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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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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蹊:“什麽?”

蘇清榮的頭往下更低了一些, 整個人恨不能找個地縫鉆進去。

李成蹊嘴角含笑, 明白自家皇後臉皮太薄不能逗得太狠了,便輕輕在蘇清榮鼻子上刮了一下, 直起身體,從脖子裏拽出一根紅繩, 露出最下面一塊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龍的和田玉。

“我之前在這塊玉佩裏發現刻著一個乾字,管家說這塊玉是李家的傳家之寶,是現代這個身體的爺爺送他的周歲禮物。如果我猜得沒有錯,尋蹤是按著八卦給的出提示, 所以如果我的乾是我們要尋找的東西,那麽兌應該也是對方的貼身之物。”

“貼身之物?”

蘇清榮輕念道。

李成蹊:“這也只是我的猜測, 不管怎麽樣, 要先找到‘兌’才可以。既然白樺的方位對得上, 不如先從她這裏下手。”

蘇清榮點點頭。

下午放學,蘇清榮和李成蹊又去了通惠路,這次他們直接去了白樺檔案上的家庭地址。

那小區離通惠路主幹道有些距離,小區比較老,周邊設施比較陣舊,小區門口有個看門的老大爺正拎著一袋垃圾出來倒。

蘇清榮一腳邁進小區的大門,看著裏面幾棟有些陳舊的樓房,說道:“榮華高中其實是有錢人家的孩子才能上得起的,雖然裏面是有很多普通人家,但那也只是相對於那些上流圈子來說的普通人家,以白樺的家庭條件來說, 上榮華實在是有點吃力,她家裏人為什麽非要讓她上榮華,還有白玲也是……”

這也是蘇清榮奇怪的地方,她第一次認識白樺,就知道白樺在學校裏打工,可她明明可以選擇一個普通的高中,為何非要去那裏上學?

蘇清榮和李成蹊攔住倒完垃圾回來的看門老大爺,拿出手機裏的照片給老大爺看:“大爺,請問一下,白樺家在哪一棟啊,我們是她的同學。”

老大爺看了看手機上的照片,又看了看蘇清榮和李成蹊身上穿的校服,說道:“你們就是老白家從孤兒院收養回來的那兩姐妹的同學?”

“孤兒院收養回來?”

蘇清榮和李成蹊同時楞住了。

老大爺:“難道不是嗎?她姐姐叫白玲,三年前死了,妹妹被送到了貴族學校,就跟你們穿的校服一樣的。”

蘇清榮:“大爺,您是說,白樺和白鈴是從孤兒院收養的?”

老大爺點點頭:“對啊,這裏凡是認識她倆的人都知道,她姐姐是真可憐那麽漂亮的一個姑娘,也不知道為什麽就想不開了。”

這老大爺平時一個人守著小區的門衛十分無聊,沒事就愛跟人嘮叨一下東家長西家短打發一下時間,現在有兩個陌生人主動過來找他聊天,他越發說得起勁兒,巴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都八卦出來。

“這白樺啊,原來就在前面那個通惠高中上學,白玲死後的第二年,突然有一天,小區裏有一個人開著輛豪車過來,第二天,白樺就轉到了榮華高中。榮華高中那是什麽地方,聽說那裏光一個普通學生,每天都能花掉我兩個月的工資,嘖嘖嘖……”

蘇清榮:“那您有沒有看見,那豪車裏的人長什麽樣啊?”

老大爺擺擺手:“不知道,看不清,那人一看就是有錢人,下車還帶著個保鏢,保鏢圍在周圍誰能看清。”

老大爺又開始從那保鏢說起了他們這小區治安,說自己前兩天晚上抓了一個賊,越說越偏,最後竟然說自己還上幼兒園的小孫子的事。

蘇清榮和李成蹊見也打聽不到別的事了,忙跟那大爺道了別。

兩人又沿著這小區去了白樺上次去的覆印店。

這次那覆印店的老板正好在,老板嘴裏刁著一根煙,正坐在電腦前修著一張照片,看見店裏來人擡眼看了一眼,問道:“兩位要打印嗎?”

蘇清榮:“不是,老板,我們是來問點事的。”

老板:“哦?什麽事啊?”

這時,李成蹊突然伸手指著覆印店的角落問道:“那些是什麽?”

蘇清榮朝著李成蹊指的地方看去,見覆印店墻角的沙發上,正躺著一排排人型模版。

老板:“我們店裏最近接到前面一個手機店店慶需要的人型樣板,這不我正在趕工制作呢。”

這個蘇清榮知道,一般一些店裏、商場裏會把代言人做成的與真人同等身高的模板,放在外面吸引客戶,蘇小酒上回就差點把她偶像的模版抱回去。

然而這時,蘇清榮電光火石間突然一楞,瞪大眼睛看向李成蹊。

莫非……

“老板,我們想問你,前天,這個人是不是在你這裏做過類似的人型模板?”

蘇清榮把手機裏的照片遞給老板。

老板瞇著一雙眼看了一眼蘇清榮遞過來的手機。

“這個女孩?是她,沒錯,她來我這裏做了一個奇怪的東西。”

蘇清榮:“奇怪的東西?”

老板:“你別看我家店小,但每天的人流量特別多,因為這附近的覆印店只有我這一家可以做人型模板,最近到年底了,每天接單子接得手軟,因此單獨做一個模板,我這裏本來是不接的。”

蘇清榮:“所以為什麽又接了?”

老板:“那女孩求了我半天,後來還是看見我那裏放著一張做壞的模版……”老板指了指他那堆放模板的地方:“……她說那個就可以,然後我就給做了那個壞的,我當時也奇怪這女孩要做一個半身的模板幹什麽。”

蘇清榮:“半身?”

老板:“嗯,我那模板腿做壞了,只有上半身。”

蘇清榮與李成蹊對視一眼,蘇清榮點開手機,又翻到一張照片放在老板面前。

“老板,你看,那女孩要你做的是這個人嗎?”

老板又往蘇清榮的手機掃了一眼,立刻點頭:“是她,沒錯。”

蘇清榮心底一抽:“確定嗎?”

老板翻了個白眼:“那女孩給我的照片比你這個看上去要稍微大一點,也漂亮很多,我對美女可是過目不忘的。”

蘇清榮:……

李成蹊和蘇清榮出了覆印店的門,外面的天已經全黑了。

路上行人匆匆,兩人逆著人流向停車的方位走去,蘇清榮腦中出現鬧鬼第二天在超市門口遇到白樺扔垃圾時的情景。

她當時只是輕輕撇了一眼沒有在意,現在回想起來,那包東西似乎和那天白樺從覆印店裏出來抱的那包東西一樣,而她當時叫白樺時,白樺似乎有些被嚇到了,她當時以為是白樺受到校園暴力形成的正常反應,現在看來,白樺的驚嚇,大概是怕被人發現她在扔什麽吧。

蘇清榮知道這一切只是自己的猜測,雖然只憑著白樺制作一個白玲半身模板說明不了什麽問題,但蘇清榮卻知道,那晚鬧鬼的始作俑者,恐怕就是這個外表看上去柔弱無比,孤立無援的女孩。

蘇清榮:“成蹊,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吧,白樺受顧忠這一年多的霸淩,她想用自己的方式給顧忠一個教訓,現在顧忠也得到教訓了,就……”

李成蹊:“如果她不是想單純的報覆一下顧忠呢?”

如果不是單純的報覆顧忠,是為她姐姐白玲覆仇呢?那她報覆完顧忠會繼續報覆疑似害她姐姐自殺的顧城嗎?

而那天他們所見到的白樺和顧城的情景,是不是顧城早已知道白樺做的事,所以才追問過去?

蘇清榮搖搖頭:“這件事情,其實本來也跟我們無關,我們再繼續查下去,萬一這些跟尋蹤的提示無關呢,豈不是在浪費時間。”

蘇清榮並不傻,腦中或許早已想明白了什麽,但她一想到白樺便想到那個早逝的妹妹,心中不由自主便產生了憐惜之心,仿佛下意識的就想包庇白樺。

就單純的認為白樺只是想報覆顧忠吧,畢竟,無論她想再多,也都只是無憑無據的猜測而已,而白樺和顧城之間的事情,不是當事人,最好也不要多管。

李成蹊:“好,你既然不想查下去了,那我們就不查下去了。也許尋蹤給出的提示,跟白樺並沒有關系。”

蘇清榮點點頭,突然感覺到手背上一熱,再然後,就感覺自己的手被一只溫暖的大手包裹住了。

蘇清榮臉上一紅,霎時間,腦中有關白樺的事情消失的無影無蹤。

李成蹊:“那我們回去吧,你的手好涼。”

……

蘇清榮和李成蹊本以為這件事算是過去了,然而第二天他們一到學校,便聽說昨天晚上又鬧鬼了。

這次中招的人不是學生,而是一個在教研室忙到很晚的化學女老師。

那老師當場嚇得崴了腳,尖叫聲響徹在深夜的校園裏。

“聽說了嗎?高二一班的班主任昨天晚上走教研樓到校門口那條小路的時候,看到一個白影閃過,嚇得她崴了腳,腳脖子腫這麽厚!”

前排一個學生伸手比劃了一下。

蘇清榮眉頭輕皺,等方小酒八卦回來,十分積極主動的問道:“又鬧鬼了?什麽情況?”

方小酒把椅子往她這裏挪了挪,低聲說道:“可不是又鬧鬼了,剛才他們都說要請北山白雲觀的道士來做場法事呢,昨天晚上除了那個晚回家的化學老師外,還有……”

方小酒往蘇清榮身邊又靠了靠,壓低聲音道:“這件事情目前還沒有傳開,聽說昨天晚上,從後門走的白主任也看到了。”

蘇清榮:“兩個人都看到了?”

方小酒點點頭:“現在整個學校鬧得人心惶惶,有傳說三年前那個跳樓的女生是被人逼死的,所以過來找害她的人報仇來了,太恐怖了,我看啊學校是該做個法事了。”

蘇清榮楞在那裏,腦中只有一個聲音,白樺沒有有收手!

那就說明她不只是單純的想要報覆顧忠了!先是顧忠,後又是白主任和那個化學老師,白樺到底是為什麽?

難道真的是為死去的白玲報仇?那為什麽不報覆在始作俑者的顧城身上?

而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蘇清榮眉心皺得更深了!

方小酒:“對了,我再告訴你一件事,我聽說顧校長已經知道了這件事,非說是人為的,聽說他今天早上讓秘書去請了偵探過來查這件事,如果查到真的是有人故意這麽做,那查到的人可沒有好果子吃了,不過我覺得肯定是他們做了什麽虧心事,現在造報應了……”

蘇清榮心神一跳,眉間的憂愁更深了一些。

中午,蘇清榮把這件事告訴了李成蹊。

李成蹊一副早就知道會這樣的表情說道:“榮兒,你不是說這件事情跟咱們無關嗎?這次無論是不是白樺做的,咱們就當做不知道吧。”

蘇清榮十分郁悶,說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一見到白樺那個樣子就想到我那個早逝的妹妹,成蹊,不如我們就幫幫白樺吧,昨天那個老大爺也說了,白樺是養女,家庭條件也一般般,我們明年就要高考了,如果因為這事讓白樺受了影響,那……”

李成蹊打斷她:“榮兒,任何人都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她在做出這件事的時候,我相信她已經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準備。”

蘇清榮:“可是……”

蘇清榮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她差點忘記了李成蹊這人不但刻板守舊,還是最遵守法規之人,一向鐵面無私,不看情面的。

蘇清榮在心底忍不住為白樺祈禱,希望她就此收手,也希望她不要被那個什麽偵探查到。

兩人吃過午飯沿著學校餐廳到飛鷹俱樂部所在的多功能樓慢慢走著,冬季萬物蕭條,校園裏的植物一片灰敗,只有幾排四季青帶著點顏色。

再過半個月,元旦節就要來了,想到之前因為其他事情耽誤了沒去成的游樂場,蘇清榮對假期又充滿了期待。

蘇清榮輕聲的叫了一下李成蹊,正想著問問他元旦節有什麽安排,這時前面的多功能教學樓裏突然出現一男一女兩個身影。

那個男生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大衣,伸手死死拽著那個女生往一間教室走。

女生只穿了件校服,這一看就是被臨時拉出來沒有來及穿外套,女生整個身體都在抗拒,但顯然她的力氣太小,抵抗不了男生的大力。

蘇清榮定睛一看,那個女生竟然是白樺,而拽著他往教室裏走的黑羽絨服男生不是別人,正是被鬼嚇的躲在家裏不敢來上學的顧忠!

蘇清榮立刻三步五步的跑過去,大聲喝道:“顧忠!你幹什麽!”

顧忠手沒抖,反而是白樺被蘇清榮這一聲嚇得全身一抖,整個人瞬間被顧忠的大力往前一拉,兩個人雙雙倒在門上,“砰”的一聲把門撞開了。

顧忠一把推開壓在他身上的白樺,滿臉怒火道:“老子教訓人,關,關你什麽事!”

再一看蘇清榮身後跟著的李成蹊,顧忠的那句“關你什麽事”不由自主的弱了下來。

但此刻他又想起了什麽,重新硬氣道:“你問問她對老子做了什麽!老子現在出來收拾她已經夠意思了!老子沒有當著全校師生的面收拾她,已經是……”

“小忠,我不是說過讓你別再為難她了嗎!”

這時,突然一道清新柔和的聲音,帶著點淡淡的嚴肅音調響在了他們身後。

四人朝那聲音看去,見他們身後正站著一個穿著黑色呢子大衣的男人,風度翩翩,眉眼間盡是柔和,哪怕是在說著嚴肅的話語,也如一縷暖和的春風浮在面頰一下。

正是顧城。

顧城毫無預兆的的出現,讓顧忠和白樺均是一楞。

顧忠眼底的戾氣頓時柔了許多,卻仍然牢牢抓著白樺,一臉不服氣,而白樺卻把頭撇向一邊不看顧城,全身的排斥感更加強烈了起來。

這三人別扭的氛圍流竄在午後安靜的多功能教學樓前,蘇清榮正猶豫是離開還是繼續待在這裏說些什麽,身邊的李成蹊突然開了口。

“有些誤會易結不易解,不如三位今天就把過去的事都說開了,讓全校師生也能有一個安靜舒適的環境。”

李成蹊這句話意有所指,白樺和顧城同時看了他一眼。

顧城點點頭,看向白樺和顧忠:“我們進去談吧。”

說完,他又看向李成蹊和蘇清榮:“兩位不如跟我一起進去,我知道你們昨天去過惠通路的覆印店。”

話音剛落,白樺瞬間有些緊張的看向蘇清榮。

蘇清榮沒有看她,而是詢問般的看向李成蹊,本以為李成蹊會事不關已的拒絕,沒想李成蹊竟然點點頭,然後拉著蘇清榮率先進了那間無人的教室。

隨後,顧忠和白樺也一臉不情不願的進來了,最後顧城進來把門“砰”的一聲關上,室內頓時安靜了下來。

一段往事瞬間籠罩在當下所有人的心頭,誰也沒有率先開口說話,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尷尬而又略帶苦楚的氣息,如一個透明的玻璃網一般,壓得當事三人喘不過氣來。

蘇清榮也受到了這種氛圍的幹擾,頓時有點後悔進來,她往李成蹊身邊靠了靠,見李成蹊正襟危坐,像銅墻鐵壁一般的不受任何幹擾,只淡淡的看著前面的那三個人。

終於,在這種壓抑的氛圍中,顧忠先憋不住的先開了口:“哥,一切都是白樺搞得鬼,你為什麽還要包庇她,她和她那個姐姐一樣沒良心,你對她們多好,她們反而恩將仇報……”

白樺低著頭狠狠的咬著牙,聽見顧忠這些話卻一句話也不說,只將雙手握得緊緊的。

“三年前就是這樣,你因為白玲的事被害得……”

“夠了!”

顧城的聲音變得冷淡起來,眉眼輕微的皺起,似是有些無奈,又有些疲倦,他的眼中似是起了一層霧,朦朦朧朧的,讓人看不真實。

“所以,這一年半,你就是因為這個,一直在欺負白樺嗎?”

顧忠冷哼了一聲:“是!”

“她轉到班裏來的第一天,我就認出她是誰,她同樣也知道我是誰,我就是看不慣她無情無義,要不是她,哥哥你也不會……”

顧城:“小忠,別說了,不關白樺的事。”

顧忠冷冷一哼,白樺卻是猛得擡起頭看向顧城:“用不著你假好心!”

顧城沈默不語,輕輕的閉上眼,搖搖頭。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睜開眼,眼中卻是深幽而又迷茫的看著前方,像是看著空氣中的一個點一樣。

“三年前,白玲與我……被巡查的白主任,以及化學老師曹老師發現,他倆一起將這件事告訴了我父親,父親第二天約了白玲面談,第三天早晨,白玲當著我的面從五樓跳了下去,而我在白玲出事後的第三天便被父親送出了國,這一走就是三年。”

白樺恨恨的咬著唇,滿眼恨意道:“對,三年,你一走就是三年,我姐屍骨未寒,你這個男朋友就逃得遠遠的逍遙自在,你知道我在我姐的日記本中看見什麽了?你們竟然都在騙她!她說你父親早就給你選好了未婚妻,你們門當戶對,郎才女貌,她這輩子再沒有任何希望了,只求如果時光能倒回,當年她就是藏也要把你藏起來,不讓顧家把你從孤兒院帶回去。”

這話一出,旁觀者蘇清榮瞬間怔住了,與李成蹊對視一眼,見李成蹊眼神中也閃過一絲驚訝。

白樺這話是什麽意思?顧城也是孤兒院長大的?

顧城沒回答,顧忠卻很快便給他們解答:“笑話,我哥是我爸媽親生的兒子,當年要不是家裏的保姆不小心把我哥弄丟,被你們孤兒院院長撿去,你和你姐一輩子也不會認識我哥。我哥回到顧家之後,曾經求著我爸把你們兩個也接過來,可誰知你們兩個已經被人領養走了,我哥這麽多年一直對你們照顧有佳,我哥對你姐那麽好,一心一意的為你姐打算,甚至為了你姐第一次跟爸爸作對,沒想到,你姐聽風就是雨,受不了一點打擊,當著我哥的面跳了樓,是,你姐一走了之痛快了,我哥他卻……”

“小忠……別說了……”

顧城的雙眼微微泛紅,那溫柔的眉眼流露出化不開的哀傷之色來。

顧忠不憤道:“哥,你不是說要和我們談嗎,不把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訴她,她還以為我們有多對不起她。“

顧忠看向白樺,繼續不憤道:“我哥當時像瘋了一樣跟著就要跳,被老師攔住了,第三天就被我爸強行送到了國外,你以為他是在國外逍遙快活去了嗎?我哥他在國外才不是去讀什麽大學,他被關了三年,接受了三年慘無人道的心理治療,有多少次我哥趁人不註意想像白玲一樣從樓上跳下去,有多少次他生無可戀,抱著白玲的照片死都不放手……現在我哥好不容易好了一點,敢於面對現實了,你竟然為了報覆我們,整來這麽一出幺蛾子。”

“你是打擊報覆到我們了,可我哥憑什麽要被你一二再,再二三的挖出來傷口給人看!”

白樺瞪大眼睛,有些震驚的看著顧城,眼中的淚一瞬間掉了下來。

當年,她還在初中上寄宿學校,她永遠忘不了那天,班主任滿臉憐惜的看著她,向她宣布那個噩耗,她回到家中收拾姐姐的遺物,翻看了姐姐的日記本,在最後那一頁,她看見白玲寫的三篇日記還有遺書。

“20xx年,6月1日,今天心中格外不安,中午趁班裏沒人在,與他說了幾句話,他魂不守舍的不知在想什麽,他最近總是這個樣子,問他為什麽,就只叫我乖,卻什麽也不肯說,我剛像往常那樣抱抱他,不料被白與曹抓了個正著,現在只祈禱兩位老師不會把這件事告訴他的家人.”

“20XX年,6月2日,他的家人還是知道了,約我今天見面談,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一切都不太好,他也離我越來越遠,希望我一直猜想的事情不是真的,祈禱!”

“20XX年6月3日,所有的希望在這一天幻化成一個泡沫,全破了,一起走過十年,想不到他最後還是不屬於我,如果有來生,我一定在他離開的那天把他藏起來,藏得好好的,誰也找不到。”

她的腦中瞬間想起上次白玲突然莫名其妙的問她:“小樺,你說如果顧城有一天變心了,不喜歡我了,怎麽辦?”

那時她笑嘻嘻的說道:“誰變心顧城哥都不會變心,他從小就對你那麽好,如果就連他也變心,那我就再也不相信愛情了,到時候啊,我就報覆他全家!”

她想原來一切都是有征兆的,白玲肯定是覺察出了什麽才問她那句話,而那句“想不到他最後還是不屬於我”,更是讓白樺認定了是顧城背叛了白玲才導致白玲自殺。

她無法相信這一切,她恨顧城,恨他背叛了白玲一走了之,她恨顧家所有人,是他們害得她唯一的姐姐,她在世上最後一個血脈親人,選擇了以那種方式結束掉自己的生命。

白玲這件事情在當時鬧得大了,後來,她被顧家以賠禮道歉的形式送到了榮華高中讀書。她本來要拒絕,卻明白這是唯一一條她可以去報覆那些人的路。

可萬萬沒想到,顧家的那個二少爺,護哥心切的顧忠一眼就認出了她是白玲的妹妹,處處與她作對,帶著那幫紈絝以欺負她為樂。

這更加讓她肯定了白玲在死前,一定是遭受到了顧家的羞辱,可她如此弱小,完全抵抗不了顧忠的每日欺淩,更別提給姐姐報仇了,於是她便一直忍著,她發誓總有一天要叫這些傷害過她與姐姐的人付出代價。

直到那天,她聽說顧城終於回來了,她的計劃終於可以實施了。

她要把這件事重新提到人們的眼前,於是,她選擇全校師生一眼就能看得到的教學樓頂,站在了上面。

顧家以為她要效仿白玲自殺,立刻給她開出了雙倍的條件,她都一一接受了,心中卻想著從現在開始,我要讓你們所有人都不好過,我要讓你們永遠都活在白玲的陰影之下。

她要展開她計劃已久的報覆行為,於是那天晚上,她用一個陌生號給顧忠發了條短信:“想知道顧城當年做了什麽導致白玲自殺嗎?今晚十點,高三五班,你單獨來,我告訴你。”

這條信息成功的引來了顧忠,她的第一個計劃成功了。

不想第二天,顧城就找到了她,讓她別再做傻事。

她等了三年,怎麽可能輕易的饒過這些當年逼得白玲自殺的人,她向顧城宣戰,她仇視的看著他罵他是負心漢,她質問他姐姐當年為什麽跳樓,為什麽跳樓之後他卻躲了三年,她嘲諷的罵他這三年自已逍遙快活,午夜夢回的時候姐姐有沒有滿臉是血的來找過他。

顧城果然滿臉煞白,一句話也不說不出來。

可現在,顧忠卻告訴她另一個真相,原來顧城是被強制送出了國,還被關了三年。

那當年到底為了什麽?顧城和白玲從小親梅竹馬,她是一路看著他們兩個人相知相戀走過來的,本以為姐姐會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可一夜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為什麽一切會破碎成這般模樣?

白樺擡頭,眼圈通紅的看著顧城。

顧城最終嘆了口氣,將心中的那道永遠撫不平的傷口再一次,挖了出來,亮在了眾人眼前。

“白樺,那時你小,不知道,你姐姐她……”

顧城猶豫了一下,繼續說道:“……你姐姐她,因為小時候的一些原因,一直有抑郁癥,高三那年學習緊張,你姐姐的抑郁癥越來越嚴重,甚至,開始出現幻覺……”

少年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之人每天活在痛苦中,他已計劃好,只要高考完他就帶她出國,找一個安靜柔和誰也不知道的地方,兩個人相知相愛的過一生。

父親一直在逼迫他,讓他與白玲斷絕關系,讓他以顧家為已任,讓他記住他是顧家的繼承人,他將來的妻子只會是門當戶對的豪門小姐,而不是那個陪著他一路走來的白玲。

可少年人一生最美好的時光卻是在孤兒院與白玲相依為命的那些日子,最美好的時光是每天夜裏可以陪著白玲坐在大院中的老槐樹下數著天上的星星,一個眼神就可以一眼萬年。

他不想去理會什麽家族責任,他只想陪著她,永遠只陪著她就好。

於是他表面上答應父親,但私下卻仍然和白玲相愛的難舍難分。

他計劃好了一切,等到了國外,他會帶她去看醫生,去撫平她童年的傷口,然後他們兩個人可以每天牽著手上學放學回他們的家,然後在陽光燦爛的清晨擁抱接吻。

他會永遠愛著她,護著她,只對她一個人好,只看著她一個人。

可是一切都發生的遂不及防,他在那晚知道了父親找白玲談話,他著急著第二天見了白玲向她解釋一切,再把自己的計劃告訴她。

可惜一切都晚了。

他心中最美的如天使一般的女孩,他心中那個唯一的太陽,只給了他一個如煙花綻放般燦爛的笑臉,就毅然決然的跳了下去。

這一刻,他的世界末日轟隆隆的來臨了。

他整個人如瘋了一般,想也不想的要跟著跳下去,直到有人給了他一拳將他打暈。他醒過來之後就到了國外。

這三年來,他的世界是灰敗的,深悔不已,無數次的生無可戀,無數次的痛徹心扉的思念,絕望與失望。

他總是想如果當時他不顧家人的反對當晚就去找她說清楚,如果他能對她再關心一點,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沒有回顧家……

如果有如果,那該有多好。

直到那晚,他看著黑色的夜幕中,一顆流星劃過,風吹動陽臺上白色的窗簾,她似乎點著腳輕跳進來,從背後輕輕的抱著他。

她像往常那樣撒嬌的對他說:“顧城,怎麽辦,我有點後悔把你一個人留下了,可後悔我也回不去了,怎麽辦,我現在每天只能看著你,我想看你還能像原來那樣笑著,想看著你還像我原來愛你時的模樣,求你變回原來的樣子,求你讓我再見見原來的你吧。”

那晚,他白天在院子裏隨手剪下來的桃花枝上的花骨朵開了花,香氣怡人。他對著她最愛的這種玫紅色的桃花,終於笑了。

……

白玲有抑郁癥這件事,白樺是第一次聽說,她瞪著大眼看著顧城,感覺自己的腦中嗡的一下變得混亂無比。

“抑郁……姐姐怎麽會有抑郁癥……”

顧城眼中有寒光一閃而過,但很快他就掩去那抹厲色,眼神中彌漫起淡淡的哀傷來:“你姐不讓我告訴你,怕你擔心。那晚她還給我打了一個小時電話,當時聽著並沒有什麽,她還跟我說第二天想吃後街的那家鮮芋仙,後來掛了電話我才知道我爸找她談過話,我再打電話過去,她掛斷了電話,發短信告訴我不要擔心她沒事,還說困了想睡覺,說明天見,可是明天,卻是我見她的最後一眼……”

顧城:“後來我想,她應該是抑郁癥又犯了……”

顧城輕輕的閉了下眼睛:“你誤會我也是應該的,但我要告訴你,我從來沒有背叛過你姐姐……她那麽好,我怎麽舍得……”

白樺瞬間啼不成聲。

顧城繼續說道:“至於導致你姐自殺的顧家,我爸因為我這三年來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曾經親自跑過去跟我說,他對不起我,對不起白玲,這也是後來他讓秘書私下裏把你轉到榮華高中的原因。他每天很忙,學校的事情也顧不了多少,不知道顧忠一直在欺負你,直到聽說你被欺負的想自殺……”

“他後來給你的那些前所未有的補償,何嘗不是在借你補償給白玲,可這世界上,人已離開,再多的補償也彌補不了傷害……”

顧城輕輕的搖搖頭,嘴角邊勾起一抹無奈的笑意:“至於顧忠,他不了解當年的事,聽信家裏保姆胡言亂語,以為你姐拿命在威脅我,後來又聽說我在國外被關著每天受著苦,替我打抱不平……”

顧城看了看顧忠,又看了看白樺:“我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弟弟和妹妹,以後我不在,我希望你們兩個能互相友好的走下去,尤其是顧忠,白玲就這麽一個妹妹,你要替我保護好她……”

話沒說完,顧忠、白樺立刻道:“你呢!你要去哪裏!”

顧城看著這兩個人一臉著急的模樣,淡淡的笑了笑:“我去完成和白玲沒有完成的夢想。”

顧忠:“可是家裏……”

顧城伸手止住了他:“顧家還有你,以後你不要再在學校裏瞎胡鬧了,顧家等著你繼承。”

顧忠怔在原地:“什麽 ?”

顧城搖搖頭,這時把目光又移到了白樺那裏:“你姐姐的那串黑曜石手串,你知道在哪裏嗎?”

白樺楞了一下,將左胳膊擡起,挽起袖子,露出一串黑色的珠體圓潤的手串:“你是說這個嗎?”

顧城點點頭:“能把它給我嗎?”

同一時間,李成蹊使勁兒的捏了一下蘇清榮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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