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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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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已步入尾聲。窗外蔚藍的天空,似乎多了幾分澄澈高遠的秋意。灑進客廳的陽光,也顯得格外清透幹凈。

簡瑤就坐在陽光裏,無事可做。

對面的薄靳言則顯得很安然。他拿著本書,已經靜靜的看了很久。簡瑤毫不懷疑他可以一個人看到天荒地老……除了查案時東奔西走,他完全就是個超級宅男。

無聊片刻,簡瑤把包拿過來,打算再看看筆記本,溫習昨晚薄靳言的“授課”。剛把本子抽出來,卻看到書頁裏夾著粉紅色紙片一角。

是她昨天放到包裏的電影票。

她微微有些喟嘆。

之前哪裏料到,薄靳言4小時就能把案子破了?要是她腳沒受傷,還真能趕去看電影。

她也沒太在意,把電影票放回包裏,開始專註的看筆記。

剛看了幾頁,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

擡頭一看,薄靳言長腿交疊坐在沙發裏,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怎麽了?”她問。

他卻忽的一笑,神色淡然的放下書,起身走進臥室,關上了房門。

簡瑤被他弄得有點迷蒙。

剛才,他露出的是典型的“薄靳言式”笑容:倨傲、清高、淡漠。

微揚的薄唇,好像在說:“一切果然如我所料”;又好像在說:“女人,我對你了如指掌”。

那他到底是在笑什麽?

莫非……又自以為是,有了什麽新的、但是很幼稚的結論?

這時臥室的門卻又打開了。

薄靳言雙手插褲兜裏,姿態閑適的步出。

簡瑤一楞。

他換上了西裝,還打了領帶。襯衣潔白、皮鞋埕亮,頭發明顯也稍作打理,一絲不亂。整個人顯得格外高挑筆挺、清俊逼人。

簡瑤:“你要出去?”

薄靳言看她一眼:“No,我換這身衣服是要去睡覺。”

簡瑤:“……”

他講話永遠這樣氣人。

她索性低下頭繼續看書,不理他。管他去哪裏,反正她也去不了。

誰知這時,他卻走到她身旁,低沈的嗓音悠悠在她頭頂響起:“打算讓我等多久,簡瑤小姐?”

簡瑤一擡頭,便見他朝自己伸出一只修長白皙的大手。黑色衣袖上,琥珀色袖扣盈盈流光。

“電影就要開場了。”

……

周末的影院,人潮洶湧,喧囂嘈雜。

薄靳言當然對這種環境不滿意。一踏進去,眉頭就輕蹙起來。

不過,當他看到身旁的簡瑤,臉上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

俊眉稍稍舒展:既然她喜歡,他倒也不是不能忍耐。

經過零食售賣櫃臺時,薄靳言掃了一眼。那裏通道狹窄,排隊的多是年輕男士。他們買的,則是爆米花、碳酸飲料、話梅等等……顯然是女人愛吃的亂七八糟的食物。

真是無聊。

剛要扶著簡瑤進入檢票口,她卻輕輕推了他一下:“去買桶爆米花。”

薄靳言唇角微勾……果然啊,女人。

剛要開口拒絕,並且批評她糟糕的品味,一低頭,卻對上她波光湛湛的雙眸,嵌在嫩白的臉蛋上,好像兩顆清澈烏黑的寶石。

“去啊。”她又搖了一下他的胳膊,嗓音軟軟的。

薄靳言靜默片刻,掏出錢包,淡淡的問:“就要爆米花?”

“嗯……那再買兩瓶飲料,我要綠茶。”

……

所謂情侶包廂,就是在一個足以容納五六十人的小廳裏,放上三十餘張粉紅色的雙人沙發。薄靳言和簡瑤的座位,就在正當中。

站在包廂門口,薄靳言的臉色頓時不太好……幾乎從未去過電影院的他,以為情侶票會是兩人獨立包廂,只有他和簡瑤。哪裏想到周圍還有這麽多閑雜人等?

可簡瑤還挺高興,擡頭對他說:“你定的位置很好啊!”

薄靳言瞥她一眼,唇畔倒是浮現絲笑意:“那是自然。”

剛一落座,電影就開場了。

燈光暗下來,屏幕上浮現躍動的光影。簡瑤坐在沙發裏,視野裏除了電影屏幕,就是一對對情侶或抱或靠在一起的身影。

沙發並不寬,坐了兩個人,就沒有太多富餘的地方。薄靳言就靜靜坐在她身旁,挺拔而清雋。他們當然不會像其他人那樣親昵,薄靳言只是把一只胳膊,搭在她身後的沙發椅背上。

但簡瑤感覺已經很好了,這麽安靜溫柔的空間,他陪著她。

“謝謝你。”她看著前方,輕聲說。也許是謝他忍受著無聊陪她看電影;或是昨晚的體貼照顧;抑或是他看似傲慢,實則耐心的一點點帶著她,跟他並肩走上同一條路。

“嗯?”幽暗的光線裏,傳來他低沈模糊的回應。

簡瑤微笑不語。

然而,浪漫溫馨的事到了薄靳言這裏,果然是持續不了太久的。

電影開場10分鐘後,由於始終沒有進入劇情,而是停留於男女主角纏纏綿綿的相處,他終於失去了耐性。

他拿出手機,往沙發裏一靠:“外星人入侵了再叫我。”

簡瑤:“……好。”

薄靳言瀏覽了一會兒新聞,又查閱了電子郵件。正要google一份相關資料,忽聽周圍觀眾一陣笑聲。

他擡眸望去,約莫是電影裏男主角講了句什麽調皮話,惹得女主角乃至觀眾們失笑。再看向簡瑤,雙手抱著爆米花,緊挨他而坐,眸光清澈的盯著屏幕,唇畔笑意吟吟。

她倒是很快樂。

薄靳言微微一笑,低頭看著手機,繼續google資料。

摁下“搜索確認”鍵後,看到出來的一排結果,卻是一怔。

他擡眸又看了她一眼。

原本是要搜索一份刑事資料。剛剛眼睛看著她,手指就把關鍵詞打成了“簡瑤”。

他居然走神了。

這是從未有過的事。

……

簡瑤又看了一會兒電影,終於見到一艘艘太空堡壘,出現在屏幕上。

她伸手推推身旁薄靳言的胸膛:“可以看了。”

“嗯。”他輕哼了一聲,卻沒擡頭,還盯著手機,嘴角似乎噙著一絲笑意。

簡瑤下意識瞄一眼他的手機,雖然畫面看得不清楚,但怎麽好像有點眼熟?

“你在看什麽?”

薄靳言不躲不閃,任由她探身過來,一起看。

“這是……”簡瑤頓時微赧。

薄靳言唇畔笑意加深。

手機裏,正是他搜索到的一張簡瑤幼年的照片。大概是參加某次公開的兒童歌舞比賽,所以照片被保留下來,旁邊還標有姓名。

小小的人兒,穿著白色天鵝裙,奮力舒展著四肢,看起來稚嫩又可愛。只不過……臉上了妝,眼睛畫成烏黑烏黑兩團,兩頰還有紅通通的胭脂,完全看不清五官。

簡瑤把手機從他手裏拿過來,看著笑道:“那時剛上小學呢,老師化妝都這樣。”

薄靳言:“嗯,很妖嬈。”

簡瑤失笑:“什麽呀!”

兩人說話時,簡瑤因為傾身過來看照片,整個人幾乎都在他懷裏。她低頭看著照片,卻沒意識到一頭順滑的黑發,都傾瀉在薄靳言胸口的白襯衣上。而他只要一低頭,臉頰就觸上了那柔軟的發絲。

周圍光線黯淡,唯有一縷溫軟的清香,從懷中,縈繞到薄靳言鼻翼。

那是簡瑤的氣息。

他靜默片刻,低下頭,在她長發上輕輕嗅了嗅。

簡瑤原本只是好玩的看著照片,忽的聯想到此刻的事實,心念微動……

薄靳言在搜索她的資料。

當然,他很可能只是無聊才這麽做。不過她還是轉頭看著他:“你幹嘛搜索我的資料?”

她怔住了。

她擡頭的剎那,薄靳言恰好低頭,去聞她的頭發(當然這一點,簡瑤是不知道的)。兩人身體本就挨得極近,同時這麽一動,恰好臉頰擦著臉頰,四目相對。

男人的呼吸離得很近。屬於他的清冷氣息,仿佛瞬間籠罩住她的全身。而那雙近在咫尺的黑眸,正定定的望著她。

簡瑤忽然就想起兩人上次擦槍走火的“初吻”,心跳陡然加快。而身體,仿佛也僵在原地,僵在他懷裏,僵在離他不到一寸的距離,不能再動,不知該進,還是該退。

……

薄靳言同樣也“定”住了。

他眼前的一幕,又是怎樣的呢?

簡瑤在他懷裏,仰臉看著他。兩人隔得這麽近,呼吸仿佛都纏繞在一起。

前方屏幕的流光,映在她的側臉上,令他能夠模糊看到,她澄澈如水的眼睛,她嬌俏可愛的鼻子,她唇上淺淺的朱色。那裏仿佛也染著水光,她的呼吸,就一點點從兩瓣朱唇噴出來,噴在他的臉上,帶著他剛剛聞到的,那種柔軟的、令人心癢的幽香……

薄靳言只覺得身體深處,像是有一股灼燙的氣流,無聲湧動著。而他的腦海裏,卻仿佛有一道白光,瞬間照亮所有。

他想起簡瑤的手指撫過自己的皮膚時,那輕微的、卻又異常刺激清晰的感覺;想起每每看到她出現在自己視野裏時,心頭那淡淡的愉悅感;想起那天她穿那條嫩黃的裙子時,他看著她每一寸光裸的皮膚,體內的荷爾蒙就像此刻一樣,四處胡亂流竄;

他也想起昨晚看她跌下樓梯那一瞬間,胸膛中的心臟,猛烈收縮的感覺……

剎那間,思緒已是電光火石,豁然開朗。

他微垂眼眸,看著眼前這個女人。

他在幽暗的光線裏,無聲輕抿了一下唇,臉慢慢朝她覆過去……

“嗡嗡嗡……”急促的震動,突然從她身上傳來。

薄靳言微怔,簡瑤已經突然往後一移,低頭伸手去摸口袋裏的手機。

沈寂就這麽被打破,暧昧熾烈的氣氛,瞬間消失於無形。

薄靳言坐在原地,不發一言的盯著她。

簡瑤的心跳完全快得不行了。剛剛那一瞬那麽短暫,對她卻像隔了一個世紀那麽長。她甚至不知道,剛剛的氣氛,究竟只是她的錯覺、薄靳言依舊全無感覺?還是他也感受到了彼此之間那種……暗湧?

所以電話一響,她幾乎條件反射就退後了。

既松了口氣,又有點失落。但更多的,依舊是紊亂的呼吸和心跳。

她故作鎮定,壓低聲音,接起手機:“你好?”

李熏然熟悉的嗓音,透過電話傳來:“我到B市了。”

簡瑤微楞,隨即笑了:“你等一下。”轉頭對薄靳言說:“我出去接個電話。”

影廳裏光線暗下來,薄靳言的臉也隱在其中,看不清晰。

“嗯。”他低應了一聲。

……

簡瑤的腳還沒完全好,慢慢的走出了影廳,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裏,陡然就松了口氣。

電話那頭的李熏然敏銳察覺了:“怎麽了?”

“沒事。”她笑著答,“你剛說到B市了?”

李熏然低聲笑了:“嗯,剛下飛機。”

自從上次簡瑤給李熏然打電話,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聯系到他。後來她問了媽媽,才知道李熏然最近在辦大案,斷了對外聯絡。

直到大半個月後,李熏然才給她來了電話,也沒說什麽,似乎很忙,也很疲憊。那時簡瑤正好剛跟薄靳言到市警局掛職,開始忙文案工作,也就沒多聯系。

沒想到他今天突然駕到了。

“就呆幾天,來參加公安部一個培訓。”他悠悠閑閑的說,“明天周日,我全天都是空的,把你的時間都空出來。”

簡瑤笑:“太霸道了吧?”

“你剛知道我霸道?”他說,“我借了朋友的車,明天早上來接你。”

“好。”

兩人又聊了一陣近況,聽到簡瑤開始正式查案,李熏然把她一陣誇:“不愧是我帶出來的人。”

掛了電話,都過去快半個小時了。

簡瑤嘴角還噙著笑,剛一轉身,卻見一道熟悉的挺秀身影,站在離自己不遠的走廊上。

是薄靳言。他不知何時出來了,正抄著手,神色疏淡的望著窗外的夜色。

簡瑤神色自若的走過去:“不好意思啊,李熏然的電話,很久沒聯系了,就多聊了一會兒。”

薄靳言陪她看電影,她卻在外面煲電話粥,當然有點不禮貌。

他卻眸色幽黑的掃她一眼:“沒關系,我只被晾了半個小時。”

簡瑤又好氣又好笑:“對不起啦,進去吧。”

薄靳言微微一勾唇,將她的手一扶:“不看了,回去。”

簡瑤疑惑:“為什麽不看完?地球不是已經淪陷了嗎?”他願意看的戰爭激烈情節,已經到了。

薄靳言淡淡的答:“因為我在想一件極其重要的事。”

簡瑤怔住。

看他如此沈肅淡漠的表情,思索的眼神,莫非又跟“他”有關?

她輕聲問:“什麽事啊?需要我做什麽?”

薄靳言忽然腳步一頓,站定,眸色清亮的盯著她。渾身上下,又有了平時那種清傲逼人的氣質。

“我很快會讓你知道。”

……

回到公寓樓下時,簡瑤提出回自己家睡。她想著,李熏然一大早會過來,住在薄靳言家當然不太好。

她的腳傷好了大半,薄靳言也沒再堅持。

簡瑤還問他,明天要不要陪李熏然一起逛B市?

薄靳言似乎還在想他那件“極其重要”的事,有點不耐煩的答:“我為什麽要陪他逛B市?”

簡瑤早料到這結果,也就不再提了。

夜色更深的時候,簡瑤躺在床上,想到今晚的經過,心跳不穩之餘,也只是暗嘆了口氣。

她覺得,薄靳言多半是毫無感覺的。當時那一瞬間的定格,說不定他只是在疑惑……因為不知道她要幹什麽?

上次都親到唇了,他還悠哉的說:我不會告訴你以後的男朋友。

現在還能指望他有什麽感覺?

算了不想了,現在這樣也挺開心的。

只是……

她從抽屜裏拿出他那張躺在血泊裏的照片,盯著他蒼白而安靜的側臉,心頭陣陣柔軟。

薄靳言,我什麽時候,才能走到你心裏去?

……

這晚,薄靳言雖然很少見的有了心事,但這是一件令他愉悅的心事,所以躺床上沒多久,他就安然的入睡了。

然後就做了夢。一連串的夢。

首先夢到的,是年幼時,母親抱著他,坐在江邊釣魚。母親的臉已經不清晰了,只記得她輪廓柔潤,聲音溫柔。

然後,一恍就到了他回國之後。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簡瑤真人。

她拿著根魚竿,坐在江水邊,身姿苗條,面容清秀又溫柔。

他愛吃魚,但絕無耐心釣魚。以往每次母親釣魚時,他就跑了,漫山遍野四處的走。回來的時候,母親的魚簍已經滿了。

現在沒有母親,也是一樣……他把魚竿插在水邊,人就走了。

可這次,她卻拿起了他的魚竿,一條又一條,悠悠閑閑為他釣起,塞滿他的魚簍裏。

……

然後,就到了剛剛發生的今晚。

他和簡瑤又回到了電影院裏。不過在夢境裏,屏幕上只有太空堡壘的廝殺,沒有無聊的感情戲。

而她就靠在他懷裏,仰著臉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把她的手機從褲兜裏拿出來,丟到遠遠的。然後他低頭,吻住了她。

她的唇一如想象中柔軟,絲絲點點清香的氣息,纏綿在他的唇齒前。而他雙手捧著她的臉,一直輕輕的吻著、吻著,不斷的吻著……

……

渾沌的夢境,瞬間消失在腦海裏。

薄靳言倏的睜開眼,醒了。

他打開床頭燈,坐了起來。第一眼看到的,是對面鏡中的男人,唇畔還殘餘著夢境中的笑意。

他起身下床,給自己倒了杯水,唇畔笑意卻更深。

剛剛的夢幾近真實,只除了最後一吻,今天被打斷了。

弗洛伊德說過,人的大腦對於夢,是有加工抽象功能的。所以,夢一般都會跟現實不同,甚至相差甚遠。

但如果夢境跟真實生活十分貼近,那只有兩個可能:

一、最近精神和身體都太疲憊,導致大腦對夢的加工功能退化了。

薄靳言微微一笑……這對他根本不可能,最近案子太簡單,他的精力非常過剩。

那麽只有第二種可能了……

他內心深處壓抑過久的某種強烈欲望,完全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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