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還沒有結束。

約翰教士狹小的房間裏，充滿了和諧和諧和諧

她笑道：

“不是討厭我嗎？不是恨我嗎？為什麽還會和我做這種事情？”

約翰閉緊了眼睛，搖了搖頭。

“沒有討厭我嗎？不恨我嗎？”他聽她這樣問著，感到她手上的動作變本加厲起來。

他難耐地喘息出聲，看著她面帶微笑，笑容之中充滿了惡意。他知道如果自己不開口的話，她是不會放過他的。

他只得咬著牙，低聲道：

“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什麽意義呢？”

然而這答案並不能讓少女放過了他，她的長指甲輕輕刮過他的身體，讓他感到一陣顫栗。

“我從來沒有討厭你，也並不恨你。”他平靜地說，“我憐憫你。”

他的話讓少女呲之以鼻：

“你有什麽資格去憐憫我呢？你不過是我的獵物，我的玩具，我的附屬品。我想要你活著，你就沒法死去，如果我厭倦了你，你對我而言，也不過是一頓晚餐。”

她說著，手下的力度驟然加重，讓他悶哼出聲。

“看，你在我的手中是多麽的脆弱。我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讓你痛苦，甚至死亡。”

她說著這樣威脅的話，而他卻並未露出恐懼的神色。她靜靜觀察著他的表情，突然露出惡魔般的笑容：

“你或許很想死吧？只是因為害怕下地獄才沒有自殺是嗎？可是……如果我不是殺死你，只是剝奪你作為人類的生命，讓你作為吸血鬼活下去，又怎樣呢？”

她如願地看見他面上的懼色，開口嘲笑著他：

“哈！我以為你是多麽勇敢的一個鬥士。卻原來也會害怕嗎？你是個教士，是神的仆人吧？你怎麽還不去祈求神的恩寵，讓你快點死去，以避免這種被我玩弄的不幸的命運？”

他靜靜聽著少女的嘲弄，並不開口，舉目望著掛著墻壁上的巨大十字架。十字架正對著他的床，上面雕刻著像真人一樣大的基督聖像，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他自己雕刻的，那時候他還沒有遇到她，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少年，懷著聖潔而虔誠的心。

他似乎看見耶穌基督以一種悲憫的眼神望著他，而他以同樣的目光回望。整個房間仿佛充滿了一種聖潔的氣氛，他伸開手臂，與十字架上的耶穌基督保持著相同的姿態。他感覺到自己與十字架上的耶穌重疊了。

然而此時，那個邪惡的少女才是這間聖潔的房間的主人。她不允許這樣的行為出現在她的眼前。她伏在他的身上，擋住耶穌基督的視線，親吻他的每一寸肌膚。他意識到自己的身體其實已經非常虛空而疲憊了。他的眼前好像被蒙上了一層水霧。他已經看不見耶穌基督，看不見天父，他的眼前只能看見少女紅色的眼睛。

她眼睛的那顏色就像是聖餐時候被當做聖血的葡萄酒……啊……多麽可愛啊……他任由少女在他身上動作著，迷迷糊糊地想。他感到自己的意識似乎將要離開了自己的身體。

耶穌基督聽見他的願望了嗎？他的願望就要達成了嗎？他已經要死去了嗎？他暗暗問著自己。他應該高興的，可是他的心中卻產生了一絲古怪的不舍，和諧和諧，隨後任由自己的意識陷入了黑暗。

當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少女早已不知到哪裏去了，簡樸的房間非常整潔、明亮。夜裏的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場夢境，從來沒有真正存在過。

看著這平靜的景象，他幾乎要認為所有那些迷亂的夜晚，美貌的吸血鬼少女都是夢境，都是幻覺。

然而當他走到房間中的鏡子前面，看著鏡前的自己，他清楚地意識到所有的那些都是真實的。

他的身體上布滿了深深淺淺的吻痕，比吻痕更多的是咬痕——她喜歡在吻著他的時候咬破他的皮膚舔舐流出來的血，她故意弄出許許多多痕跡來，似乎是在昭示自己的所有權。

他還能怎麽樣呢？他只能苦笑著穿上他黑色的長袍——幸而那衣服足夠寬大，可以遮住他身上所有的痕跡——然後離開房間，開始作為一個教士忙碌的一天。

白天的時候，他幾乎從來不會想到她。他只是禱告，讀書，講道。做所有教士該做的事情。然而當夜幕降臨，他就會回到自己的房間，點上一盞燈，靜靜等著她來。這幾乎成了一種習慣。有的時候，她不知跑到哪裏去了，遲遲沒有出現。他會等上一整夜。

並不是因為想見到她，他這樣對自己說。只是如果她出現的時候他睡著了，她就會用讓人非常痛苦的的手法弄醒他，讓他好像在經歷一場最恐怖的噩夢。

在她不在的時候，他常常把她的存在當做是上帝賜予他的試煉，並且樂觀地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戰勝惡魔。然而當她在他身邊，玩弄他、侮辱他的時候，他卻要推翻了自己未見她時候的想法，只求一死。

他也從來不知道她是怎麽度過白天的。他對此並不十分關心，也就從未問過。他有時候會聽她提到德·萊斯男爵，因此他猜想她大約是在那位男爵那裏度過白天的。

她到底是否害怕白天，是否害怕火，是否害怕大蒜，是否害怕用木樁戳心臟，這些事情他全都不知道。他沒問過，他知道就算他問，她大約也不會把自己的弱點暴露在他的面前。她知道他恨她的，如果他能找到機會，一定會殺死她的。

他只知道她一定不怕十字架的，他的房間裏滿是十字架，甚至有一次她拿走了一個，說是要送給德·萊斯男爵。她和那位男爵一起，到底拿那個十字架做了什麽瀆神的事情，他連想都不敢想。

吉爾·德·萊斯男爵是這片土地的領主，自從那位拯救了法蘭西的少女被英國人處以火刑之後不久，他就離開了前線，隱居在此。這位爵爺在戰爭中表現十分英勇，獲得了數之不盡的的榮譽，二十幾歲就被國王封為法蘭西元帥。不過他的性情十分高傲，對他的領地也毫不關心，因此極少離開他的蒂福日城堡。細細論起來，他其實是約翰的一位遠房表兄。約翰剛剛到這裏來的時候，恰逢他離開戰場回到蒂日福城堡。約翰在那時曾經拜訪過他一次，德·萊斯男爵坐在高高的座椅上接待了他，態度非常輕慢。約翰猜想，也許那位身為法國元帥的爵爺認為，一個男人處在戰爭時期，卻沒有去當兵，而是成為了教士是一件羞恥的事情吧。

對於那次會面，約翰記的非常清楚。德·萊斯男爵還不到三十歲，是個非常年輕俊美的貴族。他並不像約翰想象的那樣，面頰紅潤，孔武有力。而是頭發深黑，有一張蒼白憂郁的面孔。加上他的身材頎長纖細，甚至會給人留下柔弱的印象。只有仔細觀察，才會發現他的衣服其實包裹著非常堅實的肌肉。

他的服飾非常華麗，雙手細膩白皙，完全像一個無所事事的軟弱貴族，但他的眼神卻像鷹隼一般銳利，給約翰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他在那位男爵那裏稍坐片刻便告辭離去，並不是因為男爵對他的輕慢，而是因為男爵在某種程度上讓他感到害怕。

德萊斯男爵領地上的居民們並不十分喜愛這位領主大人，隱隱有傳聞說，他是個不信神的人。他的城堡中總是接待著各種各樣的魔法師，傳說他在自己城堡的地窖裏，做著些奇異的實驗。

約翰總能從莎樂美的口中聽到德·萊斯男爵的名字。她和他很親密，親切地叫他吉爾。她提到他的神情讓約翰產生一種奇異的不適感，仿佛有一根細細的刺在心間不斷紮著他。

他努力讓自己忽略那種感受，白天的時候，他跪在耶穌基督的聖像前面，整日禱告。所有人見了他這樣子，都感嘆說：

“約翰教士多麽虔誠啊！”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終日的禱告只是為了摒除他自己的心魔。

“神啊！請讓我脫離這種苦楚吧！”

他這樣祈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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