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林嬌在那個路口等到天黑，都始終沒有等來陸琛。

回到家，客廳裏的燈亮著，難得早回家的葛雯麗正焦躁得不停來回走動。

白天還好好的天氣，此時外面下起了暴雨，雨點打在玻璃窗上，乒乒乓乓。

林嬌的衣服淋濕了，家裏的蘇姨看到，立馬就拿了毛巾過來遞給林嬌：“外面這麽大的雨，怎麽沒讓司機去接呢。”

葛雯麗聽到蘇姨講話，這才回神看到林嬌回家了，身上還淋了一身的雨。

葛雯麗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從林嬌手裏接過毛巾，動作輕柔地為林嬌擦打濕的頭發。

聽著外面淅瀝瀝的雨聲，葛雯麗突然說：

“嬌嬌有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

“明天我們娘倆一起去吧。”

第二天一早，還不到淩晨6點，葛雯麗就帶著林嬌趕到班城機場。

在候機室裏，葛雯麗的手機曾不斷有人打電話進來，她一個都沒接，對林嬌的解釋也只是說：“怎麽這麽多廣告推銷的電話，屏蔽都屏蔽不了，真是煩死了。”

林嬌這時候也沒說話。

臨安檢的時候，葛雯麗已經遞交了相關證件過了關卡，林嬌在關卡外。葛雯麗催促她說：“快點啊，一會兒飛機就要起飛了。”

林嬌依然沒說話，但也沒有要與葛雯麗一起去挪威的意思。

林嬌沒有告訴葛雯麗，在昨天晚上，季佪給她打了電話，他告訴她：“陸哥出事了。”

那時候，已是淩晨兩點。季佪說：“我想了很久，但還是決定將這件事情告訴你。工地有人死了，陸哥是法人，其次死者與徐元朗又是郎舅關系。警察懷疑，張國富的死，是陸哥的手筆，所以把他當成嫌疑人抓走了。”

林嬌錯愕。

原來死者叫張國富，是徐元朗的妹夫。警察現在懷疑陸琛蓄意覆仇，草菅人命。

陸琛在蘇黎待了五年，回到班城後，周圍人看他的目光都是異樣，警察也是。

五年前，陸琛有毆打差點致死的案底，這就更加證實了警察的猜想。

工人是否是意外死亡，亦或者他殺，陸琛的嫌疑都是最大的。

“總之，陸哥這次很危險，往嚴重了說，可能真的會坐牢。”

淩晨時分，季佪的話還依稀在林嬌的耳邊回響。

她眼眶泛著淺淺的紅：“媽，你先去吧，我晚幾天再去找你。”林嬌含淚與葛雯麗揮手告別，葛雯麗本想回頭，但當時被負責檢測行李的機場人員攔住了。

那人說：“女士，你這個包裏面有違禁物品，麻煩你配合檢查，打開一下。”

就這樣，林嬌轉身離開了機場。

抵達警局，是早上7點12分，裏面的值班人員告訴她：“這個時候，只有律師可以見他。”

警察沒有從陸琛的口裏問出一個字，將近24小時，陸琛沒有合眼。桌上刺眼的臺燈開著，負責審訊他的警察，焦頭爛額地在外面的房間裏來回踱步。

林嬌在向警局的值班人員打聽陸琛的時候，剛好有一個負責這個案件的警員，恰巧從旁路過。

被拒絕探視後，林嬌轉身離開，警員的目光仍還一直追隨著林嬌的背影。

“周隊，剛剛有一個小姑娘想探視那位大少爺。”

周力軍回頭看了眼審訊室內的陸琛，陸琛正面對著這邊，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誰也不畏怯誰。

周力軍當警察多年，像陸琛這種平靜到可怕的眼神，他只有在那種藏得極深，惡到極致的大Boss身上見過。

“周隊……”警員見他一直不說話，便又喊了一遍。

周力軍回過神：“這種人，憑借著自己家裏有錢，多少小姑娘不知天高地厚地想往前湊。所以會有人前來探視很正常。”

警員便就不說話了。

“對了，我交代你的事情查清楚了沒有？”周力軍回頭問他。

“昨晚，我挨個對工地的工人進行了訪問，你猜怎麽著，有個特統一的回答。張國富在墜樓死亡之前，最後一個見他的人，是這個樓盤的承包商。”

“這是她資料。”

警員將手裏的文件袋遞給周力軍。

陸琛的律師來到警局，警察看到他，連口都還沒來得及開，律師便說了以下兩點：

第一：身為人民公仆，你們辛苦了。

第二：我們走了。

律師的態度很明顯，他就是來帶陸琛離開的。

眼看著嫌疑最大的疑犯就要從眼皮底下被帶走，周力軍當即抓住了律師的肩膀。

雙方之間的氣焰就算不說話，亦也劍拔弩張。

周力軍感覺到律師敵意，他立馬賠了笑臉笑道說：“不好意思，離24小時還差6分鐘。”

律師看了看腕表，沒再說話。

周力軍最後一次進審訊室，終於沒再提與案件相關的話題。他丟出手裏的文件袋，葛雯麗的個人簡歷，與一寸免冠照便在了陸琛的眼底。

“這個人，你一定不陌生吧？”

“……”陸琛擡眼看周力軍。

周力軍彎身在凳子上坐下並點了一根煙，他伸手遞給陸琛一支，陸琛沒接。

“今天早上六點，這女的帶著她19歲的女兒飛了挪威。另外，我讓人順便調查了一下她，工地的工人都說，這個葛總，是張國富墜樓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

“你和她，到底誰是殺人惡魔。”

在氣氛緊繃到臨界點的時候，陸琛的律師猛然將審訊室的門撞開。

“時間到了！”

周力軍回了一下頭，繼而繼續與陸琛對視交談。

他剛才註意到，在他提到葛雯麗帶著19歲的女兒飛了挪威時，陸琛的平靜終於有了一絲裂縫。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周力軍仿佛找到了足以擊潰他的弱點！

律師走過來對陸琛說：“小陸總，可以走了。”

陸琛起身扣好西裝上的第一顆紐扣。他踱步離開審訊室，周力軍的表情管理差點失控。

陸琛聽到背後傳來拳頭砸桌子的聲音，手下從證物扣留處拿來了手機以及一顆糖果。這顆糖果，是昨天早上，他送林嬌去學校，在校門口她給他的。

出了警局，陸琛便打開手機給陸爸爸打了電話。

他本來想的是，如果那個警察說的是真的，葛雯麗在出事後就帶著林嬌一起去了挪威，那麽當務之急，他必須交代家裏的老頭子，讓他不要去為難林家。

“老頭，我長話短說，”在陸爸爸徹底破口大罵之前，陸琛率先奪了話語權道，“這件事情和林家無關，你不要去為難她們。”

陸爸爸有些恨鐵不成鋼：“警察告訴我，說張國富墜樓死亡前，見的最後一個人，就是雯麗。她的嫌疑最大。”

“我知道。”

“你知道你為什麽還……”想說的話最後到了嘴邊，陸爸爸又無奈咽回了肚裏，“你媽媽擔心的一個晚上沒睡，你這到底在幹的什麽事！”

“老頭，對不起。”

陸琛是微微笑著說出這句話的。

從小到大，陸琛哪怕犯了天大的錯，他都從沒向陸爸爸道過歉。這是23年來的第一次。

陸爸爸在電話那頭都懵了。

掛完電話，陸琛在通訊記錄上的多條未接電話裏，看到了林嬌，他猶豫了一下，但很快就將手機設為了關機模式。

律師回到陸家，幫陸琛轉告了一些話給陸爸爸：“小陸總擔心您和夫人誤會，特意讓我轉告您，這件事情，是有人精心在背後策劃。兇手不是林家。”

“他自己人呢？”陸爸爸眼中流露出緊張。

“小陸總……”律師有些畏怯，“小陸總他……為了不牽連到林家，自首了。”

“什麽？！”陸爸爸一拍而起，在回味過來他先前的那句對不起所含的意思後，陸爸爸氣得當場暈倒，律師和家裏的管家見狀，趕緊上前扶住。

陸媽媽從樓上下來。

律師連忙對著其他人喊：“快叫救護車！”

活了四十幾年，葛雯麗第一次經歷這種大事。

林嬌在選擇留在班城的時候，她曾想過，自己的這種做法是不是錯的。

飛機抵達挪威後，她改變了原定的主意，選了一家酒店落腳。

挪威的淩晨兩點，是班城的晚上十點，林嬌帶著所借的書本還給圖書館，管理員正在登記。

“就是她吧，和陸琛在一起那個女的。”

“……”林嬌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下意識回了一下頭。

當時，聚在一起八卦的那幾個學生，毫不避諱地與她的眼睛對視說：“我記得，她以前不是最討厭陸琛了嗎？要不然五年前她也不會報警。”

“哎你們說，陸琛這次出事，是不是也是她舉報的？所以他是真的殺了人嗎？”

那些人越說到最後越離譜。

圖書館原就落針可聞，在這樣安靜的環境裏說話，她們所講的每一個字，旁邊的人都能清楚地聽到。

“你剛剛……說誰是殺人兇手？”

那些人沒想到林嬌會過來，她就站在她們跟前，幹凈的面容稚嫩精致，仿佛一個天生的王室公主。

“裝什麽，我們剛剛說誰，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對於這些人，林嬌也不多說，她打開手機按了播放鍵。

很快，大家就聽到了自己剛剛所渲染的八卦內容，她們說陸琛是殺人犯，說他時間過了五年還死性不改，草菅人命，他這樣的人就活該牢底坐穿。

那些人本來說這些話，也是故意給林嬌聽的，她們以為林嬌軟軟糯糯，一定很好欺負，所以她們想，就算林嬌聽到了這些話，頂多也就只敢自己生氣，不敢站出來與她們對抗反駁。

“你……”

“給我道歉。”

徐圖圖聽說林嬌向學校申請請假的時候，就立馬跑來圖書館找她了。

當時圖書館圍了特別多的人，她努力擠進人群後才看到，有幾個在學校裏經常唯恐天下不亂的學生，正在對著林嬌鞠躬道歉。

宋程在圖書館的二樓，也將這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他忽然想到，昨天下午他問她：“你愛陸琛嗎？”

她微微一怔，回答：“你是第二個問我這句話的人。”

這時候，林嬌才剛知道，為什麽五年前，陸琛會那麽生氣打人的真正原因。

她的心情很覆雜。

記得幾天之前，第一個問她這句話的人，是季佪。

這天——

宋程在圖書館的二樓看到她生氣的模樣，似乎那個困擾自己許久的問題，忽然有了答案。

林嬌向學校請了十天的假。

她後來也曾去過警局，但局裏面的值班人員跟她說，陸琛已經轉移到看守所去了。

從事情發生到現在，才短短幾天的時間，陸家公司名下的所有股票都在持續下跌，甚至包括陸家的CR銀行，也沒能幸免於難。

陸爸爸每天焦頭爛額，生意上的事，再加上兒子的事，讓這位老人已經接連幾天，都沒有好好睡過覺和吃過飯了。

葛雯麗亦也一樣。

她雖然在事情發生之後便立即飛了挪威，但她每天都寢食難安，她經常會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只要一閉眼，她的眼前就會浮現出張國富死前的那一幕。

張國富是個很好的工人，人好心善，做事也很勤勞，大家都很喜歡他。

可是後來有一天，張國富來到正在建設中的樓房頂層找她，說他有件事情需要她幫忙，接著其他的人就都走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那天，張國富原本是想折辱葛雯麗的。

葛雯麗在掙紮時，也就那麽輕輕一推，也沒回頭。

再是後來，等到她從驚恐中反應過來，正要打開手機報警，地面便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那些還沒下工的工人就全圍在了一塊兒，有人打電話告訴她說，張國富剛剛墜樓死了。

她想過，可能是自己的那一推，才導致了張國富的墜樓死亡。

張國富是她推下去才死了的！

在趕往挪威的頭一天晚上，葛雯麗特地去墓地看過林爸爸。她騙林嬌說，是去公司交接工作，但實際卻是去了墓地。

葛雯麗焦慮地將那一天發生的事情，全部都說給了林爸爸聽。她佇立在墓碑前許久許久，最後回應她的，只有風聲靜寂。

葛雯麗也不是沒有猶豫過，她知道這樣做不對，但她太害怕了。所以她逃了。

挪威的晚上九點，是班城的淩晨三點。葛雯麗終於忍受不住煎熬，給林嬌打了電話。

電話裏，葛雯麗將這幾天一直煎熬自己的事情告訴了林嬌。

她說：“兇手不是小琛，而是我。”

第二天，林嬌帶著這個秘密去看守所去探望陸琛。

闊別數日，兩人終於隔著一面玻璃相見。

陸琛身上穿著藍色連體囚服，腳上戴著腳鐐。他們隔著一面玻璃互相拿起電話。

林嬌跟陸琛說了所有真相，他全程都聽得認真，陸琛對葛雯麗所遭遇的那些事情並不吃驚。

昨天下午律師來看他，就已經告訴了他這一切。

“嬌嬌，”陸琛低著聲音溫柔喊她，“你聽好，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看守所裏有吃有喝的，日子比外面過得還要舒服呢。”

陸琛不這樣說還好，聽他這樣一說，林嬌的眼眶瞬間泛了紅。

陸琛還說：“你剛剛說的那些，我都知道。但嬌嬌你記住，你什麽都不要說，更不要告訴任何人，其他的，交給我來解決。”

聽說她沒去挪威，比起喜悅，他更多的是擔憂。

五年前，她看到了自己那樣暴戾不堪的一面，五年後，又再次讓她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

或許，這便是天意。

是老天在告訴他，他陸琛這輩子，就算窮其一生，都無法與她般配。

“嬌嬌，信我！”

探視時間到了，在旁看著他的警員將他手裏的電話奪了過去。陸琛最後回頭看林嬌，恰是在她抹去臉頰的眼淚的時候，她碰到他的目光，本是在哭泣的表情，一秒就又笑了起來。

那之後的每個夜晚，陸琛都輾轉難眠。

和徐元朗的這個游戲，他本來打算再玩久一點，這一次，不扒掉徐元朗一層皮他就不是陸琛。但現在，他只想盡早結束這個游戲。

5.22那天，葛雯麗從挪威回了班城。

為了還陸琛一個清白，她鼓足勇氣聯系了媒體與記者，開了一個大型記者發布會。

現場的日光燈蒼白地照著這一切，葛雯麗穿著樸素的西裝，也剪短了長發。面對發布會不停閃爍的攝像燈光，葛雯麗收攏了五指，面容平靜。

她口吻清晰地訴說了當天在工地上所發生的事，當時是直播，徐元朗也在關押的地方看著電視機裏的這一幕。

他手裏端著一杯白開水，對著電視道：“這女人。”

明明已經逃去了挪威，竟然又灰溜溜地跑回來了，還搞了這麽個記者會。真是舍己為人，連自己的老臉都豁出去不要了。

發布會的內容播出去後，很快就成為了各大平臺的熱搜榜首。

葛雯麗的初衷原是澄清這一切，還陸琛一個清白。但讓人沒想到的是，各大新聞下的評論幾乎都以為，葛雯麗之所以不惜汙蔑自己的名聲，也要為陸琛澄清罪名的原因，是因為，葛雯麗不過是陸家為陸琛找的替罪羊罷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