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爾夫發覺，今天，蕾娜和平常看起來不太一樣。

好像有點……慌亂？

沃爾夫與蕾娜在一起生活，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在他的記憶裏，這孩子從來沒有這樣過。

蕾娜總是沒有表情，也不說話。在她還小的時候就已經是這樣了。她從來都非常穩重，沃爾夫從未見她有過慌亂的時候。

於是他難得問了她一句，發生了什麽。可是那小姑娘竟然沒理他，躲到自己的房間去了。

這孩子從來不和人親近，真是不討人喜歡啊。

沃爾夫這麽想著。卻沒想過他自己也從未對她表示過一點親近。

這孩子已經長得很高，有少女的樣子了。沃爾夫計算了一下，她也應當有十五六歲了。

十五六歲啊……正是他被海倫娜撿回家的時候，海倫娜的年紀。

既然那個不幸的發了瘋的女人昔日的名字我們以前已經提到一次，那麽此後我們就仍然叫她海倫娜吧。畢竟此時她早已不再是沃爾夫，而且也沒有別的名字可以稱呼她了。

在他的上一個門徒死去以後，他原本不打算再收門徒的。

畢竟，他會一直活著，他的沃爾夫之名不會傳給別人，而且他也更喜歡獨居的生活。

可是偏偏那時候他遇到了蕾娜。

那女孩的表情讓他莫名其妙地想起了海倫娜。這孩子小時候，似乎是有點像她的。

就因為這個他才把她帶回家。叫她蕾娜。蕾娜是海倫娜的簡稱。他看著蕾娜，就像是一個幼年的海倫娜。他覺得，家裏有一個海倫娜那樣的女性，也不壞。

畢竟海倫娜雖然在……但是……她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他愛慕的女人了。

不過蕾娜越大性格就越別扭，而且她長大之後相貌變化很大，看不出她和海倫娜還有什麽相同點了。

對於這一點，沃爾夫感到有點遺憾。但蕾娜非常能幹，可以幫他做飯，管理地下室的吸血鬼，有時候，甚至可以做煉金術的助手。

對沃爾夫來說，這就夠了。

畢竟他雖然相貌還很年輕，但確實已經不是少年人了啊。對於女人，他已經不怎麽在意了。

雖然在之前見到莎樂美的時候，他心中還曾經燃起過欲念之火。不過那一點火焰已經在他打開馬車、看見她和約翰赤|裸著糾纏在一起的身軀的時候就熄滅掉了。

要知道，他原本希望打開馬車車廂的時候，能看見那個教士被吸幹了的屍體的。

說到莎樂美，實在是他生活中的一個異數。

在她出現之前，他從來沒想過，除了海倫娜，他還會與另外一個吸血鬼有什麽糾葛。把海倫娜變成吸血鬼完全是不得已的事情……他從小和海倫娜在一起生活了那麽多年，一直都堅定的認為吸血鬼是一種令人惡心的生物。

就算是海倫娜，她變成吸血鬼之後，也讓他喪失了原先對她懷有的一切欲望。雖然他有些拿不準，他欲望的喪失到底是因為她變成了吸血鬼，還是因為她變成了瘋子。

不管怎麽說，這倒是讓他松了一口氣。他始終認為這種如同亂倫般的感情是一種罪惡。

至於瘋掉了的海倫娜……可憐的女人……自從她發了瘋之後，就忘記了一切他成年之後的事情……她只把他當做孩子一樣，叫他菲恩。也許是因為她隱隱感覺到，菲恩的成年是這一切的罪惡與不幸的根源，所以寧可把那一部分記憶拋棄掉吧。

對於他們之間所維持著的這種古怪的母子關系，沃爾夫感到滿足。

沃爾夫是在海倫娜發瘋之後不久遇到莎樂美的。

那時候他還很年輕，血氣方剛，對女人有一種非比尋常的欲望。自從他只把海倫娜當母親看待以來，他就不再為曾經罪惡的感情感到痛苦。也不再為那段感情守貞了。

他有過很多女人，大多數都是妓|女。都是在那種偏僻地方骯臟的小旅館裏，花極少的錢就能隨意買到的。那些女人用粗劣的化妝品畫著濃濃的妝，看不出年齡，聲音沙啞，皮膚粗糙。

她們的客人大多都是鄉野村夫，極少有如此美妙的俊美少年。她們在他身下發出愉快的呻|吟。結束之後，他丟下比她們所期望的更多的錢，她們感恩戴德地說著些感謝的話，而他離去時並不感到滿足。

他並不認為那些算是女人。

他在狩獵的時候，也會遇到一些女吸血鬼。她們之中，有不少相貌非常漂亮的。她們在逃不掉的時候，會用身體誘惑他，以求保住性命。

他有時會在她們身上發洩欲望，但在結束之後，他總是會用銀制的刀子，割下她們的頭顱。

不管她們的樣子多麽妖嬈，在他看來，她們甚至還不如那些妓|女。

畢竟妓|女還算是人類。

不過在那天他看見莎樂美的時候，不知怎的，他有些心軟。

他覺得她楚楚動人……她很美，在火光之下，她的皮膚似乎有人類一般的血色，她有點像是人類，他有點不忍心殺死她了。

於是就有了那個七年的約定，他也有了一個固定的情人。

這一點讓他感到愉快。每一次外出殺死吸血鬼之後，回到家，她始終在那裏，他可以擁抱她。他手上吸血鬼的血還沒有幹……那讓他感覺說不出的刺激。

更何況她還有其他用途。當時他的煉金術已經小有所成。她的血對於他的煉金術有很大的幫助。

如今她又回到他身邊來了……可惜，現在她對於他而言，只剩下煉金術方面的幫助了。

沃爾夫這樣想著，向著陽光，晃動著手中裝著血液的玻璃容器，吸血鬼的血在陽光的照耀下，發出燦爛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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蕾娜關上房間的門，捂著自己的胸口。

她的心臟仍然在砰砰亂跳。

地下室裏的那個男人，向她提出了一個極具誘惑力的建議。

他說她可以成為沃爾夫。

啊……雖然說是那個男人提出的，但她知道，真正謀劃那件事的，是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女吸血鬼。

那男人說話的時候，女吸血鬼一直非常註意地看著她。

那男人是個古怪的人。他明明知道他在地下室裏不安全的，他本來可以走的。不過卻執意留下。

是為了那個女吸血鬼的緣故嗎？

蕾娜知道他們是戀人。不過她不太能理解那種關系。

沃爾夫沒有戀人，她也沒有。

有時候，她去附近的村子裏買生活必需品的時候，會看到一些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和一些年輕小夥子在一起。

他們很窮，衣服上有很多補丁，都快看不出衣服本來的樣子了。可是他們似乎很開心的樣子。

開心，這又是一種蕾娜不理解的情感。

從蕾娜有記憶的那些年以來，她從來沒高興過。

自從作為沃爾夫的門徒在這裏生活，她就一直努力幹活，做所有沃爾夫吩咐她做的事情，從早忙到晚。他通常不太註意她，她也沒遇到過什麽可讓人感到高興的事情。

至於在那以前……她家人沒死的時候，那時候她太小，幾乎沒什麽記憶。只知道家裏很窮，幾乎沒飯吃。父親常常要打母親，有時候還會打她。

也就是這些。

開心什麽的，她不太懂得。

她也不懂其他的人類本來該有的情感……只是有時候會對一些東西感到厭惡而已。

她從極小的時候就到這裏來了，在那之前，她的情感還沒發育健全。而到這來之後，沒有人和她說話，對於情感什麽的，她也就更難理解了。

即使在去村子裏買東西的時候，也極少有人和她交談。村民們不太懂得吸血鬼獵人和巫師的區別，況且沃爾夫確實也算是個巫師。所以村民們對於“森林裏的那棟房子”中住著的人都感到恐懼和厭惡。

蕾娜從小到大，所見到、所知道的感情，只有厭惡。別人總是對她報以厭惡和冷漠，她也就沒能學會別的感情。

她也就因此成了個冷漠無情的人。

她也不懂得什麽是希望。她從前吃不飽飯，現在能吃飽了。這就讓她滿足了。她什麽也不想要，因為就算是想要什麽，她也從未得到過。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一點東西什麽是蕾娜想要的，那大概就是沃爾夫之名了。

並不是因為想要力量什麽的，她只是單純的想殺吸血鬼而已。

吸血鬼殺死了她的父母。雖然她對他們的感情很淡漠，但和父母在一起的幾年，或許還是她最像是個“人”的時候。

如果父母沒死，那她現在也許也能像村子裏的其他普通女孩子那樣，牽著戀人的手微笑吧。

但這些都已經不可能了。

都是因為那些該死的吸血鬼。

她想要沃爾夫之名，她覺得她生來就應該當一個沃爾夫。不過她知道，那是辦不到的。

從她遇見沃爾夫的那時候，他就是現在的模樣。十年過去了，他的相貌一點都沒有改變。

蕾娜知道，他不會老，不會死，也不會把沃爾夫之名交給她。

她本來就沒抱有什麽希望，所以也談不上絕望。

然而如今，地牢裏那個男人的話，似乎帶給了她某種叫做希望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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