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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飄位面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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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瑞德的案子經過了幾次庭審,情勢卻一點兒也不容樂觀。

號稱是新奧爾良最有經驗的刑事律師在庭審之後唉聲嘆氣,認為按照這個走向,陪審團給出的結論一定會是“有罪”。

羅蘭卻覺得出奇:她發現檢方給出的所有證據,都嚴絲合縫,全部指向白瑞德獨自擊斃了所有三個白人歹徒。

作為有一定地位的女性她沒有能夠直接出庭,而是由檢方代替宣讀了她的證詞。

這份證詞也被修改過——當然,按照律師的說法,她的證詞起不到太大作用,庭上的男人們只相信檢方提供的證據:兩枚手銃都是在白瑞德手裏發現的,彈道的方向都來自白瑞德等等。

老亨利作為另一個證人,他也給出了對白瑞德不利的證詞。

庭審之後,羅蘭去找了老亨利。

“是誰教您這麽說的?”

“是羅比亞爾督察……他說這樣對您比較好。”

羅蘭腦海裏“嗡”的一聲輕響。

她清楚地記得她在案發之後第一時間就找到了菲利普,得到他的親口保證:“我會督促秉公辦理。”

這就叫“秉公”?

羅蘭覺得她有必要去見一下羅比亞爾。

她在地方事務局外面鍥而不舍地等了三天,終於等到了她熟悉的那個年輕巡警出來邀請。

“羅比亞爾督察請您去見他。”

於是,羅蘭第一次有機會進了羅比亞爾的辦公室。

辦公室裏空無一人,巡警告訴她督察一會兒就到。

羅蘭便在這間布置與陳設相當“南方”的辦公室裏獨自等待。

說它看起來“南方”,是因為它像是南方各州人家的客廳一樣,放置著寬大的鑲嵌木辦公桌,地面上鋪著短絨地毯,墻上掛著辦公室主人的戎裝肖像,窗臺上放著盆栽的三角梅和鐵線蓮。

窗戶上的百葉簾遮蔽了大部分陽光,漏進來的光為戎裝肖像打上了一排一排的平行線。

羅蘭瞇著眼睛打量了一會兒肖像裏站著的人,想確認他和那些查爾斯頓的親戚們有沒有相像之處。

她看了半天,依舊茫然——可能是查爾斯頓的親戚們對她來說太過陌生的緣故。

她將視線轉回桌面,見到對面的辦公桌上放著一只小小的相框——倒扣著。

可能是主人不願意來訪者看見相框裏的畫像,也可能是它原本不該在這桌面上,主人只是偶爾把它取出來看上一眼而已。

本著各位面“三步之內,必有線索”的宗旨,羅蘭悄悄地伸手,把這枚相框擡了起來——

這是一個女人的半身照,是用銀版攝像技術拍攝的黑白照片,照片上滿是劃痕和折痕,可以想見,這張照片隨著它的攜帶者去過無數的地方,經歷過各種艱苦的環境,也曾經千萬次被端詳和摩挲。

照片裏的人面目已經模糊,羅蘭只能看出她是個女人。

她正端詳著這枚相框,忽然身後響起腳步聲,菲利普·羅比亞爾板著臉走了進來,一見到桌上的相框,眉頭頓時深深皺起。

羅蘭頓時擺出一副乖巧臉,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她的表情能讓全世界都相信,這只相框它——原本就是這麽立起來的。

菲利普的臉色稍稍和緩,他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開口,冷淡地說:“夫人,請坐!”

“我知道您的來意,您堅持要見我,對您和您的朋友未必有什麽好處!”

“我來是想提醒您——您食言了。”

“您沒有信守您‘秉公處置’的承諾。”

“新奧爾良警方調查出來的結果是歪曲的。那些被歪曲了的證據可能會導致白瑞德被陪審團判決有罪。”

“夫人,我想您是最清楚的。這件事裏,受益最大的人是誰,誰的名譽被保護了。”羅比亞爾冷淡地回答。

“我知道,我都知道——”

羅蘭坐在菲利普對面,揚起臉,盯著菲利普的雙眼,盡量流露出理解和感激的情緒。

她至少不能表現出完全“不識好歹”的樣子。

“我感謝您為我做的這一切……盡管我不知道原因。”

“但是,我一直認為,出於公平和正義的原因,我受到的保護,不能以犧牲他人的清白和生命為代價。”

菲利普的聲音沒什麽波動:“如果犧牲清白和生命……對方也是心甘情願的呢?”

羅蘭的心仿佛被什麽攫住了似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敢情這是,菲利普和白瑞德商量好的?

白瑞德為了保護她,甘願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

菲利普這是尊重了白瑞德的意願,才不遺餘力地這樣幫她?

心頭一股熱血上湧,她感受到的與其說是感激還不如說是憤怒。

羅蘭突然站了起來,身體前傾,雙手撐在菲利普的辦公桌跟前。

“你們這些男人,做決定之前難道就不用問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嗎?”

難道她畏懼走上審判席?難道她在意世俗的眼光?

難道她就只能始終做一個躲在男人們背後、被人保護的女人不成?

她一拳擊在那張寬大的辦公桌上:“雖然我不想誤解您的好意,但是我告訴您,如果瑞德得到了‘有罪’的判決,您就不要怪我做出有違社會的公德和法律,讓您事與願違的事——”

“你會怎麽做?”

菲利普音調依舊沒有多少起伏。

“他要服刑,我就劫獄。他要上絞架,我就劫法場!”

“你做不到的。”菲利普馬上下了斷語,“你一個女人……”

羅蘭險些氣笑了。

“您是在建議我試試看嗎?”

她與菲利普對視,眼裏寫滿了“把握”兩個字。

是的,她天生就是自信的——種田選手無所不能。

要知道她還揣著一張“萬能卡”,無論是劫獄、劫法場,還是上天入地,但凡她想要做,她都是做得出來的。

“你這種無法無天的個性,究竟是從哪兒來的?”

“是你那個來自愛爾蘭的小個子逃犯父親嗎?”

菲利普突然提到了郝嘉樂。

羅蘭:……不許你侮辱郝嘉樂。

她又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了,她的綠眼睛仿佛熊熊燃燒著,她的胸口在劇烈地起伏——她揚著頭,像一頭小獅子一樣昂然怒視著菲利普。

但她沒想到在菲利普眼裏看見的,除了自己的那對小小影子之外,還有無盡的悲涼。

“你和埃倫,可不大一樣——”

菲利普的眼光突然一偏,落在他辦公桌上那只小相框裏。

羅蘭:這是……

她的怒氣來得快去的也快,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她隨著菲利普的目光,也茫然地望著那個安靜坐在相框裏的女人。

埃倫,這張珍藏了許多年的照片裏的人,竟然是塔拉的女主人,埃倫·羅比亞爾。

這麽說來——

羅蘭越想越驚奇,她擡起頭,望著菲利普。

她突然想起剛到塔拉的時候嬤嬤曾經告訴她的事:

埃倫在彌留的時候,只叫過一個人的名字——

“菲利普!”

“你是……菲利普?”

她不是不知道眼前這位正是地方事務局的高官“菲利普”,她所震驚的,是眼前這位,是那個……菲利普,埃倫的菲利普。

她目瞪口呆,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埃倫賢良淑德了一輩子,彌留之際喊的卻不是自己的丈夫,而是另一個男人的名字。

在另一座陌生的城市裏,這個男人刻意違背了他一直遵循的法律與公正,卻是為了埃倫的緣故在保護她。

“思嘉,你先坐下。”

羅蘭茫然地依言坐下,菲利普為她倒了一杯白蘭地。她一口飲盡了,覺得從喉嚨口到胃裏都泛起一陣暖意。過分的震驚給她帶來的那種全身麻痹感才慢慢散去。

“思嘉,你願意告訴我一些,關於埃倫的事嗎?”

菲利普坐在她對面,始終打量著她,似乎想從她身上找出埃倫的影子。

可惜……除了這具皮囊以外,羅蘭想她應該沒有任何地方與埃倫相像的。

關於埃倫,她又能說什麽?

十五歲就嫁給了郝嘉樂,一連生了六個孩子,卻夭折了三個。

她一直是稱職的主婦,塔拉最和藹可親的女主人;她從不吝於接濟貧苦的人、生病的人,即使對方不是什麽好人也從不在意。

她到處為人護理、治病,為人接生。

最後她也因為這份善意而染上傷寒,撒手人寰。

在塔拉,每個人都敬仰埃倫,信服埃倫,每個人都像是蒼耳草那樣粘在埃倫的裙子上,她向前他們也向前,她停下他們也停下——

羅蘭慢慢地說著,她覺得很難用言語描繪出那個活生生的埃倫。

菲利普卻聚精會神地聽著,生怕錯過了羅蘭口中吐出的任何一個字。

有時羅蘭會感覺菲利普臉上的表情怯生生的,似乎不敢聽,偏偏又按捺不住心裏的渴求,期盼她能再講一點,多講一點,讓他知道故人的一生是怎樣生活的。

最後他小心翼翼地問:

“埃倫在世的時候,提到過我的名字嗎?”

“我是埃倫的表兄,你們的……表舅。”

“有!”

羅蘭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菲利普實情。

但是看見表舅眼裏寫滿了小心翼翼的期待,她還是下了決心。

“在她臨終榻上……”

喀——

羅蘭仿佛能聽見碎裂的聲音:不止是心碎,菲利普看起來整個人都像是裂開了,瞬間他已經傷心得不成人形。

如果他從來沒有離開過查爾斯頓;

又或者他當時帶著埃倫離開查爾斯頓,去天涯海角……

他或許一直不曾後悔自己當初離開,覺得這至少帶給埃倫恬靜幸福的家庭生活。但他現在應該知道錯了。

看到眼前的情形,連羅蘭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殘忍。她口中的真相直接把菲利普整個人都擊潰了。

他將雙手撐在桌面上,支著額頭,在很長一段時間裏,羅蘭都能看見他的雙肩在不停地顫抖。

突然他把桌面上的那枚相框一扣,照片朝下,讓他再也無法看見照片裏女人的面容……

他不斷喘著氣,每一次都像是哭泣的人在掙紮著呼吸。過了很久,他的氣息才慢慢平穩下來。

羅蘭輕聲問:“您還好嗎?”

她沒有忘記今天來的目的,雖然這有點無情,但她確實不是來和表舅敘舊的。

她還完全不知道剛才那一番“情感波動”對菲利普有多少影響,能不能幫助她讓菲利普回心轉意。

“孩子,”菲利普帶著濃重的鼻音開口。

“我突然有些欣慰,因為你不像埃倫。”

他雙手合什,手肘支撐著桌面擡起頭來。羅蘭看見他的藍眼睛裏淚水充滿了眼眶,隨時隨地會溢出來。

“但是你有把握,那個名叫白瑞德的男人,真的那麽值得你為他去劫獄,去劫法場嗎?”

羅蘭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菲利普深深吸了一口氣,扶著桌面站了起來,點著頭說:

“你是埃倫的孩子,我自然有義務,幫你一把。”

——真的?

這個結果實在是出乎羅蘭的意料,她睜大眼睛,也同樣起身站著,與菲利普對視。

“孩子,我現在終於能明白你,與你感同身受——這個世上,有些人,錯過了就會追悔終身……”

羅蘭:我不是,我……哦,追悔終身啊……

她的心念瞬間就轉了三次。

早先她走進這間辦公室的時候,多半還是抱著“不平則鳴”的念頭,來向菲利普請願的。無論是為了公平正義還是為了還白瑞德的人情,她都有必要親自出面,說出這個請求。

但現在她想想:她也確實是為了白瑞德這個人。

只要想到那個人,想到那張有時也挺討打的笑臉,她就會堅定自己的信念——她願意為他付出。

不是因為他已經為她付出了這麽多,而是因為她,她自己想要付出的。

她不想錯過這個人——至少不能像埃倫和菲利普那樣彼此錯過,永不釋懷。

“為了埃倫,我會幫你,實現你的心願。”菲利普用他一直以來的態度嚴正地說。

這回輪到羅蘭驚訝不已了:“您會同意幫我……劫獄?”

這位督察大人,看起來應該是一位紀律嚴明的長官,理應維護正義,怎麽就答應幫她劫獄了呢?

即便菲利普剛剛經歷了巨大的悲痛,此刻看見眼前羅蘭的表情,也著實無奈地笑了。

“夫人,不是所有的問題解決起來都需要使用極端的手段。”

羅蘭盯著他,似乎有些不相信。

菲利普對著她那對寫滿狐疑的綠色眼睛,換了一種柔和的聲調,說:“這樣吧,孩子,先讓你的菲利普表舅嘗試一下,如果白瑞德真的被認定是有罪,我就幫你一道,劫獄,劫法場,把他從絞刑架下救出來,可好?”

當晚,白瑞德就聽說了羅蘭要“劫獄、劫法場”的宣言。

他興奮地兩眼放光,對坐在對面的菲利普說:“終於她肯大發慈悲,讓我看到她奮不顧身的樣子。”

“不過,你相信她真的會為了我去劫獄和劫法場嗎?”白瑞德突然身體前傾,笑瞇瞇地望著坐在面前大搖其頭的菲利普。

“告訴你,我相信,我真的相信。”白瑞德揚起頭,雙手枕在腦後,似乎在遐想。

“她說得出就做得到的。”

這話說得好生驕傲,連菲利普聽了都不得不動容。

“所以啊,督察先生,為了您地方上不至於發生劫獄、劫法場這樣的嚴重治安事件,您還是先想想我的這樁案子,該怎麽收場吧。”

“我覺得也是。”

菲利普為了不至於“監守自盜”,自己劫自己治下的監獄和法場,他也得好好想想之後該怎麽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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