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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孤光點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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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華濃宮, 公子沐笙與公子詹的面色都不好。

周如水的哭聲嚶嚶傳入耳中, 公子詹的眸色更是沈到極致,他盯著公子沐笙冷冷道:“這麽些年來, 除了周洛鶴殞落時,兕子何曾如此傷懷?”

聞言,公子沐笙坐在木制輪椅之上擡眼看他,俊臉極冷, 幽深黑眸,撇了撇嘴,冷冷笑道:“你既不忍,不若今夜就去求請君父, 求他留下兕子。”

若是瞧得著君父的面, 何須見你這礙眼的玩意兒!

公子詹目光一閃,瞇了瞇眼,眼見便要耍狠。芃苒嚇了一跳,方要出聲,卻見他神色一變,

勾了勾唇,突兀道:“走了。”

他話音一落, 公子沐笙的面色也覆為平淡,看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理了理衣擺,全是了然地問他:“丘縣縣尹宋幾你可真打點好了?”

公子詹動了動眉毛,笑得漫不經心, “我既應了你,便是同你亮了底牌。那宋幾本是我的人,自然聽我差遣。”說著,他大步上前,瞥了一眼滿面緊張的芃苒,撇撇嘴,居高臨下地盯住公子沐笙,眸中華彩難掩,嚴肅道:“左衛你可先疏通得了?那大陀山上的盜匪又會否真真聽你的號令?莫要到時反水,生生叫兕子入了魏境!”

公子沐笙看他一眼,成竹在胸,應道:“自不會有任何紕漏。”

聽著他們的對話,芃苒心中一突,已意識到方才在殿中的一切全是作假。

是了,方才殿中勸兕子的那番話,全是說給周王聽的。雖生在帝王家註定了利益相悖,黨同伐異,他二人又罅隙頗多,朝裏朝外爭奪不斷。然真碰上了周如水的事兒,二人倒是難得的謀在了一處。

如今眼見周王難以相勸,周魏結親已成定局。魏公子擎又非為良人,王玉溪更是短壽久病。他二人尋思良久,只覺處處艱難,末了,就想著了個破釜沈舟的法子,便是趁著周如水尚在周境,自周魏邊城將她從魏人手中劫回。彼時,魏公子擎丟了新婦,便是落了把柄在他們手中。這般再使計毀了這婚約,也算事出有因,魏國亦難有微詞。

只這些暫都不得叫周如水知曉,遂周如水哭成了淚人,那是真真的心酸。

透著秋意的月光打在窗欞上涼意森森,周如水的一顆心更如被扔入了寒冷的冰窖。她只覺,自個如青天之浮雲,四海之浮萍。絕望又淒清,孤立又無援。

不光她哭,瀞翠也跟著哭,她這心傷還含著兩層意思,起初公子沐笙結親她便難受的慌,後頭曉得新婦換了人,真是又羨又妒,才知原來這丈夫也是可奪的,恨自個沒這機緣膽色,也是深深無奈。如今曠日不見,怎想公子沐笙和變了個人似的,半點未有往日的憐惜愛護,竟勸著女君嫁去魏國。

她一雙眼眶紅得駭人,本就性子莽撞,少些圓滑,如今也是又氣又失望,狠狠道:“如今這境地,怎想連二殿下也靠不上!真真是出人意料!失望至極!既如此,女君便拿了奴的宮牌出去,咱們逃了罷了!魏擎可是太子,不得久離國都。明日若尋不著新婦,總不得再繼續賴在鄴都不走!”

她也是病急亂投醫,絲毫未將公子詹的話聽進肚裏去。夙英卻是心頭一跳,忙拉住她,攔道:“你又胡謅!這能逃去哪兒?”

瀞翠尤自不肯歇,聲音拔高,惱道:“王三郎不是回來了麽?便就去瑯琊王府!憑甚芃苒一魯女都能得償所願,咱們女君卻身不由己?”

夙英因她的話急的跺腳,惱道:“你就莫添亂了!”說著就將她往門外推,合上了門,轍身,便小心翼翼行至周如水身側,跪下身朝她道:“女君,地上涼,起身罷!總這般坐著,您這身子哪能受得住!”說著,她也落了淚,輕輕拖住周如水的手臂,又道:“瀞翠自來說話不過腦,您可甭聽她的!聘則為妻奔為妾,咱們可不能自降了身份!”

夙英手心的溫度驚動了失魂落魄的周如水,周如水一楞,擡起蒼白的臉,淩亂的碎發擋在額前,怔了一瞬,看向她,低道:“甚麽聘則為妻奔為妾?”說著,她又回過了神來,勾了勾唇,聲音極低,如窗外縹緲的風,輕喃:“是芃苒吶?我倒是真心歡喜她,她活得真漂亮!不擇手段又生機勃勃。”

言至於此,她又想到了自個,真是狼狽,哪裏還像一國的帝姬?想著,她扶著夙英站起身來。隨著她的動作,肩頭的烏發垂落,露出一段白如雪的脖頸,纖細薄弱,美得叫人心碎,只聽她幽幽地道:“我向來知分寸,如今最恨,也是這太知分寸。瀞翠所言又有何錯?憑甚我偏要身陷這死局之中?”

窗外,明月皎皎,寒風蕭蕭。周如水清麗婀娜的身影慢慢行至床前,有點孤傲,有點寂寥。

室中很靜,透著無聲的壓抑,周如水的話縈繞在耳邊,十幾年來,夙英頭一次覺著華濃宮似一座牢籠。而她的女君,在旁人看來如珠似寶受盡榮寵的女君,似一只被折斷了翅膀的鳥兒。

她忽也有些不管不顧了起來,鼓起勇氣,對周如水道:“不若,咱們這就混出宮去,叫開禁門,去那瑯琊王府?”或許人之一生,能如芃苒那般從心而行,便也算是值當。

未想,周如水搖了搖頭,她半垂下眼簾,輕蔑地勾了勾唇,她道:“他若真心棄我,我又何必自討苦吃?”二位兄長都道他早已歸鄴,卻為何他已歸鄴,反就與她斷了聯系?為何她都要嫁做他人婦了,他卻對她不聞不問?難不成,往日裏的那些情深義重都是假的麽?

她低下頭,控制不住地發抖,哭得紅腫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腰間的流雲百福佩,咬著唇,低道:“替我送株芍藥往瑯琊王府,他若見了,自會明我心意。若是如此仍不顧我,我便也不必再枉付了相思。”

有道是“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勺藥又喚“將離草”,既有結情之約,亦表惜別之情。她在此時贈他將離草,一言離之不願,二盼君之挽留。然若她之將離,他仍不做回應,她又何苦庸人自擾,難舍難分?

夙英怔住,在周如水的語氣中聽出了悵然。這悵然落入耳中,如針戳般的刺痛,她雙膝一曲,半晌,才低低應了聲:“諾!”

寅時,廣韻宮中的茲嬤嬤來了,向周如水呈上精美的嫁衣。

刺目的紅,卷曲回轉的雲氣,繁茂昌盛的花草果實,相互盟許的交頸鴛鴦。這華美的嫁衣無一處不精細,無一處不奢華,串珠帶金,流轉生韻,半點也瞧不出是幾日間繡娘們趕工出來的。

周如水坐在梳臺前,伸手撫摸著嫁衣上細致美麗的紋理,擡眸瞧了眼銅鏡中的自個,面色蒼白,笑的很淡,她問:“本宮該何時啟程?”

茲嬤嬤怔了怔,不想她會如此配合,忙召了旁的仆婢進來,一禮,恭敬地道:“女君千歲,巳時拜別了君上,您便要隨著魏使離宮了。”

周如水應了一聲,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眸,掩在廣袖下的手指掐得死緊。須臾,她轉眸看向夙英,吩咐道:“阿英,你來為我梳頭。”

夙英忙是應下,將那入內的仆婢遣開,輕執起周如水烏黑的發,端的是小心翼翼。

周魏聯姻,若真說來也只有周如水不喜,在旁人看來,實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遂待她換上嫁衣步入殿中,殿上喜氣洋洋,多是恭賀之聲。她雙手張扇,自遮其面, 掩在紗扇後的雙眸掃過殿中的眾人,這一看去,莫言王玉溪,便是王箋也未瞧見。她連夜送出宮去的將離草了無了音訊,酸澀湧上心頭,周如水掩飾般的垂下了眼。

待她邁著都雅的步履婷婷走近,原本閉眼假寐的周王倏然睜眼,他直直看向了周如水,雙眸一瞇,拊掌便笑,“吾女有姿且慧,堪當太子婦。”

他話音一落,四面恭賀聲再起,周如水清美的臉上卻未有過多的表情。她慢慢將手中的紗扇放下,挺直著背脊立在大殿中央,繁覆的裙擺在她腳邊綻開了一朵炫目的花兒,眸光若水,烏發雪膚,她美得都有些失真。

在眾人的盯視中,她依著舊禮緩緩朝周王三拜,聲音軟軟,清脆的嗓音響徹殿中,她道:“兕子稟於君父精氣以為人生,昊天罔極,終身盡心竭力,冀報父生母育之恩萬分之一矣。今不得已離家耳,父母兄弟更會之期茫然,伏願君父,安保貴體,萬歲無疆。”

言訖,她的眸中已現了淚意,轉過臉,朝公子沐笙與公子詹又是一拜,哽咽道:“兕子此去,千裏路茫茫,惟望兄長長樂安康!”

聞言,公子沐笙清俊的眉頭深深蹙起。公子詹眸光一黯,索性別過了頭去。

半刻後,周如水被迎上了一架華麗的車輿,魏公子詹睥睨於高頭白馬之上,面上滿是傲然。不多時,再又拜別,魏國使團在左衛的護送下浩浩蕩蕩駛離了宮門。

馬蹄聲陣陣傳入耳中,是為離別之音。周如水心中難耐,撩起車帷回首往宮城看去。只見宮城巍峨,飛檐聳立,鴟吻淩空。不其然間,許多記憶自腦海中劃過,淚水無意識地自眼眶滑落,真真是刺目又冰涼。

這頭,魏國使團方護著周如水的車輿出了城門,瑯琊王府中,馮公的臉色亦變得慘敗。他火急火燎地在房中踱步,苦著臉對一旁的伏流道:“如今公子尚自昏迷,周天驕卻跟著魏擎走了!這般,待得公子醒來,可該如何是好?”

他的語氣焦躁,伏流的眸光卻依舊淡靜。他輕輕轉著指尖的菩提子,如琉璃般清明的眸子淡淡看向尚自昏睡中的王玉溪,聲音很輕,悠悠說道:“前歲,公子以鱗毒傷那魏擎,以陷寧川城於危難之時,便當知風淺樓必會覆仇。如今他身中劇毒,也算是一報還了一報。”說著,在馮公不滿的瞪視中,伏流微微一笑,只這笑有些冷,忒的刺人。他道:“風淺樓又如何會不知,公子蠱毒入骨,可算百毒不侵。這蒿毒,壓根傷不了公子性命。他此番所為,所謀甚遠,怕不止表面這般簡單。”

“公子若不醒,你我又如何能猜中那癲人之所想?你不是道,公子自會醒來,卻怎的如今仍尚未醒?”馮公面上焦急,真如熱鍋上的螞蟻,風淺樓向來詭計多端,他是真真謀算不過。他只焦急,莫要待公子醒來,周天驕已做定了那魏太子婦。若是那般,天知又會生甚亂子!

“他體內兩毒相抗,待誅心占了上風,便可醒了。”窗外陽光明媚,伏流的目光落在窗前的那株芍藥之上,他蹙了蹙眉,問馮公道:“這將離草都送來了,公子身中劇毒的口信卻未入得周天驕處麽?”

一聽這事,馮公更是愁上眉頭,他面色灰敗,苦著臉道:“碰上周天驕的事兒,這周沐笙與周詹竟也攏做了一處。華濃宮如是銅墻鐵壁,便是王氏的暗衛也送不進信去。昨兒這芍藥可是周詹半路劫下親自送來的。這般,又能如何回信?”

聞言,伏流靜默良久,須臾,才低低道:“華濃宮送不入信去,如今她已離宮,四下總會生紕漏。這口信萬難也當叫周天驕曉得,不若此,怕是公子未醒,她的心便涼了。”

他話音未落,馮公便惱了,“彼時公子毒傷魏擎便是為她,如今這般也是因為她而急返鄴都之故。如此,周天驕若仍生異心,便真是負恩昧良!”

對上馮公焦躁的臉,伏流的目光變得幽深,他搖了搖頭,輕輕地道:“周天驕又如何能知這些?怕是在她看來,公子便是個棄她於不顧的負心郎罷了。”說著,他轉眸看向昏睡中的王玉溪,博山爐中的沈香靜靜燒著,繚繞的雲霧自孔中飄出,很是縹緲,他的聲音亦是縹緲,只見他俯下身去,貼在王玉溪耳邊,低低地說道:“這毒我解不了,只能靠你自個。你便快些醒罷!若再不醒,你那心上人怕就成他人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真的太忙了,要工作要寫論文,前天之前我都每天睡不到四小時一直在寫初稿,完全沒有時間寫文,所以讓大家等了這麽久,真的很抱歉。一把初稿交給教授我就開始碼這一章了,說實話我腦子都炸了,現在看見滿屏的字都頭暈,但是我知道這也是我的責任,因為有你們在等。

我只想說,文我會努力寫的,文死也不會棄的,除了這種特殊情況我的業餘時間幾乎都在寫文了,我很尊重你們每一個人,所以每一個字我都很認真的斟酌過,我希望我能盡量嚴謹高質量的把這個故事呈現給大家。

我很感謝大家的陪伴,我一直都是天分不夠努力來湊的那一類人,碼字的速度也從來都不快,萬一靈感不來找我我也時常歇菜,但是我很愛我的故事很愛你們這些讀者,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麽。

反正,謝謝你們的無私愛護,我一直會在這裏,雖然偶爾被生活的忙碌限制住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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