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德·萊斯男爵從房間裏出來，已經是好幾日之後的事情了。

他幾天沒有吃喝，變得瘦了些，眼下又添了陰影，不知多久沒睡過了。他的精神不太好，好像很困倦似的。也沒有心情去會見那些剛剛到這裏來的煉金術士們。

他的貼身男仆把幾天裏積壓下的文件都拿給他看，他翻了翻，其中有替他尋找與貞德相似眼睛的手下們從各處發來的報告，一些從前線寄過來的戰報，還有一封信，是前一天的早上，由布列塔尼公爵的信使送來的。

他隨意翻了翻報告，和往常一樣，他的那些手下們並沒有帶來太好的消息；他又打開前線的軍情戰報，如他所料，我方一直在勝利，並不需要他重新回到前線去。他也就把它們丟到一邊去了。

其實勝利還是失敗，於他而言，並沒有那麽大的關系。

只有布列塔尼公爵的信讓他有了點興趣，他拆開信，原來是布列塔尼夫人邀請他參加舞會。之前的一段時間，他常常舉辦舞會和宴會。借以派遣悒郁的心情。但在那樣的場合呆久了，他卻感覺到厭煩。他本來並不願去的。但是基於一種他自己也弄不清楚的感覺，他最終還是決定到那裏去了。

他把自己隱藏在舞會的賓客中，手裏握著酒杯，看到每一個認識的人都背過身去，不想制造任何一個談話的機會。直到他看到一雙女孩兒的眼睛跳躍著經過他的身邊。

他的目光被那女孩吸引了，站在暗處悄悄打量她。她身材纖細，年紀不過十七八歲，眼裏的稚氣還沒有褪盡呢。

有很多年輕俊美的貴族請她跳舞，她都推辭了。只是站在一個不引人註意的角落裏。

在他註視著女孩的時候，有一位他昔日的戰友向他走過來，向他舉起酒杯。

他也舉起酒杯，隨意和他碰了一下，開口問道：

“那個女孩是誰？”

他的那位老朋友笑起來：

“你連她都不認識嗎？她是路西娜·德·蒙福爾啊！她是公爵的親侄女，父母都不在了。公爵夫人把她接到身邊撫養。據說公爵很疼愛她，要給她尋一門好親事。”

路西娜·德·蒙福爾？這樣的話，有點不好辦啊。聽到女孩的名字，德·萊斯男爵皺起了眉頭。他向著老友點了點頭，寒暄了幾句。好不容易擺脫了那位老友，就向女孩兒獨自待著的地方走過去。

路西娜·德·蒙福爾小姐是個孤兒，這回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社交場合。公爵夫人舉行這次舞會的用意她很清楚，無非是要為她尋一門親事罷了。她雖然對此並沒有什麽興趣，可是她既然已經到了成婚的年紀，卻也不能謝絕嬸嬸的好意。

在很多貴族家庭裏，這種寄居的女親戚是最不討人喜歡的存在。常常沒有財產又很笨拙，即使在舞會上也是被人取笑的對象。

但蒙福爾小姐可不是這樣，她年輕、漂亮，她的父親給她留下不少遺產。最重要的是，她姓蒙福爾。誰要是娶了她，就等於和如今幾乎比法國國王權勢還大的布列塔尼公爵攀上了親戚。

公爵的幾個女兒都早就已經成婚了，只有這位侄女還待字閨中。為此，未婚的青年們都紛紛到她身邊獻殷勤，惹得她不勝其煩。

她在舞會中換了好幾個不引人註意的角落，可是仍然免不了被人發現。她只好退到露臺上。

露臺上沒有人，她總算是得了一點清凈。

父母離世之後，她就來到這裏生活了。雖然公爵與夫人待她都很好，把她當作親生女兒一樣疼愛，可是她總感到一種壓抑的情緒。一場又一場奢華的舞會、覆雜的人際關系，這些都讓她喘不過氣來。她渴望著一點自由，可是她清楚地知道那只是奢望。

這一夜的星星分外明亮。路西娜站在露臺上，仰望著星空，感到內心非常寧靜。

然而這種寧靜被一個男人的聲音打破了。

“今晚的夜空很美。”

到底……是被人發現了啊……路西娜在心裏哀嘆一聲，轉頭去看那個打擾人清凈的男人。

那是一個相貌非常引人註目的成年男子，深黑的頭發和胡須，態度優雅穩重，氣質沈靜憂郁，他的目光如鷹隼一般銳利。

路西娜微微點頭，問道：

“請問您是哪一位？”

男人向她行了個禮：

“在下是吉爾·德·萊斯。”

她早就聽過他的名字，知道他是法蘭西最年輕的一位元帥，卻不知道他容貌竟然這樣俊美。他的紋章上有與法國王室紋章相似的鳶尾花。他實在是個高貴的男子。

他不像圍繞在她身邊的那些羸弱的年輕貴族，只知道做些無味無意義的詩，歌詠得不到的愛情。他是個軍人，有著沖鋒陷陣的勇氣；同時他又是沈靜的，懂得欣賞星空，不像是有些當兵的，嘴裏說著低俗的笑話。

路西娜這樣想著，卻聽眼前的萊斯男爵又開了口：

“在下不知道這裏已經有人了，唐突了小姐，請見諒。”

他這樣說著，就準備要退出去。他與她之間的談話這樣就要結束了嗎？路西娜連忙叫住了他：

“先生！”

她叫出聲來，德·萊斯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她。他的目光讓她忽然意識到自己有些逾矩了，臉上變得通紅，用細如蚊蚋的聲音說道：

“您其實並沒打擾到我……可以不必走的……”

德·萊斯聽了她的話，重新回到了她的面前，低頭彎腰握住她纖細的手指，輕輕印下一吻：

“請問小姐芳名？”

他的男性氣息讓路西娜心跳不已，回答道：

“我……我叫路西娜。”

“路西娜嗎……真是名副其實呢……”萊斯男爵說著，擡起手輕輕碰了碰她的眼睛，“你的眼睛多明亮啊……”

被陌生人觸到眼睛，路西娜覺得，她本來應該生氣的。

可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卻讓她氣不起來。按理說，他年紀比她大了差不多一倍，她本來不該喜歡他的。可是他看上去還是那麽年輕，一點兒不顯老，只顯得穩重，比那些毛頭小子強多了。他的那雙眼睛瞧著她，仿佛要勾了她的魂兒。

她張了張口，輕聲問：

“您到露臺這邊來……也是嫌這舞會太吵了吧。”

“是啊……太吵了。像我這樣年紀大了的人，已經不太適應這種少年人的娛樂了呢。”萊斯男爵自嘲似的笑笑。

“哪裏！男爵先生還很年輕！這樣的舞會，即使是我這樣的年輕女孩，也會嫌太吵了呢。”路西娜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回過味兒來時，又羞紅了臉。

路西娜的言語顯然取悅了男爵，他輕笑起來，向前走了一步，俯下身子，悄悄在她耳邊說：

“這裏這麽無聊，你隨我到一個有趣的地方去，好不好？”

路西娜長到這麽大，從未與成年男子這般接近過。男爵的氣息吹在她耳上，讓她渾身發顫，她的身子好像不是自己的了，腿也在發軟，好像要撐不住自己的身子，快要倒下去了……她向兩邊看看，想找個能扶著的地方，一只大手卻突然伸過來，從背後托住了她。

她的面頰紅得發燒，可男爵的嘴唇還在她的耳邊，輕輕地問她。她知道這樣不對……怎麽能跟一個陌生男人走呢……可是……她根本沒法拒絕他……她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男爵得到她的許可，嘴角浮起一個勝利的微笑。他往露臺下面望了望，吹了聲口哨，就有個馬車夫跑過來，問道：

“男爵大人！您有什麽吩咐？”

“扔一卷繩子上來。”

馬車夫又跑回去，過了不一會兒，一卷繩子就被拋上了露臺。

萊斯男爵把繩子在露臺上栓好，另一頭綁在路西娜的腰上，他一手握住繩子，一手攬住路西娜的腰，柔聲問她：

“害怕麽？”

路西娜早就被他迷得神魂顛倒，搖搖頭，答道：

“不怕！和你在一起，就算跌死也甘願了。”

男爵大笑起來，握緊了繩子，帶著路西娜，從二樓的露臺滑了下來。

那個機靈的馬車夫早在下面接應了，他手裏捧著一件黑色的鬥篷，男爵把鬥篷接過來，幫路西娜穿好，戴上帽子，避過別人的視線。男爵握住了她的手，把她帶上了自己的馬車。

隨著車夫的鞭響，馬車離開了布列塔尼公爵城堡，路西娜的心緊張得砰砰直跳。這麽緊張刺激的晚上，她長這麽大從來都沒有經歷過。跟一個陌生男人偷偷溜出家門這種膽大妄為事，即使在她的夢裏都沒有過。做出這麽大膽的事情之後該怎麽辦呢？她偷偷擡頭看了一眼萊斯男爵，以後恐怕只能嫁給他了吧！

萊斯男爵望著她的眼睛，眼神裏充滿了柔情蜜意，好像已經愛慕了她好多年似的。他攬著她的身體，對她的眼睛一吻再吻，柔聲道：

“這一回，你終於要變成我的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