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並沒離開地牢。

他一直陪在莎樂美身邊，讓她的頭枕在他的膝上。她的頭很沈重，枕得他腿發麻。可是他卻不想把她的頭從他腿上移下來。他知道昏睡中的她不會感覺到他的存在，可是他卻情不自禁地想要這樣做。

約翰的心裏想著莎樂美的計劃。

此時雖然情況有變，約翰並不準備更改這個計劃。

因為他清楚，如果這個計劃不能成功實施，莎樂美就永遠不能擺脫沃爾夫的魔掌。

但是……

在這個計劃之中，存在著一個約翰始終難以逾越的障礙。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也許只能依靠蕾娜了吧……

那天夜裏，沃爾夫非常專註地從莎樂美的血中提取著他想要的東西，而蕾娜趁他不註意的時候，悄悄溜下了地牢。

“你們的計劃是什麽？我們怎麽才能開始？”她問。

約翰看向海倫娜，說道：

“我們的計劃中最重要的人其實是她。等她想起來的時候，我們就可以開始了。”

蕾娜吃驚地看了一眼海倫娜。

蕾娜對於海倫娜的過去一無所知。她只知道這個吸血鬼在這裏已經很久了。她還記得，當她第一天到這個地牢來的時候，這個吸血鬼就已經在這裏了。這麽多年裏，地牢裏的吸血鬼不斷死去，只有她一直在這裏生活著。

她不知道為什麽沃爾夫對於這個女吸血鬼如此優待。難道因為她是個瘋子嗎？

蕾娜曾經猜想過，這個吸血鬼一定經歷過異乎尋常才悲慘事件，才變成了現在這樣。但她並沒有去問任何人，也沒試圖與她交談過。在蕾娜的心中，並不存在那種泛濫的愛心。更何況，她討厭吸血鬼。

約翰看著蕾娜，蕾娜平靜的面容之下，透著一絲對海倫娜的厭惡。約翰忽然感覺到，海倫娜竟是如此悲哀。

“你看看她，”約翰向著蕾娜這樣說著，“你看她現在穿著破衣爛衫，生活在陰冷的地窖裏，每次看著人類，都會流下涎水，每次張口說話，都要說出令人費解的言語。不但你，即使是吸血鬼，見到她這樣子，也要厭棄她的。”

海倫娜聽見約翰講話，歪著頭看他，嘿嘿傻笑著，口中還流著饞涎。

約翰又瞥了她一眼，繼續說道：

“你看她這個樣子，也許會瞧不起她，可是你能想象到嗎？就是這樣一個發了瘋的吸血鬼，曾經竟然是具有著絕對武力的強者，擁有著所有吸血鬼聽到都會膽寒的名字……就是這樣一個人，如今居然變成這個樣子……多麽慘啊……”

蕾娜不覺動容，約翰的話讓她大約猜想到了海倫娜曾經的身份：

“你是說……她以前是……”

約翰點了點頭：

“具我們推測，她確實曾經是一位沃爾夫。”

蕾娜情緒覆雜地看了她一眼。

海倫娜也傻笑著看她。

這樣一個瘋了的女吸血鬼……曾經也是一位沃爾夫嗎？

她是經歷了什麽樣的事情才會變成這樣啊……

約翰又開了口：“我們希望，她能回憶起已經忘記了的沃爾夫之名，然後……把它告訴你。”

約翰的話對於蕾娜來說如此突然，讓她的身體都顫抖起來：

“那樣的話……我就能成為……沃爾夫了……嗎？”

聽蕾娜這樣說，約翰的眉皺了起來。

如果說，期待海倫娜回憶起沃爾夫之名，這是完全需要憑借運氣才能達成的，那麽，蕾娜獲得沃爾夫之名之後的事情，才是整個計劃之中最難完成的部分。

“不……不是……並不完全是這樣的。”約翰說，“根據我的理解，當你知道了沃爾夫之名，你只能獲得沃爾夫一半的力量。如果你還想要得到力量的另外一半，就得……”

約翰說不下去了，仿佛有什麽東西哽住了他的喉嚨。那是他身為教士的良知。

他要怎麽才能把這句話說下去呢？如果你想得到力量，就得殺死沃爾夫？他是個教士，不是個教唆犯，無論在何種情況下，殺人都是最大的犯罪。此時他到底在幹什麽？教唆一個小女孩殺人？

但蕾娜替他把沒說出來的話說完了：

“如果我想成為一個真正的沃爾夫，就得殺了現在的沃爾夫吧。”

聽到蕾娜的話，約翰有點慌亂：

“……當然不是讓你去殺人！我是說……如果他自然死亡的話……”

約翰的聲音越來越小，最終不做聲了。

莎樂美說過，沃爾夫因為某種未知的原因，導致他已經活了兩百年還沒有變老。再說，如果真的能等到他自然死亡，為什麽還要大費周章地布置什麽計劃呢？

“你們還是想讓我殺了他的吧。如果我知道了沃爾夫之名，就有辦法和他抗衡了，是不？”

約翰沈默地點頭。蕾娜也沒有再說話，她在思考著。

半晌，蕾娜又開了口：

“為什麽是我？”

“誒？”約翰疑惑地擡起頭。

“我是問，為什麽是我。”蕾娜重覆道，“如果只是獲得力量然後和沃爾夫決鬥這樣的事情，其實誰來做都可以吧？你也可以的不是嗎？為什麽會想到要找我呢？畢竟我可是那個沃爾夫身邊的人啊，你們不怕我會把你們的計劃告訴沃爾夫嗎？難道是因為……擔心和沃爾夫決鬥的時候死掉，所以不得不找我做替罪羊嗎？畢竟只有一半沃爾夫之力的話，失敗也是很有可能的事情吧！”

蕾娜把心中的疑惑全都吐出來。她原本以為會看見約翰無措的樣子，卻沒想到，約翰的面上，竟然露出了誠摯的微笑。

“因為我是做不到的啊。”他這樣說著，“雖然我是個男人，但是卻是個無能的家夥呢。小的時候，母親把哥哥們送上戰場，卻把我送進教堂做了教士。因為母親很清楚我是不可能拿起劍殺人的啊。”

他這樣說著，伸出手撫摩膝上莎樂美的頭發，眼睛裏帶著濃濃的遺憾：

“現在的我……可能已經沒辦法再自稱是個教士了啊……畢竟我已經犯了很多罪呢……我也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麽……現在我只是很想保護她而已……但是……我是做不到的……無論如何我都沒法殺人呢……即使是讓我去獵殺吸血鬼的話……我也下不了手呢……我這樣的人，就算成了沃爾夫也沒法履行沃爾夫的職責啊……你可以叫我膽小鬼，但是我確實做不到啊。”

約翰非常平靜地說著這些話，絲毫不覺得無法下手殺人是一件羞恥的事情，他繼續說道：

“你是很想做沃爾夫的吧？所以請你來做這件事再合適不過了。雖然這件事很為難，但還是拜托了。”

蕾娜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看著他誠摯的眼睛，心中對他多了些好感——從前她只把他當做毫無優點只是被吸血鬼迷住的血袋——她一時間無言以對。過了好一會兒，她才遲疑著開口說道：

“如果讓我獵殺吸血鬼的話……我想我是沒問題的。但是說到殺人……”

後面的話她沒再說下去了。他們兩個對望一眼，約翰露出一個無可奈何的苦笑。

蕾娜在約翰旁邊的稻草上坐下，對著約翰說道：

“沃爾夫在做長生藥，他似乎找到了一種做長生藥的新配方。”蕾娜說著，“大概我們這兩個懦弱的家夥，就只能永遠待在這裏等著老死的吧。”

“啊……沒關系的……”約翰安慰她，“先等著海倫娜——就是這個瘋女人把沃爾夫之名想起來吧——就這件事說不定也需要我們等一輩子——其餘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也許我們能找到不用殺死沃爾夫就能解決問題的辦法……就算你只得到一半沃爾夫之力，也能當個不錯的吸血鬼獵人了，到時候你會從沃爾夫手中保護我和莎樂美……當然還有海倫娜……的吧？”

“大概會的吧。”蕾娜說著，綻開了一個微笑。

“天哪……小木偶居然笑了！”坐在他們對面的海倫娜驚呼起來，“這樣就不能叫她小木偶了啊……要叫她什麽呢……”

海倫娜嘴裏不斷念叨著，蕾娜又微笑起來：

“蕾娜，我叫做蕾娜。”

她那一張從來都沒有表情的臉帶上微笑，竟然也是那麽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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