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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傲偏位面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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覲見國王的時間,比她們所想象的要長一些。

瑪麗與基蒂見到國王陛下之後,都有些局促。

國王陛下卻溫和地鼓勵了一回,並且饒有興致地將當初她們創作這本“農書”的起因與過程詳細問了一遍,勉勵她們繼續努力,將來可以再出第二版、第三版。

“我可以向你們保證,這本書正式上市以後,白金漢宮和聖詹姆斯宮的園丁,一定會人手一本。”

“這太好了。”

連原先最緊張最拘束的基蒂都忘記了她這是在國王面前,脫口而出,隨後又後悔不已,趕緊伸手掩口,卻又偷偷吐了吐舌頭。

連國王都被逗笑了,他合上書本,對瑪麗與基蒂說:“兩位小姐,我可以與你們的妹妹單獨說兩句話嗎?”

“當然……陛下!”

瑪麗突然想起了回答時要用敬語,趕緊補上。

兩位貝內特小姐一起屈膝行禮,然後離開覲見的大廳。

臨走時,瑪麗和基蒂沒忘了回頭,沖著羅蘭使眼色,提醒她不要忘記了“特許結婚證”的使命。

羅蘭獨自面對國王。

“貝內特小姐,早在大半年前,我就動念想要召你進宮覲見了。”

“是這樣嗎?……陛下。”羅蘭也想起了要用敬語。

“是的。”

“最初想要召見,只是因為那條‘收費公路’的事。高級顧問聽說了這件事之後,一開始是當做一件新鮮趣聞說來聽的。”

“女孩兒家用自己的嫁妝換收費權,有這樣眼光的年輕姑娘,並不多見。”

國王陛下的聲音很溫和,說話的方式則有一點像貝內特先生。

“但如果你只是投入了兩千鎊之後,什麽都不做,坐等升值——可能我也根本不會想到要召你覲見。”

“你卻偏偏想到了要安撫那些因為道路的修建而受到影響的人。”

“很多人熱衷於建設道路,但並不是所有人都想到這些變化給普通人帶來的影響。你家所在的那座小村,正好給研究這些變化的人提供了一個樣本。”

羅蘭恍然大悟。

原來,她能夠得到國王陛下的青眼,竟然也始於那條“收費公路”——應該叫“好運公路”才對。

“之後我就吩咐人去查了查你都做了些什麽,一查之後發現不得了。原來宮廷裏能夠品嘗到的新鮮松露,竟然全部出自你擁有的產業。”

“恐怕還不止松露……”羅蘭微笑著說,然後就發現自己又忘了敬語,趕緊補上,“陛下。”

她的食材行在倫敦的事業拓展很順利。羅蘭雖然不曾親自打理倫敦的生意,但是她在辦公室裏見到過白金漢宮采購總管的名片,因此知道“梅裏頓三黃雞”有一半是銷往宮廷的。

“的確如此,”國王陛下微微搖著頭,望著羅蘭,稍稍流露出一點煩惱的模樣,說,“希望你以後能夠給宮廷這樣的采購大戶稍許打一點折扣。”

沒想到國王陛下竟然還會煩惱這個。

羅蘭差一點笑了出來,連忙屏住,點著頭說:“好的,陛下。”

“然後我又聽說你得到了一個專利……”

“陛下……”

羅蘭聽說這個,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其實我並不是……”

“所以你阻止了他人搶註和高額授權。”

“年輕的小姐,你的確讓我刮目相看。”

國王陛下望著她的眼光裏頗多讚嘆。

“當然,最後讓我決定召見你的,還是這本《農牧業與園藝業實踐》的出版。”國王陛下舉起了手中的書本。

“有能力,願意改變,都是優秀的品質,更加難能可貴的,是願意分享。”

“真誠地感謝你,貝內特小姐。”

羅蘭揣摩國王的話應該說得差不多了,趕緊見縫插針地問上一句:

“陛下,事實上,我們姐妹……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道您作為英格蘭的教會領袖,是否能夠幫我們一個忙……陛下。”

“是令姐與另一名紳士的婚事嗎?”國王聽完,笑瞇瞇地回應。

羅蘭心頭一陣狂喜,連忙點頭。

難道是弗萊徹先生的老師,已經事先向國王打過招呼,提過她們姐妹的訴求了?

“不,這我不能決定。”國王為羅蘭指點,“你從這條通道出去,通過一扇門。在那裏,你能見到有能力決定的人。”

“非常感謝……陛下!”

羅蘭連忙行了一屈膝禮,準備告辭。

而這位和藹的國王,在她離去之前,沒忘了再次鼓勵她一句:

“你是第一個,因為‘種田’而被國王召見的女性。祝你好運。”

羅蘭沿著國王指點的通道,很快來到了一扇大門跟前。

通道裏空空蕩蕩的,早先引她進入大廳的王室禮官現在卻不見蹤影。

羅蘭有點猶豫,不知道是不是該自行推門進去。

——她這是要見誰?王太後嗎?還是大主教?

但為了達西和伊麗莎白,她又有誰是不敢見的?

想到這裏,羅蘭果斷伸手,在門上輕輕地叩了兩下,聽見裏面沒有動靜,便自作主張,“吱呀”一聲推開了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座小廳,格局與宮廷裏的截然不同。墻上不是被璀璨閃亮的綢緞壁衣,而是貼著小碎花的半舊墻紙。

廳裏也沒有直掛而下的奢華枝形吊燈,靠近羅蘭的地方擺著一張寫字臺,臺上除了墨水和羽毛筆之外,還放了一盞小小的油燈。

油燈旁邊,還擺著一只藤編的小筐,筐裏是棒針和兩團毛線,以及一截看不出是什麽衣物的織品。

強烈的光線從窗外照射進來。

羅蘭身在暗處,還未適應這樣強烈的光線。她只隱隱約約覺得有一個人影,此刻正站在窗前,她卻全然看不清。

“請問……”

羅蘭開口相詢。

“莉迪亞·貝內特小姐。”

窗邊的人轉過身來,一口喝破了她的名字。

是個女人的聲音,溫柔,但是每個發音又都很有力。

“您是……”

羅蘭偏過頭,想避開強烈光線對她視線的影響。

“我很抱歉……是我讓你承受了不公的命運。”

女人慢慢地朝羅蘭走過來。

漸漸地,羅蘭能看清她的樣貌——絕不是什麽宮廷貴婦,她的穿著打扮和梅裏頓鎮上的人一樣,穿著細沙的裙子,腰間裝飾著淺灰色的緞帶……

她的相貌也並不出眾,五官不夠立體鮮明,眼角爬著不明顯的細紋。

再看她的裝束,這位是……一位老姑娘。

羅蘭卻忽然覺得自己的心與對方有了共鳴。

她壓抑著心中的激動,大踏步走上前,問:

“您是……作者本人?”

試問,還能有誰,能夠賦予角色生命,卻又眼睜睜地看著她走向不如意的結局……只有作者,才會發出這樣的感慨。

是我讓你承受了不公的命運。

“不,不不……您沒有,”羅蘭忽然有些感動,她使勁地搖著頭。

“在您這裏我過得很幸福,很充實。我體會到了親情和友愛,我也在一項又一項的成功裏感受到滿足。”

“我為威克姆對你的所作所為感到抱歉——他慣於欺騙善良的靈魂。而你的個性,相比我的筆所能駕馭的,又太大膽了。”

女人一步一步地向羅蘭走來。

“可是,我私心裏是多麽羨慕你——”

“嫁給愛情……他們都說這是一個笑話……”

那女人已經走近,羅蘭在對方眼裏清楚看見了亮晶晶的淚水。

“不,這絕對不是一個笑話。”羅蘭頓時奮力搖頭,“您不知道嗎,在數百年之後,每個人,無論是男性還是女性,都已經享有戀愛與婚姻的自由……”

“雖然他們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斤斤計較,家境和嫁妝,從來沒有從談婚論嫁的字典裏消失,可是……您知道嗎?我們自由了。”

“我們可以嫁給喜歡的人。”

“如果真的不喜歡了,也一樣可以轉身離開。”

“這並不意味著我們會拿婚姻當兒戲,但這給了我們權利,我們可以選擇:結婚,或者不結婚。”

她希望每個人都能看到希望,即便這樣的時代會在一兩百年之後才會到來。

“你是一個好孩子,”女人走上前,握住羅蘭的雙手,“你有一顆善良的心,你的話安慰了我——”

“可我依舊佩服你,那能豁得出一切的勇氣……拋卻一切,追求所愛,是我始終想做卻永遠沒能做成的事……1”

羅蘭聞言也覺得雙眼酸澀。

她明白了,她眼前的作者,並不是在對自己說話,而是在對那個書中的,無法無天、不知輕重、任性妄為的莉迪亞·貝內特。

她突然能夠理解這位作者,理解她把莉迪亞·貝內特和喬治·威克姆的婚姻,批判為一樁“壞”的婚姻,把莉迪亞私奔的舉動批判為一樁遺禍家族,牽累所有姐妹的,不負責任的行為——

私心裏她卻也明白,這是因為愛,因為熱情,因為被壓抑。

只是她看到了那可怕的後果,她覺得有必要把血淋淋的現實寫出來,警示天下和她一樣,懷抱著浪漫幻想的女孩兒們:

代價太大——如果真的只是一時的熱情,那麽你們……還是放手吧。

“您知道嗎?”

羅蘭也握緊了那女人的手,“我來自一個東方國度,在那裏,有一句話叫做‘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每個人都有努力的空間。”

“在這社會中的每個人,毋庸置疑都必須在約定俗成的框架中行事;但我們每一個人,所付出的每一點努力,聚沙成塔,卻終將改變我們所在的社會。”

“如果一代人做不到,那麽幾代人的努力,必然能見到成果。”

“事實上,在您之後的幾十年間,就會出現許多與‘我’類似的角色。”

與作者一樣,羅蘭口中的“我”,也正代指原作中的莉迪亞·貝內特。

“她們與‘我’一樣天真,與‘我’一樣幻想,甚至也與原來的‘我’一樣邁出了那無法回頭的一步……”

“但是,讀者的反應已經不一樣了,她們沒有再受到萬人唾棄,沒有再被人認為是‘壞女人’,相反,她們得到了人們的同情、憐憫和惋惜,她們的抗爭被人理解,她們提出了問題,驅動越來越多同樣的人去努力尋找答案……這或許就是這一類‘人設’存在的意義。”

早先在出版商的小屋裏,她可是“惡補”了“傲偏”問世後百年間的各種作品,也見證了各種人物的命運。

“真的嗎?”女人顫聲問,淚水順著面頰紛紛滾落。

“多希望您能和我一樣,也親眼看到這一切。”

羅蘭緊緊地握著對方的手,她希望作者也和她一樣,能夠看到希望。

“我希望您能開心一點,您給我們留下了無比令人愉悅的作品,並且成為經典——但它不會是永恒,故事裏的人和事,隨著時光流轉,都會發生改變。”

“‘我’從來都不是一個壞到骨子裏的壞女人,而我的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因此我從來不會對您有任何抱怨。”

“謝謝你,”女人輕輕拍著羅蘭的手,反覆說,“謝謝你,好孩子!”

“但是,您也一定會讓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幸福的對不對?”

羅蘭突然想起了她背負的“使命”,這是她此行前來的最重要的目的呀!

“好孩子,你看看,這是什麽?”

女人牽起羅蘭的手,陪著她一起轉向來時的門。

羅蘭突然感到一陣暈眩。她感到身邊的女人松開了她的手——她馬上置身於不同的場景之中。

教堂的鐘聲正在響起,周圍的景物迅速切換。原先那間鄉間小屋般的陋室不見了,轉眼已是聖壇。

達西先生,正與伊麗莎白並肩,站在聖壇跟前,立下最莊嚴的盟誓。

隨之而來的,是灑向空中的鮮花花瓣,眾賓的掌聲、歡呼聲,以及貝內特太太喜極而泣的哭聲。

羅蘭轉頭四下裏尋找,瞬間已經看到了自家姐妹、親朋好友、左鄰右舍的面孔。

但是她還是想再找一找。

果然,羅蘭在教堂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找到了一張她剛剛還面對著的溫柔面孔。

《傲慢與偏見》的作者,簡·奧斯汀,站在聖壇後的一個角落裏,沖她微微點頭致意,露出無比欣慰的笑容。

“通知:選手離開位面的時間還剩,5分鐘。”

這行通知從未在羅蘭眼前消失,而“5分鐘”的字樣隨即變成了“4:59”“4:58”……這樣的倒計時。

而新婚夫婦這時也已經與大家話了別,準備登上馬車,前往彭伯利了。

達西先生和伊麗莎白準備先去一趟彭伯利,在那裏稍事休整,然後去湖區度蜜月。

加德納舅父母正在羅蘭身旁欣慰地感慨:“當初幸虧沒有帶伊麗莎白去湖區啊!”

誰知達西先生在將上馬車之前,突然想起了什麽,向妻子打了一聲招呼,轉身匆匆地朝羅蘭這邊跑過來。

“莉迪亞……小妹,”達西先生望著羅蘭,滿含歉意地開口,“你幫了我們的大忙,沒有你,大主教不會批準我們的‘特許結婚證’;偏偏我最近忙過了頭,竟然忘記了你交代過的事……”

“你說過,有一件事需要我的幫忙。”

羅蘭又扭捏了,“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

她眼前的倒計時還在“2:48”、“2:47”地跳動著。

“不,你不把要托付我的事說出來,我是沒辦法放心去度蜜月的,小妹。”

達西先生緊盯著羅蘭的眼睛,說得異常真誠。

“其實是一件非常小的事。”

羅蘭雖然覺得好尷尬,但是為了不辜負她家經紀貓的提醒,還是從手提袋裏拿出了一張小紙條,遞給達西先生。

“您……請按照上面說的,幫我這一個小小的忙,好嗎?”

達西先生展開紙卷,倒覺得十分意外。

“不需要當著我的面,您……離開之後再說也不遲。”

在這種時候,從來都冷靜自持的羅蘭,突然害羞得幾乎想要伸手捂住面頰。

她怎麽可能親口向達西先生開口,請他幫她拉票呢?——這多不好意思啊!

所以她才想出了這個辦法,把希望達西先生說的話都寫在了紙條上。

“謝謝您!”

羅蘭做了一個拜托的手勢,她在這個位面已經進入了最後一分鐘的倒計時,最終結果將如何,全看達西先生的表現了。

達西先生覺得這確實是一個出奇的請求,但既然是羅蘭所請,他沒有理由拒絕。

於是他把這張小紙條握在手心裏,回頭向馬車走去。

在登上馬車之前,達西先生再次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羅蘭已經不在她原來在的那個位置上了。

“小妹找你幫什麽忙?”

馬車上,伊麗莎白笑望著丈夫。

“她遞給我一張小紙條,要我按照上面說的做,就是幫了她的大忙了。”

“上面寫的是什麽?”

伊麗莎白好奇地探頭去看。

“請如實評價您心目中的莉迪亞·貝內特小姐,括號,稍許加一兩句讚美也絕不會有損您的客觀公正。”

伊麗莎白讀完,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一如既往有拼寫錯誤呀!”

原來羅蘭實在是沒好意思,請求達西先生幫她“拉票”,而是請求一個相對客觀的“評價”——這也是因為她相信,她在這個位面裏的表現,一定給這位主人公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

當然,肯定是相當不錯的印象。

伊麗莎白狡黠地挽著達西先生的手,問:“那麽讓我來聽聽,您究竟會如何評價我這位小妹妹呢?”

達西先生裝作在思考:“莉迪亞·貝內特小姐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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