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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示一定要請大餐感謝她的付出。簡瑤說請客不用了,懂得欣賞她的眼光才是最重要的。

她說這話時,薄靳言就坐在身旁。等她掛了電話,他說:“我欣賞你的眼光,鄙視你的效率,這不矛盾。”

——

這個下午,兩人幾乎跑遍了全城。不過基本是開車到一個地點,簡瑤下車去買,薄靳言坐在車裏看書或者拿筆記本上網。

簡瑤問:“你要是不自己親自挑選,為什麽今天要來?”

薄靳言答:“你認為我想來?傅子遇今天一整天的會。”

簡瑤於是頓悟——他是迫不得已來當司機的。

但這個過程,簡瑤也發覺,薄靳言這人對金錢毫不在意,直接丟了張卡給她,讓她去買。她把小票給他,他正在看書,頭也不擡語氣溫和的答:“給我這個幹什麽?集齊十張獎勵一條魚嗎?”

簡瑤只好把所有小票都收起來,回頭再給傅子遇。她也發現,薄靳言並不像她以前想象的那麽挑剔——他的挑剔是有針對性的,只針對他在意的事,像案件、屍體、魚等等。其他方面,雖然他有傲慢挑剔的天性,但根本不會花精力關註。譬如她挑選靠枕或者其他東西的時候,打電話給他,問要什麽顏色款式。他都是一個答案:跟你一樣,別再問我。

——

這天最後一站,是到一家商場購買床墊。這次薄靳言跟來了——因為睡覺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事。

燈光明亮,地板光潔,整個家居用品區布置得溫馨優雅。導購員把兩人引到簡瑤要的床墊前,微笑介紹:“這款床墊賣得很好,小姐好識貨。可以躺上去試試?”

簡瑤依言躺了上去,薄靳言身姿挺拔的站在床邊,導購員還在殷勤的跟他介紹:“……床墊非常結實,沒有異味,怎麽用都不會壞……”

薄靳言:“滾來滾去也不會壞?”

床上的簡瑤立刻看他一眼,導購員則露出狹促的笑容,很肯定的答:“先生放心,滾來滾去也不會壞。”

導購員走開了,薄靳言走到床邊,看一眼簡瑤,也躺了下來。

感覺到身旁床鋪微微一沈,簡瑤轉頭望著他:“難道你會在床上滾來滾去?”

薄靳言非常淡漠的看她一眼:“當然不會,只有‘沈默’會在我的床上翻滾。但如果這個要求都達不到,還能算好床墊嗎?”

走了一天,簡瑤也累了,躺在床上不動。身旁的薄靳言不知道在想什麽,也一動不動。

休息了一會兒,她正要起身,忽的感覺床面一震,薄靳言已經一只手撐在她腦袋邊,坐了起來,低頭看著她。

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只令簡瑤感覺心臟猛的漏跳了一拍。

他並沒有完全起身,上身是斜傾著的,就在她身體上方。柔白的光線沿著他的短發臉頰傾落,越發顯得他眉眼清秀漂亮。那雙漆黑的眼睛裏,有淡淡的璀璨的笑意,挺拔筆直的鼻梁下,薄唇輕啟:“簡瑤……搬下來跟我一起住吧。”

簡瑤,搬下來跟我一起住吧。

低沈磁性的嗓音,如同沈厚的水流淌過耳際。簡瑤從沒跟男人以這種姿勢、隔得這麽近。她身上每一顆細胞,仿佛都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而後微微的收縮著。

她腦子裏忽然冒出個念頭——似乎一直以來,她都沒像此刻,這麽近這麽仔細的看過他的容顏。

英俊的、傲慢的、卻又清澈的容顏。

見她沈默,薄靳言繼續說:“顯而易見,我們住在一起,效率更高。我不感興趣的事,正好是你喜歡且擅長的。而我的工作效率能夠更高……”

“咳……先生小姐,這張床墊你們還滿意嗎?”旁邊插~進來導購員的聲音,帶著隱隱的笑意,大概是看不下去他們暧昧的姿態了。

薄靳言頭也不回對導購說:“請你暫時不要講話。”繼續盯著簡瑤:“間接的說,你也產生了更大的價值……”

簡瑤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這個原因,一把推開他,下了床:“抱歉,我沒興趣。”

簡瑤快步跟導購去結了帳,約好送床墊上門的時間,扭頭一看,薄靳言就站在幾步遠處,目光若有所思的看著她。

他有什麽好深思的?

“走吧。”簡瑤快步走進電梯,臉還有點餘熱未退。

此刻的臉紅真是毫無意義。

薄靳言邁著長腿跟進來,站在她身旁。

“為什麽沒興趣?”他低頭看著她。

簡瑤還沒答,電梯門在下一層打開。這一層是餐飲區,一堆人湧了進來。空間瞬間變得狹窄。進來的都是年輕人,見電梯不報警,就繼續往裏擠。薄靳言眉頭微蹙,往後退了一步,貼著墻壁站立,簡瑤被人往這邊擠了一點,又擠了一點。最後還上來個孕婦,大家都往後一退,簡瑤被人潮一送,幾乎全身都貼到了薄靳言身上。

觀光電梯一層層下滑,窗外燈光如流水掠過。簡瑤能感覺到他的雙臂就垂落在她身旁,手背偶爾傳來微微的摩擦感,不知是他的長褲,還是他的手。而她的臉離他胸口的襯衣很近,能聞到淡淡的清冷的氣息。

簡瑤想往後退,無奈一點空間都無,只能整個人都站在他高大的身影下。

而薄靳言低頭看著她:“你還沒回答——為什麽沒興趣跟我一起住?”

簡瑤微微一僵,也不知是不是她心理作用,只覺得電梯裏忽然一靜。他的聲音低沈清晰,毫無疑問塞在電梯裏的十多個人,都聽到了。

他能不能不要這麽旁若無人啊?

好在都是成年人,一時並沒人出聲。而簡瑤幾乎在他懷裏,也看不到別人的表情。她壓低聲音答:“你想都不要想,我也喜歡清靜,不會搬下來的。不要再說了。”

薄靳言靜默下來。

她松了口氣,誰知過了幾秒鐘,他悠悠的在她頭頂說:“你做了個錯誤的決定。”

簡瑤一滯,而旁邊終於有年輕女孩“噗”的笑出了聲。

——

這要換成別的男人,旁人肯定以為是死纏爛打要求女友同居。但簡瑤知道,薄靳言這麽問,真的就是覺得她不跟他住,是一個“低效而錯誤”的決定。

只是雖然這麽想,這晚回到家洗澡的時候,看著盈盈的水光,腦子裏卻自動浮現出他那張臉,就在她頭頂上方,清俊又溫柔的樣子。這令她的心情變得奇怪,似乎有點莫名的焦躁。

躺上床時,心裏還有點毛躁。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手機卻響了。是李熏然。

他這個時間點打電話,令簡瑤心頭一緊,接起:“什麽事?”

李熏然似乎正在吃飯,聲音有點含糊:“第一時間通知你,專家把血數字破譯出來了,不過也相當於沒破譯。”

“什麽意思?”

“我發郵件給你和薄教授了,你看看我們再說。”

——

夜色清冷,簡瑤披著件外衣,打開電腦。

李熏然的郵件寫得很簡潔,原來補充了新的數字後,原來的數成為了完整的數列,分別是(下劃線是新增數字):

“145,297,289,121

162,17,324,1

250,0,484,0

365,88,729,16

421,27,841,1

586,29,1156,1

425,136,729,16”

“專家破譯這組數只用了幾個小時,說挺簡單的。這裏面藏了一組數,第一列是這組數中,相鄰兩個數的平方和;第二列是平方差;第三列是和的平方;第四列是差的平方……孫勇跟咱們玩數字游戲呢。”李熏然解釋。

簡瑤往下一看,那組最終被破譯出來的數就在後頭:8,9,9,13,14,15,19。

“這組數可能是任何意思:電影裏不都這麽演的嗎?一本書的頁碼、一個古老成語、一個坐標什麽的。”李熏然說,“查無可查,誰知道孫勇這小子幻想什麽。專家們表示希望不大,他們的工作基本也要結束了。”

掛了電話,簡瑤還看著這列數字。李熏然說的沒錯,雖然這串數字似乎隱藏著玄機,但多半是竹籃打水一場空。而且不管孫勇想暗示什麽,這個案子也已經了結了。

她重新躺回床上,側身看著窗外幽深的夜色,腦子裏還是忍不住想,這串數字到底帶表什麽。

她先拿出手機,按下這些數字。座機號碼是8位,多了三位,總機轉分機?她撥過去,空號。

這個結果幾乎是必然的。

摩斯密碼?她又不懂。經緯度坐標?格式不對。

英文字母呢?從A到Z,對應1到26。她從床頭拿過來紙筆,對照換成英文字母。不過心裏也清楚,密碼怎麽會這麽簡單?連她都能破譯?

翻譯出來的字母是:H,I,I,M,N,O,S。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換一下次序組合一下呢?

HI,MIN,SO?

HON,S/M,II?

……

還是明天等薄靳言看看吧。簡瑤把紙筆放下,閉上眼睡覺。

只是腦海裏又浮現薄靳言的臉,眉目修長、鼻高唇薄,清俊又淩厲,卻也會噙著淡淡的笑意,那笑意或是譏諷,或者倨傲,或是愉悅……

她突然又睜開眼,目光重新落在那些字母上,後背倏的滲出一層冷汗。

薄靳言,薄靳言。

這些字母,還有一種有意義的單詞組合——

Hi,Simon(嗨,西蒙)。

☆、鮮花離分

深夜,公寓樓梯間靜得滲人,唯有燈光白亮如晝。

簡瑤望著面前漆黑厚重的大門,想起剛剛猜出的暗語,心頭還有陣陣寒意冒出來。

按了門鈴,半陣卻無人來應。

“咚咚咚——”她又敲門,悶重而急促。

這時手機卻響了,是薄靳言,低沈的嗓音有點懶散:“夢游?現在是一點。”

“你在家?快開門。”

又過了一小會兒,門才打開。簡瑤一怔——薄靳言穿著件浴袍,頭發濕漉漉的站在門後。領口很寬松,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胸膛,還掛著幾滴水珠。

他掃她一眼,微微一笑:“你可以改變主意,條件是明天早上給我做早飯。”

簡瑤:“我不是……”他已經轉身進屋。

簡瑤快步跟進去。

自上次看房子後,簡瑤就沒來過。只見屋內燈光暗柔,迎面就見窗邊層層疊疊的黑色窗簾,跟上次的擺設並無二致。唯有客廳正中,多了個瓷白潔亮的浴缸,十分突兀。

那浴缸足有她家的兩倍大,裏面還有滿缸的水冒著熱氣。顯然薄靳言剛剛就是在這裏洗澡。旁邊的小方凳上,還放著個高腳纖長的玻璃杯,盛滿橙黃透亮的……花茶。

這時薄靳言已經在沙發坐下,浴袍下的長腿交疊著,眉目清冽的望著她:“說吧,什麽事讓你半夜穿著睡衣來我家?像……”他的目光淡然滑過她的臉龐:“一只受驚的小鳥。”

簡瑤在他對面坐下,註視著他:“李熏然給你發了郵件,關於血數字。”

薄靳言從茶幾下方拿出個銀色筆記本,放在腿上。長指輕敲了幾下,盯著屏幕,臉色冷寂下來。

只過了幾秒鐘,他就擡手合上屏幕,把筆記本往邊上一扔,站了起來。簡瑤註意到,他的眼神變得十分漠然,白凈的臉,仿佛也透著寒氣。

她輕聲說:“如果換成最簡單的英文字母……”

薄靳言已經轉身朝房間的方向走去。

簡瑤毫不遲疑的跟上去。

——

這是薄靳言的書房,迎面就是個超大的書架,堆滿了一箱箱一盒盒的文件,幾乎快頂到天花板,十分壯觀。

簡瑤站在薄靳言身旁。他站得筆直,伸手從最上層,取下來一箱文件。簡瑤註意到,這一箱體積比其他的都要大,箱體側面用英文寫著行字,翻譯過來是:“2007-2011,加利弗利亞洲,鮮花食人狂。”

薄靳言抽出一疊卷宗,快速翻看。簡瑤盯著他的側臉,問:“孫勇為什麽要留下這樣的訊息?”

“不是他。”薄靳言頭也不擡的答,語速極快,“這組密碼雖然簡單,憑他的大腦卻想不出來。而且以他的幻想模式,即使要留下訊號,也應該是類似殺手圖騰、聖堂騎士之類的抽象符號。”

簡瑤心頭微驚:“難道孫勇只是個傀儡,還有個人在背後指使他犯罪?”她看一眼他手中密密麻麻的屍體圖片,靜靜的問:“你在美國的犯人?”

薄靳言搖搖頭,眼中浮現一絲譏諷的笑意:“NO,變態可以與生俱來,但不會是一蹴而就。孫勇的變態行為與他二十九年的成長背景相符。並且最早幾次殺人,比我回國時間要早——我回國、回潼市都是臨時決定,所以他的犯罪,不可能是受人教唆挑釁我。”

簡瑤點點頭,同時又看著他清冷的面容——他那時候忽然回國,應該跟那場重病有關。

薄靳言繼續說:“他這一型內心封閉自大的殺手,通常只願意單幹。作案過程中,也表現出鮮明的個人特點,沒有同夥存在的痕跡。”他又看一眼簡瑤,“更不可能有人脅迫他長期作案。”

簡瑤接口道:“那他只要去報警就好了,他的人身自由沒有被限制。而且他也沒什麽親人,本身還有絕癥,也沒什麽可以讓人脅迫的——可這條訊息是怎麽回事?”

“孫勇就是‘殺人機器案’的真兇,這一點毋庸置疑。”薄靳言淡淡的說,“只不過,有人到過犯罪現場,給我留了這條口信。”

簡瑤心弦微顫,循著他的目光,看向他手中的卷宗。那是張放大的照片,是個二十多歲的白人青年,穿件白色T恤,非常英俊,鼻梁挺拔、藍眸澄湛。

薄靳言忽然開口了:

“Hi,Simon.I am so scared.

Hi,Simon.Catch me if you can.

Hi,Simon.Are you my dessert”

(嗨,西蒙,我好害怕啊。

嗨,西蒙,來抓我啊。

嗨,西蒙,你會是我的盤中餐嗎?)

一連串的英語,流水般從他嘴裏冒出來,語調輕快興奮到透出幾分邪氣。

簡瑤心頭一震——他在模仿另一個人的語氣。

她看著那照片:“是這個人留下的訊號?他來中國了?”加州鮮花食人狂?

薄靳言將卷宗連同照片丟回箱子裏:“Tommy被我送進了鵜鶘灣監獄,終身□。他連一縷呼吸都不可能飄出鵜鶘灣。不是他。”

簡瑤聽得疑冢叢生——薄靳言剛才模仿的,應該就是Tommy,否則他不會解讀出密碼後,立刻來翻看這一宗檔案。可他又說留下口信的不是Tommy。

“那是誰?”

“不知道。”

薄靳言頎長的身子直立著,眼睛還盯著面前滿墻的卷宗。可那疏淡幽深的眼神,又令簡瑤覺得,他的目光隨著思緒,都已經到了極遠極遠的地方。

他的眼睛裏慢慢浮現笑意。那笑意有點冷,映著他眼裏淺淺的波光,又顯得璀璨動人。乍一看竟令人有驚心動魄的感覺。

他忽的轉身,伸手摟住簡瑤的肩膀,把她往門外帶。

男人清冷的氣息瞬間籠罩住她,還帶著絲絲點點的水汽,放在她肩上的手臂柔韌有力。

“薄靳言……”簡瑤不明所以,可他面色平靜,唯有嘴角冷冽的笑意未褪。

很快她就被帶到了門口。薄靳言拉開門,手一推,就將她送出了門外。

簡瑤轉身望著他。

他站在光線明暗交替的玄關,就像一片高挑清冷的陰影。而他直視著她,嗓音低沈清晰如昔:“簡瑤,不要害怕,再見。”

簡瑤一怔,他已經把門關上了。

——

天色微亮時分,簡瑤睜開眼。

從窗口往外望,繞過那幢擋住日出的大樓,可以看到一小片天空,灰白晦澀。她下床洗了把臉,感覺大腦清醒了,給薄靳言打電話。

昨晚她沒有再找他。因為很清楚,以他的性格,肯定不會再開門。

現在不知道會怎樣。

“對不起,你撥打的電話已關機……”柔和的女聲機械的重覆著。

情況看來比較嚴峻。因為薄靳言從來不關手機的。

下樓的時候,她去敲了他家的門,空寂的聲響回蕩在樓梯間,無人應答。

——

周一的上午照例最忙碌。簡瑤一到公司,就迎來了堆積如山的工作。忙得她只能把薄靳言的事暫時擱置。

中午的時候,她才抽出空來,到大廈樓梯間,給傅子遇打電話。

“子遇,你知道薄靳言……”

“他搭乘今天最早一班飛機回美國了。”傅子遇的聲音不似平時的輕快,非常平靜。

“加州食人狂到底是怎麽回事?”

傅子遇頓了頓,聲音變得柔和:“簡瑤,血數字的郵件我也看到了。這個事情現在大致是這樣:靳言現在也不清楚是誰在背後搞鬼,但這是FBI的案子,所以他趕回美國了。加州食人狂是他參與過的最成功的案子,也是最艱難的案子,是FBI才能對付的惡徒,你我幫不上忙。所以你也不必擔心,事情搞定了,他就會回來。”

——

這天下午,簡瑤忙碌手頭瑣碎的工作時,稍微有些走神。

傅子遇的意思很明白,他們過問這件案子,其實是沒什麽意義的。所以她不會再探究詢問,免得反而打擾到薄靳言。

只是望著眼前裝潢精致的辦公區,西裝革履的男男女女,還有成疊的文件、一排排電腦……一切忙碌、安穩而平凡。而此刻,薄靳言也許正追查著最窮兇極惡的罪犯,直面暴力和死亡。

她和他,就像生活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

一周時間匆匆而過,簡瑤始終忙碌,只有每晚下班,路過薄靳言家門口時,側耳一聽,裏頭始終寂靜無聲。

周末晚上,她終於閑了下來。坐到電腦前,又翻看那封密碼郵件。

心念一動,她給薄靳言發了封郵件。內容很簡短:

“一切順利嗎?”

大概幾分鐘後,提示有新郵件,正是薄靳言:

“順利。照顧沈默,鑰匙在門墊下。”

簡瑤看著這行字,慢慢笑了,立刻就下了樓。

果然在又黑又厚的門墊下,找出把鑰匙。他還真是敢啊,雖然這是高檔小區治安很好,但國內到底又不比美國。簡瑤決定把鑰匙收著,等他回來再還給他。

大概是因為一周沒人住,屋內有股悶悶的氣息。B市空氣質量出了名的不好,窗臺家具也積了薄薄一層灰。簡瑤把四處都稍稍收拾了一下,最後在書房一堆文件盒下方,翻出了被掩埋的沈默。簡瑤在它跟前蹲下,拍拍它的蓋,說:“他已經去了遠方,跟我回家吧。”

——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簡瑤的生活非常平靜穩定。每天清晨,跟沈默一起用過早餐,就去上班。忙碌一整天,晚上玩一會兒就睡覺。周末跟同學朋友吃飯逛街,然後會花一兩個小時,替薄靳言打掃屋子。

兩個月下來,她瘦了兩斤,沈默重了20克。她上網查了一下,這在成年烏龜界,已經算是體重暴增了。可見當初薄靳言要跟她同住的想法,其實是英明的——他們一人一龜都能得到更好的照料。

有時候簡瑤在他家打掃時,看著這清冷又灰暗的屋子,也會想起薄靳言那張英俊的臉,想起那天試床墊時,被他居高臨下俯視著時,心跳加速的感覺。

高中時她暗戀過高年級學長,清俊、溫潤、內斂,比同齡人都成熟。那時候的感覺,簡瑤到現在依舊清晰難忘。看到他,就會心跳加速,那感覺是焦灼的、甜美的、刺激的。書上有句話說,會聽到心裏花開的聲音,她覺得暗戀就是那種感覺。

可薄靳言是不同的。他是炫目耀眼的,離她這種正常人有點遙遠。他又是毒舌氣人的,跟他相處,屢屢令她溫和的涵養破功,忍不住就跟他鬥嘴。可有的時候,他又幼稚得叫人心頭發軟。

她對他的感覺是喜歡嗎?她現在還不太確定。

但她很確定的一點是,她不希望自己的生活中,少了這個人。

——

很快就到了五月。

五一勞動節這天,傅子遇請簡瑤吃飯,理由是感謝她給薄靳言打掃房子、照顧沈默,勞動者最光榮。

“放心,這頓飯錢,我會讓薄靳言掏腰包的。”他說。

簡瑤就問:“他什麽時候回來。”

“不知道。你知道他向來我行我素、對人沒交代。”

簡瑤也就繼續平穩而規律的生活,所有精力幾乎都放在工作上,也很少想起薄靳言了。

——

五月中旬的周末,她照舊去了薄靳言家。

剛打掃了一小會兒,她定的午餐提前送到了,於是她叫人直接送到薄靳言家。

結果可能是早餐吃太晚,吃了一半就飽了,索性放在餐桌上,繼續打掃。

午後陽光明媚,她手上戴著塑膠手套,耳朵上掛著ipod,不急不緩擦著書房的櫃子,嘴裏淺淺的哼著歌。

不知過了多久,某個瞬間,她隱約聽到門口傳來聲響。

她疑惑的摘下耳塞,慢慢走到房間門口一看,大門好好的關著,也沒人敲門。

應該是隔壁。

收拾完書房,她去廁所洗抹布,路過廚房時,不經意間擡頭望去,忽然感覺餐桌上哪裏不對勁。

桌椅還是好好擺著,餐具也整齊擺放在一邊……

她吃剩的東西呢?那半杯仙草茶、大半塊紅豆慕斯蛋糕,還有兩塊雞翅,怎麽不見了?

簡瑤的心跳忽然加速了——她沒記錯,就是放在桌上的。目光再微微一轉,發現了——一旁的垃圾桶裏,扔著個奶茶杯,還有蛋糕盒子和放雞翅的盤子——全空了。

有人吃掉了。

簡瑤緩緩轉頭,看向臥室門口。色澤澄亮的地板上,隱隱映出房間裏晃動的人影。

沒有小偷闖進屋之後,第一件事是把主人剩下的食物吃掉。

除非他長途跋涉回來又挑剔飛機餐,於是餓極了。

簡瑤忍不住笑了。

☆、粉墨登場

簡瑤走到房間門口,看著薄靳言站在陽光中的身影。

算算已經過去三個月了。他也脫掉了那身標志性的黑西裝,只穿白襯衫和西褲。簡單利落的裝束,卻更顯身材修長挺拔,氣質清雋。

他正低頭翻看著一疊文件,聽到聲響,轉頭看著簡瑤。

修長清冽的雙眸微微一斂。

他放下手裏的文件,邁步走向她。

簡瑤手上還戴著長塑膠手套,長發胡亂綁在腦後,原本白皙秀氣的臉上也有些汙跡。唯獨一雙黑眸清澈幹凈,望著他走近。

薄靳言在她面前站定,隔得很近。她幾乎能聞到白襯衣那種淡淡的幹凈的氣息。

而他眼中波光流轉,忽的露出個淺淺的、倨傲的笑容,低沈嗓音宛如流水傾瀉:

“口是心非的女人。”

簡瑤的心跳仿佛一滯,臉頰也燒起來。但她很快鎮定下來——以薄靳言的情商,突然牽她的手,只為了讓她躺上殺人機器。所以,他是不可能對女人暧昧暗示什麽的。

於是她問:“為什麽這麽說?”

薄靳言瞥她一眼,繞過她走向客廳:“顯然你已經把這裏當成家了。”

簡瑤明白了——他一回來,就看到她悉心打掃,還在這裏吃午餐。所以認為她終於“棄暗投明”、想跟他一起住——畢竟在他心中,兩個人一起住才是最正確高效的決定。

她能不能說他有點……自作多情啊?

正要解釋只是盡朋友之誼,又聽他揚聲說:“禮物在桌上。”

禮物?

簡瑤走到桌前,只見一堆雜亂的文件裏,果然躺著個長方形的藍色小盒子。她摘掉手套,打開一看,怔住了。

——

簡瑤拿著那盒子走到客廳,薄靳言正坐在沙發上喝花茶,全身舒展的愜意姿態。

她還沒開口,他先說話了:“喜歡嗎?”

簡瑤如實答:“喜歡,很漂亮。”她看向手裏的盒子:深□上,躺著條鉑金項鏈。吊墜是心型的,鑲著數顆碎鉆,璀璨動人。

“但是……”她的話沒講完,因為薄靳言忽然拿出手機打電話。

“Susan,禮物她喜歡。再見。”他只講了簡短的幾句話,就把手機丟到一旁。

簡瑤奇怪了:“你跟誰打電話?”

薄靳言淡淡的答:“FBI行為分析部的助理,禮物是她挑選的。她堅持要知道你的反應。”

簡瑤望著他淡漠的側臉,頓悟了——一定是他帶回來送人的禮物,都是由這位助理挑選。對方可能誤會了她跟他的關系,才會選擇昂貴的心形鉆石項鏈。

簡瑤把項鏈遞給他:“謝謝你,但是太貴重了,沒必要。”

薄靳言擡眸看她一眼:“難道我送了你禮物,還要負責退換?”

簡瑤:“……”不是這個邏輯啊!

可薄靳言已經站起來,說:“有問題自己跟Susan聯絡。現在,去跟傅子遇吃飯。”

——

夕陽斜照時分,薄靳言開車將簡瑤帶到二環邊上的一家私家菜館。遠遠便見高樓林立間,一座青磚仿古宅院寂靜而立。傅子遇指間夾了根煙,長身玉立在紅漆大門前,一看到他們下車,俊俏的眉眼就浮現笑意。

兩人走過去,傅子遇將煙頭熄了,微笑朝薄靳言張開雙臂。薄靳言也淡笑著,將他一抱。

“歡迎回來。”傅子遇輕聲說。

很快兩人就松開,傅子遇轉身第一個往裏走,簡瑤剛要跟進去,卻見薄靳言轉頭看著她,表情若有所思。

突然間,他邁了個大步,高挑身體陡然逼近她面前。還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低下頭,伸出雙臂將她緊緊抱進懷裏。

“撲通、撲通……”簡瑤聽到自己驟然失措的心跳聲。

與他相比,她的身材是纖瘦而嬌小的,幾乎被他整個籠罩住,眼前只有他裹著白襯衣的胸膛,耳邊只餘他沈穩有力的心跳。

“怎麽了?”簡瑤輕聲問。傅子遇也循聲望過來。

他突然又把她松開了,淡淡的說:“中午見面,沒有擁抱你。”

簡瑤:“……謝謝。”

原來是剛剛跟傅子遇擁抱後,這家夥才想起來,還沒跟自己擁抱,於是補上?

這時薄靳言已經徑自朝裏走去。簡瑤一擡頭,卻見傅子遇看了眼薄靳言,又看著她,那表情似乎有點意味深長。

簡瑤臉頰還有點燙,卻鎮定的朝傅子遇遞去個淡漠的眼神——你真的沒必要意味深長。

——

三人坐的是最裏的包間。傅子遇點菜相當玲瑯滿目,有魚有肉,並不完全避諱薄靳言。薄靳言也自然而然挑選著吃,顯然兩人已有默契。

不過,這一幕讓簡瑤覺得蠻溫暖的。同時想,下次跟薄靳言吃飯,也可以這樣了。

簡瑤沒打算問鮮花殺人狂的事,倒是傅子遇主動問及了:“人抓到了嗎?”

薄靳言淡淡搖頭。

簡瑤小口小口喝著湯,靜靜聽著。

傅子遇又問:“那你還要回美國參與調查?或者是留在國內尋找那個人?”

簡瑤的湯勺停下,也看向薄靳言。誰知他神色略顯譏諷的答:“很遺憾,我不會參與這個案件的調查。”

簡瑤和傅子遇都楞住了。

傅子遇沈吟片刻,問:“因為身份問題?”

“嗯。”薄靳言低哼一聲。

簡瑤不明所以,傅子遇看著她眼中寫滿疑惑,卻又特別安靜乖巧的不開口,反倒笑了,對她大致解釋了一番。

原來薄靳言之前一直是以教授身份,協助FBI案件調查。但現在,他解除了與美國大學的合約,很快會到國內某大學掛職,同時作為專家協助公安部的工作。

“當初靳言走,美國那邊就不太願意。現在更不會讓一個中國教授,插手案件調查。畢竟FBI還是一個涉及國家安全的、保密級別較高的組織。”傅子遇說,“說到底,他們不會信任靳言,也許怕他暗中做什麽,畢竟他是行家。”

簡瑤蹙眉看著薄靳言:“可這個犯人是沖你來的,而且他可能還留在中國。他們怎麽可能繞過你去查這個案子?”

薄靳言看她一眼,唇畔譏諷更盛:“噢,他們沒有繞過我。兩國官僚主義代表歷經一個月的談判,終於達成協議:薄靳言會以受害者身份,配合此次調查。這幾個月在美國,FBI讓我做的最多的事就是錄口供。”

簡瑤一楞,傅子遇已經嗆了口水,居然沒心沒肺的大笑起來,大概是很少看到薄靳言吃癟。

過了一會兒,傅子遇才問:“那這案子,他們到底打算怎麽查?”

薄靳言答:“FBI那邊已經派出小組來中國,他們獲得了獨立調查權——當然,在中國警方的監管下。必要的時候,中國警方會配合抓捕。而我,身為受害者、罪犯可能的目標,市公安局會暗中保護我的人身安全。等那位朋友再次聯絡我時,及時配合FBI。”

三人一時都安靜下來。簡瑤看著薄靳言淡漠的表情,心想,那個神秘人明顯是挑釁他。可他卻被隔離在案件調查之外。以他的性格,肯定不爽到極點了。

這時傅子遇忽然想到個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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