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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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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代元宵佳節是一個極為重要的節日,歷朝歷代都會大肆慶祝,大燕國繼承了前朝的做法,從正月十四開始,慶祝到正月十六,總共三天。這三天,官員放假,全城不宵禁,燃放煙花炮竹,還有熱鬧的夜市燈會,晝夜燈火通明,天子與民同樂。

因此提前幾天,許多商家、官宦貴族都開始為過節做準備。

雖然許殊已經在悄悄遣散府裏的人,但面子還是要做做的,她安排崔管家采辦,將府上裝飾一新。而她自己則流連各大銀樓成衣店,買了不少今年流行的首飾衣服布料,有自個兒用的,也有送人的。

不出所料,每次她出門,身後總悄悄跟了一隊小尾巴,盯梢的人大半都圍著她轉了。

到了正月十四這天,薛府已成了一座空宅,除了門房和崔管家、秦管事等幾個有頭有臉的管事,還有每天陪伴許殊左右的素雲、香雲等幾個忠仆,其他人都悄悄轉移了。

秦管事向許殊匯報:“夫人,府裏的人都安排好了。另外,蒙嘉山那邊,目前已有一千多人通過各種途徑悄悄潛入京城,餘下的人馬似乎也在調動,不出意外,燕王這兩日就要動手了。”

這麽多人湧入京城,太容易暴露了,如今箭在弦上,燕王是不得不動了。許殊輕笑著點頭:“很好,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讓盯著蒙嘉山的人都撤回來吧,再盯下去也沒什麽意義了,讓這些人分散到廖家、楊家、馮家,事發後,趁亂若能救女眷和小孩便救一救。秦管事,你借著采買的由頭出城去接應二公子吧,按咱們先前所商議的計劃,等待京城的信號!”

秦管事面露難色,他這一走,夫人身邊就再無得力人手了。他忍不住勸道:“夫人,府中已安排妥善,不若你跟屬下一起走,咱們去跟二公子匯合吧。”

不然夫人單獨留在京城,太危險了。

許殊卻堅決地搖了搖頭:“不行,我是他們盯梢的重點。若我有異動,會引起燕王的警覺,他很可能會提前動手,可煦明他們還沒趕到並州,於計劃不利。秦管事,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按原計劃行事,薛家一百多口的生死成敗皆在此一舉了,切不能出了差池!”

秦管事明白許殊說得對,他心裏又佩服又心酸,重重地給給許殊磕了一個響頭:“夫人,多保重。讓柳蔭跟在夫人身邊吧,屬下走後,由她跟城內暗衛聯絡,若有意外,暗衛定拼死護送夫人出城。”

“放心吧,我心裏有數。”許殊微笑,“秦管事,多保重。”

秦管事走後,宮裏就派人送了一封請帖過來。

明日元宵佳節,天子設宴,邀請重臣及家屬參加。

宮中設宴並不稀奇。每逢重大節日,宮裏時常會宴請群臣。但怪就怪在這封請帖的時間,太倉促了。

貴婦貴女難得入宮赴宴一次,每次收到請帖,不少人都會去購買打造新的首飾,做新衣服,光鮮亮麗的登場。

所以此事往往會提前通知,這也讓大家有個準備。可這次卻如此突然,明日赴宴,今日下午才通知,就像是臨時才決定的一樣。

尤其是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就更惹人生疑了。

許殊叫來柳絮:“你讓人打探打探,今日下午有多少人家收到了請帖,不管查到多少消息,夜幕之前,都將信息匯攏送過來。”

這一查就到了掌燈時分,柳絮匆匆進門,將記錄的信息遞給許殊:“夫人,今天下午收到宮裏請帖的名單都在這裏了。不過因為時間太短,保不齊有個別漏掉的。”

“這就夠了。”許殊拿起名單一看,上面除了薛家,還有陸家、廖家、楊家、馮家、張家、範家等等,總共十二戶收到了請帖。這裏面除了陸家是因為出了個皇後水漲船高外,其他都是朝中重臣。

也就是說,這次元宵宴請規格很高,能有資格赴宴的幾乎都是握有實權的大臣,象征著皇帝對這些朝中元老重臣的重視。

可這些人全聚在一起,要動手就很容易了。許殊不知道這裏面有沒有燕王的手筆。

為了多探聽點消息,次日上午,她帶著禮物去拜訪了楊家。

兩家是親家,來往亦是正常。

楊夫人熱情地接待了許殊,寒暄幾句,就說起了大家共同關心的人楊丹凝。

“丹凝那孩子快生了吧,幸虧有煦明照顧她。”楊夫人提起孫女,免不了擔心。好在,孫女時常給他們寫信,說過得挺好的,他們倒是放心不少。

許殊含笑點頭:“是啊,親家母前陣子也送了得力的媽媽過去,咱們就放寬心,等好消息吧。對了,嬸子,昨日下午我接到了宮裏的帖子,貴府也接到了吧?這太突然了,我都沒什麽準備。”

提起這個,楊夫人也滿是不悅:“哎呀,可不是,大下午的才送來,還點名讓我這個老婆子也要進宮,這不是折騰嗎?皇上,哎……”

許殊聽出來了,楊夫人也不大滿,但又不好說宮裏的壞話。而且聽這意思,似乎沒有燕王的手筆,可一切太巧了,許殊不信,問道:“前陣子都沒消息傳出,昨日突然下了帖子,嬸子可知道這是誰提的?”

“還有誰,中宮那位唄。”楊夫人淡淡地說。

許殊極為詫異,不是燕王,竟是陸皇後提出的?這未免太奇怪了?莫非陸皇後跟燕王達成了協議?

不,絕對不可能。燕王睚眥必報的性格,陸皇後應該有所了解,她現在懷孕了,不日就可能產下皇子,又怎會跟已顯頹勢的燕王合作。

而且這時候,對朝裏這些重臣動手,也不符合陸皇後的利益。

她生產在即,最理想的狀態就是保持現狀,先讓她平平穩穩的將孩子生下來。這時候若說誰最怕亂起來,非陸皇後莫屬,那她又怎會做這種事呢?

難道是自己想多了,今晚不是什麽鴻門宴,就是普普通通的一場宮宴?

許殊想了想,問道:“娘娘生產的日子就這一兩個月吧,這時候她還宴請咱們,娘娘的精力可真好,想當初我懷煦明的時候,到了八、九個月的時候,一身浮腫,精神狀態很不好……”

“可不是,娘娘就是不同於常人。”楊夫人也感嘆。

眼看從楊府這裏得不到更多的消息,許殊聊了幾句便告辭出發了。

回到府中後,她撐著額頭想了許久,還是搞不懂陸皇後怎麽會在這時候搞這些。哎,說到底,還是他們家的消息來源太少了,薛家雖然執掌了兵權,可朝中無人,她只能靠探子暗中打探消息,但很多時候宮裏的、朝中的消息,傳到她耳朵裏不可避免地會過好幾道手,速度自然慢了下來。

罷了,不管今晚是什麽宴,防著點,小心點總是無錯。

許殊叫來柳絮,問道:“齊王那邊呢,目前有什麽動靜嗎?”

柳絮遺憾地搖頭:“燕王有了警覺,福祥銀樓和周記商隊這段時間都非常守規矩,齊王目前還沒查到關鍵的地方。”

齊王這效率也太慢了,別等燕王都動手了,他還一無所知。許殊決定推他一把:“將周記可能走私鐵器的消息想辦法透露給齊王。另外,再查一查,陸皇後近日可見了什麽人。”

昨日才下帖子,說明陸皇後也是臨時改變主意。這必然有人影響了她的決定,如果這兩日有人進宮,那很可能是進宮的人影響了她,若是沒人進宮,那影響陸皇後決定的很可能是宮裏某個人。

昨日誰進了宮去探望皇後不是秘密,午膳的時候,柳絮來報:“夫人,昨日上午,陸國公夫人和陸家七姑娘遞了帖子進宮拜見皇後娘娘。”

“陸七……陸瑤?”許殊念著這個名字,頗有些滑稽感,她又問,“陸瑤回京之後,可有曾跟燕王接觸?”

秦管事先前一直派人盯著陸府,柳絮搖頭:“沒有,回京之後,她沒出過府,燕王也未曾去過陸府。他們沒有見過面。”

許殊笑笑:“他們沒直接見過面,不代表著他們沒有往來。”

燕王早前在陸瑤身邊就安插過一個小玉,陸府上想必也不止這麽一個棋子,定然還有燕王的人,幫他傳個消息什麽的再容易不過。

當然,上輩子燕王可是殺了陸瑤全家,許殊相信,陸瑤就是再腦子進水,應該也不會向著燕王。但就怕她自以為聰明,犯糊塗,幫倒忙。這也不是不可能,陸瑤的智商在燕王面前完全不夠看,被他賣了都還會替他數錢。

多了陸瑤這個變數,陸皇後也牽扯進來,許殊也猜不透今晚的晚宴到底會發生什麽。

不過作為薛家的當家主母,就是為了安燕王的心,今晚這個宴她也必須去。

許殊笑著安排道:“柳絮,今晚就勞煩你與素雲跟我走一趟了。香雲,你去將崔管家叫來,我有事要安排。”

香雲不多時將崔管家帶了進來。

許殊說了她的安排:“等我去赴宴後,薛府關了門,燈籠照樣亮著,你帶著剩下的仆人趁著元宵夜去咱們先前買的那處宅子躲一躲。”

崔管家頷首,只是有些不舍地看著許殊:“夫人多保重。”

許殊笑了笑:“保重。”

申時三刻,許殊在香雲和素雲的打扮下,穿戴一新,坐著府裏的馬車前往皇宮。

臨下車的時候,許殊將素雲留在了馬車上:“若形勢不對,你們便速速離開皇宮,躲起來。若明日清晨我還未出宮,你將這封信交給外面的車夫。”

今日趕車的馬夫也是暗衛喬裝打扮的。燕王的人手不足,若他今夜真要動手,恐也沒功夫一一料理這些下人。

素雲戀戀不舍地看著許殊:“夫人,就讓奴婢隨夫人一塊兒去吧。”

許殊輕輕拍了拍她的手:“你就別為難柳絮了,她照顧我都來不及,還要操心你。聽話,候在外面。”

素雲沒辦法,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許殊帶著柳絮進宮換上了青帷小轎,進了陰森的皇宮。

這次宮宴的地點很特別,位於皇城的最高樓,飛仙閣。此地大約有三十多米高,是全京城最高的建築,也是夜晚賞景的好地方。

今日元宵節,城裏會舉辦燈會,還會燃放煙花,坐在飛仙閣,居高臨下,既能飲酒作樂,又能賞花賞燈,著實妙哉。

許殊登樓後發現不少人已經來了,她掃了一眼,發現每家每戶來的人不算很多,但都是家裏比較重要的人物,比如在朝中擔任要職的男人,家裏的主母、老太君等等,個別還帶了兒媳婦或女兒。可能是怕驚擾了聖駕,小孩子都沒帶來。

見到許殊,楊夫人和廖夫人都招手喚她。

許殊過去跟他們打了招呼後,便坐在了兩家的中間。因為許殊就一人來赴宴,所以她那處的位置挺空的,廖夫人拍了拍女兒的手:“思思去陪陪你幹娘。”

“好。”廖思思脆生生地應了,跑到許殊跟前,嬌俏地說,“幹娘許久不見,思思還說明日去拜訪你呢,不曾想今日就碰面了。”

許殊捏了捏她嫩生生的小臉蛋:“今日是今日,明日是明日,今日見了也不妨礙你明日來拜訪幹娘啊!”

“對哦,我怎麽想到。”廖思思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端起熱茶,雙手遞給許殊,“幹娘,請喝茶。”

許殊接過,輕抿了一小口:“你個小機靈。”

廖思思笑了笑,正欲說什麽,擡頭就看到陸家人進來了。

陸瑤跟隨著在陸夫人的身後,看到許殊的時候,眼神裏透著憎恨。若非許殊刁難,她又怎麽會熬不下去,跟薛郎分道揚鑣呢!

許殊已經逐漸搞懂了陸瑤的腦回路,反正有錯,總是別人的錯,不會是她的錯。這種人,沒什麽好理的,許殊並不覺得自己過分,陸瑤和薛煦州前世害了三家族人是不爭的事實,他們又都保留了前世的記憶,所以根本不無辜。她只是讓他們去吃點苦,過過普通百姓的生活來恕罪而已,這已經是很輕的處罰了。

她自己吃不了苦,不知悔改,怨不得人。

許殊收回了目光,看也沒看陸瑤一眼,讓陸瑤這憤怒的舉動顯得像個笑話。

薛陸兩家婚姻破裂之事也不是什麽秘密,大家都有所耳聞,見雙方似要鬧起來,皆停了下來,悄悄關註著雙方。

陸夫人看到他們進來,大家都停止了說話,趕緊拽了一下陸瑤,提醒她分清主次,別壞了事。

陸瑤這才按捺著憤怒,跟隨陸夫人去了陸家的位置。

陸家坐下後沒多久,燕王也到了,然後是一些皇族宗親。

最後到的是皇帝皇後。等大家行禮後,昭明帝掃了一圈,問道:“齊王呢?怎麽不見他?”

燕王也很吃驚,齊王在他看來是最大的變數,他朝身邊的人使了使眼色,然後做出一副關心弟弟的好哥哥模樣:“可能是有事耽擱了吧,兒臣這就讓人去找找。”

昭明帝有些不悅,但今日是個好日子,他哼了一聲,沒再提齊王。

宴席開始,男女還是分開坐,不過不知道人少還是其他原因,這次倒是沒用屏風或簾子隔開,只是各坐一邊。

坐下後,昭明帝先說了幾句場面話,什麽“愛卿們辛苦了”等等的,然後又展望了一番未來,群臣捧場,一邊感謝,一邊吹捧,好話不要錢地往外倒,看起來倒是其樂融融的。

皇後這邊也非常平易近人,和和氣氣地跟諸位夫人聊家常,若是看到小姑娘,還會問問婚配情況。搞得就跟一場普通的宴會沒什麽區別。

但許殊不敢放松,神經繃得緊緊的,一直悄悄留意著燕王的一舉一動。

酒過半巡,一切都很平靜,似是她多想了一樣。

但就在這時,齊王帶著冷風沖進了飛仙閣,撲通一聲跪下,激動地說:“父皇,兒臣有重要的情況要向父皇稟告。”

昭明帝有些不悅,這個兒子今天來晚了不說,還一來就觸黴頭,今日過節,有什麽話明天說不行嗎?

顯然,齊王也很了解昭明帝的本性,他雙手呈上一封信:“父皇,兒臣偶然間得知,皇兄勾結軍器監,倒賣軍械,證據確鑿,請父皇過目!”

此言一出,舉世嘩然。

大家紛紛看向被指責的另外一個對象,燕王。

燕王似笑非笑,手裏還拿著酒杯,用玩味的眼神對上每個看向他的人。

許殊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更加確定,燕王今晚會動手,或者說已經開始動手了,因而不懼被齊王拆穿。她目光一轉,悄悄看向陸家,陸夫人一臉詫異,陸瑤很是興奮的樣子,陸皇後臉上閃過一抹懊惱和慌亂,轉瞬即逝。

昭明帝聽到這個消息也極為震驚,立即讓人將信取過來,同時看向燕王:“你怎麽說?”

燕王勾唇一笑:“父皇是信本王,還是信齊王呢?”

昭明帝接過信,三兩下拆開,上面記得很詳細,從六年前,燕王剛成為太子沒多久,他這門買賣就開始了。六年時間,太子共倒賣數萬件鐵器,所獲白銀幾十萬兩。

“逆子,逆子,將他給朕……啊……”昭明帝話說到一半,突然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口吐鮮血。

旁人都嚇傻了,只有陸瑤興奮地喊道:“燕王謀害聖上,意圖弒主,殺害親生父親,人人得而誅之……”

許殊這下確定了,今晚這場鴻門宴是陸皇後設的,意圖就是針對燕王。

只是許殊並不看好他們,一是有陸瑤這個豬隊友拖後腿,二是陸皇後手裏的籌碼太少了,她最大的依仗不過是皇帝的寵愛,其餘並無任何強有力的籌碼。皇帝不管是遭了誰的毒手,這一倒下陸皇後就失去了強有力的支持。

陸皇後是個精明的女人,為何會突然如此著急,冒險行這步棋?

許殊有些疑惑,但這時候她不欲引人註目,輕輕拉了拉廖思思的手,退後,往陰影處坐下,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來人,快請禦醫,將燕王扣押,等聖上醒了再審。”關鍵時刻,陸皇後站了出來,冷靜地說道。

聞聲,燕王輕輕一笑,不等他說什麽,宴上的朝臣接二連三地倒下,一個個捂住腹部,呻吟不止:“這……這是怎麽回事?”

他們驚疑不定地看著燕王、皇後,猜測到底是誰在宮宴裏下的毒手。

很快,不用他們猜,燕王就站了出來:“放心,死不了,只是一些軟筋散而已,過十來個時辰便會恢覆。”

許殊仔細感受了一下,身體內並無異樣。她因為有防備的緣故,喝水吃東西都只是沾沾筷子,做做樣子,並沒有吃多少東西,可其他人是正常飲食,女人們都無恙,看起來挺正常的。

估計不是燕王好心放過她們,而是這藥比較難得,他手裏的藥不多,只能對重點對象下手了。男人們倒下了,剩下的婦孺在他看來不足為懼。

見燕王竟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陸皇後頓時臉色大變,厲聲喝道:“還不快將燕王扣押。來人啊,將這個弒父謀害朝臣的逆子給押下去!”

“皇後,你不必給本王扣帽子。本王怎會對自己的父親下手呢?父皇三日前吐了血,你讓禦醫瞞得緊緊的,本王倒是想問你意欲為何呢!”燕王又丟下一枚重磅炸藥,“至於群臣這藥嘛,不是你默許本王下的嗎?”

大臣們聞言,紛紛看向陸皇後。陸皇後自是不認:“沒有的事,你休得往本宮身上潑臟水。”

燕王大笑:“事到如今,皇後又何須再做掙紮呢!”

陸皇後一下子沒了聲音。看來她早知內情,甚至還配合燕王,就是想借機除了燕王,誰知反而幫了燕王一把,不費吹灰之力就掌握了朝中重臣。

聽到這裏,許殊算是明白陸皇後為何會如此迫切了。

昭明帝身體本來就虛弱,又常年服用各種丹藥,還開始吐血,只怕身體已是強弩之末,說不定什麽時候就去了。而陸皇後還有一個多月才生孩子,萬一在這期間昭明帝就駕崩了呢?那她將再也沒機會。不管是齊王還是燕王上位,都沒她好果子吃,所以明知兇險她仍舊必須動手。

先下手為強,不管怎麽說,有機會先除了燕王齊王,那樣就算昭明帝突然去世,她也不懼。

陸皇後被戳穿也不懼,冷哼道:“你意圖謀反,對群臣下毒是不爭的事實,來人啊,將他拖下去,關進天牢!”

可叫了好幾次都沒人進來。

陸皇後的臉色漸漸變得煞白,齊王也意識到了不對勁兒。他自詡聰明,並不輸燕王,可這次,他明顯落後了一步,局勢很可能會朝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變化。

果然,下一刻,外面傳來了刀劍相搏的聲音。

緊接著啪地一聲,一柄帶血的刀掉在地上,嚇得女眷們抱著頭低泣。

“你策反了護軍統領?”陸皇後不敢置信,護軍統領是守衛皇城的軍隊首領,下面還有四個護軍參將。因為其位置太重要,所以歷來是皇帝親信所擔任。昭明帝雖然糊塗,但腦子還沒壞,護軍統領是對他忠心耿耿的牛正榮,這也是陸皇後的底牌。只要燕王動了手,背上了謀反的罪名,護軍統領就會帶人將他抓了,燕王以後再沒翻身的機會。

本以為萬無一失,誰料牛正榮竟會背叛皇上。

下一瞬,陸皇後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因為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滾了進來,兩只眼睛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的樣子。

燕王大笑:“娘娘,你期盼的牛統領來了!”

嘔!陸皇後聞到血腥味,再也忍不住,吐了起來。

齊王看到這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他發現得太遲了,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斃。

燕王既然挑了這個時候動手,護軍統領又被殺,說明他人手不是很多,皇城的守軍也沒有投靠他。外面傳來的刀劍相搏聲證明了他的猜測,既然守軍還在跟燕王的叛軍相鬥,那他就有機會。

飛仙閣位置特殊,只有一個一兩米寬的樓梯,易守難攻。牛統領救駕心切著了道,但他反其道而行,從上往下殺個出其不意,還是有機會逃出去的。

齊王一躍而起,直接撲向護軍統領倒地的地方,撿起他掉落的武器,沖向樓梯:“殺,燕王謀反,弒君殺父,天理不容!”

燕王看到這個變故,一向胸有成竹的臉驟然變色:“抓,抓住齊王,無論死活,重賞一百兩黃金!”

殿內的侍衛並不多,只有一個趕緊出去傳達燕王的命令。

這樣一來,殿內只剩下了五名侍衛。按人頭算,燕王的人並不多,只是殿內除了他的人,其他男人都中了軟骨散,不足為懼。

可現在應該也是燕王最薄弱的時候,柳絮在背後輕輕碰了一下許殊,目光瞟向燕王。

許殊輕輕搖頭。不說此事的成功率,柳絮若真擒了燕王,平息了這場叛亂,那齊王無恙,皇帝沒死,皇後肚子裏還有一個,薛煦明拿什麽名義造反?

她勞心費神,謀劃這麽久,可不是為了幫皇室除去一個敗類的。

廖思思察覺到許殊動了一下,很是害怕,緊緊攥著許殊的手,小聲哭著說:“幹娘,我害怕,怎麽辦?”

許殊輕輕摸了摸她的頭:“別害怕,沒事的。”

現在就看護衛統領和燕王的人馬什麽時候決出一個勝負了。

想到這點的不止許殊,殿內的人都關註著下方的動靜。

但沒過多久,許殊就看到燕王臉上露出了得色。

許殊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發現城門的地方燈火通明,黑夜中隱隱有一支鐵騎飛來,馬蹄聲隱隱約約,似乎越來越近。

旁人不知道,許殊很清楚,這就是藏在蒙嘉山裏的那支隊伍。城門已被攻破,皇城淪陷是早晚的事。

果不其然,半刻鐘後,刀槍碰撞聲和各種慘叫聲漸漸平息下來。一個穿著鎧甲,身上還沾著血的將領掀開簾子進來,單膝跪地行禮:“末將參見殿下,皇城護軍已全部伏誅投降!”

燕王大喜:“好,重重有賞。城門呢?”

那人又說:“皇城四門已攻陷三門,只餘北門守軍在負隅頑抗。東方先生讓林將軍帶人去支援,天亮之前,必拿下北門。”

聽到這話,陸皇後臉上浮現出絕望之色,她身體一歪,摔在了地上。

“娘娘……娘娘,羊水破了,要生了……燕王殿下,求求你,救救娘娘吧!”錦心嚇壞了。

正抱頭瑟瑟發抖的陸夫人母女驚慌失措地看向陸皇後,不知所措。

其他大臣和家眷不少都露出不忍之色,但都自身難保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註定是失敗者的陸皇後說一句話。可見,陸家平時的張揚有多不得人心。

許殊悠悠地嘆了口氣,也沒說什麽。她跟陸家就算不是死敵,也絕不會是朋友。況且,依燕王的德行,誰出來求情都沒用的。

沒人替陸皇後求情,取悅了燕王,他笑得好不得意:“看看,皇後,你平日自詡會做人,討人歡心,可是瞧瞧,有誰站出來替你說一句話?沒有,連你最疼愛的親侄女都躲得遠遠的,你可真是失敗啊!”

被點名的陸瑤恨不得將自己藏起來。

陸皇後自知難逃一劫,抓住錦心的手,強忍著痛,恨恨地看著燕王:“是本宮當初看走眼,養狼為患,本宮願賭服輸,你給本宮一個痛快吧!”

聽到這話,燕王哈哈哈大笑起來:“本王可不是那等殺父弒母之人,娘娘不是千盼萬盼就想生個兒子嗎?本王祝娘娘得償所願!”

真是好惡毒,殺人不過頭點地。明知陸皇後早產,他既不給陸皇後請禦醫,也不給陸皇後一個痛快,就眼睜睜地看著陸皇後受罪。

見識到他的殘忍手段,飛仙閣內更靜了,只有幾個女眷抱頭低泣聲。

陸皇後也是真能忍,知道燕王不會饒她後,她哪怕痛得滿頭大汗,嘴唇都咬破了,也沒發出丁點聲音。

過了一會兒,穿著青袍的東方先生匆匆上來,目光在廖家、楊家、馮家和薛家梭巡:“殿下,沒抓到人,讓他們給逃了!”

燕王的目光陡然一轉,朝許殊他們這邊看來。

廖思思嚇得往許殊懷裏躲。

陰沈地掃了一圈,燕王冷笑:“倒是本王小瞧了你們。”

東方先生朝許殊的位置多看了一眼,湊到燕王耳朵邊低語:“薛家人去樓空,連個仆人都沒有!其他幾家只有孩子被人提前救走了。”

聞言,燕王銳利地目光瞥向安靜的許殊:“夫人可真是深藏不漏啊!”

許殊知道已經躲不下去了,落落大方地說:“哪裏,不及殿下深謀遠慮。”

現在燕王還要利用她來要挾薛家軍,不敢對她怎麽樣。

果然,燕王也清楚這點,他看著許殊,陰陽怪氣地說:“夫人真是好膽識。”

許殊垂下頭,沒再刺激燕王。她雖不懼燕王的手段,但少吃點苦頭也是好的,沒必要在這時候惹怒他。

見她不說話,燕王冷哼一聲,目光一挪,像蛇一樣陰毒的掃過眾人:“無妨,小孩子和女眷跑了就跑了。這不還有很多嗎?廖指揮使夫婦,定北侯夫婦,馮大人,薛夫人,都還在這裏呢!”

被點名的都是經過事的老人,不會被他這三言兩語就震住,沒有一個人搭腔。

燕王也不著急,這些老東西,留著還有用,暫且放他們一馬。

這一夜,註定是個不眠夜。

到了天麻麻亮的時候,北城門淪陷,京城徹底落到了燕王的手中。而街上本來在賞燈慶祝元宵的百姓也被嚇傻了,全躲了起來,清冷的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血腥味。

薄霧散去,從高樓上能將整座京城納入眼底。街道上,一片混亂,殘破的燈籠、攤子歪歪倒倒,吃食、各種小玩意兒散了一地。本是熱鬧非凡的清晨,可大街上一個人影也看不到,寂靜得像一座死城。

熬了一宿,燕王不但不覺得累,反而精神奕奕。

只是這興奮沒維持多久,旭日東升之際,有將士匆匆來報:“殿下,東西兩營被驚動,其將士已率兵往京城這邊來。”

東西兩大營本來就是京城的衛戍部隊,負責拱衛京城的安全,只是這次亂子從城裏先發生的,所以他們的消息滯後了一些,在京城已被燕王控制之後才姍姍來遲。

燕王早料到這點,起身道:“走,把定北侯夫婦、廖指揮使夫婦、馮大人、薛夫人一塊兒帶到城門上。”

“是,那其他人呢?”侍衛又問。

這麽多人,一直關在飛仙閣也不是個事。尤其是皇帝似乎已經咽氣了,皇後早產,還在生孩子,留下的又多是家眷,時間一場恐怕會出亂子。

燕王輕蔑一笑,點了點名,將幾個重臣和比較重要,可能還有用的家屬讓人提走,關到單獨的地方,至於剩下的人,他掃了一眼,落到抖個不停的陸瑤身上。

陸瑤被他盯上,嚇得不行,哪怕知道他是個心狠手辣的混蛋,可對生的欲望還是戰勝了一切,她撲通一聲跪下,不停地磕頭:“表哥,表哥,你饒了瑤瑤吧……”

許殊別過頭,不想看她這麽丟人。

陸夫人拽了拽女兒,示意她別說了。

陸瑤不聽,她不想死,死太痛了,她還是不住地求饒,寄希望於燕王能夠饒她一命。

燕王嘴角勾起惡趣味的笑:“想活命?可以,殺了她,本王就饒你一命!”

燕王指了指躺在地上痛得臉色慘白,快暈過去的陸皇後。

他這明顯是想惡心陸皇後。

旁邊的侍衛立即遞了一把刀給陸瑤。

陸瑤握住冰冷的大刀,恐懼極了,眼神糾結,哭喪著說:“表哥,瑤瑤不敢,你最疼瑤瑤了,就饒了瑤瑤吧……”

燕王笑得像個惡魔:“你跟她只能活一個!本王數到三,你若不動手,那就你死!一,二……”

陸瑤被他一催,嚇得手一抖,刀差點掉地上,她趕緊抓住,狠了狠心,提著刀一步一步朝陸皇後走去。

燕王看到這一幕,一臉興味。

陸皇後並沒有失去意識,她奮力睜開眼,看著素來疼愛的侄女朝她舉刀,嘴角泛起苦澀的笑,罷了,左右是個死,得個痛快也好。

但預料中的刀子沒有落下。

陸皇後再度睜開眼,看到許殊抓住了陸瑤的手,奪走了她手上的刀,丟到地上,笑著提醒燕王:“殿下不是要押送我們去城門嗎?”

燕王似覺無趣,又可能想著來勢洶洶的東西二營,頓時沒了折騰的興致:“都殺了!”

聞聲,陸瑤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巧不巧坐在刀口上,痛得她放聲大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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