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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八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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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和煦,回廊深處,一位著黑衣的男子手持一柄長劍,微微傾身看著我們,黑馬面具遮住了臉看不清面容,透過細小的縫隙,見他眉心舒展,神態安閑,扶欄憑風,似十分怡然自得的樣子。

我防心大增,卻聽蕭笙冷笑道:“那日一個不慎被你逃脫,今天還敢來,這裏可是簫府只要我一聲令下你插翅也難逃。識相的把你的面具摘下來,興許還能我饒你一命。”

那人仿佛聽到天底下最大的笑話般揚聲大笑,聲音被那面具阻得如雲間嘶吼般空洞聽不出本來音速:“這個時候了,蕭公子還好大的官威,難不成忘了自己剛才所說,還是如戲太深真把自己當成蕭笙了?”

心裏最後的一絲幻想也破滅,果真都被他聽了去。窗外枝葉婆娑落於地上遮出斑駁的陰翳,我上前一步,冷聲道:“還楞著幹什麽,他什麽都知道了,還能讓他活著走出這間房子嗎?”說話間長弦自腕間犀利奔出直襲向他的脖頸,蕭笙也已隨手剝下懸掛在墻上的長劍躍身迎擊。

柔韌的絲弦將空氣劈開數道光眩,配合著長劍,迫得他步步緊退。眼前我們將取他性命,卻聽一個清朗歡快的聲音自門外傳來:“我聽說姐姐來了,可是在這……”話音未落,他已翻身躲過我們來勢兇猛的進攻,轉而將劍刃放到了來人的脖子上。

我和蕭笙同時止步,猝不及防的傅合清眼神呆楞地看了眼我們,盡是疑惑不解。

蒙面人語氣陰鷙,冷聲道:“楊憶瑤,我知道你詭計多端,但現在傅合清在我的手裏,你忍心看著他代你而死嗎?”

那雙眼睛依稀可見瞳孔黝黑,閃動著詭異的光芒。我心中產生了些異樣的感覺,若有所思地問:“我可曾見過你?你究竟是什麽人?”

他握劍的手有些僵直,避而不答:“你孤身一人跟我走,我便解開你心中所有的疑惑。”

“不行!”蕭笙和傅合清同時喊道。

蕭笙上來抓住我的胳膊,清峻從容的面上寒光備至,“你不能跟他去,他一心要置你於死地,豈可羊入虎口。”

一時猶豫,傅合清已喊道:“你們不必管我,快些喊人來將他拿下。”

我和蕭笙面面相覷,誰都沒有這麽做。蒙面人冷然大笑:“喊人?傅公子,你真是太天真了,他們不敢喊人得,不然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豈不就要公之於眾了。”

早已料到,若不能將他一舉誅殺而放之於任何喘息之機,肯定會給他要挾我們的機會。果不其然,現今已經沒有第二個選擇了,就算我可以不顧傅合清的性命,也無法棄身邊的這個人於不顧,他是笙哥的弟弟,是在世上他唯一留於我的念想,笙哥因我而死,我所虧欠他的這一生都無法償還清楚了。倘若這一次無法全身而退,拉著這個人同歸於盡而保全他的弟弟也是再好不過。

生命於我已如僵局,無法面對死去的蕭笙,亦無法面對活著的世民,李家是害死笙哥的兇殺,無論如何我已不可能再繼續認賊作父,認仇為夫。

“好,你放了他,我跟你走。”

蕭笙欲上前阻止,我搖了搖頭:“相信我,事到如今已經沒有什麽可怕得了。”

可聽見蒙面人輕蔑的低笑,轉瞬便松開了傅合清,改將劍放在我的脖子上。鋒利而冷寒的劍刃抵住致命的要害,即便沒有威脅的動作與話語也已讓人凜然生寒。我本能地握住他緊攥成拳的手,神思漸漸趨於平靜。

楊憶瑤,你是楊憶瑤,除了自己沒有人能將你打敗。

涼爽的風遙遙吹拂,微微帶來荷葉蘆荻的清香。天空碧藍澄澈如一方上好的琉璃翠,綿白的雲是輕淺的浮夢,蟬鳴稀疏,合歡花開得如滿樹輕羽一般在風中輕輕顫動。

“你真得不害怕嗎?”他拽著我走出簫府,半是威脅半是靈敏地甩掉了傅合清和蕭笙。我淺笑如蘭:“做人做到我這個地步,還有什麽可怕得,還有什麽可以失去得?”

“是呀”,他譏誚地一笑:“做女人做到你這個地步,還有什麽不能舍得。”

與他離得甚近,甚至能辨明其中輕飄飄的蕭索之意,如秋葉淩亂,帶著泛黃的邊角,仿佛依然濃艷撩人,但卻已失了根。心思微動,卻是久違的靈動清澈。蕭笙曾對我說,那必是你相熟之人,尾隨你至此要取你性命。若是尾隨,那是從離宮開始還是從賭坊開始呢?

若是從離宮,那麽在人煙湧動龍蛇混雜的賭坊是再好不過的下手機會,為何要尾隨我們至靜月庵。

不可能沒有留下蛛絲馬跡得,一定有破綻,一定是被我忽略了什麽。

這其間還發生過什麽事呢,除了身邊的人,我還見過什麽人呢?

韋若!我今天在離宮裏遇見了她,以清傲的性子明知我和李世民琴瑟和鳴情感甚篤,不可能還去見他。那如果不是去見李世民,而是去見我呢。我曾讓韋曦在清露寺裏苦守了我一個夜晚,霜寒露重必讓他身心俱傷,他們兄妹感情那麽好韋若沒有理由不替他打抱不平,可她見到我時為什麽會是那副神情。

焦慮,不安,擔憂……

電光石火間,神思漸至清明起來,卻又重新落了滿腹的疑惑。我抓著他的手,低聲道:“是你嗎?曦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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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人一楞,連握劍的胳膊也僵直了。墨黑晴衫上染了濃烈的陽光,像是破雲而出的一抹晴朗,恍然拂開陰翳。他寒聲笑了笑,伸手摘下臉上的白馬面具,清俊的面容同猙獰的面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倒吸了一口冷氣,脖子上一陣刺疼,已被劍刃劃了道傷口。

“我該高興你還肯叫我曦曦嗎?”

熙熙攘攘雲浮煙過,明明身在其中,卻仿佛看戲,荒誕無比。我忍住疼側了側頭:“你確實有殺我的理由,我害你們全家無辜入獄,又奪了阿若的心上人。”

“僅僅是這些嗎?”他將劍收起,伸手攬住我的脖子,扣向他的懷中,外人看來如戀人般親密的姿勢卻透著凜冽陰寒的殺意。

“是。”我幹脆地回答。

身後陡然沈默,像是陷入了沈思,我倒是希望他能想起來我們的最初本身就是一場交換,或許你來我往早已淩亂不堪,但惟獨情之一字,從來都是兩不相欠。

他道:“你究竟是個什麽樣的女人?說你水性楊花,可偏偏卻能為李世民守身如玉。說你朝三暮四,可偏偏卻對蕭笙一如既往,這樣的情深如許可曾有絲毫落到我的身上?”

我勾了勾唇角:“韋曦,你不要忘了,你我之間本就是一場戲。若是你自己入戲太深而失了準蠅,又豈能將過錯悉數推到與你搭戲的人身上?你若因為我的無義而殺我那我自是無話可說,但倘若是因無情之名,我想你還是再好好想想吧,或許我並不像你想得那麽該死。”

“是嗎?當初你嫁入韋家只是為了和我演戲?聽雨的詭計從未對你說過,還是你記性太差自己卻忘了,你們不是一直都想找合晚嗎?”

我一時竟沒從事情的荒謬中反應過來,手搭在他的拳頭上半天沒動彈,空濛天色下樹葉窸窣搖晃,鶯啼婉轉。“合晚?他喜歡的人是你?”話一問出口我便已自己得到了答案,曾聽傅合清說,七月因為嫉妒韋若的美貌而不能面對自己弗敢曝露於陽光之下的奇癥便離家出走。當時我就覺得奇怪,雖說韋傅兩家相交甚濃,但就韋若和七月而言,她們並無任何交集,七月何苦去嫉妒一個跟自己毫無相關的人。現在卻有了新的解釋,只因她喜歡的人是韋若的兄長,若他們相戀已久而接觸頻繁,七月便時時能見到那個明艷動人若牡丹新綻的韋若,本身便對容貌十分在意忌諱的七月如何能長時間的安之若素。

但若說就此離家出走,這個理由似乎過於牽強。我半轉頭問:“你知道合晚再哪兒嗎?”

他漠然地回道:“還記得你曾經誇過我那座水閣建的好嗎?可知水閣浮於水上需要極深厚的根基。”他的話似乎風馬牛不相及,卻讓我遍體生寒,目光中滿是驚顫,“我將她沈入了湖底,在那上面建了座水閣。她那麽一個不甘寂寞的人,一面和我談情說愛,一面又和合清暧昧不清,若是年年歲歲被困在湖底肯定很孤獨吧。不若這樣,我送你下去陪她。”

我的聲音已有些不穩,故作鎮定道:“原來你早就知道我不是合晚,那麽就該明白我跟她不同,我是秦王的側妃,若你殺了我他一定會替我覆仇。”

此話一出卻好像徹底地激怒了他,勒在我脖子上的力道更甚,幾乎讓我喘不過氣來。“我自然知道,所以這次我和你一起死。反正我早已對世間女子失望,倒不如讓兩個我曾經真心愛過的女人陪著我,共赴黃泉,那樣誰也不會孤獨。”

“你這個瘋子。”猛力地推開他,他一怔轉瞬露出陰寒的兇光又提劍向我撲來,我絕望地擡起胳膊牽引著琴弦想作最後一次困獸之鬥,卻覺空中陡然飄過一抹青綠的光,定睛一看竟是一片樹葉,淩厲地破風襲來如刃如箭地襲向韋曦。

他翻身躲過,這其間我已被人拉到身後。

雨洗清秋,天高氣爽,秋日的天藍的有些不真實,看上去似乎總帶著深透的憂郁。蕭笙雪衣玉立,淡然道:“原來是韋家的大公子,因愛成仇的事情多了,卻沒曾想有人會因為這個而痛下殺手。她不是你能宵想的女人,即便是死了你也只能落得個挫骨揚灰的下場,如你所言皆是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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