來！”楊文生很豪氣地拍著胸脯說道。

“噗！”程四梅就樂了，“三姐夫，你當這是什麽年代啊？還要胳膊要腿？就程大壯那一身壞肉，誰稀罕？我啊，就要我們妮子，媽，妮子呢？”

“哦，大嫚跟二嫚也來了，這會兒帶著妮子出去耍了，四梅，這離婚可是大事，你不能草率決定，我看還是聽媽的，咱們一家子好好合計合計，萬一那程大壯這次吃了教訓，以後不再犯渾了，咱們沖著妮子，給他一次機會，媽，您說呢？”程三桃拿眼去看潘老太，潘老太領會，點頭，“對，四梅啊，媽知道你心裏有氣，可怎麽也得看妮子，妮子還小，你不能讓她沒爹不是？”

“哼，就那樣的爹，有跟沒有一樣，就妮子這樣大了，他為妮子做過什麽？你們都甭勸了，這婚我離定了！”程四梅說著就去了院子裏的水井旁邊，舀了一舀子水倒在盆裏，三下兩下洗了把臉，頭發也理順了些，再看，人精神了不少。“媽，吃早飯吧？我都餓了！”

“……哦，好……我領來了菜粥……”潘老太半天回過神來，踮著小腳進屋去盛粥。

他們住的是一個連三間的院子，一共三間房，正中是竈堂，門兩邊盤著兩口鍋，因為村子響應上頭的命令要吃食堂，所以鍋子都被大隊上的人給揭走了，只剩下兩個黑乎乎的空洞，上頭蓋著鍋蓋。一日三頓飯，他們都是去村裏食堂領飯吃的，按照人口領，去的早了那菜粥是厚稠一點的，去的晚了，可就是稀湯寡水了。一早上起來，程老蔫跟潘老太都在忙著打聽四梅跟程大壯的事兒，所以領飯就去晚了，領回來半缽子稀粥，那米粒都能數過來，碗裏只飄著幾枚野菜葉子。

程二蓮跟程三桃他們都說吃過了。

程四梅也沒管他們，自己個兒拿過碗來，盛了一碗菜粥，咕咚咕咚幾口喝了，擦了把嘴，很歡暢地說了句，“哎呀，餓死我了，肚子裏總算有點食兒了。”

程大春他們就那麽站在那裏看著她，好像是看一個怪物似的，在她們以為，四梅怎麽也得哭一聲吧？程大壯那混蛋做出了那種事兒，四梅能不委屈嗎？她哪怕是委屈的哭一頓，跳腳大罵程大壯一通，那也是正常的啊？倒是她現在這樣，不怒不悲，冷靜得跟昨晚上抓女幹的事兒根本和她沒關系，這種狀況看起來，才真的讓人擔心啊！

“四妹，你……沒事吧？”三桃伸手去摸四梅的額頭。

“三姐，我是男人出軌了，又不是我生病了，你摸我腦袋幹嘛啊？再說，你們都一個個站在那裏看著我楞什麽啊？快去準備家夥，幫我搬東西啊？！”

程四梅擡頭，看看大姐，再看看二姐，最後看三桃，“三姐，你最了解我，我是那種會為了一個混蛋氣死自己的人嗎？他既然覺得我不如別人，那我就讓道兒，讓他跟別人過去，難不成我還一哭二鬧三上吊，死纏著他不放啊？就程大壯那號的，他也配嗎？”

“嗯，四梅沒事！”楊文生一直眼睛不眨地盯著程四梅，這會兒聽她大罵程大壯，表情總算是起了些波瀾，連著點頭，“四梅說的對，程大壯那種貨色，不要就不要了，咱們再想辦法給四梅找個好的。”

“餵，楊文生，你能不能閉嘴啊？什麽叫找個好的啊？四梅帶著個孩子上哪兒找好的啊？都像你這路的，一開始說的好好的，後頭生了自己個兒的孩子就變顏變色的，能好的了嗎？”程三桃一下子就火了，沖著楊文生嚷嚷。

“程三桃，咱別沒良心啊，我怎麽就不好了？我對大嫚、二嫚怎麽了？媽，四妹，你們說，現在的糧食有多金貴啊？一家人早上在食堂裏也就領回那麽點米粥來，結果呢，二嫚走路還不長眼神，把米粥給撒了，你們說說，這餓肚子的事兒，大人可以，孩子能成嗎？小斌才三歲啊，因為二嫚的錯，讓三歲的弟弟餓了肚子，我說她幾句能怎麽了？三桃這就追著不放，跟我一通吵鬧啊，你們說，我哪兒錯了？”楊文生振振有詞，聲音愈發大了。

“哎呀呀，你們都小點聲吧，讓人聽了不嫌丟人啊！”潘老太急忙安撫。

“丟什麽人丟人？他能做出來，就不怕人說，二嫚那是故意的嗎？他就是有了兒子就想不要我閨女，沒門！惹火了我，我帶著兒子閨女一起走，讓你當光桿司令！”程三桃火氣也上來了，兩個閨女從小沒了爹，她們成天看到楊文生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那是大氣不敢喘啊，她想想就心疼。

“餵餵，你們倆到底是來幫我的，還是來吵架啊？要是吵架，你們回自己個兒家吵去！真是的，不夠煩的！”程四梅瞪了楊文生一眼，說完，掉頭就往屋裏走。

“哎，四梅，我沒跟你三姐吵，就是講理呢！你別生氣啊！”楊文生立馬換了表情，好言賠笑。

程三桃也覺得不大好，這會兒全家誰也沒四妹難過，自己倒好跑這兒還跟楊文生鬧騰，簡直了。

所以，她也不好意思了，“四妹，你別氣啊，我沒跟你三姐夫吵，我們倆都是火爆性子，成天就這樣！”

“那成，操家夥，咱們走吧！”程四梅再出來，手裏拎著幾個袋子。

“去……哪兒啊？”大家都一怔。

“敢情你們都沒聽到我說的啊？去程大壯家裏搬東西啊！快點……”程四梅說著，拎著袋子就出了門了。

院子裏頭這些個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大家齊刷刷地都把目光看向潘老太了，潘老太也不敢貿然做決定啊，她看看自己個兒老頭兒，“她爹，你說這事兒咋辦啊？”

程老蔫剛剛其實一直都在，在抽著煙袋鍋子呢，這會兒聽老婆子問，他拿了煙袋鍋子在鞋底上磕巴了幾下，倒出了煙灰，然後嘆息一聲，道，“就聽四梅的吧，他五叔也說了，那程艷艷都懷上了，咱們還能讓四梅怎樣？”

“啊？這程大壯也忒不是人了吧？”程大春是個老實的，不會罵人，氣得狠了，也就只會說這句。

她男人於連奎也點頭，表示認同她的說法。

倒是楊文生滿臉怒容，“成，就聽四梅的，但這事兒不了，程大壯這等欺負人，以後找個機會總要教訓教訓他，不然他還知道這老程家有男人嗎？！”

這話說出來，程三桃面上立刻就有了笑容了，她厭煩楊文生老挑揀兩個丫頭的事兒，但在對外場上，楊文生有時候還是挺爺們的！

一家人拿袋子，拿箱子，推著小土車就都往前街程大壯家裏走去，還沒到門口，就聽到哭鬧了，是林老婆子正坐在程大壯家門口哭天搶地地阻攔著不讓程四梅進院呢！

周遭圍著一幫人，都小聲議論著，說什麽的都有，大多數都是說林老婆子耍潑耍慣了，兒子都這樣了，她還不讓人家四梅拿自己的東西，真是不要臉到家了。

程四梅站在那裏，雙手抱胸，看著林老婆子，不說讓她起來，也不搶著往裏進，好像是看戲看傻眼了似的。

“四妹，咋辦？”三桃快步過來，小聲問程四梅。

“我揍她！”楊文生說著，把小土車往旁邊一撂，人就要沖過來。

“三姐夫！”四梅用眼神制止了他。

正在這時候，忽然就有人喊著，“林嬸兒，您這是幹嘛？想要跟著我去鄉裏派出所走一趟，您爽快的說啊，我保證成全您！”是治保主任程山子。

來到近前，程山子看了程四梅一眼，沖著她點點頭，那意思，你放心，有我呢！

程四梅感激地對著他笑笑，“麻煩山子哥了！”

他們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小的時候，誰有點好吃的都偷偷拿來兩個人一起分享，這會子雖然兩個人都成家了，但彼此間的那種發小的情誼還是有的。

“山子，你來的正好，他們這是想要來我家裏搶東西啊，你是治保主任，可不能不管啊！”林老婆子上前就要抱住程山子的腿，被程山子一個跳躍閃開了，繼而他拿出一張紙來，對著周遭圍觀的人展示，“大家都看好了，這可是程大壯跟他爹昨晚上在支書的見證下跟四梅簽的協議，四梅有權利拿走這房子裏院子裏的任何東西，除了不能搬走房子，林嬸兒，您看好了，這可是你男人還有你兒子按的紅手印，這走到哪兒那都是有法律效益，受法律保護的！你再攪鬧，我就只能以妨礙公事罪，把你送鄉裏了！”

這最後一句，是程山子從廣播喇叭裏聽來的，妨礙公事罪是啥，其實他也鬧不明白，這會子弄個大名頭來把林老婆子的囂張氣焰壓下去就對了。

果然，林老婆子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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