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瑤其實如今覺得楊家現在,其實就是被老李家當豬養，聯姻李家對於楊家來說，實質上的好處並不多。楊家是出了好幾個王妃，但是正兒八經能做主的事情卻很少,老李家可沒出過什麽情聖,李世民對長孫皇後那般敬重,也沒耽誤了他一個接一個地往後宮塞人。楊貴妃再如何得寵，也因為嫉妒被趕出過宮門。李治能冒天下之不韙將庶母變成自己的妃子皇後，也礙不著他跟武順和賀蘭敏月廝混。宗室也是一樣,出身楊家的王妃橫豎也不能為他們帶來不可取代的好處，如此，他們會按照這個時代的公序良俗讓正妃管家理事,但是,卻是不可能讓她們參與到王府的政治活動之中。至於駙馬什麽的,那就更別提了,唐朝的駙馬真正混得好的沒幾個,像是長孫沖已經算是可以的了，人家那是皇帝的大舅子,新帝的大表哥，那最終也沒落到什麽好處。至於楊家的駙馬,這含金量可比長孫沖差多了。

楊瑤跟著李悅,雖說李悅不是什麽政治敏感性非常強的人,但是他並不介意楊瑤參與到閩王府的各項決策之中,閩王府的那些公文絕大多數楊瑤都是能看的,楊瑤也會關註朝廷每一期的邸報,因此,楊瑤琢磨著,隨著朝臣還有底層的百姓逐漸忘記前朝的存在，那麽，楊家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這年頭人們的家族認同感其實遠大於對於國家的認同感，楊瑤也是一樣，她從小享受著家族帶來的好處，在有條件的情況下，自然希望能夠給家族帶來便利。當然，她嫁給李悅之後，楊家自然也是跟著得了不少好處的，不過，想著楊家再過一些年就要沒落下去，楊瑤心中就是一陣不甘心。

楊瑤知道李悅打算開發海外，她希望楊家也能分一杯羹，或者說，給楊家留一條後路。就像是最近，楊家因為之前做過的那些事情，正在被那些世家在朝堂上群起而攻之，等到李家覺得楊家沒了安撫前朝舊人的作用，那麽等待楊家的還有什麽？李治能流放對他也算是頗有恩情的長孫無忌一家子，說不定以後楊家也要落得這般下場。李治起碼還容許長孫家帶走了能帶走的財物，而楊家可未必能有這樣的優待。

猶豫了一番之後，楊瑤還是問道：“十五郎，楊家能不能派遣旁支族人跟著咱們出海開拓？”

李悅沈吟了片刻，決定醜話還是說在前頭，問道：“楊家想要出海開拓，是準備在海外立國，還是只是打算在海外開拓之中賺上一筆？”

楊瑤搖了搖頭，說道：“並非如此，楊家就是想要分出幾房族人去海外生活，主要是想要給楊家留一條後路，卻並沒有什麽癡心妄想！”

李悅沈吟了一番，說道：“其實楊家若是真的能夠動員個幾十萬人，那麽，就算是在海外開國，也並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南洋有許多大島，許多上頭如今還就是一些沒有開化的土著，但是，那裏環境相對惡劣，沒有足夠的人手，到了那邊也只有被土著襲擾的份，可惜的是，以楊家的情況，別說是動員幾十萬人了，哪怕是幾千個人，只怕朝廷就要有所關註，所以，你們也只能是帶著一部分族人和少量的奴仆佃戶遷移過去，頂多也只能是找個小島做個大地主，等到咱們到那邊正式建制之後，楊家也能多培養一些官員出來，協助咱們統治那裏，至於更多的，我也給不了了！畢竟，我自己這邊都缺人，卻是沒法再幫楊家什麽！”

楊瑤神情一下子變得喜悅起來，她帶著一點感激說道：“這般已經足夠了，十五郎，謝謝你！”

李悅含笑說道：“這也是幫了我大忙呢，我也正愁著無人可用，楊家能有人過去幫忙，我自然是求之不得！”

楊瑤卻知道，事情並非如此，琉球雖說需要大量的人口，但是最需要的其實不是什麽官員，主要還是願意移民過去的普通漢人百姓，他們過去之後，跟當地的土著通婚，從血脈到文化上同化那些土著，好在土著們其實沒有多少自己的文化，因此，只要遷移過去的人口足夠多，最多十幾年時間，同化也就差不多了。那邊的確需要管理者，但是需要的其實不是什麽高級的管理者，普通的小官小吏其實就已經足夠了，楊家貿然遷移過去，其實是會打亂李悅的步調的，這很有可能造成楊家將來再琉球那邊尾大不掉，說不定一個不好，還會喧賓奪主，李悅肯答應下來，那是真的讓步不少。

楊瑤其實是想太多了，到了琉球那邊，就算是一開始的時候，李悅會讓楊家人聚族而居，但是到了後來，李悅肯定是要在琉球那邊打破宗族制度的。像是漢朝那種小家庭制度就很好，宗族這種存在，就該拆分掉，這只會造成宗法大於國法，無疑是對大政府的統治不利。所以，楊家過去之後，李悅就會通過授官之類的手段，將他們打散到各個島嶼上，然後盡可能通過各種手段，讓他們幹脆就留在當地，最好的辦法其實就是按戶授田，然後再試試階梯式田稅，哪怕是為了多得幾畝地，那些人家也會積極分家，而不是硬是一大家子抱團，而分了家之後，再想讓他們如同之前一般團結，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畢竟，大家都得為了自己的小家庭著想。然後再鼓勵工商業發展，減少農業在國民經濟中的比重，如此一來，楊家將來也翻不出什麽風浪來。

而在琉球那邊，李悅就打算實施新法，起碼要給那邊的百姓實施最基本的掃盲教育，對於少年兒童實施一定年限的義務教育，不能九年義務教育，一開始的時候，三年還是要的，起碼最基礎的讀寫計算能力還是要有的，然後其中那些優秀的人就可以繼續深造，在具備了一定的行政能力之後，他們就可以擔任基層的官員了。

話是這麽說，在李悅沒有足夠力量的情況下，還是不會歡迎那些本身就能動員大量人力物力的世家大族移民的，他們真要是跑過去，以他們的組織能力，當地人到底是聽李悅的，還是聽他們的，那可就不好說了！

楊瑤在李悅這邊得了準話之後，便回去跟楊家人商議此事了。之前在李悅沒有答應之前，楊瑤可是半點也沒有透露這個消息，畢竟，真要是這消息洩露出去，說不定就會直接叫別人截胡了。大唐那些宗室，很多都是那種武德充沛，很希望出去闖蕩一下的，他們可不樂意像是如今一樣，稍微動靜大一點，就要被彈劾，就算是不削爵位，也要削去食邑，改換封地，各種折騰。而在外面做土皇帝就不一樣了，幹什麽事起碼長安管不著。

楊瑤畢竟如今是閩王妃，又已經有了一雙兒女，做事自然需要為兒女考慮，海外不僅是自家的基業，也是為了將來的兒女考慮，楊瑤聽李悅說過，海外廣袤無比，無主的地方多得是，而琉球就是一個很好的跳板，不管是往東還是南下都非常方便，等到航海技術再發達一些，他們就可以航行到更遠的地方，據李悅說過了倭國再往東，還是山海經中所說的扶桑，那裏是東海浴日的地方，據說當年殷商破滅，就有一支殷商遺民從極北一處比較狹窄的海峽渡海東去，在那裏繁衍生息。據李悅說，那裏算得上是一處天選之國，物產豐富，各種高產的作物，還有非常豐富的獵物，讓那些殷商遺民過上了非常富饒的生活。楊瑤每每一想，都覺得目眩神馳，若是以後自己的子孫可以在扶桑之地稱王，那該多好！

在這樣的情況下，給楊家留一條後路可以，或者很多年之後，楊家也能自家出海，尋找一處無主的土地，重建大隋，但是，在這之前，楊瑤還是不願意讓楊家奪了自家的好處的！

因此，楊瑤死死守住了這個秘密，就算是這次去楊家商議，也只是說了夷州島，而沒有說整個琉球群島。

“阿耶，夷州島算起來跟瓊州島差不多大，比起尋常的州郡還要大上不少，但是那邊可比瓊州富饒多了，要不是距離閩越還有一段距離，只怕當年就跟瓊州一樣，被劃入閩越的範圍了！”楊瑤說道，“楊家這麽多年來開枝散葉，各房族人數量也很是不少，正好可以遷移一些去夷州，回頭就算是皇家對咱們楊家不滿，咱們也還有個去處！”

“夷州也太偏僻了一些，只怕族人未必願意！”楊安之有些躊躇起來。

楊瑤輕哼了一聲：“前些年的時候，朝中大臣問罪，往往是流放嶺南，如今呢？便是嶺南都是好去處了！女兒聽說，安東那邊，已經有人嘗試著繼續北上，北邊似乎是一大片冰原，只怕再過幾年，流放罪犯就直接流放到冰原上了！”

杜氏聽到楊瑤這般說，連忙說道：“阿瑤你胡說什麽呢！什麽流放不流放的，咱們家怎麽會落得這樣的地步！”

楊瑤一臉不以為然：“阿母，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楊家這些年雖說沒有真正抓到什麽實權，但是也已經夠顯眼了。雖說楊家原本就是皇親國戚，但是，皇親國戚多得是，像是竇家，獨孤家都是，但是那兩家可沒咱們家這樣風光，這些年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他們就算也是咱們家的老親，但是也難免要眼紅，若是咱們家有個什麽萬一，他們也只會落井下石的，誰知道到時候會是什麽光景！”

楊安之聽了，默默思索了片刻，嘆息一聲：“你說得也有道理，只是茲事體大，為父也無法做主，還得跟族長族老們商議一番才行！”

楊瑤站起身來，說道：“將此事說與阿耶知曉，女兒已經是冒了風險的，此事若是叫其他人知道了，只怕這事就黃了！所以，即便族中不能早作決斷，也不要外洩，要不然，女兒真是無地自容了！”

楊安之連忙說道：“阿瑤盡管放心，阿耶跟你阿母心中都有數，定不會壞了閩王的大事！”

楊瑤也覺得在這種大事上，楊安之應該不會出什麽紕漏，要是楊家真的跟篩子一樣，回頭也別說什麽留後路了，還不如賭一下老李家的器量和良心呢！

杜氏也在一邊說道：“沒錯，你能將這事告訴咱們，已經是給楊家的大人情了，要是事情從楊家這邊洩露，楊家還能在這個圈子裏頭立足嗎？”

楊瑤點了點頭，說道：“即使如此，那女兒先回去了，若是族裏有了決定，再去閩王府找女兒吧！”

楊安之和杜氏都是連連點頭，杜氏又是叮囑道：“閩王是個難得的良人，這次的事情也便罷了，以後這些事情，阿瑤你就別跟閩王說了，別叫閩王覺得你嫁過去還一心向著娘家！瞧瞧這滿朝文武，就算是當年被傳是懼內的房公，也是有侍妾伺候的，閩王身邊卻一直幹幹凈凈的，難得對你一心一意，這些年來，咱們家也跟著沾了不少光，再得隴望蜀，那就是貪得無厭了！而且，咱們做父母的能體諒你，其他人未必能體諒，族裏頭這麽多年下來，也不是真的都一心一意的。何況這種需要背井離鄉的事情，你將夷州說得再好，那也是孤懸海外，到時候，誰過去，誰留下都是個問題！族人不會覺得你是為了娘家著想，卻是會生出一些旁的想法來，到時候，又是平白生出許多是非來。”

楊瑤聽到杜氏這般言語，頓時也有些沈默，她嘆了口氣，說道：“阿母，是我想得太少了！”

楊安之在一邊點了點頭，然後說道：“過些日子也就過年了，這事為父暫時先瞞著，等到年後你們回閩越了，再找個機會跟族人說！就算是族人這邊同意了，那也不是一年半載能做成的，閩王那邊，最好先商議出一個合適的說辭來，免得叫其他人知道了！”

楊瑤也是點頭稱是：“女兒明白，阿耶放心便是！”

楊瑤將事情跟父母說明白之後，便準備返回王府，結果回王府的路上，居然遇上了準備去拜訪李悅的李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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