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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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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陰沈著臉慢慢靠近,寬大松軟的灰色褻衣在昏暗燭光中獵獵顫抖,我步步後退至墻角,沁涼觸感在手心蔓延,告訴我已無路可退。

慌亂至極我的手不自覺地在空中亂抓,深海火熔珊瑚盆景應聲而落,瓷器跌落至青石地面發出尖銳刺耳的碎裂聲音,空洞沈悶而單調地回蕩在空曠的殿宇內。

我不自覺地想要俯身去撿,餘光看到李世民疾步上前,懸於半空中的胳膊猛然收回,緊貼著墻面慌然後退。

"過來!"

略帶沙啞的聲音仿佛帶著黑夜的蠱惑,讓我的心越發瑟瑟,禁不住連連後退。他仿佛徹底被惹怒了般生硬地將我扯過來,一只手將我的胳膊反箍於身後,另一只胳膊圈過我的脖頸,將我緊緊地鎖於懷中。

"說!你剛才看到了什麽?"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耳畔,一陣□的氣息瞬間襲遍全身,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呃……"他手腕陡然加力,我倒抽一口冷氣,驚叫道:"沒有,我什麽都沒看到。"

他冷笑一聲,宛若主宰生死的神祗一樣俯身湊近我,低聲道:"憶瑤公主,你最好說實話,不然……"

身體被迫一轉,他扭著我的胳膊將我緊壓在案桌上,臉緊貼在冰涼的昆侖石桌面,冷意瞬間竄遍全身。

只聽外面腳步憧憧,也許是追擊璃影的侍衛回來了,他們抓到她了嗎?以璃影的身手,不會那麽輕易被抓到,可是她剛剛被李元吉打傷了,而且與他交手的男子身形敏捷,絕非池中物,萬一……

思索間傳來一陣敲門聲,"二哥,你在裏面嗎?"

我的心倏然漏跳了幾拍,無奈身體被禁錮著,無法回頭。只聽李世民揚聲道:"怎麽了,道玄?"

"武德殿周圍發現刺客,要不要我帶人進去搜查一番。"

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恐懼,不止是因為外面隨時可能進來的守衛,更是因為李世民的手開始剝落我肩胛上的紗衣,湊至耳邊低聲道:"你應該不想讓這麽多人看到你□的樣子吧?"所有的厲聲恐嚇都及不上這一句來的威懾人心,我眼瞼低垂,思索著該怎樣應付他。

蒙夜中沁涼襲來,肩胛陡然一顫,輕薄絲滑的紗衣翩躚滑落到地上。頭頂響起慢悠悠的聲音,"道玄……"

還未等他繼續說下去,我匆忙抓起案桌上的降表扔到地上。

"不用了,我這裏沒事。"

外面有片刻的冷滯,緊接著那人說:"那好吧,二哥你好好休息,我派一隊人在門外把守,有什麽事情就喊他們。"

蠟燭幾乎燃盡了,粘白的蠟液滴出燭臺仿若一條長長淒悱的淚珠幾乎要落到我的臉上,身後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接住了。偌大的殿宇靜謐無聲,針尖落地都清晰可聞,我好像聞到烤焦的味道,回頭見李世民攥緊左手,眉宇微蹙,而右手仍舊如鐵箍般緊緊束縛著我。

由於外衣脫落,他的手毫無阻滯地緊按在我的肌膚上,火燙的氣息繚繞於上,似冰火相觸,讓我忍不住顫抖,突然手一松,我急忙從中掙脫出來。

"蕭禹……"他已經開始翻看那冊降表,若有所思地擡眸看我,目光中沒有一絲表情,"這裏面說得什麽?"

我一陣氣悶,卻又無可奈何,只得將裏面的內容原原本本地背出來。他眉眼間掠過一絲驚詫,隨意坐在案桌上問道:"這麽晚了,到這裏幹什麽?"

我抓過被他扔到地上的紗衣披到身上,假裝低首系著絲帶,飛速地思索理由。他倒不追問,只是目光緊鎖著案桌,問:"你看過《論語》?"

我急忙順著他的話說下去,"《論語》是儒家精髓,上至治世之道,下至敬孝之道,深入淺出囊括古人智慧。諸睿宏巧,莫不延其道。士農工商,皆可營其技。可不是只有某些人才有資格看。"

他伸手想要將書柬拿起來,我心弦一緊,一時想不出該以怎樣名目阻止。卻見他伸出的手頓在半空中,又重重地收了回來,覆又問道:"魯哀公問:"弟子孰為好學?"孔子是如何作答得?"

他好生奇怪,深夜裏說個不停是要考我的學問嗎?我自幼便不喜歡這些文鄒鄒的經史子集,倒是偏愛那些風花雪月的詩詞歌賦,唯獨《論語》,小時候被姑姑逼著背了些時日。

"孔子對曰:'有顏回者好學,不遷怒,不貳過。'"我沈著應答,卻見他以手擎頜,沈思道:"那麽你認為孰輕孰重呢?"

"嗤……"我禁不住笑出聲來,他濃簇的眉宇微挑,倒是茫然地看著我問道:"你笑什麽?"

"若能做到'不貳過',那必是資道尚遠,不為聖人,也是君子。凡常人非所能及。可若說到'不遷怒',那我還從來沒見。"

他站起身來,問道:"沒見過?有這麽難嗎?"

我認真地點點頭,說:"'不貳過'是為人小智,'不遷怒'卻是為君大謀。所為齊家治國平天下,一為民,二為君,你說孰輕孰重?"

他似有所思地點點頭,說:"古來上至堯舜禹湯,下至秦皇漢武,明君聖主無數,依你所說就沒有能做到的嗎?"

"這我不敢說,但卻是極難。難過尋常人萬分。"

他眉宇微挑,倨傲尊秀的臉上隱含著疑慮,問:"這又從何說起?為君者手握大權,德操修養勝過那些升鬥草民無數,又怎會比尋常人不如?"

我微微搖頭,說:"正因為帝王君臨天下,手握生殺大權,才更加危險。喜怒哀樂乃人之本性,尋常人逢之,不過是郁結於胸,抑或是惡念叢生,終究難成事端。但為王為君者,大權在握,若是不能克制,怒氣與龐大的權利相結合,輕者親佞遠賢,重者錯殺忠良乃至塗炭生靈,後果之重足以是社稷覆滅,還不是難事嗎?"

他恍有所悟,黑眸愈加明亮,驚訝道:"沒想到,你還有這種見地。"

我苦笑,說出這些話並非我學識如何淵博抑或是見識如何高遠,不過是親身經歷有所感觸罷了。

大業年間,每每到西巡張掖或是南下江都,從拓建東都到營造龍舟,怎會有不計其數的禦史血濺朝堂。以至後來言路阻塞,舉朝上下一派歌功頌德,再無人說實話。現在想來,這邊是王朝覆滅的前奏吧,只是人在其中不知身後事,那時誰又能想到鼎盛一時,四方來朝的大隋王朝會在短短數十載後分崩離析呢?

李世民似是發現了什麽稀奇事,煞有介事地看著我,眉眼裏的笑意愈加濃郁,讓我覺得別扭。此時的他好像換了個人,見他撫摸著我從耳鬢垂下的發絲,幽幽嘆道:"人說'燕趙多佳人,美者顏如玉',依我看這'燈下看美人'才是別有一番風味。"

這姿勢太過親昵,以至於我自臉頰至耳根紅成一片,側頭想要躲開他的掌心,卻不料他一只手環過我的腰猛然用力將我拉至懷中。

"秦王,請你自重。"我猛烈地掙紮,卻聽他在我耳邊呵氣,"怎麽?是要玩'欲迎還拒'的招數嗎?你深夜冒著違反宮禁的風險跑到這裏,不就是為了見我,難道還有別的事情?"

猛烈掙紮的動作驟然停止,因為我從他輕挑戲謔的聲音中分辨出了隱匿的冷冽殺意。目光所及,那案桌層層疊疊的奏章上,依稀可見河西、涇州的字樣,忽又憶起阿史那翎對我說起的西北戰事,瞬間明白了幾分。

這小小案桌上皆是軍機要務,可以說李唐的命運全系在這張桌子上,難怪他剛才如此緊張。莫不是以為我是來打探軍情得,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心情驀地沈重起來。

上次與他在東宮見面時他好像也是在和李建成商討軍務,兩相結合,常人定會心生疑竇,再加上我這特殊敏感的身份,若他抱著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信條,我恐怕是在劫難逃。

如今之計,唯有說實話,把阿史那翎給我的絹帛交出來,可這樣兜兜轉轉還是到了那個問題上,絹帛上沒有署名,說是我的也可以。他如果鐵了心要較真,肯定是要找阿史那翎對峙。可她一番赤誠真心,被心上人當做犯人一樣的審,又該如何自處。若是傳了出去,在這禮教森嚴的宮廷裏,她又怎麽擡得起頭。

他火熱的唇如蜻蜓點水般觸到我的唇上,我甜蜜一笑道:"今日在東宮若非秦王勇猛,憶瑤恐怕早就葬身馬下,今晚是特來道謝得。"見他眼睛裏滿是懷疑,覆又加了句,"當然,長夜漫漫,嬌妻又不在身邊,若殿下喜歡,我倒是願意做一次良辰美眷,與您共度*。"

說完生澀地踮起腳去吻他的唇,他唇角微勾,漆黑的眼底閃過一絲揶揄,反手按住我的肩膀,反被動為主動,激烈地擁吻。他的唇火熱滾燙,舌尖強有力地撬開貝齒,滑入我的口中,與我舍齒糾纏著。

周圍的空氣逐漸稀薄,意識也漸漸疏離,這種介於醒與睡的感覺竟有些微妙的熟悉感,恍惚間好像有種特別的感覺襲來,說不清道不明。似一縷迷蒙的煙霧,想散散不掉,想抓又抓不住。

門突然開了,我下意識地要掙開,可他卻抱得更緊,好像沒有察覺到一樣。直到那聲微含怒意的"世民"傳來,他才停下放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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