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著招兵在十月份, 鄭國正待不了那麽長時間，見閨女身子沒那麽虛了，幾個孩子也熟悉了學校生活, 他就提出回家了，回去還能掙點工分, 老在閨女這裏待著, 一家好幾口人都吃閨女的, 女婿再多的工資，也不夠花的。

鄭錦華也沒執意留他，自己親爹, 沒什麽好客套的，她爹在部隊也只能接送下孩子，讓一個幹慣了農活的人，整天只能閑在家裏，周圍也沒熟人，肯定是不習慣的。

莫文秀走不了，幾個孩子丟不開手，她也不放心閨女，再說女婿臨走前, 也跟她說不讓她走。

鄭錦華還沒出月子，也不能出門買些東西讓她爹帶回去, 就拿了原先買的布，讓她娘給她爹做了身衣裳, 來了趟閨女這裏, 好歹換身新衣服回去。

等到他臨走前，沈慎言寫了封信，讓他幫著帶回去。

沈慎言來了這麽久了, 也給家裏寫了幾封信了，家裏知道嫂子生了侄子侄女的事情，可一點表示都沒有，不說給嫂子準備啥吃的，就是給小侄子小侄女做一身衣裳也好，要是弄不到布料，再不濟做一雙鞋也好啊，奶娃娃的鞋，能要多少布料。

什麽都沒有。

人家鄭叔叔來了，不僅給嫂子帶了老母雞，還背了一口袋糧食，一筐雞蛋，莫嬸子更是在這裏照顧嫂子坐月子，身為爺爺奶奶的爹娘，一句話都沒有。

可能他們心裏也是疼愛小侄子小侄女的，可口頭上的疼愛頂什麽用？

他不知道三哥心裏怎麽想的，反正他心裏很寒涼，很不想給他們寫信，也再不想管他們，可身為人子，他不得不管他們，就很憋屈，心裏憤憤，忍不住想，等他結婚了，就讓自己媳婦孝順嫂子，把嫂子當婆婆對待，至於爹娘給點錢就算了。

當然，他也不可能忍著，他把自己心裏的憤怒全都寫在了信裏，反正他爹娘也識不了幾個字，到時候肯定會讓大哥二哥或是幾個侄子幫著念信，就讓大哥二哥看看爹娘是怎麽偏心他們的，等到爹娘老的不能動的時候，他們要不照顧爹娘，他才有話嗆他們呢，別啥都想指望三哥，更別想指望他，他現在算是三哥三嫂養著的。

沈慎言寫好信，就去找嫂子要信封。

鄭錦華沒想看他的信，可他也沒把信折疊好，就這麽展開著給她，她不經意掃了眼，掃到一句什麽也不給小侄子小侄女一點東西，她有些好笑，這孩子在為他侄子侄女抱不平呢。

沈慎言聽到嫂子的笑聲，有些不好意思，臉微微泛紅，催促道：“嫂子，快點裝信封裏，我給封好。”

免得又被人看去了。

鄭錦華收斂笑意：“我這就給你裝好。”以免小叔子尷尬的鉆地縫，她快速的把信折疊好，裝信封裏。

鄭國正臨走前，拿了五十塊錢給鄭錦華，鄭錦華沒要：“給我錢幹啥？”

鄭國正就說：“你娘還有錦藍錦良都在這裏吃住，不要錢呢？”

閨女夥食開得好，這些錢也不夠用多久的。

“他們能吃多少？我不要。”爹娘掙點錢也不容易，五十塊可不少呢。

鄭國正把錢放在堂屋桌子上，執意道：“拿著吧，我也沒給幾個孩子買東西，留著給孩子們買吃的。”

錦藍在旁邊說道：“四姐，你就拿著吧，不然我們都不好意思在這裏吃飯了。”

鄭錦華沒好氣的道：“你們是誰呀？”

“鄭錦華的弟弟妹妹。”

鄭錦華白她一眼：“你也說是我弟弟妹妹，又不是外人。”

弟弟妹妹在家裏吃幾頓飯還算錢的話，那才讓人寒心，況且他們可不是來吃閑飯的，還幫她做事呢，她月子能坐的這麽輕松，靠的都是娘家人。

鄭國正打斷他們：“行了，你們也別爭了，這錢是給幾個孩子的，他們缺啥你就給買啥吧。錦藍在這裏幫你四姐帶孩子，洗下尿布。錦良就把部隊給你姐分的自留地翻了，別整天無所事事的。”

錦藍笑嘻嘻的道：“爹，你就放心吧，我們肯定不會給四姐添麻煩的。”

勝捷、勝音聽說姥爺要走了，非常舍不得，拉著他的手不丟。

鄭國正也舍不得外孫、外孫女，但也必須要走，就哄他們：“等到過年，姥爺再過來。”兩個孩子才依依不舍的松開他的手。

鄭錦華讓她娘去供銷社買了幾包糖果，幾盒餅幹帶回去給凱風、凱霞吃，又拿了錢給小陳，讓他幫著買好票，把她爹送上車。

鄭國正到家後，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信送到了沈家村，送完信也沒停留，婉拒了沈壯實的留飯話，直接回家了。

沈壯實拿了信，就讓大孫子讀給他們聽，聽完信後，他看向張淑萍：“你沒給老三家的孩子準備東西？”

他整天忙活地裏，也沒空管家裏事情，真不知道張淑萍有沒有給三胞胎準備東西。

張淑萍支支吾吾的：“那，那不是沒來得及嘛。”

她心裏怨恨老三家的，給三個孩子準備東西豈不是向她低頭？

她一個當婆婆的跟兒媳婦低頭，出去還不得被人笑死。

沈壯實指了指她，“你呀你，把孩子得罪完了，你就舒服了。”

自從老大老二知道慎行每月只給家裏五塊錢養老錢，他們心裏就不痛快，不痛快也沒法子，事實已定，但心裏對張淑萍也頗有怨言，他早看出來了，自家媳婦將來指望不上老大老二，還得靠慎行和慎言。

張淑萍心裏一緊：“不，不會的。慎行和慎言都是孝順孩子。”

她嘴上這麽說心裏卻突突的，心裏也知道愧對兩個兒子。

沈壯實看她一眼：“你不後悔就好。”

慎行和慎言孝順不假，可他們更倔強。

孝順和親近可不同，一個月給點養老費也算孝順，把父母接到身邊守著，更是孝順。張淑萍給他生了兩個兒子，說不準將來老了，一個兒子都不願她在身邊，那才淒涼，畢竟兩個孩子都不在家裏。

何況老三他丈母娘還在他那裏幫忙，到時候老三都孝順他丈母娘去了，你這親娘只能傻眼。

張淑萍垂著頭，她就不信，慎行和慎言將來不給她養老。

沈壯實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沒理解自己意思，罷了，隨她吧。

沈敏敏在旁邊小聲道：“聽說鄭錦藍和鄭錦良也去部隊了，也不知道他們去部隊幹啥的？”

沈壯實瞥了閨女一眼：“還能幹啥，上次你三哥打電話說了，部隊文工團招兵，讓他們去試試。”

這閨女跟她娘一個脾氣，軸得很。慎言雖然也軸，可那孩子聰明，知道跟嫂子處好關系，嫂子自然而然會為你著想。你一個小姑子跟嫂子互不來往，她就是有啥好事也想不到你頭上來。

再說老三家的那個脾氣，她就不是賢惠人，你當小姑子的都不跟她親近，還能指望她事事為你考慮？想都不要想。想要什麽東西，你得豁得出去，斤斤計較的沒人慣著你。

自家閨女跟鄭家那雙胞胎差不多大，能讓他們去部隊，為什麽不讓自家閨女去？還不是自家閨女不會為人處世，跟她嫂子關系疏離。

要是鄭錦華知道公爹心裏所想，肯定會說慎言當然聰明，但聰明的人不一定辦聰明事，慎言知道好賴，更知道好歹，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心裏清楚著呢。

沈敏敏扣著指甲，哦了聲，沒再說話。

旁邊的沈良才和沈良民聽說文工團招兵，欲言又止的看了看自家的孩子，他們還小，等到他們大點，是不是也可以進文工團？

沈慎行這次的任務比較久，等到鄭錦華坐滿兩個月的月子，他還沒回來。

期間文公團招兵，錦藍沒選上，錦良這個來打醬油的倒是進了文工團。

鄭錦華盯著他瞅了幾眼，笑道：“長得是挺俊的，可我們錦藍也漂亮啊，咋沒選上呢？”

他們家的孩子就沒有醜的，當然最漂亮的還是自己，她臭美的想。

錦藍想得開，她說：“錦良唱歌可好聽了，聲音宏亮，他體質也好，文工團女兵挺多的，缺男兵。”

錦良個子高，身材板正，模樣還俊，嗓音也好，招進去太容易了。

鄭錦華就笑：“我們家要出個歌唱家了。”

錦良臉有些臊，咳了咳，說道：“我唱歌也就一般吧。”

錦藍撇嘴：“臭美吧你。”

鄭錦華交代他：“要把嗓子保護好，不要吃刺激的食物。”

錦良點頭，又道：“其實去的人有很多，跟我差不多的也有不少，文工團給了我一個名額，肯定是看在三姐夫的面上。不然優秀的人那麽多，為啥非要選我？”

鄭錦華笑笑：“你自己也很優秀，不然就是你三姐夫給你遞了梯子，你自己沒本事也上不去。”

錦藍在旁邊苦笑：“就像我。”三姐夫給了她機會，她都沒選上。

鄭錦華看向她：“每個人的能力不同，選擇的工作也不同，文工團沒要你，說不定你的未來在其他的地方呢？”

錦藍想想也是，她不會唱歌，不會跳舞，去了文工團能做什麽呢？

莫文秀欣慰的看著兒子閨女，閨女沒招進去，雖然遺憾，但兒子當了文兵也是光宗耀祖的事情：“趕緊給家裏寫封信，給你爹報喜。”

錦藍說道：“我沒進文工團，是不是該回家了？”

她在這裏待著也不是事，回家就是去地裏幹活，也能掙工分。

鄭錦華看向她，笑著說：“咋了，不想洗尿片了？”

確實讓一個沒結婚的姑娘洗尿片有些難為人，錦藍願意洗，還沒怨言，她就覺得挺難得的。

錦藍瞥她一眼：“四姐，你也知道外甥的尿布都是我洗的啊？你這當媽媽的可一回都沒洗過，怎麽，還想留著我在這裏給你洗尿片啊？”

鄭錦華挑眉，說道：“那可不，你也知道人家都說我懶饞。”

還有人說自己懶饞的，錦藍一時無語。

鄭錦華認真的道：“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還沒讓你姐夫感謝你呢，急著回老家做什麽？”

這裏是部隊，外面有廠子，錦藍好歹高中畢業，機會總要多些。在老家待著，就是機會來了，沒人給她傳消息，那機會也會白白溜走了。

莫文秀看向錦華，說道：“你不想讓錦藍回去？”

這時候幾個小家夥嗯嗯嗯找吃的，鄭錦華看著三個小家夥，溫柔的笑了：“餓了啊？這就給你們沖奶粉。”

錦藍就把奶瓶燙了燙，遞給鄭錦華。

奶粉沖好，一人抱一個孩子給他們餵奶粉，鄭錦華就說：“回去幹啥啊，也掙不了幾個工分，幫我帶孩子，我給你開工資。”

當然她這話是玩笑，主要還是想讓錦藍去外面看看，有沒有工作的機會。

錦藍就去看她娘，莫文秀就白鄭錦華一眼：“你別打趣她了，有啥話你就直接說吧。”

鄭錦華就把自己心裏的想法說了出來，莫文秀看向錦藍：“你四姐也是為你好，你是咋想的？”

錦藍當然也不想回去，好不容易高中畢業了，回去種地有什麽意思，她說道：“那我就再等等？”

幾個孩子非常好帶，吃了奶粉就睡了，幾人把孩子放在了床上，給他們蓋好被子，鄭錦華說道：“再等等吧。”

接著又道：“咱們家這三個小家夥還沒名字呢，你幫我想幾個名字唄。”

她不怎麽會起名字，勝捷、勝音的名字還是沈慎行取的，說什麽勝利的捷音。

錦藍就說：“你真讓我取啊？”

鄭錦華無所謂得道：“取唄。”

錦藍還沒想出來呢，錦良就在旁邊說道:“捷音一報，凱歌言旋。”

鄭錦華搖搖頭：“凱字和凱風、凱霞重字了，言字和他們小叔叔重字了。”

錦藍在旁邊出主意：“那要不妹妹叫凱歌，兩個小哥哥就凱旋、凱奇，出奇制勝？凱字雖然也占了凱風、凱霞的字，人家一聽就知道是自家人。”

錦良皺眉：“那為啥不叫勝歌，勝旋，勝奇有些不好聽，那不如勝利？”

“也行啊。”錦藍拍手：“四姐，要不就妹妹叫勝歌，兩個小哥哥叫勝旋和勝利？”

鄭錦華在嘴裏念了幾遍，覺得挺不錯的：“就叫這名字吧。”

錦藍意外的看向四姐，問道：“你真用我們起的名字？姐夫回來會不會有意見啊？”

“他能有啥意見啊？”鄭錦華說道：“起名字的事情不讓他費心了，還不好啊。”

錦藍和錦良都有些高興，畢竟外甥們的名字是他們起的。

鄭錦華出了月子後，錦良搬到部隊宿舍住去了。

孩子們有他們姥姥看著，鄭錦華就讓她爹把錦藍、錦良的高中課本寄了過來，每天空了就看看書，做做題，免得恢覆高考，她都把知識忘完了，她不僅自己覆習，還讓錦藍、錦良也跟著覆習。

錦藍、錦良都畢業了，還看它們幹啥。

鄭錦華說：“有備無患嘛，我做的那夢，夢裏就恢覆高考了。”

這麽長時間，錦藍和錦良都知道四姐做噩夢的事情。

兩人對視一眼，不再多說。接下來，他們閑了就翻翻書，做做題，他們剛剛畢業，覆習起來更容易，反倒是鄭錦華，她高中沒讀完，也好多年沒讀書了，有些知識看著熟悉，其實一做題都不會，還要錦良教她，她自己再琢磨琢磨才能弄明白。

十月底，胡嫂子忽然跑過來跟她說，沈慎行回來了，在醫院裏。

鄭錦華一驚，擔憂的問道：“受傷了？”

胡嫂子瞥她一眼，沒好氣的道：“傷倒是小傷，他趁著受傷做了個小手術。”

“啥小手術？”鄭錦華追問道，難道還有其他病痛？

胡嫂子大喘氣的道：“結紮手術。”

“啥？”鄭錦華怔怔的看著胡嫂子，半天回不過神。

胡嫂子又說：“他的大腿不是傷了嘛，人家給處理傷口的時候，他非要人家順便幫他把結紮手術也做了，還說啥反正要住院，要休息，一舉兩得。”

鄭錦華想到當初從醫院出來，沈慎行跟她說今後再不生了的話。

鄭錦華忙不跌的去了軍區醫院，沈慎行住的是單人病房，到了房門口，她腳步遲疑了下，心裏想著等看到了沈慎行該說什麽，也不跟她商量一下就去做結紮手術，膽子也忒大了。

真看到了他躺在病床上，閉著眼，嘴唇蒼白，只覺得這個男人傻的可愛，她坐在床邊，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臉，手剛摸到他的臉，他睜開了眼，看向鄭錦華，眼神有些虛弱，喊了聲媳婦。

鄭錦華看了看他的腿，輕聲問道：“疼嗎？”

沈慎行盯著媳婦，說：“疼！”說著伸出手抓住了媳婦的手。

鄭錦華任由他抓著，看著他的眼神，很是溫柔，“餓了嗎？讓錦藍給你送點吃的過來？ ”

沈慎行搖搖頭：“沒什麽味口。”

和沈慎行結婚這麽多年，這還是鄭錦華頭一回見他這麽虛弱，她說：“你餓了跟我說。”

沈慎行說：“好！”

鄭錦華坐在旁邊，就跟他說這段時間家裏發生的事：“勝捷和勝音都去上學了，先前還有些不習慣，後來巴不得天天去學校，就因為學校小朋友多……慎言學習也挺好的，每次考試基本上都是一百分。 ”

沈慎行躺床上微笑著看著媳婦，聽著她絮絮叨叨說家裏的事，眼底說不盡的柔和。

鄭錦華接著說：“三個小家夥長得白白胖胖的，名字也起了，是錦藍和錦良取得，咱家小閨女叫勝歌，兩個小兒子叫盛旋、勝利，我覺得這名字挺好聽的，你覺得呢？”

沈慎行對於給孩子起名字到沒有什麽執念，他在嘴裏念了念三個名字，笑著道：“好聽，他們進文工團沒有？ ”

鄭錦華就笑了，說道：“錦藍沒被招進去，錦良倒是選上了，聽說是因為他長得俊，唱歌好聽。 ”

沈慎行也笑了：“沒想這小子還會唱歌，倒是沒看出來。”

鄭錦華心說不只你沒看出來，就我也沒看出來啊！

鄭錦華又道：“錦藍沒讓她回去，我想著讓她在這裏看看能不能找個工作，這段時間家裏幾個孩子的尿片都是她洗的，月子期間，她可是幫了我大忙了。”

沈慎行點點頭，說：“讓她在這裏待著，總會有工作的。”

鄭錦華說完了家裏的事，看向他：“你有沒有什麽事情要跟我說得？ ”

沈慎行有些心虛，他不知道媳婦還想不想生孩子，他實在是怕了，頭胎雙胞胎，二胎三胞胎，萬一三胎四胞胎呢？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他抓住媳婦的手：“咱們五個孩子了，沒必要再生了。”

他是真擔心媳婦，所以在媳婦坐月子的時候，他就去醫院問了怎麽樣才能避孕，醫生給他說了幾個法子，他覺得結紮最有效，也最方便，不過是個小手術，他一個軍人，還怕動刀嗎？

鄭錦華氣的想掐他，說道：“難不成你以為我想生啊？我想著你要做啥事情，你應該跟我說一下，剛剛胡嫂子跟我說這個事情的時候，我都懵了。 ”

接著又放軟了語氣：“不過既然你已經做了手術，咱就好好養著。”

沈慎行嗯了聲，難得在媳婦面前有了些脆弱感。

兩口子說著說著沈慎行睡著了，鄭錦華摸摸他的額頭，有些虛汗，拿帕子給他擦了擦汗，她又去打了些水，給他洗了臉擦了手。

晌午的時候，錦良過來了，他給兩人送飯的，他來了問了問姐夫身體，又和沈慎行聊了一會兒才走，他還要去文工團。

沈慎行的腿還不能動，鄭錦華就餵他吃，她娘蒸得雞蛋羹，挺香的。

沈慎行吃了半碗雞蛋羹，又喝了碗蔬菜粥，吃完就說：“媳婦在這裏真好！”以前受傷了，要想不餓肚子，只能自己慢慢吃，他是不會要戰友餵的。

沈慎行在醫院住了一周就出院了，期間家裏人都輪流著來醫院看了他，這幾天鄭錦華也沒顧上三個小家夥，好在他們喝的奶粉，他們也習慣姥姥和小姨帶他們，不然還真丟不開手。

沈慎行出院後就體會到了岳母和小姨子在的好處，怕影響他養傷，岳母在她自己房間裏放了兩張床，她和小姨子領著勝音和三胞胎四個孩子睡，根本不用他和錦華操心。

鄭錦華也覺得三胞胎太給她省心了，夜裏基本上不哭鬧，大多數時候一覺到天亮，不過夜裏要起夜給他們餵一回奶，換一換尿片。她娘都念叨過好多回了，說這三個孩子知道疼人，生產的時候順順當當的，回家了也不鬧騰人，是三個乖孩子。

沈慎言看著三哥腿上的傷，又開始給家裏寫信，他覺得得把三哥受傷的事情告訴家裏，也讓爹娘了解三哥在部隊不是享福的，弄不好會受傷的，別啥都想著依靠三哥。

沈壯實收到兒子的信，知道老三受傷了還是很擔心的，他很想去看看兒子，再看看孫子孫女，人家鄭國正都去看了外孫外孫女，沒道理他這親爺爺還沒見過孫子孫女。

沈良才聽到老三受傷了倒沒什麽意外，畢竟他這麽年輕就是團長了，不流點血怎麽可能升那麽快，等到他爹說要去部隊看老三時，他有些不樂意，慎言還有工夫寫信回來告訴他們這事，想來老三就是受傷也不嚴重，他說：“現在正是農忙的時候，爹這一走，得耽誤多少事啊？老三的養老錢就那麽點點，年底分不了多少糧，明年就餓肚子吧。”

沈壯實冷哼一聲：“你們放心，我就是餓肚子，也不會吃你們的口糧。”

沈良才虛笑兩聲：“爹，我不是那意思，咱們一家子，要餓肚子肯定都得餓肚子。”

沈壯實看了看屋裏的一眾兒孫：“我沈壯實這輩子沒虧待過你們任何一人，只有老三，我心裏有愧。他現在受傷了，我說去看他，就得去看他，你們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誰也管不了老子。”

屋裏沈默下來。

過了半晌，沈良才訕笑著開口:“爹，你看你說的，你要去看三弟就去唄，說那些話幹啥，年底少分點糧也沒啥，大不了我們少吃點。”

沈壯實鼻腔裏哼出一聲，沒搭理他，看向張淑萍說：“幫我收拾衣服，我明天就去部隊。”

張淑萍站在那裏沒動：“你還真去啊？”

難不成還以為他說笑呢？

沈壯實背著手，出了屋子，聽說鄭國正去看兒媳婦時，背了兩只老母雞，他望了眼家裏的雞圈，自家人多，養的雞也多，他也給兒子背兩只雞過去，這麽想著他去了村裏開介紹信。

天不亮，沈壯實趁著張淑萍還沒醒，偷偷摸摸抓了兩只雞，塞在口袋裏，背上行李，也沒告訴家裏人，直接就走了。

等到家裏人都起來了，才發現沈壯實走了，張淑萍餵雞的時候，數了數雞，不對數，她哀嚎一聲：“我的雞呢？”

老大媳婦錢美雲在旁邊說道：“早上的時候，我恍惚聽到雞叫聲，也沒在意，難不成那時候就有人偷咱家雞？”

張淑萍靈光一閃，說道：“你爹早上走的那麽早，那雞不會被他逮走的吧？”

錢美雲眼睛猛地睜大，家裏的雞絕對被公爹抓走了，轉而說道：“都說爹娘偏心我家和老二家，我看爹最偏的就是老三，這一聽說他受傷了，就偷摸著把家裏雞捉去給老三補身子......”

張淑萍聽了這話很不舒服，再說這雞捉去是給自己兒子吃的，也沒給外人吃，她說道：“老三受傷了，吃兩只雞也是應該的。你爹疼老大老二的時候多著呢，也就疼老三這一回。”

她雖然不喜歡兒媳婦，但還是疼兒子的，兒子受傷，她也擔心，那雞給他吃就吃吧，再說雞是沈壯實抓的，跟她又沒關系，別人也說不了啥。

錢美雲眼帶嘲諷，果然，當娘的有幾個不疼自己孩子的，這不就看出來了？

沈壯實一路步行到了鎮上，然後坐車去了火車站，他雖然沒去過兒子的部隊，但他有地址，拿著地址就去買票，買好票才發現，他一早出來，沒有來得及吃飯，早已餓的前胸貼後背，看到旁邊有國營飯店，拿著糧票買了好幾個饅頭，想著坐火車的時候吃。

沈壯實身上的衣裳補丁多，還到處是洗不掉的汙漬，他老老實實的坐在位置上，餓了就吃饅頭，喝白開水。他旁邊的乘客，見他如此邋遢，默默往旁邊挪了挪。

沈壯實撇了撇嘴，他身上衣裳是洗了的，農村人天天下地幹活，衣裳上的草漬洗不掉，衣裳看著臟，其實不臟，咋那麽多窮講究，他祖祖輩輩都是農民，他驕傲著呢。

鄭錦華正在廚房蒸雞蛋羹，沈慎行說要吃她親手做的飯，她說她做的飯不好吃。沈慎行就說不好吃也要吃。

人家現在是傷號，鄭錦華還能有什麽辦法，只能給他蒸雞蛋羹，給他做飯。

剛做好飯，小陳就帶著沈壯實過來了，鄭錦華嚇了一跳：“爹，你咋來了？來之前咋沒跟我們說一聲呢？”

沈壯實把背上口袋放在地上，看了看院子，滿意的點點頭，說道：“說不說的，我這麽大一個人還能丟了咋的？”

可不就是擔心你走丟了。

沈壯實說道：“我有部隊地址，一路問過來的，到了部隊門口，跟門衛室說找沈慎行，人家就讓這小夥子帶我來這裏了。”

鄭錦華心說你還挺能幹的。

莫文秀從廚房出來，說道：“親家大哥，你快坐下歇著吧，咱們馬上就吃飯了。”

沈壯實沒看到兒子，哪裏坐得下來，他問：“慎行呢？”

剛說完，沈慎行拄著拐杖從屋裏出來了。

沈壯實哎喲一聲：“你這腿受傷不輕呢？”

鄭錦華走過去扶著他坐下，他說道：“也不是很嚴重。”跟以前的傷比起來，算是輕傷了。

這還不嚴重呢。

沈壯實心裏挺不是滋味，也不知該咋說，幹巴巴的道：“該註意點的。”

沈慎行看向他：“下次再來部隊提前跟我們說一聲，我讓人去車站接你。”

沈壯實哎哎幾聲，看了看院子：“這院子挺大的，房子蓋的也挺好，比家裏好。”

鄭錦華笑著道：“爹在這裏多待幾天唄。”

沈壯實哪裏能在這裏待下去，他只打算看看兒子就走的，他說：“待不了，還得回去幹活。我孫子孫女呢？”

鄭錦華說：“在屋裏睡覺呢。等醒來抱給你看。”

“好好好！”沈壯實又問：“慎言還有勝捷、勝音呢？”

“他們都在學校，中午不回來吃飯。”

沈壯實點點頭：“他們學習都還好吧？”

“好著呢，慎言基本上每次都能考一百分。”鄭錦華說道。

都問了一遍，沈壯實放心了，指指地上的口袋：“我帶了兩只雞過來，你看著收拾吧。”

鄭錦華有些詫異，沒想公爹會帶兩只雞過來，婆婆還有大哥二哥他們也能同意？

沈壯實當然不會告訴兒媳婦這雞是他偷偷抓的，那也太掉面子了。

對於爹能來看他，沈慎行心裏還是很高興地，他說：“師長那裏有酒，明天給你要點。”

“那怎麽好去跟人開口。”沈壯實擺擺手，嚴肅的看著兒子：“就是不喝那一口，也不興張口去問人要酒的。”

沈慎行嘴角微微勾起：“沒事。”

鄭錦華看了眼父子倆，心說爹啊，你是不知道你兒子的德行，他是向劉師長要東西要習慣了，臉皮都沒了。

下午幾個孩子放學，看到坐在院子裏的沈壯實，高興的蹦起來。

沈慎言也很高興，爹來了，說明他還是在意三哥的，他很滿意。

沈壯實拉著三個孩子的手，連連說好，又看了看原先瘦弱的兒子，現在不僅長高了，也長胖了，他滿臉欣慰。

等到吃了飯後，他看到兒媳婦給孫子孫女沖泡奶粉時，也給慎言沖了一杯，他心裏很吃驚，再次感嘆，兒媳婦為人大方啊，慎言跟著他嫂子，真是享福了。

他得交代慎言，好好跟嫂子相處，哥哥再好，嫂子不好也沒用。

沈壯實看了兒子，也看了孫子孫女，見他們都好，待了兩天就要走。

沈慎行也沒留他，畢竟他鬧騰著回去掙工分呢。

鄭錦華見他身上衣裳臟的不像樣，到供銷社給他買了身衣裳和鞋襪，他摸了摸衣裳，又看了看鞋子：“給我買啥衣裳啊，盡浪費錢。”

鄭錦華就說：“慎行喊買的。”

沈慎行聽了媳婦的話，看了她一眼，眼底含笑，他可沒喊媳婦給爹買衣服。

沈壯實聽到是兒子喊買的，臉上笑容加深，不再吭聲，走到房間就把衣裳換了。

鄭錦華怕他路上沒吃的，給他煮了幾個雞蛋，還給他攤了蔥油餅，又去供銷社買了糖果餅幹塞到包裏。

送走沈壯實，沈慎行拉著媳婦的手不放。

鄭錦華以為他要說些什麽，見他只是拉著她的手，“啥事？”

沈慎行：“媳婦真好。”

鄭錦華怔了怔，聽明白他話裏意思，好笑道：“就因為我給爹買了衣裳？”

沈慎行點頭，他爹娘對媳婦如何，他心裏清楚，媳婦能給他爹買衣服，這是他沒想到的事情。

鄭錦華靠著他坐下：“我給爹買衣裳那是因為我覺得爹看重你，聽到你受傷，馬上就過來看你，他還不識字，一路找過來，挺不容易的。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對他好的。”

“更好了。”沈慎行覺得渾身都愉悅了，眼底染滿笑意，媳婦這叫愛屋及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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