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蒲一凝早早地醒了過來。

她伸了一下腳，結果不小心踢到了喻子燃的小腿，她一驚，連忙擡頭去看他。晨光熹微，他睫毛纖長，靜靜地闔著。

還好沒醒。

蒲一凝摸過床頭的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還沒到該起床的時候，但她最近可能是因為壓力太大，每天都醒得很早。雖然昨晚睡得比較踏實，但今天還是一如既往地早醒了。

她小心翼翼地把頭發從喻子燃的胳膊底下抽出來，然後輕手輕腳地拉開一點被子，坐了起來，去夠床邊上的外衣。

結果剛摸到一個角，她的腰就被人從後面一環，仰面摔回了柔軟的床上。

喻子燃撐著手臂，半俯身道：“起這麽早幹什麽？”

“睡醒了。”

“還有時間，再睡一會。”他哄勸道，“就當陪我睡。”

蒲一凝：“你睡你的，我不吵。”

“不行，我昨天陪你睡了一晚上，你今天也得陪我睡到點。”他說，“禮尚往來。”

蒲一凝：“……”

他蹭了蹭她的側臉：“蒲總。”

蒲一凝：“好了好了，我睡我睡。”

明知道他是在耍賴，可又偏偏拿他沒辦法。他不斷試探著她的底線，然後得寸進尺。她無可奈何。

喻子燃滿意了，從她身上下來，躺回她身邊。他發現了，蒲總這個人吃軟不吃硬。

蒲一凝嘆了口氣，翻過身，背對著他。

喻子燃從後面靠過來，摟住她的腰，像圈個抱枕一樣把她圈在懷裏。

蒲一凝這輩子沒有過小鳥依人般的經歷，結果和他在一起後全都有了。明明他才應該是弱勢的那一方，結果不知道為什麽每次都會變成她占下風。

算了吧，能怎麽辦呢，自己定下的男朋友，再煩也只能寵著了。

她仍是沒怎麽睡著，聽著身後他平穩的呼吸，她又想起今天的戲份，淡淡的焦灼重新湧上心頭。

那些戲他已經拍過了，自然不在話下，可她的適應期還沒有渡過。她每天都在逼自己往前，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突破口。

她翻了個身，睜眼看著他。

小鮮肉不愧是小鮮肉，哪怕是一大早毫無造型可言，看著也是賞心悅目。

她湊近了一點，結果冷不丁被他捂住了眼睛。

“好好睡覺，不要試圖一大清早就挑戰男人的忍耐力。”

蒲一凝：“……”

好的吧。

她勉強讓自己閉眼休息了會兒，終於熬到了鬧鐘響。

她起身去洗漱，喻子燃道：“我先下去了。”

蒲一凝含著一口水，點了點頭：“唔。”

他得回自己房間去換衣服，總不能兩個人早上一起從蒲一凝房裏出來。

喻子燃在貓眼裏看了一會兒，確定現在附近樓道裏沒有人路過，便飛快打開門，溜了出去。

他剛回到房間，剛把毛巾拿出來，外面助理就在敲門：“燃哥！燃哥！起床了嗎？”

喻子燃打開房門：“幹什麽？”

助理拎過來一袋早餐：“你昨天不是說想吃雞蛋餅麽？我給你買了。”

“謝了啊。”喻子燃笑笑，正要關門，就聽助理咦了一聲。

助理伸手，從他肩膀下撚下一根長長的頭發：“這是什麽？”

喻子燃：“……”

他鎮定道：“是掉的假發吧。”

助理稀奇道：“假發不是昨天回來就卸了嗎？你這衣服不是後換的嗎？”

喻子燃：“可能是之前沾在皮膚上或者哪裏蹭到了吧。哎，這不重要，我洗臉去了。”

助理：“哦好。”一邊關門一邊嘀咕道，“還能黏一夜也是厲害了。”

喻子燃松了口氣。

今天有好幾場戲，其中一場是男女主為了查案前往一個小反派的書房，誤觸機關，結果雙雙跌入一個暗室。

這是一個男女主感情發展的小小關鍵點。

下午的休息時間，喻子燃正坐在片場椅子上看手機，旁邊走過來那個演小反派的演員——他也是嘉令旗下的一個小藝人，算是喻子燃同門師弟。

師弟遞過來一個橘子：“燃哥，吃麽？”

喻子燃：“謝謝啊。”

師弟趁機道：“燃哥，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麽？”

師弟略帶尷尬和羞澀地笑了笑，湊近他，小聲問道：“那個，燃哥啊，我想問一下，你和蒲總搭戲，難道不會……有壓力？”

喻子燃：“……”他輕咳一聲，正色道：“壓力自然是有一點，但是蒲總人挺好的，把她當普通女演員看待就行。”

師弟抓了抓下巴：“你心理素質真好。我在公司都不敢正視蒲總的。”他唉聲嘆氣道，“蒲總好歹算是咱們的老板，平時那個氣場啊……嘖，你跟她有親密動作的時候，就不會緊張麽？”

喻子燃嚴肅答道：“平時是平時，演戲是演戲，演戲的時候她就不是蒲總，而是厲蟬衣，我緊張什麽？”

師弟如醍醐灌頂，肅然起敬：“燃哥說得太對了！果然是我太膚淺了，我還得回去磨煉一下。”

喻子燃：“去吧。”

師弟就若有所思地抱著劇本走了。

喻子燃扶額。

“演員就位！”

喻子燃站起來，走入棚內。

蒲一凝從另一側過來，由於妝容問題，唇色極淡，看起來有幾分虛弱。

拍攝開始。

兩人摔入暗室，崔甫痛得低叫了一聲，隨即忍痛爬起來，抹黑喊道：“蟬衣，蟬衣你在哪？”

“我在這裏。”黑暗中傳來她隱忍的聲音。

崔甫放了心，循聲去拉她：“你沒事吧？”

“沒事。”厲蟬衣喘了口氣，從衣襟裏摸出一枚火折子點燃，暗室內頓時亮了起來。

這是一間很空曠的地下室，只在角落裏擺著一桌一凳一草席，其他地方全都空空蕩蕩，不知道用來幹什麽。

崔甫不由皺眉：“這裏……”他快步走到那張陳舊的木桌前，伸手一抹，不見灰塵。

意味著不久前還有人在使用。

他蹲下身，用力地嗅了嗅，又從厲蟬衣手裏接過火折子，照亮了墻角的汙漬。

他端詳半天，最後定論：“是血。不知道幹了多久的血。”

他轉過身，看到厲蟬衣伏在地上，耳朵貼著地面，詫異道：“你在做什麽？”

厲蟬衣輕聲說：“我覺得……這下面還有夾層。”

她飛快地站了起來：“事情恐怕比我們想得更覆雜，這裏不宜久留，我帶……”話未說完，她的身子突然晃了晃，往後跌去。

“蟬衣！”崔甫丟下火折子，撲過去將她抱住，“你怎麽了？”

厲蟬衣雙眼緊閉，手無力地垂著。

喻子燃楞了楞，忽然用力搖了搖她，高聲叫道：“蒲總？蒲總！”

“幹什麽幹什麽？”路導不滿地喊道，“演得好好的你在瞎叫什麽？”

喻子燃驚慌轉身：“導演，蒲總她真的暈過去了！”

“什麽啊，這是劇情需……”他話說了一半，突然卡住。

他們兩個人扯了這麽久的話，顯然早已中斷拍攝，但蒲一凝竟然還沒有站起來。

路導蹭地蹦了起來：“還不快去看看！”

一大群工作人員慌了，登時跑向中央的蒲一凝。

喻子燃將她輕輕放在地上，托著她的上半身，擡眼一看聚了這麽多人，不由道：“讓開一點！她需要新鮮空氣！”

工作人員們又惶然退開。

路導已經奔了過來，按了按蒲一凝的人中，沒什麽反應。

“怎麽了怎麽了？”譚秘書撥開人群擠進來，“蒲總怎麽了？”

看到昏迷的蒲一凝，她呆了一下，隨即叫道：“天哪！”

喻子燃慌亂地摸著她的臉，又不懂穴位，不敢亂按，只能紅著眼指揮人：“叫救護車啊！”

路導眉頭緊鎖，問：“她是不是低血糖？”

“低血糖？怎麽會低血糖？”譚秘書道，“她體檢一直都很正常的！”

喻子燃猛地擡頭，望著譚秘書：“她中午吃飯了嗎？”

譚秘書楞了一下：“吃、吃了吧。不對，我也不是很確定。我給她遞了個飯就去幹別的事了，回來的時候飯盒已經沒了，她說吃完了，我就沒在意。”

喻子燃用力地咬了一下唇：“她肯定沒吃！你們有沒有糖？有沒有人有糖？”

旁邊有人遞過來一包零食硬糖。

喻子燃抖著手拆包裝，沒拆開，譚秘書看不下去，奪過了硬糖，一撕就撕開，倒了一顆在手心，正要掰開蒲一凝的下巴，就見她眉尖蹙了蹙，雙眼微微睜開。

譚秘書驚喜道：“蒲總你醒了！快把糖含著！”

蒲一凝仍是難受，耳畔的人聲都像是遠在天邊，她連睜眼都覺得費力，更不要說是張嘴。她動了動眼珠，看了譚秘書一眼，又重新閉上。

喻子燃果斷地捏住她的下巴，對譚秘書道：“餵給她！”

譚秘書連忙把糖塞了進去。

“你要是覺得不舒服，你就把它壓在舌頭下面。”他低聲道，然後將她打橫抱起，走向休息區的折疊長椅。

人群給他們讓出一條路。

他將她放下，她忽然睜開眼，微弱道：“不用……”

他俯身去聽：“什麽？”

“不用叫車……”她斷斷續續道，“我休息一下就好。叫車太耽誤……”

“耽誤個屁！”他忍不住提高了聲音，“為什麽不吃午飯？”

所有人的表情在擔憂之餘不由流露出一絲茫然。

嘉令一哥在公司的地位竟然這麽高嗎？都可以直接罵老板了？

蒲一凝皺了皺眉，偏過頭去不再說話。她現在沒什麽力氣和他吵架。

喻子燃瞥了一眼周圍，沈默下去。

他只是中午去換了個妝，沒有和她一起吃飯，竟然就這麽被她溜掉了。

譚秘書走過來，說：“我感覺蒲總最近狀態不太好。可能今天的盒飯看起來有點油，她就沒胃口吃。”

喻子燃抿緊唇。

路導揮了揮手：“別看了別看了！今天不拍了！收工吧收工吧。”

蒲一凝陡然睜眼：“不行！”

說完就被嘴裏的糖水嗆到，小聲地咳了起來。

路導無奈地看著她：“祖宗，你這樣下去，要出了人命就是我負責好不好？”

“先……先拍他單人戲。”蒲一凝稍微有了點力氣，掙紮著擡手指向喻子燃，“等我緩緩。”

路導被她這種不要命的精神給驚呆了。

喻子燃黑著臉：“我拍我的，你去醫院。”

“喻子燃！”蒲一凝聲音雖不大，但氣勢還在，“你是我老板還是我是你老板！”

“我不想第二個女主角也出問題。”喻子燃俯首看她，“蒲總不是一向追求質量嗎，你覺得以你現在的狀態，能拍得好？”

蒲一凝：“你……”

路導在旁邊道：“去醫院吧啊，你好歹讓我們其他人放個心不是。我們真的折騰不起再換女主角了。”

譚秘書：“車都在路上了，蒲總您不去也得去。”

蒲一凝無話可說地閉上了眼。

工作人員替她卸了假發，把最外面容易換下的戲服給脫了下來，換上了她自己的一件大衣。

救護車來了，救護車走了。

喻子燃舔了舔幹燥的嘴唇，目送著譚秘書等人陪同蒲一凝上了車，陰沈著臉轉身對路導道：“我們繼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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